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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强]坤-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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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的花瓣上,细处有一层十分浅淡的红色光晕,而那些红色光晕根本不是花瓣本身的颜色,似乎钻进了透明花瓣之间,如同流电一般在花瓣之中往来穿梭不停。在那些白色藤蔓上有流动的红光,从山体一侧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就好像是……寒石山的血液在流淌。
那些光晕越往山体下延伸便越浅淡,似乎是山体的血液滋养了这些轻盈的精灵。

他伸手拖住了一朵花,透过那些花瓣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掌心的纹路,并且手心里确实是有温度的。

多年前,他还在清河县做一个鸡飞狗跳的倒霉师爷的时候,曾有一次邀请手下人都到衙门里过个除夕,他记得那时候的陆含章,“清水如碧,洁如霜露,轻贱世俗,高立独步”,真正相处久了才知道,那人脆弱仿似不堪一击的外表下,心里自有一股汩汩流淌的傲气不容小觑。
君子有傲骨,就是眼下这个模样。

然后,这个年轻的将军十分搞笑的在自己侧脸上打了一下……因为他发现陆含章这个名字和这个人不论什么时候冒出个头来,就会引起他无穷无尽的想念。
而他眼下最不需要的,恐怕就是儿女情长了。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于是柳长洲十分听老祖宗的话,手贱得用大拇指和食指拈着花茎折下来一朵花,哪知这种花在他手里还没有活过一个呼吸的功夫,转眼就碎成了一堆细碎的齑粉,而后一点一点风化消失不见。他手心里最后只留下一重淡淡的冰雪的寒意,除此而外就没有别的痕迹了。
像是在诠释某种叫人甚为无奈的事实……香消玉陨,红颜薄命。
柳长洲心里“咯噔”一下——什么预兆?

“陆含章还好吗?我要看到他好好的才能放心……我现在就要看见他。”

这一想法出现得太仓促,导致他回到马背上的时候有些不镇定,脚还没踩稳当,一鞭子就抽在了马屁股上,趔趄了一下,险些从马背上掉下来,把两个主帅看的莫名其妙,匆忙跟在小将军身后回来了。

将近营寨辕门的时候,大门口停着长长的粮草队伍。不过大师傅和守门的士兵似乎有某种口角之争,双方立在城门口指手画脚,十分不友好。
柳长洲隔着老远,伸长胳膊用马鞭在那两人头上隔空抽了一鞭子,居高临下地呵斥道:“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那守门人颠三倒四地解释了半天,柳长洲才算听明白了——运粮草的大师傅手上的通行证上清清楚楚的写着运送粮草的士卒的姓名与籍贯,而这次来却多出来一个人。守门人将那人绑起来押进了城门后供换岗巡逻的士兵休息的柴房里,但大师傅一直在争执,说那人是华容粮草供应的官老爷,算是江北大营的衣食父母。无奈守门人只认通行证,别的一概不认。
双方就在城门口吵了起来。

柳长洲二话没说,大步流星跨进了城门,直接推开了那个柴房的门。他看到那个双手被缚、丝毫没有形象地睡在草垛子上的人时,方才那股莫名其妙的焦躁情绪才稍微得到缓解。
他们三个月没见过面,彼此各自忙碌,只有一封踩着金斗脚印的家书压在他的枕头下,叫他一边嫌弃一边又忍不住日日拆看,此刻终于见到他本人……

一头略显凌乱的长发将一张俊俏的脸遮去了一半,紧闭的眼睛下还有一圈淡淡的青色痕迹,头略微往下埋在草垛子里,颈侧那个轻盈的羽毛都暗淡了几分。被缚的双手服帖的折在身后,双腿微微蜷曲,明明挺窝囊的造型,却愣是叫人感觉他还挺舒服的,肩背有轻微的起伏,证明他只是累到极致,困到了、睡着了而已。
这个模样撞在柳长洲眼里,叫他嗓子瞬间就哽住了,一时间,千言万语突然都浓缩成了三个字:他瘦了。





第40章 海誓山盟
他飞去自己营帐里取来了一大堆奇形怪状的书卷,对传令兵交代了几句,重新走进了柴房,还顺手掩好了门。草垛子上的人睡得很沉,一呼一吸都极为绵长,柳长洲解开了他的绳子,扶着他的上半身给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叫他半躺在自己腿上。

见到他本人了,他才知道自己方才只是有些杞人忧天罢了。他初见陆含章的时候,这人便状况百出,起先是细皮嫩肉、扛不得揍,再是偶然间得知他身中奇毒、无药可解,后来他又当着他的面晕过一次,于是他潜意识里就一直认为,怀里的人几乎用了前半生都在与命相搏。但他忽略了一点,这人即便状况不断,病病歪歪、半死半活,最终也以一种能把黑白无常气死的顽强精神撑到了现在,阎王爷在九泉之下望眼欲穿,老也等不到这人去陪他喝酒。
生命脆弱如同汪洋之上一叶扁舟,随意一个浪头打来,就能落得个船毁人亡;但有时候,它又神奇的拥有某种足以匹敌狂风暴雨的力量,岌岌可危却有惊无险,只叫在岸上观看的人的心跟着忽上忽下、兀自起伏不止。

柳长洲右手隔着一段距离,沿着怀里人的面部轮廓虚虚划了一圈,觉得有必要跟他讲清楚一些话。陆含章不顺遂的时候,他跟着几乎要死要活;陆含章不缺胳膊不缺腿的时候,他照样不得安宁。他想他总不能老这样,起码要用一种方式,叫他再次想起陆含章的时候,不再担惊受怕、不再心有忐忑。
爱的太深了,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这一辈子都与一种不确定牢牢牵绊在一起,其实不大好受。而接下来他发现,真正叫他无法安心向前的并不是陆含章这个人,而是他对这个人的痴情。

痴?这个字简直太他娘的操蛋了,听上去就很蠢,跟他的形象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但这就是真的。

随后,他面无表情地开始翻手边那一堆乱七八糟的书,那些书的书名一打眼扫过去,有一种古朴、老旧的古董气息——尽是前朝人撰写的各式各样的博物志、草本集、花草录。
寒石山上那种前所未见的花到底什么来头?

他翻阅极快,眼皮连掀都没掀起来过,低着头一查就是一整天,但……无果,前朝没有这种花的记录。并且照常理来讲,那种花的存在也实属诡异,没有叶子,只有茎干和花,折下来的花的死亡方式并不是枯萎,而是破碎。
这么一翻就翻到了天黑,从窗户里映过来的雪光里透出了一重红色,纸上的字渐渐模糊了身形。柳长洲扔了书往墙上一靠,一手扶着下巴,眯着眼睛瞎琢磨,这种莫名其妙的花的出现真的只是一种自然现象?还有那些流动的“寒石山的血液”,是在告诉他什么?

怀里的人突然动了一下,柳长洲才动了动已经发麻的腿,换上惯常的嘲讽语气,欠揍道:“哟,陆老板不是挺能耐么?怎么被捆到柴房了?”
陆含章抬起双臂越过自己肩膀,愣是把自己拉长,地理位置有限的伸了个懒腰,这才捂着自己眼睛揉了揉,半真半假的恭维道:“呐,古有周亚夫屯兵细柳营,今有柳抚剑驻守寒石山,柳大人军纪严明么。”

柳长洲笑笑,想了想,又把心里那些话都憋了回去,觉得眼下天时地利人和没有一样到位,一点儿不懂得谦虚的照单全收了这些恭维,臭不要脸的瞎说道:“那你看,以后改口叫我柳亚夫算了。”

不知何时下起雪来,甫一打开门,狂风卷着零碎的雪花一齐闯进来,门外那亲手捆了陆含章的守门人跪了一整天,膝盖都跪僵了。
柳长洲走过去,手重的在守门人的肩膀上拍了几下,说:“去,到杜财神的营帐里领二两银子,就说我说的。”杜蘅在江北大营里的出现,犹如财神到来,每次杜蘅把他那算盘珠子这么上下一扒拉,就代表一月一度的结饷日子要到了,于是杜蘅就成了江北大营里名副其实的“财神爷”,人称“杜财神”。

真正的财神爷皮笑肉不笑,背着人在柳长洲后腰上捏了一把,简直朝营地最中央走了过去,柳长洲紧随其后,临进门前,他翻着白眼想了想,觉得今晚恐怕不能落好。他也不知抱着什么鬼心思,对传令兵吩咐道:“晚上巡防出现任何意外先去找方副将,叫他来找我。”

一进门,陆含章二话不说,直接跨上了行军床,盘腿一坐,将柳长洲那薄得可怜的被子往身上一裹,整个人跟一个严重缩水的弥勒佛似的,十分大爷的抬抬下巴,挑了挑眉毛,笑着说:“我送柳大人一个礼物好不好?笔墨伺候。”
柳长洲一边十分无语,一边低眉顺眼的给他备好纸笔递了过去,随后心不在焉的坐在一旁,神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陆含章平时散漫,但一旦做起什么事来,整个人的气质忽的天翻地覆,微微低头、眉目无波的模样有了种天外飞来的沉静与不容忽视。他一手执笔在纸上走线条,一手还十分滑稽的拢着被角,仿佛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世外高人。
柳长洲无言了半晌,抿了抿嘴角,伸出手去握住了毛笔的上端,看进他的眼睛里,平淡道:“我跟你说几句话,你等等。”

陆含章眨了眨眼睛,顺从的放开纸笔,舒了口气,说:“早发现你不对劲了,一脸凝重的,出了什么事?”他说着便打开了被子,把柳长洲也一并裹了进来。
柳长洲摇摇头:“没出什么事,一切都很好,就是……”
一到这种时候,柳长洲的嘴就变得出奇的笨,他觉得怎么讲都说不好。他挑来挑去,最后干脆自暴自弃的放弃了所有的掩饰,轻飘飘的道:“怕你早死。”

陆含章心思通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这四个字的背后隐藏了多少不安与忐忑。他的毒是这人无药可医的心病,他自己看得透生死,无非是眼睛一闭不睁,可落到旁人的眼里,就是漫长难耐的孤寂与无聊。
他伸出手捧着他的脸,玩笑道:“怎么,怕守活寡?”
柳长洲不意他这么回答,有种所有的担心都是自己吃饱了撑的没事作给自己看的一厢情愿,一时有些愤愤,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简直跟你讲不明白。我是不是有病,我跟一个心比倭瓜还大的人说怕……”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拉住手腕,猛力重新拽了回来,后脑勺重重磕到了身下的床板上。

那人落在唇上的吻前所未有的重,这么吮着他的嘴唇辗转厮磨,恰到好处的传达了一种“我懂”的含义来。
他的感情历来空白,那一片心田里只独独立了“父母情、君主恩”这两棵树,乍一实打实的谈起恋爱来,笨手笨脚的将从爹娘那里学来的照顾与爱护都生搬硬套的往上泼撒,到眼下这一刻才突然发现亲情与爱情这两者彼此型号不符,他爱着的是一个和他一样的人,不需要照顾、爱护,更不需要教导。他爱了他这么久,到眼下这一刻突然开始疑惑,到底什么才是爱情。

担心?牵绊?痴缠?好像都不是。
所谓的爱情,似乎是一种神秘的力量,偶尔令人心醉成一壶春酒,偶尔令人望风披靡、裹足犹豫不敢前。

彼此唇舌交缠的时光,他的手被人牵引着贴到了一方胸膛上,手心下的跃动实打实的告诉他:“我很好,我没事。”

灯花突兀的炸开一声响,柳长洲才重新有了说话的机会,他毫不扭捏的搂住陆含章的脖子,抽了抽鼻子,冷冰冰的坦诚道:“我只说一次,含章,你是我第一个人,我在乎你,有时候在乎得有些走火入魔,叫我自己也很害怕。我见过那么多生离死别,还以为那就是一种人生常态,真的轮到我自己,轮到你,我也不免俗的要害怕。可我是一个将军,我只要存在一日,我的头颅就一日提在裤腰带上,我只希望……滑稽可笑的殉情,对我来说不是一种死得其所。”

陆含章不知道他看到了或者听到了什么,突然会说到这些话,但不妨碍他眼睛发酸,他长这么大,头一次遇到一个人,表个白都表的这么与众不同。他自认跟一个国家相比微不足道的可以忽略不计,可今天有一个人,他一字一顿道,他的存在已经开始叫他有了殉国还是殉情的选择。
他叹了口气,顺着他的后脊捋了捋,说:“哎,将军做到你这份儿上,也算叫我长见识了,还有,你表个白就表个白,说的这么视死如归的,叫我简直受宠若惊。”

他换了种细水长流的方式,才刚结束的亲吻再次卷土重来,衣衫落地的“窸窣”声混进帐外未曾停歇的风里,蜡烛流泪至最后一刻,周遭陷入黑暗。静耳细听,一切从简的帐内有细细的喘息声。
柳长洲这一次格外反常,似乎是太心疼他,竟然服服帖帖的躺在床上任他折腾了一番,期间还主动配合了几次。

这一夜过得太歇斯底里,这一场对话和这一场情/事叫人身心俱疲,柳长洲却老也睡不踏实,眉头紧皱,嘴唇抿得失却血色。陆含章把胳膊抵在自己眼睛上,贴在他耳边,用气发声:“我至少陪你……到解甲归田。那时候你平安回来,我会想办法,许你下一个地老天荒。”
才说完,怀里的人略显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从被子里递出来一截小指,陆含章失笑,伸出自己的小指勾了过去,两人又各自伸出大拇指,拉了拉勾,十分幼稚地盖了个手印:“一诺无辞。”

帐篷外响起整齐的脚步声,营寨的一天开始了。

柳长洲困意上来了,但架不住他心里有事要找几位主帅商量,稀里糊涂的穿衣穿鞋,在经历了撞翻屏风、踢到桌腿、闭眼走路撞到帐篷的支柱等一系列泄愤行为后,彻底暴走了。他一脚踢开将军帐的门帘,随手抓了一把雪看也不看的往自己脸上一敷,硬是把给自己冻醒了。
沙行、韩晓都在方秉笔的帐篷里恭候多时了。

柳长洲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不瞒诸位,叫几位老前辈来,是想请几位帮我拿个主意。”他扣住一杯茶碗,往里添了半碗冰茶抿了口,垂下眼皮,一字一顿道:“我打算创建一支全新的水师,避开朝廷。”
韩晓动作一顿,眼睛就给亮了,语无伦次道:“是东海营么?”
柳长洲点点头:“是。”

沙行第一个提反对票,老副将异常古板执拗:“胡来!从古及今,哪有独立兵部之外的军队?这叫拥兵自重,且不问真正目的是怎样,那么庞大的军队根本不可能掩人耳目,早晚会被朝廷发现,那时候柳将军纵使千万张嘴恐怕也解释不清了,还请小将军三思。”
柳长洲看过来,分明睡眠不足,却有一身正压在:“这种道理没人不懂。”他顿了顿,接着道:“沙前辈也该明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某些时候,朝廷的存在对于戍边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掣肘。皇帝永远无法得知边关最真实的情况,在来江北大营之前,我绕道去了趟东海营……这么说吧,如果我是一个对大庆国土觊觎已久的敌手,我选择入侵的第一个途径,就是兵临东海。”

韩晓上身前倾,带的椅子腿与地面擦出了一阵不太悦耳的声响:“樗里将军也曾经说过,在大庆版图上,最薄弱的防线不是西南北,陆地之上都有山川丘陵足以抵挡一时,唯独东海,毫无屏障,任何战船的到来都足以捅破大庆的东部防线。车马不及,没有巡防队,到时候真等到敌寇打到家门口不成?”
方秉笔摸了摸下巴,说:“确实,大庆水师一直是兵部的短板,一方面是因为军备着实落后,一方面是海上还未曾有过战事。大庆水师只在南下削藩平内乱的时候出过一次场,就那一次也是饮恨而还。兵部的东海营似乎只有一个用途,就是做样子,和江北大营、江南大营一样,纯粹求个对等罢了,就是一种摆设,眼下看来,这种摆设还挺丑。”

柳长洲长长的舒了口气,掀起眼皮看向远方,盖棺定论道:“东海营我是一定要成立的,并且朝廷不能插手,它会打乱我所有的部署。东海营存在一日,就要保东海之上一日无波。”
沙行情绪激动的拍了拍椅子扶手,有了某种呕心沥血的味道:“将从何而来?兵从何而来?饷从何而来?军备从何而来?小将军说得倒轻巧!”

柳长洲眼尾上挑,十分轻狂的说道:“我日他先人的,真就不信还有能被尿憋死的人,高手在民间,只是欠找,总有骁海上作业的人。从江北大营里分出一万人去习海战,银子的事也总会有办法。”
沙行喉咙叽里咕噜响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来,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再说也没什么益处,这种风霜何惧的傲气,大概就是青年人身上最独特的标志。

柳长洲又说道:“哎,寒石山上……那是个什么奇葩?”
沙行顺水推舟的跟着转移了话题:“饶是老夫守边多年,对这种透明的花也是前所未见。寒石山是个荒山,寸草不生,高鸟不过,连泡鸟屎都费找,就更别提什么花花草草了。”
韩晓跟着道:“或许是一种机缘巧合也未可知?”

柳长洲用手撑着下巴,忍不住打了个呵欠:“但愿吧。哎,秉笔,玄歌和瞻老头他们人现到哪里了?”结果他看见方秉笔眼珠子乱转,垂在身侧的手似乎有些痉挛,小拇指十分娘炮的翘出来指着什么东西。仿佛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又嘴角歪斜,最后……他十分傻逼的撅了撅自己嘴唇。
柳长洲脸“腾”一下就红了,他脸皮向来厚不假,但头一次做一个在编制内的上级,尤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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