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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随便弹了一段琶音，简单却很干净，声音十分清澈。只这一下，李乔宇的眼光就没办法离开了。
　　周晔坐在钢琴上，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条搁浅已久的鱼，终于回到了水中的那种……感动，是的，感动。
　　刘杰这个咖啡馆格调还算是高的，而当周晔坐上钢琴的这一刹那，仿佛这里就真的成为了一个让现代人暂时逃离社会的避风港。
　　李乔宇莫名觉得他有这样的能力。
　　周晔确实有段时间没摸琴了，但这时间离很久还有一段距离，不过他依旧选了一首比较简单的――圣桑的《天鹅》。
　　空灵的，高贵的，孤独的，天鹅。
　　其实李乔宇不是第一次听周晔弹琴了，上次也是在这个咖啡馆，不过那天周晔没有弹古典，应该是一段即兴创作，也很不错，不过很短，还有点磕磕绊绊的，所以只是给他留了个印象。
　　而今天，真是惊艳了他一把。
　　周晔的琴声十分悠扬，却带着忧郁，弹这首曲子是刚刚好。
　　好的东西总会有人懂的，周晔演奏完后，有两个姑娘跑过去，不知道说些什么。
　　李乔宇舔舔唇，走到他的座位，直接坐下了，周晔的电脑还摆在桌上。
　　“对不起先生，这里有人了。”
　　刚坐下，就有个服务生模样的人跑过来了。
　　“我认识他，”李乔宇见他一脸狐疑，“那个弹钢琴的，嗯……周晔，是吧？”
　　那人似乎相信他一点了，只是离开后依旧时不时看他一眼。
　　周晔跟几个女生说完话，也没什么心情继续弹下去，抬头看了眼自己的座位。
　　直接和李乔宇对上了眼。
　　这次他总算没再愣神，微微勾唇，回了他一个笑容。
　　李乔宇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却产生了一点紧张的情绪。
　　“李乔宇？”周晔有些不确定地喊了他一声，见似乎叫对了，接着又问了一句：“你还没走啊，给个电话呗？”
　　“啊？”李乔宇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因为在咖啡馆里，说话都比较小声，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昨晚去舞，”周晔坐到他对面，先把电脑关了，“你跳舞跳的很好。”
　　这话就说的有点露骨了。
　　“……谢谢。”
　　两个人突然就沉默下来，周晔不是喜欢聊天的人，相反，他甚至有点厌烦与人相处，他不像有些人，可以把任何人的八卦都打探的清清楚楚，实际上，他对其他人兴趣都不大，哪怕是他有点动心的人。
　　也是因为这个，他才选了笔译这条路。
　　说好听点这就是不八卦，不过许思瑶说他是社交障碍，但不管怎样，他确实不太会找话题，那怕他已经快二十六岁了。
　　李乔宇从旁边抽出一支笔，又拿了张便条，低头写了什么。
　　“这是我电话，”李乔宇把便条递给他，“微信也是这个。”
　　“嗯……”周晔突然感受到了没话说的尴尬，“你今天还去舞吗？”
　　“不去。”
　　周晔看了眼表，时针已经过了四点。
　　“我要走了，不然等下又要堵在路上了。”周晔拿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我的号码。”
　　“啊……好的。”
　　李乔宇见他站起来，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我开车来的，一起走吧。”
　　李乔宇眨眨眼，反应了一下，才跟着他离开。
　　这人的脑回路真是……比自己还奇怪。
　　“你去哪儿？”
　　李乔宇报了个地名，挺金贵的一块住宅区。
　　一上车，他就看见挂在车上的挂饰。
　　“大力水手？！”
　　“你知道他叫啥名吗？”周晔随意问道，这个问题很少有人能回答的。
　　李乔宇思索了一下，不确定道：“Po……Popeye？是叫这个吧？”
　　“不错嘛！”周晔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竟然能回答正确。”
　　“小时候挺喜欢。”
　　车启动后两个人就没再说话，李乔宇有点无所适从。不过他经常无所适从，所以他很有经验，每当这时候，他都会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个点。
　　所以他看着大力水手晃荡了一路，还顺便数了一下它一共晃了多少次……
　　“前面路口怎么转？”
　　周晔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他忘了自己数到了哪儿，抬头看了眼窗外，才发现已经差不多到了。
　　“不用转了，停在那个路口就行。”末了，又加了一句，“谢谢了。”
　　周晔没再回他，把车靠边，就看着他有点傻乎乎地解安全带。
　　一路上周晔也观察着他，不免思考这人是不是很喜欢这个挂饰啊？
　　李乔宇刚下车，周晔手机就响了，是一个电话。
　　罗教授？周晔看着手机屏幕，有点疑惑，难得的没产生接电话前的抵抗情绪，“喂，罗老板？”
　　“周晔吧？”
　　“嗯，是的，您有什么事儿吗？”
　　罗教授现在是他的导师，四十出头，周晔大学毕业后隔了一年才去考研，主要是因为闲着也是闲着，不过对他的导师周晔还是比较收敛的。
　　不过现在可是暑假。
　　“我手里现在有几个出国的名额，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出国？”周晔愣了一下。
　　“你先考虑一下吧，反正现在还不急，不过还是趁早回复我，如果要出去，还是要提前准备材料的，哦，还有，我的作业你别忘了。”
　　“啊……好的好的，我会做的。出国的事我先想想吧……不过我大概不会出去，先谢谢您了。”
　　周晔挂了电话，脑子里就有点懵，每次遇到纠结的事情时，他都会有点懵。
　　出国啊……
　　周晔把事情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后，就先抛到九霄云外了，毕竟他对出国没有太大的执念。
　　但他又不由得想，自己到底对什么有执念呢？
　　好像也没有，毫无目的的人生……
　　他又想起了李乔宇，他现在几乎能肯定他是个学生――没进过几次社会，满腔的好奇心，过于莽撞的热情。
　　他们总是容易伤害别人，或被别人伤害，但最终都会因此成长，然后沦陷于社会。
　　周晔却不会再成长，只会疲倦。
　　突然，他就失落下去，这种失落自他大三之后就频频出现在他的情绪里，蚕食着他心中对快乐的感知。
　　他告诫自己，他跟李乔宇连艳遇都算不上，根本不可能继续发展。
　　他不想承认，严格来说，自己也还算是一个学生，更不会承认对李乔宇，他是有点儿一见钟情了。
　　周晔在那个路口停了有半个小时，回去时已经有点堵了。
　　第二天是周一，周晔的闹铃总算又上线了，七点响，周晔一脸迷糊地洗脸刷牙后，就出去晨跑了。
　　他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看重的。
　　跑了半个多小时，看到熟悉的早餐店，擦了擦汗走进去。
　　店老板是个很和蔼的大妈，已经认识周晔了，每次都会跟他扯些有的没的。
　　“小帅哥来了啊！”
　　“不小了诶，阿姨。”周晔有点无奈。
　　“啧啧，对我来说你还是很小嘛。”那阿姨笑眯眯地给他端了一笼饺子。
　　周晔没再跟她贫，他这个星期的工作量还是很大的，那个翻译工作还有一小半没弄完，但周晔一直坚持精益求精的态度，所以依旧需要很长的时间，而又只有一个星期的期限，这就代表他又要拿生命去翻译了。
　　真是个坏消息。
　　李乔宇此时正呆在家里，死死抱住他老妈。
　　他妈有抑郁症，明显现在她又犯病了，每次犯病，都是心惊肉跳的。他妈妈每次都会摸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直接往自己身上捅，她今天是拿的一支笔。
　　“妈，咱们把笔放下，好吗？”
　　……
　　其实他家是有一个专门管他妈妈的医生，不过只要他在家，一般就会自己管。
　　他现在正好放暑假，又是高三毕业，闲的不得了，也愿意多陪陪她。
　　他妈吃完药，睡过去后，李乔宇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大夏天的，吓了他一身冷汗。
　　坐下发了会儿呆，李乔宇拿起手机给他刘建斌打了个电话。
　　“喂，今天晚上去游泳吗？”
　　“去啊去啊，还是老地方喽！”
　　“嗯，你把他们几个也喊过去啊。”
　　“行，对了，你去群里看看，他们好像要出去玩儿来着，我们几个都报名了，顺便也给你报了。”
　　“我靠，你们可以啊！”
　　挂了电话，李乔宇打开微信，看到他们班一群人在讨论去玩儿的事。
　　看他们这样，似乎是准备出国去玩儿。
　　一个个的，高考完了都疯了一样。
　　［去日本］
　　李乔宇见主要去的方向有几个，想到自己似乎也被拉去了，立刻支持去日本。
　　他这一说，他几个哥们儿也开始刷屏。
　　李乔宇笑了一声，把手机关了。
　　去哪儿都随便吧，就当是成年旅行。


第3章　一只鲨鱼
　　周晔在周五晚上十一点终于把他的翻译作品读完最后一遍――他比较喜欢称它为作品，觉得总算达到了自己满意的水平。他在躺椅上狠狠地伸了个懒腰，还站起来蹦了蹦，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心中只觉得轻松了不少。
　　一整个星期，周晔都没怎么跟人说过话，这让他觉得有点压抑，他又感觉自己正在被社会抛弃，或者抛弃社会……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儿。
　　这不好，他不想继续下去，因为他感到了那股窒息的失落感即将到来。
　　不过他能联系的人还真不多。
　　周晔翻着手机联系人，盯着李乔宇的名字看了半天，最终打给了许思瑶。
　　“周爷――”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看来许思瑶最近也挺闲的。
　　“亲爱的瑶瑶，我好想你啊~”周晔捏着嗓子，愣是唱出了昆曲的感觉。
　　“妈呀，大晚上的，你受啥刺激了？”许思瑶差点儿把手机扔了。
　　“我一星期没出门了。”
　　“……又觉着无聊了？”
　　无聊？周晔愣了一瞬，“是啊是啊，求姐姐拯救。”
　　“现在？”许思瑶反问了一句，见那边沉默着，瞬时就明白了，“……好吧，去last　time？”
　　“嗯嗯。”
　　last　time是一家清吧，性向不明的清吧，但里面的人大多不直，装修风格挺简约的。
　　周晔和许思瑶到的时间差不多，不过周晔今晚不准备喝酒，心情低落时他不喜欢喝酒。
　　“你又低落了啊？”许思瑶喝着橙汁，拧了拧他的脸，这就是要开始剖析了。
　　这两人关系是最好的，因为他俩初中就认识了，大学又是在同一个城市读的，对对方那点儿屁事儿都是一清二楚，以前还有很多人以为他们是一对儿。
　　但许思瑶是个双，还是个坚定的不婚主义者，而周晔又是个彻彻底底的同性恋者，这两人就一直是好闺密的状态。
　　“我不知道怎么了，”周晔用吸管戳着果汁，慢慢开口，“我总觉得我不想与人发生关系，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本来就不是这样，”许思瑶一脸不满地看着他，“你只是比较敏感，并且自负，你这星期在干嘛？”
　　“翻译一本书，”周晔百无聊赖的喝了口果汁，“《De　profundis》”
　　“……王尔德？”许思瑶消化了一下，周晔一低落，就不太管别人能不能听懂了。
　　“周晔遇上王尔德，”许思瑶想象了一下，“敏感且自负……算了，你还是离他远点好。”
　　“我挺喜欢王尔德。”周晔翻了个白眼，“我导师问我要不要出国。”
　　“你想出国吗？”许思瑶有点惊讶。
　　“不想……”周晔条件反射性的就要拒绝，却突然打住了，“按理说是不想的，但在导师打电话的那一刻起，我就不知道了，我那一瞬间还觉得出去一段时间也不错。”
　　既然决定要剖析，周晔就一定会彻底，虽然这有点让人难过。
　　“你最近过得无聊吗？”许思瑶很理解他的这种剖析，自己也曾在周晔面前翻出自己的心，明白这种事情必须有人去引导，不然很难找到关键。
　　周晔有些艰难地点点头，这时候他不能欺骗她，正如他不能欺骗他自己。
　　“太过迷茫，我无法下定决心，”周晔有点明白了，把果汁推到一边，“因为我悟性不足？”
　　“或者是欲望太大。”许思瑶摇摇头。
　　“那不可能。”　周晔苦笑，“我有很多事情无法下定决心，但这件，一定是因为悟性。”
　　“你倒不如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做学问，英语方面的。”
　　周晔觉得她的意见很有建设性，突然就放松了下来。
　　“我想我们可以聊聊别的了。”
　　“我觉得坐在那边的男人长得挺帅。”许思瑶指了指他身后，周晔顺着她的手转过身去。
　　“李乔宇？”周晔喃喃自语，“怎么最近老遇到他？”
　　“不去打个招呼？”许思瑶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周晔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为什么不去呢？”周晔把手指放在嘴边，扬了扬唇，起身走向李乔宇。
　　经过吧台时周烨随手拿了杯果汁。酒吧里在放I'm　not　the　only　one，周晔哼着歌，走到那人旁边，把果汁放在他面前。
　　“your　heart　is　so　unobtainable。”
　　李乔宇看着眼前多了一杯饮料，刚抬头就听见有人唱了这么一句。
　　周晔声音有点低，还有点沙，唱歌很好听。
　　“周晔？”李乔宇有点惊讶，还有点紧张，毕竟来这个吧的人……
　　“你一个人？”
　　“不是，”周晔指了指看着他们的许思瑶，“还有你姐。”
　　许思瑶给他们挥了挥手，李乔宇知道她是个双。
　　“倒是你，”周晔坐在了他对面，“你是一个人吗？”
　　“我？算是，本来还有两个人，不过他们先走了。”
　　周晔想起上次在舞看到的两个人，笑了笑。
　　“我成年了。”李乔宇指了指那杯果汁，不过依旧很开心的喝了起来。
　　“成年了，嘿。”周晔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
　　李乔宇觉得自己没法理解那个笑容，不过他并不介意，他有点欲言又止，最终盯着他的手道：“你的手很好看。”
　　周晔举起一只手，认认真真看了半天，竟一脸严肃的回了一句“我也这么觉得。”
　　“你这人真是……”李乔宇一口果汁差点喷出来，“逗比。”
　　周晔也笑了，他觉得自己现在的心情很微妙，但却是难得的舒服，就像是推多米诺骨牌，然后看着它们全部倒下时的感觉。
　　“你弹钢琴很好听，”或许是环境的原因，李乔宇这时也放松了下来，虽然有些问题现在还不好问，“你学这个的？”
　　“不是，我学英语的。”
　　“英语？”李乔宇瞪大了眼，“我应该在一个月前拜拜你的。”
　　“啊？为什么？”
　　“高考啊！我英语最差了。”
　　“你今年高考啊？”周晔惊讶道，“难为你还呆的住，当年我一考完就不知浪到哪儿去了。”
　　“那是，我是乖宝宝喽。”李乔宇眨眨眼，周晔把他全身上下看了个遍，嫌弃道：“是是是，李小宝同学。”
　　周晔当天回去得有点晚，许思瑶和李乔宇都只来了一个人，所以他只好做了车夫的工作。
　　这个周末周晔难得没泡吧，反而跑去图书馆泡了两天，借了五六本书回来。
　　他的暑假作业还没开始呢，只剩不到一个月时间了，不管怎样不能再拖了。
　　他借的是一堆小说，也可以说是一本小说，不同的翻译家翻译的版本。虽然不是第一次了，并且每一个版本确实有相当大的差别，但他依旧觉得借一大堆名字一样的书是一件挺傻逼的事儿，那图书馆管理员都认识他了。
　　周日下午他给他外婆打电话。
　　“外婆。”
　　“是晔晔吗？”
　　他外婆说话有点慢，周晔却是十分耐心。
　　“是的，您身体怎么样？”
　　“还好还好，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你嘞！”
　　“明天吧，明天去你那儿吃晚饭。”
　　“想吃什么呀？土豆？你以前最喜欢土豆了。”
　　“您别瞎忙活，我明天去做饭。”
　　“那不行哟，秦姨来做吧。”
　　“……行吧”
　　“你去忙你的，我明天等你。”
　　“好的。”
　　他外婆年纪也大了，周晔小学后基本都是他外婆带的，对她，周晔是有很复杂的情感的。
　　周晔趴在桌上，看着眼前的一摞书，实在提不起兴致去研究。
　　在半梦半醒时，他的电话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许思瑶。
　　周晔盯着她名字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慢慢接了起来。
　　“喂，大小姐――”
　　“你窝在家呢？”
　　“是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别贫，下个月有个去日本的团，你去做翻译吧？就当旅游，省得你老宅在家里，整天想些有的没的。”
　　周晔沉默了几秒，“要去几天？”
　　“七天吧。”
　　“嗯……可以。”
　　挂了电话，周晔把手机扔在一边，发了会儿呆，走去了另一个房间。
　　周晔住的是一个两室两厅，另一个房间是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