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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香-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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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碰,”纵康的声音很急,“你有宋琪电话么?他妈出事了!”
  陈庭森提前一个小时就将车停到学校对面,什么也没做,坐在车里盯着校门的方向,等陈猎雪放学。
  距离说好的下课时间只剩十来分钟的时候,陈猎雪给他发了个短信,说老师要延堂加课,让陈庭森不用接他了。
  紧跟着又发来一条:或者晚自习放学再接也可以。
  陈庭森回复“知道了”,又坐了一会儿,料想陈猎雪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骗他,决定开车走人。
  他刚发动汽车,一个熟悉的身影就闯进视野,陈猎雪与一个陌生男孩从校门里急匆匆出来,拦了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车屁股反射出刺目的金属光,陈庭森的视线同样锋利森寒,他的手机还停留在收到短信的界面,随手扔到副驾上。
  陈猎雪不知道陈庭森已经看见他了——即便知道他也不信,陈庭森的时间金贵得要命,疯了才会在校门口活活等他一个钟——他一门心思扑在纵康那边,电话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纵康只说宋琪妈出事了,陈猎雪有过她上吊的经验,这次沉稳了许多,边往宋琪班里跑边交代纵康保护好自己,别让宋琪妈出房间,打120,宋琪妈妈疯起来力气很大,宋琪都难以招架。
  纵康答应着,急急挂了电话,陈猎雪一阵阵心揪,他隔着手机都能听出纵康的心神不宁,毕竟他和宋琪妈一对脸就跟照镜子似的,偏偏对方是个疯女人,他大概已经猜想出一万种可能了。
  宋琪正在课堂上堂而皇之的补觉,被老师点名叫起来时还很不耐烦,抬头看见旁边的陈猎雪顿时愣了,脱口就问:“放学了?”
  班里哄堂大笑,老师气得把他撵出去,让他别再回来了。
  后来陈猎雪还回想起过这句话,也不知算不算一语成谶。
  宋琪经历他妈的紧急情况太多次了,坐在出租车上还有心思跟陈猎雪抱怨,说我没让纵康见我妈,这次倒好,他肯定自己找上门,把我妈吓着了。
  陈猎雪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没理他,本来他担心着纵康和宋琪妈,对于鸽了陈庭森的事没有太不舒服,现在稍微平静点,心口就闷闷地泛起了酸:这个点他本该站在校门口等陈庭森了。
  陈庭森也没说晚上会不会来,他期待了一整天的事就这么落了空。
  然而当车停在目的地,他的心又全都扑在纵康和宋琪妈身上。
  “我先跑过去,你慢点跟着。”
  宋琪一只脚刚落地就迅捷地窜出去,陈猎雪两步撵上他,二人飞奔着上楼。
  推开门的瞬间,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映入眼帘的画面却比这气味更加可怖:宋琪妈死蛇般歪在满室狼藉里,纵康跪坐在她身旁,高高举着她一条胳膊,丝丝缕缕的血水从他的指缝间不断外溢,从宋琪妈的手腕上到纵康的手臂上,好像某种残忍的媒介,将两人硬生生牵连在一起。
  “妈!”
  先回过神的是宋琪,他疯狂地扑上去,想从纵康手里夺回他妈渗血的伤口,纵康不知维持这姿势多久了,两条上臂都在哆嗦,连忙喝他:“别动!”
  他瘦削的脸上被喷溅了血点,本就不健康的肤色显得格外灰败,努力挤出一点点多余的力气,对宋琪解释:“她割腕了,我不能松手,得等救护车来,松手了大出血,她就救不回来了……你帮我托着她的胳膊,我手麻……”
  宋琪几近崩溃,伸过去的手抖得吓人,猩红着眼吼起来:“那他妈的车呢!车呢?!”
  “车在路上了,我打过电话了,你别怕。小碰,小碰你再打个电话催一催!”
  陈猎雪直到这时候才回过神,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死亡的威胁如影随形地跟了他近二十年,这样眼看着生命流逝让他感到失重,下意识攥紧了胸口。
  “好,我再打一个……”
  他刚要掏出手机,突然被一股力气推向一旁,有人大步疾行到宋琪妈身旁,毫不犹豫地蹲跪下来,熟练地接过她的手腕。
  “过来,”他扭头喊呆滞的陈猎雪:“把我的手机掏出来,打通话录第一个号码。”
  是陈庭森。
  陈猎雪只觉得像做梦一样不真实,他走上前去,心脏砰砰乱跳,陈庭森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爸爸……”
  男人严厉地皱起眉毛:“快!”


第10章 
  陈庭森一出现,所有人都安心不少。
  陈猎雪按他交代的拨通电话,递到陈庭森耳边,听他迅速跟那边说明情况,安排手术室,又让宋琪去准备好备用的钱。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陈猎雪看着陈庭森有条不紊地安排一切,明明他们都还在血泊里,肩膀却已经松懈下来,感到尘埃落定。
  救护车一路呼啸,迎车医生已经准备好,宋琪妈直接被推进手术室,宋琪被带走签字,“手术中”的灯牌亮起,门外便只剩下浑身血污的纵康和陈猎雪。
  “纵康哥……”
  陈猎雪蹲到纵康跟前,看他脸色苍白,神情也恍惚,担心地皱了皱眉。
  “纵康哥,”他又喊一声,纵康才抬起眼皮看他,陈猎雪问:“你还好么?”
  “嗯。”
  陈猎雪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递给他:“喝点水。”
  纵康摇摇头,他连嘴都不想张,什么都咽不下。
  “那咱们去卫生间把脸上擦擦吧?”
  听他这么说,纵康才发现自己身上有多脏,血腥味浓得冲鼻子,衬衫黏糊糊地贴在身上,让人极度不适。
  陈猎雪挽着他的胳膊掺他起来,安抚他:“没事的,我爸爸在呢。我家离得近,等会儿咱们先回去换身衣服,再……”
  他话还没说完,宋琪斜刺里猛地冲了过来,一拳打上纵康的脸。
  两人都没有防备,纵康生生受了这一下,整个人都歪着向后倒去,陈猎雪惊呼一声,拉都拉不住,被带着踉跄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刚稳住,他就扭头还了宋琪一拳。
  宋琪没躲,陈猎雪的力气对他而言一向跟病猫一样,这一拳哪怕用了全力也不过让他歪了歪头,目光依然戾气满满地标在纵康身上,胸膛一起一伏地喘气。
  陈猎雪不与他多说,发生这种事谁都不好受,谁都没法说。他去把纵康扶起来,看他挨打的那边脸眼见着就红肿起来,心里疼得要死,生怕他身体受刺激,边给他顺气边问:“没事吧?”
  纵康摇摇头,小声说没事,他没看宋琪,在陈猎雪的搀扶下往卫生间走去。
  再回来,宋琪蹲在地上捧着脑袋发愣,已经没了方才的气焰。
  “疼么?”
  陈猎雪把刚才没喝的水递给他,宋琪接过来仰头全灌进嘴里,从嘴角溢出去一些,跟脸上凝固的血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我问纵康哥了,他去还你放在他那儿的面锅,听着屋里有动静但是一直没人开门,怕你妈在家出事,所以砸了门锁进去。”
  宋琪从指缝里看向纵康,他形影单薄地坐在一旁,用湿巾一点点擦袖口的血渍。
  “进门你妈正在割腕,血都喷出来了。”陈猎雪顿了顿,继续说:“他救了你妈,你不该打他。”
  “要怪就怪你自己,还把玻璃瓶子往家里放。”
  “小碰。”
  纵康轻喊了他一声,示意他不要说了,陈猎雪就听话地走回去,叫了辆车,带他回家换衣服。
  司机很介意他们身上的血,沟通了半天才勉强让他们上车,把车开得飞快,车上一路无话。
  直到进了家门,只有他们两人独处时,纵康才终于缓缓张开嘴。
  “小碰,”他的眼里依然是浓雾般的恍惚,仿佛不知所处,茫然极了。“你们没到的时候,她醒了一次。”
  “她喊我‘康康'。”
  纵康定定地看着陈猎雪,陈猎雪已经随着那句“康康”怔在原地,连瞳孔都微微收缩起来。
  他和纵康都知道,纵康是带着名字进的救助站,遗弃他的人在他的包被里留了纸条,写的就是“纵康”两个字。
  两人的反应调换了过来,陈猎雪微张着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纵康跟他对视着,眼眶一点点泛红,继续说:“我没见过她,她不该知道我的名字才对。”
  “对吧?小碰?”
  这不确信的征询语气就像一只小手,在陈猎雪心口捏了一把,疼得他眼球酸辣,不知所措地抱住纵康。
  “纵康哥……”
  纵康积蓄了二十多年的眼泪终于滑落下来,每一颗砸在陈猎雪脖颈上都逾重千斤。
  “我和她,长得真像啊……”他哽咽着说。
  “那,你要认她么?”
  陈猎雪问出这话只觉得虚,他还是觉得太巧了,每年被遗弃的小孩那么多,真正能找到父母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只因为长得像,因为一声不知道清不清醒的“康康”,怎么敢肯定呢?
  纵康将这些话说出来,状态恢复了许多,人也清醒了,摇头道:“不认。”
  陈猎雪私心里确实不想让他认。
  他想得很现实,即便能原谅弃子之苦,寻亲之痛,正常些的家庭也就算了,宋琪妈这个状况,认了只会给纵康自己找麻烦,根本就是个烂摊子。纵康心太软了,不可能放着宋琪妈不管,可他自己都过得穷困潦倒,生死由天,拿什么管?
  “只是我的猜想而已,是不是真的还两说。即便是真的,她也不一定愿意认我。就算她愿意认……”纵康垂下眼皮,温驯地眨着眼,“这么多年都过来了,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她了。”
  没有人比陈猎雪更能理解这句话里的决绝与坦荡。
  他们是被抛弃的孤儿,这是打在他们骨头上一生的烙印,不论成长为什么样的性格,不论有能力生存以后过着怎样的生活,每个深夜里对亲情的渴望都一定伴随着无法释然的不甘。
  我忍受病痛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我被其他小孩殴打辱骂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我成日成日吃着廉价的饭菜,每时每刻都要看人脸色生存时,你们在哪里。
  为什么把我带到世上,却只给我残破的身体与坎坷的一生,你们连给我个了结都不敢,我却得背负这样的命数度过不知长短的一生。
  这是一个人的命啊,是活生生血淋淋的肉体凡胎,不是电视上的寻亲节目,哭着说一句“我有苦衷”,就有千百观众替你原谅所有过往。
  陈猎雪近乎悲悯地望着纵康,他已经是幸中之幸,遇上了陈庭森,端了一碗浓于血的救命水。纵康有什么呢?执念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触碰到一点亲情,还被鲜血浇了满头。
  纵康打起精神,露出让陈猎雪安心的笑:“不管是不是,我都默认她是,也算了结一个心愿,我不会认她,但是我愿意尽力照顾她。”
  “好,”陈猎雪连忙点头,“你想照顾她的时候,就多去看看她,不想见,咱们去找其他的房子,离她远远的。”
  “嗯。”
  宋琪妈命大,切口没割断动脉,加上堵血及时,在鬼门关溜了半遭又被拉了回来。
  得知情况稳定了,陈猎雪拖着宋琪洗澡换衣,又买了饭给二人吃,在病房见到安稳躺着的宋琪妈,另两人松了口气,他却开始后怕。
  陈庭森为何会神兵天降,为何突然要接他放学,为何在半夜给他打电话,种种迹象其实已经非常明朗——他知道自己在打工,电话是确认,接人是管束,突然出现证明他早早就到了学校门口,并且目睹了他撒谎的现场,还跟了过来。
  若是放在平日,陈猎雪早已心慌意乱,怕承受不住陈庭森的愤怒。然而经历了这么一遭,此刻他对陈庭森的需要远远超过了不安与惶恐,宋琪妈躺在血泊里奄奄一息的样子尚在眼前,他没法不联想到自己脆弱的心脏,人的生命真的太无常了,一分一秒都足以天人永隔。
  他不想跟陈庭森分开。
  陈庭森进了科室就忙得不见人影,终于把临时工作都解决掉,他去看了看宋琪妈,跟宋琪交代完需要交代的,不理会眼巴巴望着他的陈猎雪,问纵康:“你当时怎么在那儿?你们,”他指纵康和宋琪妈,两人连皮带骨的相像,“什么关系?”
  纵康对陈庭森充满敬意,幸好陈猎雪提前跟他坦白过是拿攒下来的零花钱租的房子,陈庭森不知道,不然他一定会再三向陈庭森表达愧疚和感谢。
  刨掉陈猎雪的相关话题,他将原委一五一十地告诉陈庭森。
  “嗯,做得很好。”陈庭森夸奖他,又问了问健康情况,让他抽时间来做个检查,直接领着护士转身出病房。
  陈猎雪咬咬牙,起身跟上去。
  护士知道他是陈庭森的养子,还为他们的感人事迹贡献过泪水,忙提醒陈庭森:“陈医生,猎雪找你呢。”
  陈庭森回头看一眼,陈猎雪不敢跟他对视,冲护士姐姐道谢。
  “那我先过去,陈医生辛苦啦,带猎雪回去吃饭休息吧。”
  “嗯,辛苦了。”
  陈庭森在前面走,陈猎雪就像条安静的尾巴,在后面紧紧缀着,偷偷摸摸蜷着手指,想拉一把陈庭森的白大褂。
  他们从病房走到休息室,不长的一段路陈庭森招呼四起,休息室里没人,门一关,又静得让人无措。
  陈庭森仍不看他,将他晾在身后,自顾去脱大褂换衣服。
  身后窸窸窣窣的安静了一会儿,待他扣到衬衫的第三颗扣子,腰间一紧,两条纤瘦的胳膊蒲草一样缠上来,怯怯抱住了他。
  “爸爸……”
  陈猎雪把脸埋在他后背上,瓮声瓮气地喊。
  “心里难受。”
  陈庭森看着环在身前的手臂,眉间拱起深深的沟壑,不由分说地将他扯开。


第11章 
  “爸……”
  “闭嘴。”
  陈庭森的力气没有多大,但毫不犹豫,他面无表情地搡开陈猎雪的肩膀,将扣子扣好,看都不看他一眼,锁上柜子大步往外走。
  陈猎雪慌张地追上去。
  上车的时候他还怕陈庭森会赶他,头一次在陈庭森上车前先钻进副驾,扣好安全带,惴惴不安地等着。
  陈庭森没赶他,但也没说话。
  他就像载着陌生人一样,眼神都没往副驾上给,一路无言的将车开回了家。
  陈猎雪的胆子不算小,他时常会故意犯错,让自己的身体出点问题,来博取陈庭森的关注,他知道怎么引起陈庭森的注意。可眼下的状况跟他有意为之完全是两种感受——陈庭森的怒火不在他的可控范围内,一点儿也不,他的小秘密在今天全都暴露了,还牵涉着鲜血淋漓的一条人命,他撒娇被甩开,喊“爸爸”也被拒绝,他连解释都不知该从哪里开口。
  至少陈庭森没赶他下车,他安慰自己,他还是愿意自己跟着他回家的。
  陈庭森将车停稳,推开车门下去,陈猎雪紧紧跟在他身后,天已经暗了,从车库到楼道需要穿过两扇没灯的门,陈庭森脚步飞快,陈猎雪满脑子都在思索怎么解释,没注意到台阶,脚下踩了个空,他惊叫一声,眼见就要摔,一条有力的臂膀从前方穿过来,稳稳地捞住他。
  “爸爸……”
  陈猎雪抓紧机会,贴着陈庭森胸膛不下来,委屈地小声喊。
  陈庭森似乎停顿了一秒,仍不理他,却默许他牵着自己的胳膊,走出这段黑洞洞的通道。
  陈猎雪心里终于有了底,明白陈庭森再生气也还是心疼自己……心疼自己的心脏。他心思转得飞快,给自己拿了主意。
  回到家,陈庭森径直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陈猎雪这一天又喜又惊,基本没吃什么东西,先去冰箱里摸了个面包出来垫肚子,待陈庭森从浴室出来,便看见他端端正正跪在客厅里,垂眉耷眼,又怯又怕的模样。
  即便陈庭森从没上心教育过陈猎雪,他的观念里也从不支持体罚,尤其是以罚站罚跪的方式。陈猎雪这样让他瞬间就皱了眉,脸色比先前更冷,不悦道:“谁教过你这些?起来。”
  陈猎雪把垂在胸前的脑袋抬起来,露出有些茫然的表情,说:“小时候做错事,阿姨都让我们这样反省自己。”
  陈庭森的下颌绷了绷,命令他:“站起来。”
  陈猎雪瘪瘪嘴,似乎不知如何是好,仍不起身,用湿润的眼睛仰视陈庭森:“叔叔,你原谅我了么?”
  得不到陈庭森的回答,他又把脑袋垂下去,打定主意要这样惩罚自己似的。
  陈庭森的视线像鹰隼一样标在他身上,陈猎雪后脖子毛毛的,手掌在腿侧攥成了拳,赌陈庭森舍不舍得他这样跪。
  结果陈庭森的脚步毫不犹豫地离去,书房门一开一关,把他晾在了外面。
  陈猎雪的腰背沮丧地塌了下去。
  大约过了一刻钟,书房的门又打开,陈猎雪没有抬头,听着脚步声一步步走近,陈庭森在身前的沙发上坐下。
  一个靠垫扔了下来。
  “不想起就坐着。”
  陈庭森身上有丝丝缕缕的烟气,陈猎雪动动鼻子,乖乖拽过垫子坐好,他的腿已经麻了,膝盖跪得通红,陈庭森看了一眼,烦躁地移开视线。
  “下午为什么撒谎。”他问。
  陈庭森现在知道陈猎雪会夜不归宿,知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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