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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怀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也不知是真心，还是假意一说。
　　“我们二十多年没见，你有没有长歪，我也不知道。”
　　齐卓程没忍住，笑了出来，心底暗暗的跟了一句：嗯，有些地方的确长歪了。
　　顾怀看着齐卓程，目光深邃，像是要在这人眼中探究出什么，少顷，他轻嗤一声：“小时候，我就被你吃得死死的，如今，就算你在利用我，我大概也没辙。二十年前，我离开燕市，其他没什么好记挂，唯一想着的，就是你了。”
　　“那哥哥为什么不来找我？”
　　“找你？”顾怀发动车子，右手按在手刹上，揶揄道，“不是对我的这些年很了解么？怎么不清楚我为什么没去找你？”
　　路灯的一点微光，在奔驰车后剪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齐卓程抱着文件袋站在路边，望着车子开走，面色一点点的阴暗。
　　他当然知道的，因为离开的燕市的那几年，是顾怀最黑暗的几年，要不是偶然遇见了电影这种事物，顾怀会变成什么样子，没有人猜的到，也没人敢去猜测。
　　之后，齐卓程跟着大部队回到公司，刚出电梯，顾怀的电话就打进来了。齐卓程愣了一下，接通电话。
　　“刚才忘记说了，你考虑好了，给我回个信。德国那边等着我的反馈。”顾怀在那头叮嘱说。
　　“我考虑好了。”齐卓程不假思索的答道。
　　就听到对面一阵“噼里啪啦”“哎哟窝去”的杂乱声响。
　　过了一两分钟，顾怀的声音才又正常的传过来：“手机掉了，我换个蓝牙。”
　　“嗯，那你按照邀请函上的要求准备下申请材料，机票、酒店我这边来安排。另外……”
　　顾怀停顿了一会儿，“你近期的通告可能需要调整一下了。”
　　“好的，我会和公司沟通好的。”
　　齐卓程抓着电话，听着顾怀在那头唠唠叨叨的叮咛，他有些不舍得挂电话了。
　　齐卓程第一时间找到了自己的经纪人陆霜。
　　“下月初，我要请十天假，那几天的通告，麻烦帮我调一下。”
　　陆霜可以说是一手挖掘齐卓程的伯乐。
　　两年前，她在外国见到这人的那一刻。
　　齐卓程站在一家电影院的一块巨幅宣传海报前，穿着一身干练的迷彩服，帽檐几乎压到了眉眼，一张没有过多表情的脸。
　　但是第一眼，陆霜就知道，这人是天生的明星。
　　散发在他身上的光芒，灼热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先生，请问你有兴趣加入娱乐圈吗？”陆霜壮着胆子上前问了一句。
　　“娱乐圈？”齐卓程那双深褐色的眼睛望向陆霜，指着身旁的海报说，“能不能像他一样？”
　　陆霜才注意到这幅海报上的人，顾怀。
　　“能。”陆霜硬着头皮回答。
　　“我跟你走。”
　　这两年里，齐卓程也确实如她所预料的那样，一路窜红，吸粉无数，成为公司实打实的吸金机器。然而，陆霜也知道，齐卓程虽然现在红了，但离这人想要走的路却是天差地别，甚至是越走越远了。
　　被贴上了“流量”的标签，反而让他在演员的道路上举步维艰。
　　可惜陆霜对此也无能为力，公司注重利益，齐卓程的存在就是为了给公司割韭菜，足够了。
　　陆霜愕然的从电脑屏幕后面抬起头：“十天？卓程你不是吓唬我吧，十天假期，怎么可能。”陆霜拿过一本日历，“你看看，下个月的头十天，你有两个商演，一个广告拍摄，还有和团队的人一起上杂志，这些都是不可能调档的。”
　　齐卓程皱皱眉：“如果我一定要请呢？”
　　“你来付违约金吗？”陆霜面露不悦，“你知不知道，你这些天擅自炒CP，又在节目现场搞出那么多事，惹到其他的几家经纪公司，林总已经对你很不满了。你目前的状况，我劝你最好安分一些，不要再给我扯什么幺蛾子。”
　　齐卓程耸耸肩：“那我是不是只能去找林总了？”
　　“齐卓程！你给我回来！”陆霜在他身后大叫，“你是想要被雪藏吗！”
　　齐卓程回过身，朝她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这也是个办法。”
　　“你休想！”陆霜把手里的文件夹狠狠的朝他砸了过去！
　　——
　　顾怀回到家，在手机上点了份外卖。
　　脚上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一只黑不溜秋，巴掌大的乌龟正在试图爬上他的脚背。
　　顾怀抓起乌龟摸了两下，小家伙张牙舞爪，起初还象征性的挣扎两下，没一会儿就趴在他的掌心里一动不动，露着一条尾巴，懒洋洋的左右拍打几下。
　　顾怀把它抓回到水缸里，有些出神的望着两只并排靠着的乌龟。
　　缠着顾怀的那只叫豆豆，是雄龟，另一只天天爬石头，嗮太阳睡觉的团子就是雌的。
　　“除了吃，就是睡，惬意也是你们惬意。”顾怀羡慕了一下两只龟。
　　顾怀从阳台角落的柜子上拿下一包香烟，抽出一支在掌心里敲了两下，他平时不怎么抽烟，就遇到一些乱心的事情，才会想要抽上了两口。
　　顾怀点燃了香烟，吸了一口，然后怔怔的看着香烟上余下的一点红光，一点一点的燃尽。
　　离开燕市的那天，恰好是圣诞节，下过几场雪，整个燕市被冬雪，还有圣诞节缤纷的装饰所笼罩，到处洋溢着欢喜的气氛。
　　母亲收拾了两个箱子，一言不发的拉着九岁的顾怀离开四合院，走得头也不回。
　　顾怀一步一回头，依依不舍的望着落满大雪的四合院。
　　“我们还会回来吗？”
　　母亲固执的说：“不回来了。”
　　顾怀：“那我不是见不到卓儿了。”
　　母亲拽着他走出胡同：“是的，见不到了。”
　　顾怀猛地挣脱母亲的手，转身朝四合院奔过去。
　　母亲站在他身后，声音冰冷，就像四下里飘落的雪花，没有温度。
　　“等到了江城，你会认识新的小朋友，会认识新的卓儿。”
　　“这座四合院里的人，你都忘了吧。”
　　顾怀顿住脚步，茫茫然的看向自己的母亲，眼眶涨得生疼，通红通红的。
　　他说：“不会的。”
　　……
　　顾怀把烟头摁灭，和身边的两只龟碎碎念了几句：“喂，他到底有没有变，是不是还是我以前的卓儿？”
　　豆子睡沉了，一动不动，反倒是经常瞌睡不醒的团子，慢吞吞的伸出脑袋，张着一对绿豆大的眼睛，冲顾怀眨了两下。
　　顾怀疑惑：“这是几个意思。”
　　就看到豆子伸出一只爪子，按在豆子的龟壳上，然后心满意足的睡过去。愣是当着顾怀的面撒了无数把狗粮。
　　顾怀：“……”
　　隔天，顾怀刚一踏进东尚，秦墨在门口住他，将他拉到办公室里，贼头贼脑的把落地窗的窗帘都拉上了。
　　顾怀哭笑不得：“秦总，你这样子，很容易引起同事们误会的。”
　　秦墨顾不得那么多，郑重其事说：“你是不是去找了齐卓程和你一起去柏林那个讲座？”
　　“是啊。”
　　“出事了。”
　　秦墨道：“我收到消息，齐卓程那小子昨天把林萧打了。这件事米嘉上下都瞒着，听林萧的意思……”
　　秦墨做了个横刀斩的动作，“可能是要雪藏那小子了。”
　　顾怀摸了摸下巴，幽幽然开口：“那不是挺好的。”
　　秦墨惊了：“握草！顾爷！齐卓程要被雪藏啊！你竟然说挺好的。”
　　“有什么不好，就他模仿我的那一场戏，当爱豆太为难他了。”
　　秦墨一头黑线：“顾爷，我现在严重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让他跟你去柏林的。好让他和米嘉开撕，你再出手搭救失足少年，把他弄进东尚，像救世主一样，整上一出英雄救美，小朋友就会对你死心塌地，你的险恶目的就达成了。”
　　“呵呵，秦总不当编剧可惜了。”
　　“顾爷！你是来真的吗？”
　　“我哪有什么险恶目的。”
　　“那英雄救美呢？”
　　顾怀沉唔：“齐卓程确实挺美的。”
　　秦墨捂住胸口，哀嚎：“完了完了，顾爷你中美人计了。”
　　顾怀在手机通讯录里划拨了两下，找出一个从来没有打过的电话号码，在秦墨面前晃了晃。
　　“你的剧本不错，我决定就这么演了。”
　　顾怀拨通电话：“林总，有没有空，见个面。”
　　米嘉娱乐的大老板，林萧。
　　林萧约了顾怀在安缇酒吧。
　　安缇的环境很安静，没有嘈乱的舞曲，驻场歌手在台上缓缓哼着蓝调。
　　林萧是这里的常客，顾怀到的时候，他已经喝过了一轮了。
　　“顾先生找我，是因为齐卓程吗？”
　　林萧不知道为什么顾怀会答应和齐卓程炒CP，但他的敏锐嗅觉告诉他，这人来找他就是为了齐卓程。
　　顾怀把一份项目策划方案推到林萧面前：“这是东尚和北麦联合制作的一档青偶节目，主推一些青年艺人，米嘉要是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在节目里留几个位子给你们。”
　　“就是明年一季度要上线的那个大型养成综艺？”
　　林萧震惊了。
　　这是国内第一档主打青偶的养成综艺，林萧原本就是在海外取的经，当然知道这类节目一旦做起来，会有多大的影响力，和吸金力。
　　而且还是由东尚和北麦操刀，一个是国内传媒公司三大巨头之一，而北麦更是最当火的网络视频平台。
　　林萧早就把自己手下的艺人成群结队的打包，托关系送到了节目组，结果石沉大海，人家鸟都不鸟他。
　　没想到顾怀居然会亲自给他这么一个机会。
　　林萧眼底的渴求几乎要爆出来，双手哆嗦着按上那份策划案，顾怀却把策划案往回一抽。
　　“林总，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的。”
　　顾怀拿起酒杯和林萧摆在桌上的杯子碰了一下：“我下个月要出国，林总你最好尽快答复我，我不是很有时间的。”
　　顾怀喝完酒，走了，那份诱人的策划案留在林萧的面前。
　　林萧攥紧拳头，将策划案一寸寸的划拨到自己跟前。
　　从酒吧里出来，顾怀沿着街头走了会儿，发现夜里的气温降了不少。
　　江城进入深秋了，他查过天气，德国那边好像已经开始下雪了。
　　【你可以准备收拾行李了。】
　　顾怀给齐卓程发了条微信。


第5章　
　　为了避开客流高峰，顾怀把前往柏林的航班特地订在了凌晨。
　　当天出发的航班只剩下最后一班，此时机场里空空荡荡的。
　　秦墨把顾怀送到出发大厅：“真的不用陈言跟着吗？”
　　陈言是顾怀的助理，不过顾怀最近不怎么跑通告，陈言就被临时借去跟了另一个艺人。
　　顾怀把行李放上推车：“柏林那边安排人来接了，不用麻烦了。”
　　这时，一个高大的人影从边上走过来，抢过顾怀正在搬运的行李箱，轻轻巧巧的搬上推车。
　　顾怀戴着大墨镜，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对秦墨嘚瑟了一下：“现在这个看起来也挺好使的。”
　　齐卓程压低帽檐，向秦墨笑着打招呼：“秦总好。”
　　“咳……”秦墨故意板起脸，“齐卓程，好好照顾顾爷。”
　　齐卓程：“我知道的。”
　　秦墨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翻译软件别忘下一个，万一到那里成文盲了怎么办。”
　　齐卓程看了看顾怀，顾怀戴着墨镜，看不到眼神，只感到这人浑身散发着“不要和秦二傻说话”这样的气场。
　　齐卓程决定如实相告：“秦总，我初中去的美国，两年前回国，英语还能凑合，德语也学过一些，即使没有翻译软件，应该也不会成文盲的。”
　　秦二傻傻眼了，也瞧了瞧顾怀。
　　顾怀就跟个算命的瞎子似的，下颌轻扬，指了指手表，意思是“赶时间”！
　　秦墨这才反应过来，可还是憋不住啰嗦：“顾爷，到了给我打电话啊。”
　　顾怀：“嗯，会给你带礼物的。”
　　两人买的是头等舱。一上飞机，顾怀问空乘多要了一条毯子，把自己裹严实了，侧了个身，转向里面睡觉了。
　　齐卓程坐在他边上，丈量着自己的座位和这人之间的距离，心头不自觉的翻涌起欢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离顾怀这么近过了。
　　“哥哥怎么这么累？”
　　“熬了几晚上备课，上了年纪的人，果然不能熬夜。”顾怀含含糊糊答道，“对了，我包里有本手抄本，你睡不着的话，可以看两眼，这次讲课的内容。”
　　齐卓程从行李架上拿下顾怀的背包，里面有一本硬皮封面的手抄本。齐卓程拿出本子的时候，忽然带下一只塑料小瓶子，差点滚落到地上，还好他眼疾手快的接住了。
　　是一瓶药。
　　齐卓程看了眼瓶身，治疗的症状让他心底蓦地一颤，他把药瓶放回背包，塞回行李架上。
　　齐卓程坐回到座位上，不由得看向顾怀，这人睡着的时候，仍是淡淡蹙着眉心，和小时候的那个少年不一样了。
　　那时的顾怀清清朗朗的，带着他在四合院那一片，走街串巷的玩耍，哪有什么顾虑，云淡风轻，连天空都很高。
　　齐卓程翻开手抄本，厚厚的本子里，写满了这人的备课。从电影艺术，到表演理念，还有对许多片子的见解，林林总总，可以看出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而是积累了很久。
　　顾怀的字和齐卓程的有些不同，齐卓程的字大开大合，非常恣意，张扬。顾怀则显得有些娟秀，不扭捏，很是飘逸，干净。
　　字如其人，有时候还是挺形象的。
　　齐卓程打开座位顶上的一盏小黄灯，半夜的航班上，舱室里亮着同样的两三盏的灯光，多出几分冷夜中的温暖。
　　齐卓程看得入神，没注意到机舱外已经透过了一线蒙蒙的日色。他发现自己竟然看了一晚上了。
　　齐卓程看得越深，越发觉得原以为自己对顾怀的这些年很了解，但其实，顾怀有很多地方，他不了解。
　　顾怀刚刚睡醒，有些迟钝的睁了睁眼。
　　齐卓程温声道：“哥哥醒了？”
　　顾怀瞥见他手里的手抄本：“本来想给你当个睡前读物的。”
　　齐卓程浅笑说：“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表演是这样子的。”
　　将近十四个小时后，飞机抵达泰格尔机场。
　　顾怀在飞机上睡了一觉，还是觉得是没有睡醒，他瞧了眼身旁的齐卓程，这人没有睡，反而比他精神多了，年龄差果然是个代沟！
　　“年轻人真是精力旺盛。”顾怀吐槽了一句，推着行李车出海关。
　　接机口，一个约莫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见到顾怀，激动的朝他挥了挥手。
　　“顾！你终于来了。”卢瑟费热情的给了顾怀一个拥抱，随后看向他身边的齐卓程，“嗯？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新人？”
　　“是的。有前途的新人，我看好的。”
　　顾怀给齐卓程介绍，卢瑟费是柏影执委会五位专员之一，也是这起活动的主要负责人。
　　卢瑟费把两人先安顿到酒店，这次来的学员和讲师都被安排在这里，讲师的客房级别要一些。
　　顾怀住的是2806的套房，齐卓程就是1612的标准间。
　　卢瑟费在前台办完手续，跟顾怀说：“下午三点有个学员见面会，到时我安排人来接你们。明天开始正式授课。”
　　卢瑟费接着朝齐卓程示意了一下，“不过，顾怀，这次的学员都是一些近年来冒头的电影圈新人，大都是有过电影作品的……齐卓程的话……”
　　齐卓程没有作品。
　　齐卓程能来到这次国际活动，完全都是因为顾怀的面子。
　　卢瑟费作为主办者，他有他的担忧，策划这个活动的档次定在那里，不能让来参加的人觉得不专业。
　　顾怀微笑道：“我会提醒他低调的。”
　　卢瑟费点点头：“嗯。期待你的讲课。”
　　顾怀把卢瑟费送出酒店，转头看到齐卓程还杵在大堂里。
　　“怎么不去房间？”
　　齐卓程顺手把顾怀的大行李箱一起推了，两人边说边朝电梯走。
　　“我是不是不够资格？”
　　“是差那么一点。”顾怀靠在电梯里，“这次来听课的学员都有过自己的电影作品，我看过简历，有几个还不错。你没有。”
　　电梯直接到了二十八楼，顾怀忽然发现齐卓程居然没有按他自己的楼层。
　　齐卓程帮忙把顾怀的行李搬到房间：“我感觉我就是来蹭课的。”
　　“这种课可不是常有的蹭的。”顾怀不以为意道，“何况你是我带来的人，蹭蹭又怎么了。”
　　顾怀把一份详细的课程资料交给齐卓程。
　　“为期十天，前三天是授课，我和另外两位导师会给你们讲一下电影相关的课程。之后，每个学员需要独立拍摄一部短片，导师们会作出评选，如果获胜，会在明年的柏林电影节，青年电影人作品展映周上会播出，是个不错的机会。”
　　齐卓程哭笑不得：“这个应该和我没什么关系吧。自编自导自演，我连编剧都不会。”
　　“你有外援。”顾怀指了指自己，“别担心，就算选不上也没什么，这次是个不错的机会，你好好学习一下。”
　　齐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