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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像机运作起来，轨道车缓缓地推近四个人。
　　简晗坐在监视器后，紧张的脑门上冒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第十三集　，四十二场，二镜。第一遍，开始。”　
　　顾怀一扫之前的阴霾，和刚才颓靡的状态完全不同。
　　这次他是一拖三，全程带三人飙戏，拍得惊心动魄，现场所有人的呼吸都被滞住了。
　　云芜、檀歌和长音千里逃亡，燕山月一路追杀。
　　长音为燕山月所伤，云芜被打落山崖。
　　檀歌要和燕山月同归于尽，燕山月答应带她下崖去找云芜。
　　顾怀一身清冷的墨色装扮，掌下掠起一道银白剑光，直指孟霁，孟霁瞳孔一缩，不由自主的倒退两步，齐卓程仗剑拦住顾怀。
　　顾怀望着他，眸底一片清寒，轻声道：“你拦不住我的，又何必枉送性命。”
　　齐卓程心底生出顽倔，面对江湖第一刺客，他根本拦不住的，但是他不得不拦。
　　长音拔剑出鞘，剑光一招闪过，孰料燕山月出剑比他更快。
　　长音被制，云芜跌落山崖。
　　燕山月便如一尊死神步步逼近檀歌。
　　顾怀抱着剑退在悬崖边，声无波澜：“宰相让你回去。”
　　方若怡泪眼汪汪的望着万丈悬崖，眼底流露哀伤，在那一瞬，天地于她都成了灰色。
　　“我不会回去的，他死了，我可以跟他一起死。”方若怡抽出腰间长剑，走到崖边：“他答应过我的，无论去到哪里，都会带着我。”
　　话音刚落，剑光倏转，转而刺向顾怀。
　　顾怀以剑鞘轻轻格挡，反手制住方若怡。举手投足便是那个外表淡漠，心底依然保持着一丝柔软的孤独刺客。
　　他徐徐开口：“我带你去找他，你可以带着他的尸体一起回宰相府　。”
　　方若怡眼泪决堤，从这场戏开始时酝酿的情绪，终于在这刻，被顾怀带到了高潮。她跪在崖边，失声恸哭。
　　“过了！”
　　简晗激动的从监视器后面跳起来，兴奋的抓了把自己的乱糟糟的头发。
　　整个剧组这才反应过来，齐刷刷的一片叫好。
　　一场几番来回的交手戏，四个人演的淋漓尽致，每个情绪的起落点都恰到好处。
　　顾怀实打实的一拖三，把周围人看得血脉喷张，激动亢奋。
　　齐卓程穿着戏服站在一旁，这幕戏，他也在戏中，比其他人感受的都要清楚。
　　顾怀入戏的状态简直恐怖，几次和这人的合作，齐卓程越发不安的感觉到，好像自己不管怎样努力，都依然赶不上顾怀的脚步。
　　这场硬碰硬的戏，顾怀不但要稳住自己的戏，还必须把他们几个拉到他的节奏上。将他们三个的节奏梳理清楚，再拉起来。所有人的反应、表现必须在镜头前完美展现。
　　过了，他们的戏会掉。
　　不足，四个人之间的和谐感就会缺失。
　　可想而知，要带出这么一场痛快的戏耗了他多少精力，也足以证明这人的戏感是有多强大。
　　“靠，大神就是大神　。”副导演禁不住爆了句粗口。
　　简晗催促说：“抓紧，下一场，让武打组准备，威亚准备了。”
　　顾怀来到武术组换服装，碰巧方若怡也跟了进来。
　　方若怡一见到顾怀，自动凑过来寒暄：“还以为你今天会NG好几遍，结果状态还是调整的那么快，好像比以前更厉害了。”
　　方若怡刚刚进圈子那一阵子，就是顾怀现场带她的戏。他也偶尔有状态不好的时候，但这人最牛逼的就是自己调整得很快，似乎什么外界的因素都不能打扰到他。
　　顾怀冷睨了她一眼：“你倒是七年未见寸进。如今的那些东西，还都是我以前教的。”
　　“……”方若怡瘪瘪嘴，就把心里绕了好久的话问了出来，“如果没有那件事，你现在还会不会教我？”
　　“不会。”顾怀毫不客气，“你当年的灵气早被败光了。”
　　方若怡的眼圈顿时红了。
　　这次进组，在看了孟霁和齐卓程的演技之后，她更加认清自己的瓶颈。虽然现在的演技可以让她在电视圈再混个几年，但想要再往上，已经不可能了。
　　她本来还奢望顾怀可不可能再救她，结果这人早就比她更透彻。
　　顾怀还补了一刀：“你这点演技，好好养，打一圈偶像剧艺人没什么问题。遇到题材好，靠谱的剧组，或者还能蹭个名气。其他的，你就不用想了。”
　　其他的，比如电影圈，比如国际大荧幕……
　　方若怡再有不甘，再对顾怀这人不满，但对他的定论，她仍是非常相信的。
　　这个圈子里，论影视成就和眼光，真就没几个人能及得上顾怀的。
　　武术组的人正在帮顾怀穿束腰，这人似乎有点紧张，拽抽绳的时候一下拉得猛了，顾怀差点要窒息了。
　　“新来的？”
　　顾怀打量了下这个武行，约莫三十出头，黝黑粗糙的汉子，这样的人在武行里面很常见的。
　　杨驰露出个尴尬的憨笑：“不是的，顾先生，我之前就在了，跟剧组一起过来的。”
　　顾怀从武术组的临时棚里出来。
　　齐卓程就等在门口：“怎么这次穿了这么久？”
　　顾怀动了动身上的束腰：“差点没勒死我。”
　　“下次我帮你穿。”齐卓程伸手按了下顾怀束腰两侧挂威亚的锁扣，眉头一皱，“怎么拉得这么紧，弹力的余地都没有，重新穿一下吧。”
　　“算了，重新弄又得老半天。”
　　简晗那边已经在跟顾怀招手示意了。
　　“也没两场戏，很快的。”
　　山崖外景，大夜戏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都弄好了。
　　各组到位之后，简晗宣布开拍。
　　这天晚上的夜戏，丰格镇又开始下起大雨，瓢泼的雨势，让剧组剩下了好几台高压水车。
　　简晗拿着对讲机喊：“各单位，准备开拍！”
　　场记板“卡”的打响。
　　大雨倾盆而下。
　　顾怀揽着方若怡从半空降落，大摇臂追着两人的身影从空中划过。
　　镜头对准方若怡的特写，只见她搂住顾怀，面上既慌张，也坚定。是檀歌执着的想要下到崖下找到云芜。
　　威亚戏在空中的时候，镜头会追的很快，所以一旦开机，情绪需要立刻调动。
　　方若怡对角色情感的把握确实做的还可以。
　　面对瑟瑟发抖的檀歌，燕山月揶揄了一句：“不怕我放手，把你摔下去。”
　　檀歌整个人一僵，从惊恐变成了欣慰，淡淡的说着：“那样，我就是和他死同穴。”
　　顾怀眼神一紧，一把揽住她，半空中，几下行云流水的腾跃，加速一跃而下。
　　方若怡被他带着，心底震撼。
　　她一直知道顾怀的文戏很强，却发现这人的武戏也不输那些武替，动作在空中的自由姿态，甚至比一些武替还要漂亮。
　　简晗兴奋的站起，那个“好”字刚刚喷到喉咙口。
　　突然，滂沱的大雨声中，全场只听见一声“砰”一声脆响。
　　威亚断了！


第25章　
　　顾怀反应极快，失去平衡的瞬间，他把方若怡迅速往外一推，不然，两个人的威亚要是绞在一起，后果不堪设想。
　　剩下的一根威亚由于惯性，在顾怀的后腰上狠狠撕扯了一下。
　　工作人员手忙脚乱的冲过来，把两人放下来。
　　“啊！”
　　方若怡落地的时候，雨水太滑，她一脚没踩稳，脚踝崴了一下。
　　简晗心急火燎的奔到顾怀身边：“顾老师怎么样？有没有事？”
　　吊在半空的时候还不明显，等站到了地上，顾怀顿时觉到一股剧痛从腰侧直钻心口。
　　齐卓程挤开人群，把顾怀扶到休息室。
　　“要不要去医院？”简晗跟进来，担心的问道。
　　一般情况下，剧组很少会配随组医生，但会配备一些简单的药品。
　　顾怀的束腰被摘下，戏服已经破开了，可以看到右侧后腰上被威亚割出的一道五六公分的口子。
　　顾怀这会儿倒还好，也可能痛得麻木了。他转而问简晗：“方若怡怎么样？”
　　简晗道：“她脚脖子崴了一下。我先安排车送你们去市里医院吧。”
　　“刚刚那场戏是不是还差最后一个落地镜头？”顾怀问。
　　简晗答道：“是差最后一个镜头，不着急，先治伤要紧。”
　　“这幕戏阵仗太大，再重搭一遍，会拖进度的。”
　　顾怀侧过头，对身后的齐卓程道：“你去看看方若怡，脚伤得不重的话，把这场戏拍掉。”
　　顾怀受伤后，齐卓程就没怎么说过话。
　　这时一张脸更是冻成了冰块，一言不发的出去了，过了一会儿，又走了回来，冷冰冰的说：“她扭伤筋了，没碰伤骨头，问题不大，休息几天，消肿就好了。”
　　齐卓程从剧务那里要来了医药箱，亲自帮忙处理顾怀的伤口。
　　剧组里的其他人不懂这些，就是没想到齐卓程一个偶像艺人，居然还会紧急治疗。
　　齐卓程严肃的看着顾怀：“倒是你，撕裂伤不轻，你想再吊威亚，肯定不行，会加重伤势的。”
　　顾怀说：“所以让你来，不是特战队的么，这点伤处理不了？”
　　“简导，你让现场准备一下，还有让武打组换一套威亚给我。”顾怀道。
　　简晗还有些犹豫，就听齐卓程补充说，“威亚束腰给我，我来给顾先生穿。”
　　“哎，好，就辛苦顾老师了。”
　　简晗奔出休息室，准备去了。
　　临时搭建出来的休息室里，剩下两个人浅浅的呼吸。
　　齐卓程小心翼翼的用酒精棉擦掉伤口的血迹，顾怀忍不住抽了口冷气。
　　“知道伤口痛，还要逞强。”
　　齐卓程埋怨归埋怨，手上动作不停，撒上止血药粉，再严丝合缝的贴上纱布。
　　顾怀很是嫌弃说：“赶紧拍完，这鬼地方，不想再多待了。”
　　齐卓程细致的帮他箍好束腰：“真这么想吗？”
　　“哦，也不是，百来号人忙了大半夜，没必要再折腾一次。”
　　齐卓程有些不明白：“戏就真的这么重要？”
　　“当然。”顾怀道，“对戏剧要报以虔诚和尊重，你承担的可是一个角色的生命。”
　　齐卓程熟练的绑好束腰，还在伤口的位置垫了块纱布，里里外外弄的十分妥帖，两侧拉伸出的钢扣避开了受伤的地方。
　　顾怀试着动了下腰，啧啧赞道，“的确很专业。”
　　“拍完必须去医院。”
　　齐卓程生气了。
　　片场重新开机。
　　大雨浇灌下的夜色里，半空中两道人影掠过，顾怀抱着方若怡一跃而下。
　　一气呵成的动作，根本瞧不出这人身上带着伤。
　　顾怀那道黑色的身影直直扎进齐卓程的视线。
　　齐卓程有点懂了。
　　顾怀凭什么可以获得这么多奖项。
　　因为他拍的每一部戏，都是把自己碾碎了，然后不顾一切，以一个新的生命揉进戏里面。
　　——
　　拍完这场大夜戏之后，剧组连夜把顾怀和方若怡送到市立医院。
　　方若怡的扭伤还好，像齐卓程诊断的，没伤到骨头，上了些药膏，包扎了下，等过两天消肿，就没什么大碍了。
　　对比之下，顾怀腰后的那道撕裂伤就比较重了。齐卓程给他垫的那块纱布几乎被血水浸透了，洇到了他穿着的那件黑色刺客服上。
　　不过齐卓程处理伤口的方式确是非常到位，没有进一步加重伤势。
　　顾怀在医院里躺了一天，伤口被处理过了，除了隐约有些疼痛，其他都还好。
　　下午的时候，顾怀靠在床头和秦墨打电话。
　　秦墨那边急得跳脚：“顾爷，这事到底怎么回事？钟时磊打了好几通电话跟我道歉。”
　　顾怀懒懒的应了句：“意外吧。”
　　“这么巧，就断在你身上？武指是谁，还想不想在这行混了。”
　　秦墨忿忿不平：“你伤没好，别急着上工。这件事，我得找钟时磊弄清楚了。把你好好的交过去，居然给我来这么一出。你不知道，我接到陈言电话的时候，差点当场厥过去。”
　　“这两天，辛苦了。”
　　顾怀十分清楚，他受伤的消息是当天晚上直接在网上炸开的，包括东尚在内，子石文化以及剧组方必须在第一时间作出回应。
　　#顾怀受伤#
　　大半夜，热搜空降第一位。
　　也不知道是哪个剧组的人还把一段偷偷拍摄的视频传了上去。
　　虽然画面黑漆漆的，不怎么清楚。但是依然能看到那根威亚真的是崩得惊心动魄。
　　这段一分钟不到的视频，就是顾怀自己看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是那样惊悚。
　　粉丝们第一时间冲到剧组和顾怀的微博下面。
　　顾怀的粉丝在这种时刻，像是从四海八荒的荒野里一下子冒了出来。问候剧组的评论，短短一晚上，突破了十万条。
　　“草！这是要人命吗！剧组这么不专业！”
　　“顾大是去客串的啊！才几场戏，还能碰到这种事！”
　　“剧组出来挨打！”
　　“这威亚断的真的没有问题吗？没有人调查吗！”
　　剧组连夜公关，表示一定严查这件事，出事的威亚已经交由专业人员检查。
　　为了安抚粉丝的情绪，秦墨通过顾怀的微博发了一张他的照片。
　　秦墨原本打算让他露个脸，不过顾怀那晚的状态不怎么好。
　　后来还是齐卓程建议，就拍了张手的照片，顾怀做了个“ok”的手势。
　　照片一经发出，底下评论瞬间炸开了锅。
　　“心疼，虎摸……”
　　“QAQ。”
　　“顾大好好休息。”
　　……
　　评论风向和剧组的下面完全两个世界。
　　顾怀在主页看到齐卓程当晚也发了一条微博。
　　和自己的手势一样，一个简单的微博表情“ok”。
　　配图是市立医院大门外立标上的红十字。
　　顾怀看着配图，回想起前一天晚上，齐卓程跟车把他送来医院时的情景。
　　“后腰右侧割裂伤，伤口长5。3公分，右侧深度2。3公分，左侧深度1。1公分，清洗过伤口，用速效止血粉紧急处理过……”
　　那会儿顾怀昏沉的趴在病床上，模模糊糊的听见齐卓程跟急诊医生转述伤情，专业度把同来的副导演都惊呆了。
　　药水触碰到伤口，激起一阵阵战栗的刺痛，顾怀无意识的抓住身边人的手，耳边忽然传入一记低语。
　　“哥哥，下次不许再这么固执。我会心疼的。”
　　“……”
　　顾怀觉得自己脑子里乱哄哄的，要晕过去了。
　　顾怀刷着齐卓程的微博，唇边勾起一抹薄薄的笑意。
　　他在齐卓程如山似海的评论中回复了一条。
　　@海边的契舍尔：谢谢程程鸭。
　　——
　　顾怀打听到方若怡住在他楼下的病房，忖度了一会儿，还是打算去看看同为病号的她　。
　　病房的门半掩着，露出一条狭长的缝隙，方若怡半靠在床头，和什么人说话，笑得挺欢的。
　　顾怀刚要敲门，一个男人出现在顾怀的的视线里。
　　男人把一只削好的苹果拿给方若怡，方若怡笑盈盈的接过，跟着说。
　　“阿爸的苹果削的就是好。”
　　听到方若怡的夸赞，顾博容素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生硬的多出了一抹淡笑。
　　顾怀准备敲门的手，就这么顿在半空。
　　他木然的望着病房里有说有笑的顾博容、方若怡和许觅云三个人，心脏没来由狠狠的一抽。
　　顾怀慢慢转过身，双腿像灌了铅一样，艰难的一步一步的挪动。
　　他刚刚走到上楼的楼梯口，齐卓程一下子冲下来，紧张道：“去哪里了？病房里没见到你，陈言都要急哭了。”
　　“去逛了圈。”
　　齐卓程扶着顾怀往楼上走：“下回去哪里叫上我，我陪你。”
　　“哦。”
　　“顾怀。”
　　两人刚刚走到楼梯的转弯口，身后忽然有人喊住他们。
　　齐卓程明显觉察到顾怀的身体轻轻一晃。
　　顾博容站在楼梯下，仍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脸。
　　病房里，顾怀站在窗边，背对着病房。
　　顾博容见他身上穿着蓝白细条纹的病号服，脸色有些苍白，和方若怡比起来，这人的状态差了许多。
　　“伤得重不重？”顾博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我在网上看到视频了。”
　　“所以呢？”顾怀压抑住自己的心绪，“看到我没事，很失望？”
　　“你！胡说什么！”
　　顾博容碰了一钉子，脸色也不怎么样，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一个人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
　　顾怀扯了扯嘴角：“我习惯了。”
　　顾怀心底莫名烦躁，赶客说：“我困了，你走吧。”
　　顾博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转身，声音有些颤抖。
　　“你是不是一直在恨我？”


第26章　
　　病房里面，顾博容和顾怀两个人怎么瞧着，怎么生分，哪里像什么父子，仇人还差不多。
　　陈言偷偷摸摸的凑在门缝边听壁脚，越听越叹气。
　　“哥哥和顾先生一直都是这样？”齐卓程背靠在对面的墙边。
　　“这样还算好的了。”陈言回忆说，“有一次，我陪顾爷回老家，两人说了没两句话，顾先生拿起一杯茶就泼在顾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