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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怀闭了闭眼睛，一字一句说得很慢：“你算是在为了她求我么？”
　　顾博容似乎语塞了片刻，跟着说：“算是吧。再怎么说，她也是你姐姐。”
　　“她不是。”
　　“顾怀。”顾博容急了，“算爸求你了，行不行？”
　　顾怀木然望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抹了把脸，缓过声音道：“这个时候想起自己的身份了。”
　　顾怀一把挂断电话，身体却紧绷到隐隐在颤栗着。
　　狭小的车厢中，周围是铺天盖地翻涌而来的无边孤独，把他整个人都填满了。
　　忽然，从边上伸过来一只手掌，轻轻抓住他的手。
　　这人的掌心很暖，透着丝丝点点的温柔，肌肤相贴着，从手背上流入的温暖，悄无声息的弥漫进顾怀的心脏。
　　“哥哥，我在。”
　　……
　　顾怀任由齐卓程抓着自己的手，一种熟悉，又柔软的肌肤触碰，恍惚回到幼年的时光里，他牵着卓儿的手，那样宁静，细腻。
　　——
　　周末的时候，《缪时》的电子刊正式开售，不到五分钟，线上平台被抢购到瘫痪。
　　《缪时》的官博也几乎跟着瘫痪，以万计算的评论疯卷而来。
　　郑斯年在办公室里急得火冒三丈，把技术部门狠狠的训了一通。
　　就在这时，一条空降热搜及时替郑斯年转移了炮火。
　　《山川纪》剧组正式在横州影视城开机。
　　官博在第一时间发布了全组定妆海报。
　　九宫格的照片，顾怀第一。
　　单人照，顾怀还是第一。
　　“嘛呀！顾怀和程程同组了！”
　　“我们是不是要有新的超话了！”
　　“弥补了我没有抢到电子刊受伤了的心灵。”
　　“我不行了，官方盖章太可怕了！请多盖一些！”
　　“官博！你盖章，得发糖啊。”
　　于是，《山川纪》官博很识趣的跟发了一张现场的开机图。
　　顾怀和齐卓程站在一起，正在和钟时磊有说有笑。
　　不到半小时，这张照片重新出现在两人的超话里面，照片上的钟时磊就被完美的P掉了。就剩下顾怀和齐卓程，整张照片看上去，和谐了很多。
　　网上传的热火朝天，远在横州的《山川纪》剧组也开始进入忙碌的拍摄状态。
　　头几天的主景在横州最大的宫殿群中。
　　根据通告表，前两天没有顾怀的戏份，开场大戏主要还是集中在几个主演身上。
　　参加完开机仪式，顾怀便打算回酒店补觉去了。
　　他熬了几个通宵，把剧本完完整整的注解了一遍，再加上东尚一堆工作的事。
　　凌晨四点多，才赶到横州，八点就到现场参加开机仪式了。
　　顾怀窝进保姆车，眼皮都要耷拉下来了，晕头晕脑的瞧见兴匆匆跑过来的齐卓程。
　　齐卓程已经换好戏装，一身黑色劲装，挽着高高的发髻，亚光色的粉底，更是将他整个人衬得硬朗了许多。
　　顾怀招呼人上车坐会儿：“啧，第一次见你古装造型，很好看了。”
　　齐卓程捋了把飘逸的长发，笑着道：“我也觉得不错，所以赶着来给你看看。”
　　“来嘚瑟的吧。”顾怀半眯着眼，眼神中不知道酿着什么情绪，目光幽邃，“行了，我看好了，快回片场吧。”
　　实际上，顾怀此时的心理活动是。
　　我家卓儿怎么可以这么好看！
　　君子萧萧肃肃，乾坤朗朗的风华少年。
　　保姆车里没有旁人，齐卓程就不愿装“陌生”了，笑嘻嘻的喊顾怀“哥哥”。
　　“我想看哥哥的古装。”
　　顾怀眼神一挑：“不是说我的片子都看过么，古装我也演过不少。”
　　“不一样，以前都只是在屏幕上看，我想看现场。”
　　“等两天上妆了就能见到了。”顾怀还长吁短叹的感慨了一句：“没你好看。”
　　“哥哥又谦虚了。”齐卓程从手机相册里翻出一张顾怀以前的古装造型：“明明迷死人了。”
　　顾怀探头一看，齐卓程手机里放着的居然是他的一张刀马旦造型，也是他唯一一次男扮女装的造型。
　　和齐卓程那种灿烂的少年感不同。
　　顾怀的古装扮相更多的是深意，如同一碗陈酒，一叠古籍，翻开之后，便想要望到尽头，可越看，越深不可测。
　　是一抹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雍雅，温其如玉。
　　“卓儿。”顾怀故作深沉的：“我现在怀疑你是私生饭，专门收集我的黑历史。”
　　“是啊。”齐卓程坦然承认，“我从两岁起就是你的私生饭了。”
　　顾怀拉开车门，把人轰下车：“快去片场！”
　　齐卓程私心觉得这部剧真是选的太好了，一想到可以名正言顺的赖在顾怀身边三四个月，心上的那点欢愉就开始肆无忌惮的膨胀了。
　　齐卓程刚走没两步，远远的看见简晗朝这里走过来。
　　简晗连眼角余光都没有给齐卓程，上前拍了拍顾怀的车窗。
　　简晗的神色不怎么好：“顾老师，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开机的第一场戏，原本定的是男一和女一的主景大戏。但是，男一孟霁在和方若怡试戏的时候，两个人的感觉怎么都不对，现场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简晗看得火气蹭蹭的往脑门上冲，他下了死命令，摄像机不准开。
　　通常剧组在开拍的时候，有个不成文的传统，都希望第一场戏能够一遍过。这样就预示之后的戏也会顺顺利利，如果第一场戏卡半天，那这个兆头就不咋好了。
　　孟霁和方若怡在走位试戏时的状态，可以说是一塌糊涂，简晗怎么敢开机。
　　“简导是希望第一场，我来开？”
　　顾怀听明白了简晗的来意，遗憾自己的补觉大计完蛋了。
　　顾怀无奈从车上下来，跟简晗回片场，齐卓程一直呆在边上没有走。
　　顾怀经过他身边说：“卓程，你跟我开第一场戏。”
　　“！”
　　齐卓程刚刚如果还仅仅是站在边上　，顾怀说完这句话后，他彻底傻眼了。
　　开机的第一个镜头有多重要，他根本没想过会轮到他，甚至是和顾怀演对手戏。
　　简晗和顾怀商量了下，大殿的主景不改。
　　这场戏直接换成顾怀和齐卓程的对手戏。
　　“顾老师，齐卓程毕竟是新人，会不会太冒险了？”简晗隐隐有些担心。
　　“我了解他的戏。简导放心好了。”
　　片场的演员休息室不多，除了男女主演各有一个外，也就顾怀作为一个客串，有个独立的休息室。至于齐卓程，和其他几个配角共用一个。
　　齐卓程在顾怀的休息室里来来回回踱步。
　　顾怀去化妆前，把场次圈了出来：“就这一场，你先琢磨下，等下我带你。”
　　齐卓程仔仔细细的把剧本看了好几遍，不敢丝毫的怠慢，一个字一个字的，就差没把剧本纸吞下去。
　　“咔哒。”
　　休息室的门锁从外面转开，顾怀换好服装进来。
　　看见顾怀的一瞬间，齐卓程猛一下定住了。
　　顾怀穿着一身轻便的夜行黑衣，深色的眼影把他的一双凤目勾勒出几分疏离，凉薄。全身充斥着阴狠，冷戾，便是那个从尸山血海中，活下来的无情杀手。
　　齐卓程禁不住倒吸了口气。
　　他知道顾怀的古装会很好看，但当真亲眼看到的时候。他明白到，顾怀的造型不仅仅只是好看，而是彻头彻尾，完完全全的融入了这个角色中。
　　眼前的人是顾怀，更是燕山月。
　　反观齐卓程，他现在还只是齐卓程，并没有进入长音这个角色。
　　顾怀从他手中抽出剧本：“看完了，就来试一下。”
　　——
　　这场戏是夺位前的重头戏。
　　长音跟随私生子云芜潜入禁宫，谁知等在他们面前的是跟他拼杀了许久的杀手燕山月。
　　从边陲到京城，其实，此时的燕山月心里已然放过长音和云芜。但因为身负皇命，他也无路可退。
　　这段戏的重点在燕山月的心境转变上，他要杀两人，但他意识到自己下不了手了。最终将人放走，自己反而被皇帝关入大牢。
　　简晗擦了擦头上渗出的汗水，紧张的望着场中的两个人，主摄像师焦灼的看着他，等他的命令。
　　简晗把心一横，喊道：“开机。”
　　“第三十四集　，第八场，一镜，第一遍。”　
　　摄像机终于缓缓转起。
　　片场的所有人，包括方若怡和孟霁在内都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两个人。
　　顾怀抱着一柄通体雪白的长剑，周身隐没在大殿回廊的暗影里。
　　顾怀的眼底衍起一瞬微末的挣扎，在强烈的杀意下，显得那样卑弱，却不曾掩饰。有叹惋，有怜惜。
　　“你不该来这里。”
　　第一次在片场跟顾怀对戏，和之前几次合演的感受迥然不一样。
　　齐卓程没料到顾怀现场入戏的状态会如此强大，在顾怀望向他的一刹，他还不及反应，就已经完全被对方带入了戏中，自己正是那人口中的“长音”。
　　镜头推近，从回廊的远景转入两人的全景。
　　顾怀面色一沉，那抹犹豫被他撇开：“我警告过你，不要入京。可惜……”
　　“可惜我们不能不来，云芜筹谋这么多年，等的就是踏足皇城的这一刻。”
　　齐卓程带着浅浅的笑意，缓缓抽出长剑，“燕山月，这一路上，如果来的不是你，说不定我和云芜早就已经死了。这样想来，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燕山月猝然一震，他未曾想到自己的想法终于被长音当面揭破。
　　他抖开手中那道寒光，长剑出鞘，震声说：“是的。所以我只能杀了你，才能回去以前的我。”
　　长音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迟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他原以为历经了这么多，自己终是看破了这个杀手。但事实是，即使自己能够猜到这个冷面杀手的心思，这人依然会为了杀手之名铲除他。
　　情义这种事，夺权夺位的人本就不该奢望。
　　齐卓程目色凛起，唇角紧抿，手中剑光起落，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度。
　　“哐当！”
　　剑光怦然相撞。


第20章　
　　“好！”
　　简晗猛地从导演椅上跳起来，扔开对讲机，嚎得忘乎其形。
　　“妈的！太好了！过了过了！”
　　开场戏，只一遍完美通过。
　　剧组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简晗面含春风，小跑过去把顾怀迎下来：“顾老师，辛苦辛苦，这场开的太好了。”
　　顾怀淡定的把某人推出来：“卓程搭的不错。”
　　简晗接连说了两个“是啊是啊”，看向齐卓程的眼神多了些不同。
　　从试镜开始，他对齐卓程便存有很大的偏见，这场戏过后，如山大的成见总算缩成了一个小山丘。
　　“演的还行。”简晗夸了两句，“不过这场主要是顾老师带的好，接下来，希望你也能保持这个状态。”
　　齐卓程诚恳道：“我会的，简导。”
　　齐卓程自然心知肚明，这场戏全部都是顾怀在带着他。两人在休息室里排演的时候，他就跟个二愣子一样，是顾怀一遍遍的把他的情绪带起来。
　　最终能在镜头前呈现出这样张弛有度的戏感，他尽了全力，顾怀也耗了不少精神，明明很疲惫了，但入戏后，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开场戏过后，后面其他人的戏依次开始拍摄。
　　现场有专门为顾怀准备的折叠椅，原本是安排在简晗边上。
　　顾怀自己拎着椅子挪到墙角去了，坐在简晗边上，简晗事事问他，岂不是要累死他了。
　　顾怀舒舒服服的躺角落里，抱着一本剧本，一边琢磨，一边在上面写写画画。
　　齐卓程也找来了一张椅子，搬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在剧本上勾画。有样学样的模样，很像他小时候，学顾怀蹲在院子里逗蛐蛐。
　　“下一场我和孟霁的戏，我需不需要注意什么？”齐卓程问。
　　顾怀把自己注释过的剧本塞给他：“几个情绪转换的重点帮你圈出来了。孟霁的戏，我有留意过，戏感很强，算是年轻一代里面冒头的一波。”
　　齐卓程看到这人的手稿，暗里一惊，他发现顾怀写的那么多批注，居然全部都是关于他的戏。齐卓程抓着剧本的手，悄悄攥紧。
　　顾怀观察到他脸上一下绷紧的表情，了然说：“你好歹算是我教的，可不能给我丢脸的。”
　　“孟霁和江瞳比呢？”齐卓程突然发问。
　　顾怀答道：“那恐怕是比不过的，江瞳那个是电影咖的范儿，起势就很有感觉。”
　　齐卓程“哦”了一声，露出两颗虎牙一笑：“江瞳都比不过我，孟霁更不用说了。”
　　顾怀少有的勾起抹浅笑：“本来不想打击你的，见你又臭屁了，就打击一下好了。柏林的时候，江瞳并没有尽全力，你呢，超水平发挥了。”
　　顾怀望着他道，“这就是你和江瞳的差距。”
　　齐卓程：“……”
　　齐卓程像只耷下耳朵的小狼狗，“呜呜”的伸着爪子在主人身上求安慰。
　　“好了，被打击到了。”
　　顾怀站起身：“不要想太多，就照着刚才的状态去演。我去给你买奖励，想喝什么？”
　　齐卓程有小情绪了：“榛果拿铁。”
　　顾怀给他顺毛：“大杯好不好？”
　　顾怀出了片场，来到影视城里的商业街。
　　说是商业街，但外来的游客很少，大部分都还是剧组的人员光顾。
　　顾怀走进一家咖啡店，要了一杯美式，一杯大杯的榛果拿铁。还定了小百杯，让店里直接送到剧组去了。
　　午后暖和的阳光，不吝啬的洒进咖啡店。
　　顾怀坐在二楼的落地窗边，从这里望出去，眼前是一片古时的街景，和现代的咖啡店，很有一种奇怪的剥离感。
　　店员把美式送到顾怀的桌边。
　　“谢谢。”顾怀道，“拿铁等会儿我走的时候再拿，其他那些，就麻烦送到剧组好了。”
　　“好的。”店员面露欣喜的笑容，局促的询问，“顾先生，我能和你合张影吗？”
　　“可以，不过不能发上网，我的造型还不能曝光。”
　　“啊，好的！谢谢顾先生！”
　　顾怀一个人晒着太阳，惬意的喝着咖啡。
　　他刚一点开小号的微博，惊恐的看到消息提示一栏，99＋的数字爆掉了。
　　发生了什么？！
　　“啊啊啊！是壕大大吗！”
　　“求杂志全图！想要高清嘤嘤嘤！”
　　“大大你还有多余的《缪时》吗？”
　　“天哪！我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事情！程程在德国的时候，大大好像也在啊！”
　　“卧槽！是的！是的！壕粉石锤了！”
　　……
　　顾怀心道，超话真可怕，下次不加标签了。
　　他随手拍了一张咖啡的照片，发了新微博，这次没有加两人的超话。
　　@海边的契舍尔：阳光正好。
　　结果他还没退出APP，新的消息提示顷刻涌进来。
　　“大大上线了吗！求私信。”
　　“大大是顾大的粉吗？还是程程的？”
　　“是双担吗？”
　　“大大当时真的在德国吗？”
　　顾怀这时才发现，他这个僵尸号的账号，粉丝数竟然过万了。
　　他的微博刚刚发出，已经有几十，上百条评论和转发了。
　　顾怀喃喃自语：“不加超话也不行了么，潜水追星怎么就这么难。”
　　未关注人的评论转发提示，忽略。
　　未关注人的私信提示，忽略。
　　顾怀一通操作，界面上终于平静下来了。他把首页下拉几次，没有新微博。
　　齐卓程的最新一条微博还是上次转发《缪时》的那一次，连《山川纪》开机的消息都没有提到。
　　顾怀搜到米嘉的官博，他们家官博并没有装死，每天也有新内容在发布，而主要的营业对象已经换成了迟亦冬。
　　迟亦冬参加的活动，拍摄的杂志，开播的代言广告等等……
　　齐卓程的粉丝在评论里质疑为什么不发齐卓程的通告，但官博显然不准备回应这个问题。
　　顾怀戏谑，林萧行事的手段，比他料想中的更快更狠。
　　喝完咖啡，顾怀准备下楼，回片场。只见楼梯上迎面走上来一个女人。
　　方若怡见到顾怀，没有意外中的惊讶。
　　“送外卖的人说你在这里。”
　　顾怀没打算搭理她，擦肩过她的身边，继续朝楼下走。
　　“我没有让阿爸打电话给你，我只是说会在剧组遇到你。”方若怡站在他身后的两三级台阶上。
　　顾怀停下脚步，转过身，面无神情的看她：“你在飞机上说过，我们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方若怡走下两步，酝酿了半天：“你真的不会再对付我了？”
　　如果可以，顾怀根本不想见到方若怡，不为别的，见到她，顾怀就会想到她以前对林雅书做的那些糟心的事。
　　顾怀面上微微发白：“下回找金主的时候，眼睛睁大点。”
　　他说完，一刻也不愿再待，快步下楼了。
　　“顾怀！”
　　方若怡快追上去，把人拦住，顾怀这句话她听明白了，心底压着的那块大石头也落下来了。
　　“我和孟霁对过戏，这人的戏很厉的。”方若怡这一次想要主动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