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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京办主任iv-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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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习海涛到驻京办以来,第一次请我喝酒,安排的是官府私家菜馆。为了显示我自己的权威,我故意晚到半个小时,故意晾一晾他。想不到这家伙极具耐性,我到时还没点菜,只是要了两瓶五粮液。正坐在餐桌前漫不经心地翻看一本小说。我一进包房便讥讽道:“海涛,什么时候对小说感兴趣了?该不是想写侦探小说吧?”

习海涛从容一笑说:“王晓方这本《蜘蛛》,不是侦探小说胜似侦探小说。”

我颇感兴趣地问:“讲的什么?”

习海涛诡秘地说:“头儿,点完菜,咱们边喝边聊。”

我只好耐着性子等菜上齐了,干完第一杯五粮液,他才饶有兴趣地说:“头儿,这本书我是特意给你带来的,我已经看过了,写得实在太精彩了,你抽空看一看,我敢保证,谁看谁受益。”

我不屑地说:“现在的小说大多是作家躲在书斋里的杜撰之作,根本没有生活来源,因此既不真实,更不现实。这本《蜘蛛》会不会也是这类作品呀?”

习海涛郑重地推荐道:“头儿,王晓方的作品都是实打实、硬碰硬的力作,遇到难啃的矛盾从不绕着走,他的每一部作品我都喜欢,但最让我震撼的还是这本《蜘蛛》。因为这部长篇小说取材于一桩真实的腐败大案。在一次选美大赛上,八号小姐勾魂摄魄的眼神令常务副市长如醉如痴,于是常务副市长与八号小姐之间发生了一场荡气回肠的爱情,就在两个人如胶似漆难舍难分之际,八号小姐突然消失了。此时刚刚因索贿受贿而被双规的副市长移交给了司法,接下来发生了一连串不可思议的事,常务市长不仅是黑社会犯罪团伙的保护伞,而且是副市长被双规的始作俑者,一桩桩一件件详实的证据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了中纪委,于是常务市长与副市长之间的天平发生了彻底的倾斜,处于绝对优势的常务市长被‘双规’了,被栽赃陷害的副市长沉冤昭雪,重新走上领导岗位,而副市长走出看守所那天,开车去接他的正是他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也就是选美大赛上的八号小姐。副市长坐进女儿的车里,本田车缓缓驶向远方,来到一处墓地,两个人下了车走到一块墓碑前,这恰恰是长眠于此的副市长的妻子,当副市长遭陷害而被‘双规’后,妻子不惜以死来证明丈夫的清白。头儿,这是发生在哪个城市的腐败大案,我不说,你也知道,因为太传奇了,所以影响很大。这个故事被王晓方演绎得让人欲罢不能,读了以后不仅令人扼腕叹息,而且不停地思考,真是难得的现实主义力作!”

说句实话,王晓方的小说我也看过一两本,并不觉得怎么的,不过这本《蜘蛛》还真没读过。让我心惊肉跳的是小说中讲的常务市长与副市长之间的纠葛,怎么这么像我和杨厚德之间发生的故事,都说腐败案有共性,这哪里是共性,简直就是巧合。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这分明是习海涛故意用这本书挤兑我,我本来想借这顿酒给他个下马威,敲山震虎,没想到一上来他先给我戴了个眼罩,这哪是请我喝酒,简直就是投石问路,故意借酒试探我的反应。我岂能上他的当,于是不动声色地问:“这件腐败案的确挺轰动,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小说的名字叫《蜘蛛》?莫非作家将那个勾引常务市长的女孩子比喻成了蜘蛛?”

习海涛笑嘻嘻地说:“头儿,我倒以为将蜘蛛比喻为贪官更合适。我知道地球上有四万多种蜘蛛,所有的蜘蛛都有毒,只是毒性强弱不同。如果把贪官比喻成蜘蛛的话,那么腐败之毒毒害的是国家。从蜘蛛的习性看,蜘蛛善于结网,腐败首先是从结网赢利开始的,蜘蛛会化尸大法,蜘蛛猎食时,事先用毒牙麻醉对方,分泌口水溶解猎物,再慢慢吸食,一点儿不漏吃个干净。你看《蜘蛛》这部长篇小说里的常务市长谋害副市长用的方法和蜘蛛差不多。蜘蛛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怕光,哪个腐败分子不怕光?因此,单从书名看,这部小说就极具深刻性!”

习海涛说话时,目光像山猫一样盯着我,好像我是小说中的腐败分子似的,尽管他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也不能认同,一旦认同就会助长这小子的嚣张气焰。于是我坚持说:“我还是认为小说中勾引常务副市长的女孩子是蜘蛛,蜘蛛种类繁多,性质也千差万别,但大多都是‘恶妻吞夫’的。母蜘蛛性成熟后,身上会发出一种特殊的气味。雄蜘蛛嗅到这种气味后,就会迅速爬到母蜘蛛结的网上‘求色’。这样正中母蜘蛛布下的‘桃色陷阱’,母蜘蛛对上网求爱的雄蜘蛛咬上一口,雄蜘蛛也像撞网的昆虫一样,刚做完爱就成了母蜘蛛口中的美味佳肴。小说中的常务市长就是雄蜘蛛,而母蜘蛛就是副市长的女儿。”

习海涛听罢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说:“头儿,你如果非要将小说中的女孩子比作蜘蛛的话,那么她也不是‘恶妻吞夫’型的母蜘蛛,而是惩恶扬善的蜘蛛侠。我为什么迟迟不结婚?就是一直没遇上令我心仪的侠女,也难怪,这种有侠气的女孩子实在太少了。头儿,我可是驻京办处级干部中唯一的光棍,你可不能袖手旁观。”

我讥讽道:“你小子眼光太浅了,《蜘蛛》中的那个女孩子不干不净的有什么好?”

习海涛不以为然地说:“头儿,万花丛中,我独喜欢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荷花就是花中之侠。”

我见这小子装清高,便嗔道:“海涛,你小子什么时候也有了蜘蛛的毛病了?”

习海涛问:“什么毛病?”

我冷着脸说:“洁癖呀!蜘蛛是最爱干净的,将吃、睡和拉的场所分得很清楚。都说你小子收集信息是一绝,我倒想听一听,你收集了多少出污泥而不染的信息?你大概忘了自己是干什么行当的了吧?驻京办是什么?蜘蛛网,还是荷塘?你小子其实就是浑水里养出的鱼,我不知道你小子玩了什么花活儿,但是如果不是白丽莎、邓英、宋礼这些人没完没了地搅和驻京办这潭浑水,你也未必就进入夏书记的视野,不光水清无鱼,水清了也养不出荷花,你见过哪个清池子长出了荷花?要不是杨厚德搅浑了驻京办这池子水,怕是十年也不会倒出副主任的位置,你哪儿来的机会?走在仕途上的人没有不想往上爬的,但谁也没考虑过能不能驾驭‘乌纱船’,你是划小舢板的水平,非要去驾驭泰坦尼克号,不撞冰山才怪呢,我为什么呆在驻京办主任的位置上不动,以我的人脉,走动走动,当个东州市副市长不算非分吧,但是我还是认为驻京办主任这艘船更适合我,杨厚德为什么出事了,就是干了‘非分’之事,一个人是个什么水平就干什么水平的事,不在那个水平上非要干那个水平的事,其结果只能是人仰马翻。没有那么大的福,千万别硬求,即使硬求来了,也不可能托得住啊!”

专案组领导,像这种话我不是对谁都说的,不可否认,我用了教训的口吻,但我毕竟是习海涛的领导,我有资格教训他,不过我的这番话中更多的含义是你习海涛是个早产儿,早产儿最容易夭折的,即使侥幸活下来,也不会健康的,前面不知道有多少灾啊难啊的等着你呢!不排除我这话有恐吓的成分,但也确实是经验之谈。应该说,在官场上,这种事屡见不鲜。你们可能不同意我的观点,那是因为你们没有处在我的位置上,如果你们处在我的位置上,能不给习海涛这种赚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一点教训吗?自卫是每个人的本能,即使习海涛有夏书记做后台,不还是给我当副手吗?当副手就要遵守当副手的规矩。什么规矩?当然是讲政治啦!什么叫讲政治?我理解就是下级必须服从上级,否则不乱套了吗?

15

按理说,论资历,习海涛与白丽莎、邓英和宋礼比还浅一些,即使习海涛当上驻京办的副主任,也压不住这几个人,我万万没有想到,夏书记也了解这一点,为了给习海涛打气撑腰,任命那天,夏书记和市委组织部部长彭怀德亲自进京到驻京办宣布任命。那气势震得白丽莎、邓英和宋礼等人目瞪口呆,连副主任常玉春也对习海涛刮目相看起来。

任命宣布完后,夏书记对我说:“一会儿我和彭部长到301医院去看望中纪委的刘副书记,刘副书记心脏病突发,幸亏抢救及时,就让海涛陪我们去吧,你们该忙啥忙啥。”说完向习海涛招招手说:“海涛,我们走吧。”习海涛连忙跑在夏书记和彭部长身后进了电梯。我和常玉春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都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

常玉春嫉妒道:“则成,从今以后,东州市驻京办到底谁说了算,还真说不准了。你这个一把手要多加点小心了。”说完露出了一丝陀思妥耶夫斯基式的狞笑,犹如从落地窗透进来的一丝恶毒的阳光。

杨厚德的案子很快就进入了司法程序,这是万万没有想到的,一般的“双规”案子不折腾两年,很难进入司法程序,而杨厚德的案子仅“双规”了三四个月就进入了司法程序,很显然是梁市长起了作用,他是想快刀斩乱麻,免得夜长梦多。让我想不明白的是,杨厚德怎么就招认了?以他的性格绝对会宁死不屈的。一定是上了手段,究竟是什么手段,我才懒得知道呢。我听说,柳玉琴到市政府、市委都闹过,还威胁市纪委领导,她要用死来证明丈夫的清白。然而面对强大的客观环境,柳玉琴的声音太渺小,谁会相信一位在驻京办主管企业经营的副主任会是清白的。谁会同情一个已经腐败了的驻京办副主任,当然就更无人同情他那可怜的老婆了。柳玉琴只好天天来闹我,声称是我害的她丈夫,只有我能救她丈夫,影响极其恶劣,以至于我都不敢进办公室。

刚好赶上杨厚德第一次开庭,齐胖子、高严陪梁市长进京了,没想到刚住进驻京办的皇帝套房,梁市长就告诉我,高严扯王八蛋挂彩了,让我帮他找家医院治一治,东州的哪家医院他都不能去,到哪家医院都得传得天花乱坠的。这种事我办过很多次,都是从东州往北京带患者,和高严一样,我带的那些患者都不敢在东州看病,因为一旦身份败露,后果可想而知。不过梁市长对高严不检点如此宽容,倒颇有点佛门俗家弟子的慈悲,也是我没想到的。可见梁市长对高严是何等信任。

梁市长这次进京既不是开会,也不是“跑部钱进”,而是专程参加国部长婚礼的。国部长的老伴一年前患肝癌去世了,国部长一直很孤独。半年前去东州出差,梁市长在草河口迎宾馆宴请国部长,彼此推杯换盏间,国部长偶然看见电视里东州新闻的女主持人陆小雅,喝了半杯酒停住了,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电视,就这么一瞬间,梁市长洞若观火,国部长在东州考察期间,梁市长特意安排陆小雅为随行记者,陆小雅一连陪了国部长两天,说实话,这两天抵得上进京“跑部钱进”两年。

送走国部长后,梁市长立即派高严去找陆小雅,想探探陆小雅对国部长有没有想法,国部长的脉,梁市长是把准了;但是陆小雅的,梁市长一点把握也没有。果不其然,高严找过陆小雅后,人家不仅对国部长没那个意思,甚至没好感。这让梁市长大为恼火,他亲自出马找陆小雅谈,希望为国部长和陆小雅做媒,成就一段美满姻缘。他耐着性子问陆小雅,能嫁给国部长是多少女孩子梦寐以求的事,你为什么不乐意?陆小雅直言不讳地说,第一,国部长的年龄可以做我爷爷了,我不想嫁老头儿;第二,国部长长得肥头大耳,简直像头猪,我想嫁个白马王子,不想嫁头猪。结果,梁市长败兴而归,只好请齐胖子出马,没想到齐胖子三下五除二就摆平了。我不知道齐胖子是怎么摆平的,但是杨厚德跟我说过齐胖子拿下张晶晶的过程,连张晶晶那样的女人都被齐胖子降服了,何况一个小小的陆小雅。就这样,国部长如愿以偿地成了新郎。

梁市长并没有带我去参加国部长和陆小雅的婚礼,也没带高严去,就因为,高严扯王八蛋下身挂彩了,直淌白脓,必须抓紧治疗。为了掩人耳目,我在一家小医院性病科找了熟人,确诊为淋病。

我陪高严打滴流时,有意无意地问他,国部长大婚,梁市长准备什么礼物?高严小心翼翼地透露,送了一辆奔驰600。我心想,看来又是齐胖子出的血。这家伙恐怕人家不知道他是走私汽车的。动不动就送京城大员的夫人、少爷们一辆汽车。

有一次我和齐胖子喝酒,借着酒劲问:“齐天,你不可能摆平海关所有的人,难道就一点麻烦没遇上过?”

齐胖子得意洋洋地说:“有铁关长罩着,谁敢不给面子?有一回东州海关监控了六个盖有假海关放行章的集装箱。我打电话给调查局的陈局长,明确告诉他,这批货是大圣集团的,请他多多关照。陈局长在东州海关是有名的黑脸包公,他非常清楚,我在玩‘偷梁换柱’。”

我插嘴问他:“什么是‘偷梁换柱’?”

齐胖子诡道地说:“就是在海关跟踪这些集装箱的过程中故意将它放过,让我找个安全的地方把里面的货品换掉,然后再交给海关没收处理。这样既可以掩人耳目,又不会造成多大损失。但办这样的事干系太大,陈局长有心扣货,但又忌讳铁关长和我的关系,只好向铁关长汇报,其实就是推卸责任。出了事有你老铁担着,和我姓陈的没关系。铁局长二话没说,要求他按我说的办。结果,我手下的将集装箱里的新汽车换成了要报废的旧汽车,使十二辆汽车顺利过关。”

每当我想起齐胖子讲的这件事,就觉得这世界被颠覆了,在这个颠覆的世界中,一旦人们对许多恶习以为常,罪恶就不再是恶,甚至成了公理。比如三寸金莲是对女性的摧残,是一种罪恶,但古代男人们无不视这种罪恶为美。如今“跑部钱进”也是一种恶,尽管备受诟病,但是由于“利益”二字在作怪,还要专门设立一种叫驻京办的机构来助长这种恶。几千年来的社会本质,只有司马迁说得最透彻,这就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专案组领导,我之所以偶尔还拥有嫉恶如仇的激情,是因为我是一个在迷失中寻觅清醒的人,我寻觅的清醒和莎士比亚寻觅的差不多,这就是:“认识不过是一个行走的影子,一个在舞台上指手划脚的拙劣伶人,登场片刻就在无声无息中悄然退下;它是愚人所讲的故事,充满着喧嚣与骚动,却找不到任何意义。”

高严见我愣神,笑嘻嘻地问:“丁主任,想什么呢?”

我若有所思地说:“今天好像杨厚德开庭,是吧?”

高严的嘴角掠过一丝冷笑说:“这就叫一切皆是宿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最终结果不过是成为老虎的一顿大餐而已,那正义最后就是一泡虎屎。”

我自始至终都不明白杨厚德怎么那么快就招了,心想高严一定知道,便好趣地问:“杨厚德被“双规”那天,我送他登机,他看我的眼神一副宁死不屈的的样子,我还以为他真能做到威武不能屈呢,原来竟是个假把式。”

高严撇着嘴说:“狗屁威武不能屈,在威武面前你不屈行吗?其实根本用不着什么威武,当一个人在确凿的人证物证面前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时,唯一的选择就是自认倒霉。威武是什么?就是逼着你有负罪感,这种负罪感让你活得惶惶不可终日,为了找到安宁,获得解脱,你必须主动寻找自己的罪,甚至哀求所谓的‘威武’,承认他是有罪的。任何被“双规”的人,都不得不审视自己的一生,他的过去,连最小的细节都不会放过,一旦这种自我负罪的机器开始启动,任何被告都不得不承认,只要被“双规”,就一定有罪过。这也是一种识时务,要想得到宽恕,就必须先被定罪。只有定了罪,才能得到解脱,才能得到安宁,因此,在威武面前,没有不自愿接受惩罚的。杨厚德招认,完全是出于识时务。”

我听了高严的谬论,心里暗笑,杨厚德要是早识时务何至如此。都知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但天下俊杰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都应了高严的观点,识时务者为囚徒了。这可真是太荒诞了,原以为威武是严肃的,却竟是荒诞的,这恰恰是威武的魅力,正是这种魅力蛊惑人们崇拜它,向它屈服。

晚上梁市长参加完婚礼,兴致颇为高涨,把我和齐胖子、高严叫到皇帝套房,非要打麻将,皇帝套房内有一幅非常别致的油画,挂在客厅内,画中有几个裸体女人在打麻将,在我印象里,梁市长似乎对艺术并不太感兴趣,也可能是刚参加完婚礼的缘故,他一边和大家洗牌,一边饶有兴趣地望着墙上的油画问:“则成,你一直自吹北京花园的皇帝套房比北京饭店的皇帝套房档次高,依我看高就高在艺术水准上,就拿这幅油画来说吧,政治寓意非常深刻,恐怕只有有心人才能领悟啊。今天咱们打破常规,不再摸牌选东家,咱们就说说这幅油画的政治寓意,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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