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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店里的后厨真的非常马虎，一个专职厨师都没有。蛋糕是在供应商那儿订的货，每天中午冷链运送。小食大都是微波食品，少数连微波都不需要直接拆开包装袋装盘就行。唯一复杂点的也就各式饮料了，需要现做，类似普通奶茶铺。
这唯一的难点老王让他先不急着学，反正暂时也不会安排他一个人当班，先把其他工作熟悉起来再说。除了准备食物，更重要的是和客人的交流，这才是这家店最大的卖点。
点单，送餐，结账都包含在交流的范围内。如果空闲，也可以陪客人聊聊天，大多数客人都是冲这来的。
“买了这几个套餐的可以选择一位服务生合照，所以可能会有人找你拍照，”老王带着他走到墙边，伸手指了指，“差不多就是这种。”
那是一块照片墙，上面贴满了各种照片，有服务生单人的，也有和客人的合影。服务生里除了老王和小橙，还有几个唐乐从未见过的面孔，但无一例外都长得相当不错。
“这些人呢？”唐乐问，“都已经离职了吗？”
老王点了点头，：〃还有些偶尔会过来兼职，不太固定。”
唐乐又扫了一眼后，突然问道：“这墙上的背景是谁画的？”
贴着照片的那片墙上本身也带有图案，都是一些不规则的抽象图形，看似随意的颜色和图案组合出了鲜活又舒适的氛围，设计感十足。
“……不清楚，装修的时候画的吧，”老王说着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边走边弯腰往桌底下看，像是在找些什么，“还有，如果比较忙没空搭理客人也不用担心，这里还有一位专职陪客员工。”
唐乐短暂地疑惑了一下，然后立刻想起来了：“豆丁？”
他那天满头是血走进店里，才刚一坐下就有一只大白猫主动跳到了他的膝盖上，一点也不认生地同他撒娇。小橙管它叫豆丁。
“嗯，”老王又看了一圈未果后显得有些无奈，“可能是看到我躲起来了。它会和客人玩，你要是看到特别喜欢它的客人可以顺便推销一下宠物零食，价格单也在吧台。”
这套路真是防不胜防。
但有一点唐乐不太理解：“它为什么躲你？你对它做了什么？”
老王歪了歪头，没出声，转身走进了吧台：“收银机你应该……也不会用吧？”
“……”唐乐尴尬，“以前没试过。”
“这个不难，待会有客人付账的时候我｀操作给你看，一学就会。”
唐乐赶紧点头。
“别的……用下来的餐具堆在水槽里就行，晚上会专门有人来清洗，”老王在视线在店里扫了一圈，“扫地擦桌子你都会吧？”
“有一点点困难……”唐乐小声。
“这都不会？”老王眉头纠结。
“不是，”唐乐按着裙子，声音更小了，“我现在不敢弯腰。”
老王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突然笑了：“我上次忘了说，这次回去记得买打底｀裤。”

唐乐之前一直很好奇。
以老王这种性格，若是本色发挥，感觉很容易被客人投诉。但要想象他像小橙那样笑脸迎人顺便卖个萌，又觉得十分可怕。
如今终于有幸目睹，他发现待客版的老王介于两者之间。
是不是笑脸戴着口罩看不太清，但谈吐确实是礼貌了许多，只是有些惜字如金，必要以外的话一句都不会多说。
〃你不是说和客人交流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吗？“唐乐偷偷问他。
老王很淡定：“这就是我和客人的交流方式。”
“我也可以这样吗？”唐乐又问。
老王耸了耸肩，没说话，意思大概是你随意。
唐乐倒是想，但完全办不到。他可能天生缺乏一点高冷气质，那些客人一个个都爱逗他。
正式开始营业才没多久，明明是午饭时间，这家不提供正餐的咖啡店居然坐了个半满。其中除了少数误入的普通顾客，绝大多数一看就是特地来的。
唐乐以前腹诽过，这种店的受众也不知到底是男是女。如今看来，两者都有，女生占了大头。
女孩子们结伴而来，点了蛋糕饮料坐在一起叽叽喳喳，偶尔把头凑在一起小声说两句悄悄话，完了还会一起抬头向唐乐的方向看过来。
看得唐乐浑身肌肉都绷直了。
他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在店里穿梭，紧张到快要同手同脚。
偏偏还有几个女孩子故意调戏他。
“你怎么没有戴名牌呀？”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姑娘在他送饮料时同他搭话，“我们要怎么称呼你？”
名牌还没做好，至于名字，唐乐有点说不出口。
他这人关于起名没什么创意，当初木子问他的时候，他本打算用自己的小名“乐乐”，没想到被告知和之前一位服务生重名了。
再让他想，除了“小唐”这样朴质刚健的称呼外便也没主意了。
于是木子给他出主意，说小唐不可爱，不如也来个叠字，叫唐唐。既然已经是唐唐了，不如更进一步，写成糖糖。
这个提议对唐乐而言实在是过于羞耻了。
一阵讨价还价后，木子表示愿意退一步折中一下，改个英文名，叫Candy。
唐乐无奈答应了，事后想想觉得自己好像上当了，这名字根本和糖糖半斤八两，没好到哪儿去。只后悔当时的自己对“老板”这个头衔还心存敬畏，才被当成了软柿子。他们店里还有个叫老王的呢，他非要叫小唐又有什么关系。
但现在名牌已经快做完了，唐乐不好意思给人额外添麻烦，也就没法开口要求改名了。
唐乐憋了个大红脸，也没吧“我叫Candy”说出口，却把那几个姑娘都逗乐了。
“其实我知道你叫什么啦，”马尾辫笑着拿起手机，“Candy小哥哥，让我拍张照好不好呀？”
按照道理来说是不行的。无论是拍照还是合影，都必须购买菜单上的特定餐点，简单说就是需要额外花钱。这一点老王刚告诉过他。
但如今面对那女孩儿的一脸笑意，他想要拒绝，却不知要如何操作，只能僵在那儿支支吾吾，毫无威慑力可言。
刚想要放弃抵抗，突然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来，遮住了面前那支手机的摄像头。
“不可以哦，”老王的语调比以往对他说话时温柔一万倍，“他才刚来你们就这样欺负，吓跑了怎么办？”
女孩儿嬉笑着收起了手机，唐乐终于松了口气。
等逃回了后厨，他赶紧拉着老王提出疑问：“她们为什么会知道我的称呼？没看到店里有写啊？”
老王想了一会儿以后说到：“嗯……那可能是看了小橙的微博特地来的吧，他那天不是拉着你拍了很多照片么？”
唐乐大惊：“什么微博？他还把我的照片贴上微博了？”

不止贴了，还一口气凑满了九宫格。有两人的合照但更多是他单人的。
“新来的Candy小哥哥？？？~~我宣布从今天起他就是Masked　girls排名第二可爱！他下周就会正式来上班啦~本人超害羞的，推荐大家趁热调戏＇偷笑＇“
什么鬼！
唐乐躲在员工洗手间偷偷在微博上搜索了老王告诉他的ID，点进去这第一条就让他眼前一黑。
再仔细看看那些照片，他又觉得有点出戏。
其实那天照镜子的时候就有一种“这真的是我吗”的错乱感，如今看着这几张明显被精修过的图片，这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照片上那个女孩子看起来清纯可爱，面对镜头表情带着明显的生涩与害羞。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我见犹怜。意思就是，我唐乐本人看着这照片都忍不住起了怜爱之情。
照片下面除了数十条评论外，居然还被点了上千赞。
唐乐这才想到看一眼小橙的粉丝数量，接着又是一惊。这位女装美少年深藏不漏，竟还是一个有着十多万粉的小网红。
这意味着，至少有小几万人已经看过了他唐乐的女装照片。


唐乐意识到自己当初为了一台手机就踏上这条道路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
原本以为这儿地理位置远离自己的生活圈，外加攒够手机钱也用不了多久，所以临时打个工问题不大。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天真了。
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今人人都上网，万一就那么凑巧被认识的人看见了照片，真是想想都羞愤欲死。
唐乐未雨绸缪，假想了一下后决定如果真的被人问起，一定抵死不认。
毕竟经过老王的化妆术和小橙的修图术两层魔法后，图片里的人和他日常男装时外型似是而非，相似度并不算高。当初自己没有坚持叫小唐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但终归还是做贼心虚，他觉得有必要让小橙删除照片并且保证以后永不再发。

小橙委屈极了。
他晚上和老王交班，刚见到唐乐的时候还是一脸喜滋滋，没想到唐乐热情无比地冲他扑过来开口第一件事就是求他删除照片。
“我还帮你认真精修了！修得比我自己还仔细！”小橙十分不满，“我那么有情有义，你居然还嫌弃？”
“没有嫌弃没有嫌弃，照片很好看，我就是怕被人认出来，”唐乐哀求，“被我同学看见也就算了，万一亲戚朋友看见了捅给我父母知道我真的会被打死的！”
“啊……”小橙显然是没想到这一茬，表情都跟着心虚了，“对不起啊，那我现在就删了。”
他掏出手机一顿操作，确认删除以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我真的觉得这套照片挺好看的，就这么删了有点可惜……我发你一份好不好？”
唐乐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工作第一天比他想象中更忙碌。小橙偷偷安慰他，说是平时并没有那么多客人，今天的客流大部分还是来自于他发的那条微博。来这儿的熟客大多都关注过他的账号，看到有如此高水准的新服务生，所以纷纷前来凑热闹。
可怜唐乐本就不习惯女装，忙得团团转又要被疯狂调戏，期间还有不少人购买了合影套餐。他对着镜头浑身僵硬地摆造型，又是比心又是托腮，拍完以后羞耻心爆炸，还要小心翼翼拜托客人不要贴在网上，十分心力交瘁。
等过了晚饭时间看到木子口中那位面试新人时，他终于理解了小橙当初的欣喜若狂。
可惜天不从人愿，等到了下班时间跑去问木子新人什么时候来上班，木子一脸无奈地摆了摆手。
“没有新人，我觉得他不太合适。”
唐乐不解：“哪儿不合适？我觉得他看起来挺好的呀。”
“你眼光差小橙一大截啊，你看他都不来问我，就是知道我肯定不会要，”木子啧了两声，“这小哥太照骗了，真人下巴和嘴都有硬伤，这种化妆都盖不掉，不符合我们店的需求嘛。”
唐乐回忆了一下那人的模样，确实是有点地包天的感觉。
“可是，老王方下巴你不也收了，你让他也带个口罩嘛。“
木子一愣：“老王下巴算方吗？”
“不是正方形的吗？”唐乐学着老王当初的手势比划了一下，“他自己和我说的……”
木子笑喷了：“就算没看过他摘口罩的样子，你看轮廓也知道不是方的吧！”
唐乐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那他干嘛老戴个口罩？”
“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啊，”虽然这儿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木子还是下意识压低了声音，“这家伙其实对猫过敏，不戴口罩豆丁靠近他五米之内必定涕泪交加。”
唐乐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没忍住，和木子一起笑出了声。
“但现在那么缺人，你让那个人也戴个口罩不就好了？”他又提议。
“不了吧，”木子一脸不乐意，“就算店名叫面具女孩，也不能一个个都不露脸啊。”
唐乐无奈。
虽然木子在他的员工面前毫无地位，但好歹还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老板。要求那么高，也难怪一直人手不足了。

唐乐之前几个月一直觉得自己学业很悠闲。
他们专业除了每周一次的基础课外基本不碰画笔，也不用出去写生，平日上课也好作业也好都是对着电脑的。而且大一课程相对轻松，所以他一直以来课余时间还挺丰富。
可如今一旦开始打工，时间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了。
排班和他的上课时间没有冲突，但赶作业的时间却都被挤压了。唐乐仔细分析了一下自己的时间安排，发现最大的问题竟是出在自己的突然失恋。
他以前每周要在图书馆泡两个下午，虽然集中力低下心思一直都在往对面的画室飘，但好歹还是有在干点正事。
而现在这点时间都被他用来穿着裙子端盘子了。
打工持续了将近两周后，少了很多凑热闹捧场的客人，工作日非高峰时段店里还算清闲。于是他向木子打了个申请，打算工作时把笔记本电脑也一起背上抽空做作业。

实际操作了以后才第一天就后悔了。
当初背着笔记本去图书馆动力十足完全没觉得累。如今路程成倍增长而目标地点又缺乏了一点吸引力，终于到了Masked　girls的更衣室后唐乐觉得自己背着包的肩膀都开始酸痛了。
等他从包里把电脑拿出来，正在等着给他化妆的老王明显吃了一惊。
除了唐乐上班的第一天，老王每次都来得比他早不少时间，等唐乐到的时候都已经把自己打点完毕。但就算是这样化着浓妆戴着口罩，他在见到唐乐掏出电脑时表情还是有了明显的变化。
“你这是要干嘛？”他问。
“我作业来不及了，”唐乐有点不好意思，“想下午趁人少的时候赶一赶。”
老王看着他，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像往常那样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先去把脸洗了。”


唐乐其实学东西挺快的，这段时间里在老王和小橙的指导下已经掌握了大部分饮料的调制方法，也学会了使用收银机，餐点摆盘都有模有样。就是和客人聊天拍照还是浑身僵硬。
但和店里其他员工相处他已经十分放松自然。
“我好后悔啊，当初就是觉得自己画的不咋地所以没选原画想主攻3D，没想到那么难，”唐乐仰着脸闭着眼，但嘴却一直没停，“我上课真的算是认真了，就那天弯腰绑了个鞋带，再一抬头，老师演示画面全变了！从那以后我都是靠自学的！”
“闭嘴别乱动。”老王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嫌弃。
唐乐安静了三十秒，又憋不住了：“我舍友说我建的模那个兔子看起来像低能。我改了好几稿了，改一次那兔子的智商就掉一截，绝望死了。“
“你这是审美有问题吧。”老王吐槽。
“怎么会，我审美绝佳，”唐乐一口否定，“设计图老师说挺好的。我就是技术不到位，表现出来不对味。”
老王唇刷戳到了他嘴边上：“再安静半分钟。”
于是唐乐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造型完毕，两人一起去店里做开业准备。
附近有只乌鸦一直和豆丁不对付，每天准时赶来隔着玻璃和豆丁吵架，吵完了还要对着玻璃疯狂排泄。大家都拿那破鸟没什么办法，只能每天开业前老老实实去清理一遍。
小橙每次去擦都喊打喊杀，为了防止他再次拍伤路人，又担心老王对鸟毛什么的也会过敏，所以这段时间一直是唐乐自告奋勇。
Masked　girls的玻璃外墙是非常浅的茶色，稍微靠近一点就变得十分通透。豆丁每天都很期待这个环节，隔着玻璃抹布一动它就在里面跟着蹦跶。
唐乐为了逗它乐颠颠地把玻璃擦得一尘不染闪闪发亮，一抬头看见老王正靠在吧台边上双手抱胸微微侧着头看他。
他隔着玻璃对着老王挥了挥手，就如预料中一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下午客人果然不多。唐乐逮着了空，赶紧跑去继续折腾他那只低智商兔子。
老王进来看了几次。唐乐每次都以为是要叫他去帮忙，但还没等他把手从鼠标上移开，对方就已经一言不发走了。
等那兔子又被他改得面目全非后，一看时间，居然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已经临近晚餐。
饭点前后是店里客流量最大的时间。唐乐赶紧出去，老王果然忙得不可开交。
“你怎么不叫我呀！”他远远对着正端着盘子的老王做口型。
对方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旁边正在按铃的客人，意思大概是你出来了还不赶紧帮忙。
等终于熬过了点，店里再次变得冷清起来后，唐乐十分愧疚。为了防止下次继续发生这种事，他干脆把电脑抱到了吧台边上，方便随时观察客流情况。
但这样也产生了严重的弊端。老王闲着没事，跑进吧台站在他身后看他操作。
“这是兔子？”他问。
“……这怎么看都是兔子把？”唐乐心虚。
“你说是就是吧。”老王说。
唐乐心理防线崩溃：“是不是真的很奇怪？看起来真的智商特别低吗？”
老王没回话，又往前走了半步，俯下‘身来近距离看向唐乐的笔记本显示器，片刻后问道：“能转一下角度吗？”
“这样？”唐乐用鼠标来回调整了一下角度，全方位展示他的智障兔子，“怎么样？有没有觉得还挺可爱？”
老王突然笑了。
他一直戴着口罩，面孔被遮住了大半，大多数时候很难分辨表情。但这一次他笑得十分明显，因为出声了，还挺大。
“你确定这是兔子？”他说话的时候肩膀抖个不停，“你见过兔子吗？”
唐乐脸都被他笑红了：“这长耳朵不像兔子吗？”
“原来这是耳朵？”老王的语气听起来还挺惊讶，“那前面这两个方的是什么？”
“……是眼镜啊。”唐乐尴尬。
“我还以为是门牙。”老王再次笑出声。
唐乐说不出话。
老王笑了半天，终于良心发现，问道：“你的设计稿呢？”
“……你先答应我别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