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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乐努力板起脸来，挣脱了他的怀抱：“现在可以老实交代了吧？”
“我怎么这么想不开，”夏镜生皱着眉一脸苦笑，“都从家里逃出来了还专门找个人来管着我。”
“我才不是管你，”唐乐给自己辩解，“我这是担心你啊。”
他说完以后又觉得有些汗颜。毕竟这话听起来，本质上和他父母的理论也没什么差别。
“真的不是要管你，”他继续说道，“我就跟着看看，总可以了吧。而且，就算帮不上大忙，只是希望你有什么决定都能和我商量一下说一说，也不行吗？”
他搜肠刮肚拼命憋着词，夏镜生看着听着，突然笑了。
“行，都行，”他冲着唐乐伸出手来，示意他牵上，“路上说吧。先说好，生气骂我可以，不许不理人啊。”

唐乐料到了他突然回学校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终于听他亲口说了以后还是震惊了。
“你疯了吗？”他在出租车后座几乎跳起来，“还有一年多就毕业了，就算和叔叔阿姨赌气也没必要休学吧！？”
“不是赌气，”夏镜生把他按了回去，“我是认真的。”
“……我反对。”唐乐小声说道。
“我就知道，”夏镜生苦笑，“所以才不想告诉你。”
“你不就是想和他们作对么？”唐乐说，“但你这样杀第八百自损一千，太……”
“我在你眼里到底是有多幼稚呀？”夏镜生一脸无奈，“我当然是深思熟虑过以后才做的决定。”
就是那么幼稚呀，你这混蛋难道一点自觉都没有吗？唐乐在心里大声吐槽，然后费了好大劲才努力咽了下去。
“你……你至少说三个理由。”他竖起三根手指。
“天哪，”夏镜生苦笑，“还说不是管着我。”
唐乐不为所动，把三根手指戳到了他脸前：“快说！”
夏镜生握住了他的小指：“就算我离开了家，只要还在学校，就永远摆脱不了他们的影响。”
“……再忍一年半就行了呀，”唐乐摇头，“觉得心里不痛快就和我说说嘛，我可以安慰你啊。”
“可是我为什么非要忍耐呢，”夏镜生说着又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一个文凭对我而言有那么重要么？”
“……”唐乐憋了半天，才想出一个反驳点，“你不念书，有钱生活么？”
“有啊，”夏镜生点头，“我高中毕业就没问家里拿过生活费了。”
想来也是，这个人一直都是一副手头十分宽裕的样子。虽然知道他每学期都能拿奖学金，但美院学生日常消耗也不小，尤其是他们学油画的，画布颜料稍微买好点儿都是一笔巨大开销。唐乐看过他的画箱，用的还挺奢侈。想来除了咖啡馆的打工，他还有别的收入途径。人有一技之长，还真是完全不怕会饿着肚子。
“你就没点什么别的留恋？”唐乐问。
“你要说人的话……就算我不去学校，朋友还是朋友，男朋友还是男朋友。”夏镜生说话的同时在唐乐脸上捏了一下，“相反，不想见的人就可以不见，不是挺好？”
“在学校里画画也更自由呀。”唐乐说。
“这算是第三个理由吧，”夏镜生说，“我和你说过的，其实我不喜欢画画。”
唐乐大惊：“那你不上学了，也不画画，想干嘛呀？”
夏镜生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也许我可以成为一个化妆师？”
那神情语气，让人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在开玩笑。
唐乐用力抽回了自己被握住的手指：“驳回！通通不成立，你就是幼稚还没自觉！”

两人一路吵吵嚷嚷，下车时唐乐才留意到全程保持一言不发的司机表情十分微妙。
虽然一贯不好意思在陌生人面前太过高调张扬，但此刻唐乐也没多余的心情在意这些了。
他觉得自己愁得头发都快要白了。
夏镜生一声不吭，看表情心情也不咋地。他刚才在车上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连你也不能理解我啊”。那之后两人相顾无言，气氛十分尴尬。
进了校门，两人肩并肩走了几步后，夏镜生突然停了下来。
“我先回寝室，你呢？”
“……你寝室还有别人么？”唐乐小声问他。
“没了吧，”夏镜生摇了摇头，“应该都回家了。”
“那你还问。”唐乐扭过头。
夏镜生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行吧行吧，”他说话的同时叹了口气，接着牵过了唐乐的手，“我自己招惹来的，有什么办法呢。”


已经进入假期后学校里来来往往的人少了许多，但公然手牵手一起走在路上还是会让唐乐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就算是风气开放的艺术院校，两个男生这样毫不掩饰的亲密依然会引人侧目。一路上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那双勾在一起边走边晃悠的手，回头率居高不下。外加其中一人在学校里也算小有名气，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得全院皆知。
唐乐一路脸涨得通红，不过并没有要把手抽回去的意思。反正事到如今，连双方父母都知道了，还有什么需要瞒着的呢。能让所有人知道夏镜生名草有主已经被自己牢牢圈住，多少也让人有点小得意。
不过这点甜蜜并不能挽救唐乐此刻的心情。
他愁得不行，一个脑袋两个大，搜肠刮肚想找出点词句来安抚自家男朋友，让他赶紧恢复理智放弃冲动的决定。
绝大多数雄性生物在心仪的对象面前多少都爱逞强，被比自己小几岁平日还有些脱线的恋人指着鼻子说幼稚，难免伤自尊。
夏镜生虽然主动开口和他说了话还牵了他的手，但那满身低气压却是骗不了人。
这家伙现在明显郁闷的一塌糊涂，不哄不行。
“学长……”唐乐贴在他身上小声叫他。
夏镜生没回头：“嗯？”
“你昨天晚上是在哪儿过的呀？”他问。
当务之急，还是赶紧聊点别的，等他心情恢复了再讨论那个让两人都觉得十分头痛的问题吧。
“你家楼下。”夏镜生说。唐乐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却见夏镜生侧过头对他笑了一声，又接着说道：“我家楼下，游乐园门口，旅馆门口，地铁站，你家楼下，长途客运站。”
“你一晚没睡？”唐乐惊了。
“刚才在车上睡过了，”夏镜生说，“我想了一个晚上，真的不想再和他们互相折磨了，你能明白么？”
话题还是被带了回来。
唐乐当然知道他的痛处，但依旧不觉得他眼下做出的是最正确的选择。
“只要我还留在这个学校里，他们就一定能找到我。换手机号码也没用，总有人能告诉他们。拉黑所有联络方式也没用，离得那么近他们轻易就可以找过来。一年半的时间，足够我发疯了。”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唐乐能清晰地感受到与他相扣的十指在不自然的绷紧。
“唐乐，我知道你为什么反对，就是因为知道一开始才不想告诉你，”他继续说道，“你觉得我不过是需要再忍耐一年半，但对我而言，是还需要再忍受整整一年半。我从小到大那么多年，就算独自一人来到别的城市，也从来没有真正自由过。现在终于有了这样的念头和勇气，一个半月我都觉得太过漫长。”
“……对不起，”唐乐被他说得懵了，“我，我不是想让你不高兴，我就是……那个……”
“担心我，为我好，我知道，”夏镜生笑了笑，“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
“但你还是因为我说的话变得更不开心了。”唐乐说。
“别瞎想，”夏镜生摇了摇头，“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他们要是愿意像你这样耐心听我说话，我也不至于会做出这种决定。”
“可是……”
“其实……如果不是因为你，也许我真的能继续忍耐下去。”夏镜生突然说道。
“诶？”唐乐心口一紧，“因为我和你的关系被发现，才让你彻底没办法和他们相处了？”
“当然不是啊，”夏镜生停下脚步，转身看他，“我以前从来没试过像现在这样，可以不用掩饰自己的脾气，做想做的事说想说的话，依旧能够被包容被肯定。这对你而言可能是很普通的事，但在此之前，我根本不敢去尝试。”
“……”
见唐乐表情凝重，夏镜生主动笑了一下，打趣道：“你看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由奢入俭难，对吧？我现在享受过了，就过不惯苦日子了。”
他说到后来语气带上了明显的调侃，但唐乐听着，却是笑不太出来。
“……你本来就很好呀，”他往前走了半步，把脑袋搁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不只是在我面前，不管是面对谁，你都可以做自己。”
“那你还反对么？”夏镜生问。
“……”
眼见唐乐陷入犹豫之中，他又用特别委屈的调子小声补充道：“……我真的不喜欢画画。”
唐乐猛抬头：“我反对！”

夏镜生在进了寝室以后还是一脸不高兴。
“别说了，反正我就是个附属品，”他说话的时候也不看唐乐，“你不是愿意接受我，是根本不在乎我到底什么样，反正能画画就行。”
唐乐拉着他的手不放：“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
“哦，”夏镜生看了他一眼，“那我以后再也不提笔了，我对你而言还有价值么？你还喜欢我么？”
面对这样的赌气发言，唐乐无奈极了。
“你还说我瞎想，你自己才喜欢瞎想，”关了门，他立刻整个人往夏镜生身上贴过去，“你别钻牛角尖呀。”
“唐乐，你老实回答我，”夏镜生与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如果我们以前从没见过，是在咖啡馆里认识的，你根本不知道我会画画，你还会喜欢我么？”
“……”唐乐懵了一下，“这我怎么知道呀，这种假设根本不成立啊。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你，我根本不会考进这所学校，那天也不可能经过那条路。”
“哦。”夏镜生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转身开始整理起随身物品。
“你为什么非要去想这些呢，无论如何我现在就是喜欢你不够么。还跟画画怄气，你这个人怎么那么……”
幼稚。
唐乐强行把这两个字咽了下去。
“怎么不说完？”夏镜生回头看他。
“那么……特别，与众不同，我那个……我怦然心动。”唐乐说。
“……”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都没忍住，还是笑了。
“还非要我回答，你自己心里不是清楚的很么，”唐乐走过去抱住了他，“要不是笃定我就是喜欢你，你会和我这么闹脾气么？你就是有恃无恐。”
“但你非要我做不喜欢的事。”夏镜生说。
“不是呀，”唐乐咬了咬嘴唇，才继续说道，“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喜欢画画呢？”
“这哪有什么为什么，”夏镜生说，“这就和你问我为什么觉得你可爱一样没有道理啊。”
唐乐纠结着张了几次嘴，还是不知道要如何继续劝说。
夏镜生会错了意，放缓了语调说道：“如果你真的喜欢我的画，那我以后私下给你画也可以啊。只画给你一个人看，好不好？”
唐乐摇头：“不是这个问题！”
“你还真盼着发达呀？”夏镜生哭笑不得。
“我真的觉得你……不是不喜欢呀……”唐乐皱着脸，“我不希望你因为一时意气用事放弃自己真正喜欢的东西。”
“我连期末作品都懒得画，”夏镜生说，“不是迫不得已连笔都不想拿。”
“那你还帮着改你学弟的作品？”唐乐问。
“这不是老师逼着没办法么。”夏镜生移开了视线。
唐乐想了想：“你还帮我们画场景！”
“那不是喜欢画画，是喜欢你，”夏镜生笑道，“我那么认真想讨好你，你一点也看不出来？”
唐乐脸一红，想了一会儿：“你说过化妆也和画画差不多！你说想当化妆师肯定也是因为放不下！”
“……我那是随口说的。”夏镜生扭过头，“你的理由越来越牵强了。”
唐乐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问道：“你告诉我，你最长一次多久没碰画笔？”
夏镜生愣了一下，然后过了许久，才答道：“也不是我故意想碰啊，我现在学这个，肯定会需要经常……”
“我不逼你了，”唐乐说，“我们各退一步，你答应我一件事。我陪你在这儿呆一个星期，你都别碰笔。等过了这段时间你要是还觉得自己真的讨厌画画，我就不拦着你了。”
“……”
“那之后不管你怎么决定，我都陪你，完了正好陪我回去过年。”
“那之后学校里老师都没啦，”夏镜生说，“你当我傻吗。”
唐乐哼了一声：“你要是真那么坚决，差这一个寒假吗？”

虽然看起来不情不愿，但夏镜生还是老老实实答应了他的条件。
正式进入假期后寝室楼里变得空荡荡的，绝大多数学生都已经陆续回家，四下十分安静。但夏镜生的寝室看起来还是与往日一样逼仄。
那占据了半壁江山的垃圾堆并没有因为主人的离开而有所好转，依旧摇摇欲坠，让唐乐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战。
在他回自己寝室拿换洗衣物然后发现自己室友也一个不剩全部离开了以后，他向夏镜生提出邀请，问要不要干脆去他那儿住。
在夏镜生表示同意后，唐乐又问他，还记不记得答应过自己的另一件事。
“你是不是想套路我？”夏镜生在电话里语气十分警惕，“到时候和我说化妆刷也是画笔的一种逼我认输。”
“才不会！”唐乐脸红，“这个不算，是我真的想看。”

唐乐以往在Masked　girls时隔着墙等候过老王同志给自己化妆，最快一次才不到十分钟，可谓神速。
可如今夏镜生提着化妆箱和衣物在洗手间呆了整整半个多小时，依旧没有出来的迹象。
多画一个下巴显然不需要那么久，唐乐偷偷觉得自家男朋友很有可能是在害羞，所以不好意思出来。于是他十分体贴地决定偷袭。奈何等他蹑手蹑脚走到门外奸笑着想要转动门把时，发现居然又被锁了。
门里的人听见了动静，主动说道：“能不能耐心一点？”
“放弃抵抗吧！拖延是没有意义的！”唐乐隔着门大喊，“小美人快出来让大爷我乐乐！”
门里的夏镜生噗嗤一下笑了：“大爷您还真是乐乐。”
“……”
乐乐大爷脸一红，气势顿时打了折扣。
他隔着门又蹦跶了两下，再次催促时已经变成了撒娇的语气：“老王你在不在里面呀，好久不见我想你啦。”
话音刚落，门锁发出了咔哒一声脆响，紧接着房门便被打开了。
唐乐激动地猛一抬头，接着便僵住了。
“……你干嘛还带个口罩？”他问。
面前的老王同志迟疑了一下：“……我也不知道。”
唐乐对着他眨巴了两下眼睛，没说话。
“怎么，不是想我了么？”他说话的同时微微眯起了眼，还抬手勾起了唐乐的下巴，“你这是什么反应？”
唐乐脸突然又红了一截，紧接着，居然鼻子都酸了。
他伸手轻轻地扯了一下对方胸前的黑色长发，接着低下了头：“感觉怪怪的。”
可能是因为他在潜意识里，还是没能把这两个人彻底重合。如今突然又面对他的这副模样，心头竟百感交集。
夏镜生歪着头眯着眼睛看他，再次开口时故意压低了声音：“我上次说喜欢你，你还没给我答复呢。”
唐乐在短暂的懵逼后连连后退：“你干嘛呀！”
眼前的老王也跟着往前走：“你刚才还说想我，都是骗人的？”
“我……”唐乐咽了口唾沫，说不出话。
明明不久前还兴奋期待跃跃欲试想着等他出来要好好调戏一番，却不想真的见到以后，面对那双熟悉的眉眼自己竟会慌乱至此。
一路退到了寝室中央，他终于憋出了两句话：“你等一下，你……你用正常点的声音说话！”
可惜眼前的老王十分入戏，对他现在的模样看似满意极了：“我现在不正常？”
他说完，把唐乐按在了座椅上，接着俯过身来遮住了他的眼睛。
这动作似曾相识。
嘴唇上传来柔软的触觉时，唐乐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僵着不敢动弹，但很快鼻息间隐约嗅到了一阵脂粉香气。
那是以往夏镜生同他接吻时绝对不会有的气味。
在他用力拉开那只手时，面前的人也微微往后退了些许，放开了他。
唐乐终于回过神后，才终于看清了面前那双微微眯起明显带着笑意的双眼。他现在已经懂了，那是画了眼线，上了眼影，粘了睫毛，还戴了美瞳的。
真的，特别好看。
但与往日见过无数次不同的是，他摘下了口罩，还擦了口红。
颜色比平日他给自己用的更浓重一些，只是现在看起来略微有些花了。唐乐下意识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果然擦下了一片鲜艳色彩。
“怎么傻乎乎的，”再次开口，终于是夏镜生平日里让唐乐觉得十分熟悉的声音语调了，“好像我在欺负你似的。”
“……你就是在欺负我。”唐乐说。
这句话的尾音戛然而止，被融化在了带着淡淡香气的柔软唇舌之中。
唐乐没有闭上眼。他微微眯开了一条缝，然后发现对方也在看着他。
那双带笑的眼睛让他变得愈发紧张起来，伴随着空气中因为接吻而间或响起的细小水渍声，浑身的皮肤都跟着发烫。
唐乐觉得自己的耳朵尖可能就快要着火了。
明明是这段时间以来已经重复过无数次的动作，却因为对方突然改变的装扮和鼻息间隐约的香气，带来了截然不同的感受。
虽然知道面前就是夏镜生本人，但唐乐在潜意识中还是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偷情的错觉。
眼见对方的手逐渐变得愈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