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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的森林-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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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又把脑部切开吧?”
    “不到那个时候不敢说。”医生说。“喂,今天怎么穿那么短的裙子?”
    “不好看吗?”
    “可是,上楼梯时怎办?”医生问。
    “没什么好办的。就让他们睁大眼睛看个够好了。”阿绿说,站在后面的护士吃吃地笑。
    “看来应该请你住院一次,让我替你开开脑部的好。”医生愕然说道。“还有,请你在医院中尽量便用电梯。我不希望再增加病人了。最近实在忙不过来啊:”
    巡房过后,不久就是用膳时间。护士推看餐车,从一间病房送到另一间病房去。阿绿的父亲分配到的是奶油菜汤、水果、去骨□鱼和果冻状的剁碎蔬菜。阿绿让父亲仰卧看,转动床脚的把手弄高床位,用汤匙舀汤喂父亲喝。她父亲喝了五六口就扭过睑去说“不要”。
    “这点东西必须吃掉才行呀。”阿绿说。她父亲说“等一会”。
    “真头疼。不好好吃饭那有津神嘛。”阿绿说。“小便急不急?”
    “不。”父亲说。
    “渡边,我们到楼下餐厅吃饭好不好?”阿绿说。
    我说好的。老实说,我有什么也吃不下的感觉。餐厅喧声四起,医生、护士、探病客人济济一堂。连窗户也没有的地库餐厅,摆满一排排的桌椅,大家在那里边吃边聊,聊的多半是疾病的话题吧:就如置身在地下道,声音嗡嗡回响。有时回响被传呼医生或护士的广播压下去。我在霸占位子期间,阿绿用铝盘子盛看两人份的定食套筌来了。奶油炸肉饼、马铃薯沙拉、切丝卷心菜、炖品、白饭和味噌汤的定食,整齐地盛装在跟病人所用的相同的白色塑胶餐具里。我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阿绿则津津有味地全部吃完。
    “渡边,你不饿?”阿绿啜看爇茶说。
    “嗯,我不太饿。”我说。
    “在医院的关系吧。”阿绿打量一下四周。“不习惯的人都会这样。味道、声音、混浊的空气、病人的睑、紧张、焦卢、失望、痛苦、疲劳都因这些的关系。这些东西勒紧人的胃,使人失去食欲。不过,习惯了就不当一回事了。况且,不好好吃饭怎能照顾病人?真的,因我照顾过爷爷、婆婆、母亲、父亲四个,所以很清楚。万一有事发生的话,下顿饭就别想吃啦。所以嘛,能吃时就尽量多吃,否则完蛋了。”
    “我懂你的意思。”我说。
    “有些亲戚来探病,跟我一起来这里吃饭,每个都和你一样留下一半。见我猛吃不停的,就话:“小绿真好胃口。我呀,胃胀账的吃不下饭哪。”可是。服恃病人的是我呀。开什么玩笑:别人只不过偶尔来同情一下罢了。照顾人小便、除痰抹身的是我哦。光是同情就能解决一切的话,我所做的可比别人的五十陪同情啊:尽避这样,大家见我把饭全部吃完,却以责怪的眼光看看我说“小绿真好胃口”。难道大家以为我是拉大板车的驴子?他们都是士了年纪的人了,为何还不明白人情世故?光是用嘴巴讲有屁用?要紧的是肯不肯处理病人的大小便哦。我也会受伤的。我也有筋疲力倦的时候。我也想大哭一场的。明知没有复原的希望了,医生们还围在一起切开他的脑袋玩来玩去,而且开了一次又一次。每开一次就恶化一次,脑筋就逐渐不正常了,试试看这种事情在你眼前不断重复发生,谁能忍受得住啊:加上家□积蓄愈来愈少了,连我也不晓得能否念完往后三年半的大学,这种状态持缤下去的话,我姐姐连婚礼也没办法举行了。”
    “你每星期来这里几天?”我问道。
    “四天左右。”阿绿说。“这里原则上是院方采取完全看护制,可是实际上光是靠护士是不行的。她们的确照显得很好,然而人手不足,要做的事情太多,所以无论如何还是需要家愿来帮忙照获。我姐姐必须打理书店生意,只好由我趁课余时间来一趟了。不过,姐姐还是每周来三天,我来四天。我们就利用那一点点空档来约会。节目安排过密啊:”
    “你那么忙,为何时常和我见面?”
    “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嘛。”阿绿摆玩看空了的塑胶汤琬说。
    “你一个人到附近散步两小时左右吧。”我说。“让我暂时照顾一下你父亲。”
    “为什么?”
    “稍微远离一下医院,烛自松弛一下比较好。不跟任何人说话,让脑袋空空如也。”
    阿绿想了一下,终于点点头。“好。也许你说的对。可是,你懂得怎样照顾他吗?”
    “刚才看过了,大致上懂的。检查点滴状况,喂他喝水,抹汗,除痰,尿瓶在床底下,饿了就喂他吃午餐的剩菜。其他不懂的就问护士。”
    “光是知道这些就没问题了。”阿绿微笑着说。“不过,他的脑筋现在开始有问题,有时会说一些古怪的话,令人莫名其妙。如果他说了,你可不要太介意哦。”
    “不要紧。”我说。
    回到病房,阿绿对父亲说有事出去一下,这段期间我会照顾他。父亲对此仿佛毫无反应。也许根本不了解阿绿的意思。他仰卧看,一直凝视天花板。假如不是位偶尔眨眨眼的话,可以说如同已死。眼睛像是喝醉似的布满红丝,深呼吸时鼻子轻微隆起。他已无法动弹,阿绿对他说话也不会作答。他那混浊的意识底层所思所想是何,我猜也猜不透。
    阿绿离开后,我想跟他说点什么,但因不晓得说什么好,最后沉默不语。不久他就闭起眼睛睡着了。我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暗中祈祷他可别就这样死去才好,同时观察他的鼻子不时怞搐的情形。接看想到,如果在我陪伴期间这人停止呼吸的话,未免太奇妙了。由于我和这人刚第一次见面,我和他是透过阿绿才结识的,而我和阿绿的关系,只不过是在“演剧史2”同班上课而已。
    他并没有死去,使仅沉沉入睡而已。我把耳朵凑上前去,听见轻微的呼吸声。于是我安心地踉邻床的太太聊天。她以为我是阿绿的男朋友,一直提起阿绿的事。
    “她真是好女孩。”太太说。“照顾父亲无微不至,亲切又温柔,细心又坚强,人又漂亮。你要好好珍惜,不能放弃她哦。现在很难找到这么好的女孩了。”
    “我会的。”我适当地敷衍她。
    “我有个二十一岁的女儿和一个十七岁的儿子,但他们根本不到医院来。一放假就跑去冲浪啦约会的,一天到晚只顾着玩。好过分啊:只懂得榨取零用钱,钱一到手就花光了。”
    下午一点半,那位太太说要出去买点东西,离开病房了。两个病人都睡熟了。午后的阳光洒满整个房间,我也不禁坐在圆椅上打起瞌睡来。窗旁的桌上,黄菊白菊插在花瓶里,告诉人现在是秋天。病房里飘满中午吃剩的□鱼香味。护士们依然发出喀吱喀吱的鞋音走来走去,用清晰的声量交谈看。她们偶尔走进来,见到两个病人都在熟睡时,对我微微一笑就消失了。我想看点书报,可是病房里没有书报杂志,只有月历挂在墙壁上而已。
    我想起直子的事。想起她只有发夹的裸体。想起她的□和陰毛的暗影。为何她会在我面前光看身体呢?当时的直子是在梦游状态么?抑或那只不过是我的幻觉?随看时光流逝,那个小小的世界离我愈来愈远,令我愈发不明白那晚的事到底是幻是真。倘若认为是真的,确实觉得真有其事,倘若认为那是幻想,又觉得真是幻想了。当作是幻想时,细节未免太过清晰,当作是真有其事时,一切又太美了些。包括直子的身体和月色,一切都美得太不真实。
    阿绿的父亲突然醒来,开始咳嗽,我的思念到此中断。我用卫生纸替他把痰弄掉,用毛巾抹掉他额头的汗。
    “要喝水吗?”我问。他轻轻点一点头。我从小玻璃水瓶倒了一点水慢慢喂他喝,喝水时,他的干燥嘴唇在颤抖,喉咙微微怞搐。他把水瓶中的温开水全部喝光。
    “还要喝吗?”我问。他好像想说什么,我把耳朵凑上去。他用干涩的微小声一Hm说“够了”。声音比刚才更干更细。
    “要吃点什么吗?肚子饿了吧。”我问。她父亲又点了点头。我学阿绿所用过的转动把手弄高床位,把蔬菜、果冻和□鱼用汤匙一口一替看喂他。花很久时间才吃了一半,他摇摇头表示不想吃了。仿佛用力摇头会痛的样子,他只稍微摆动一下。我问他要不要吃水果,他说“不要”。我用毛巾抹抹他的嘴角。把床放回水平位置,把餐具放出走廊外面。
    “好不好吃?”我问他。
    “不好。”他说。
    “唔,看样子的确不怎么好吃。”我笑着说。他不说什么,只是用一双半开半闭的困惑眼睛一直看我。我蓦然想到,这人是否知道我是谁。他看起来跟我两个在一起时比起跟阿绿在时轻松一点。也许他误以为我是另一个人。若是这样,反而令我感激。
    “外面天气很好。”我盘退坐在圆椅上。“现在是秋天,又是礼拜天,天气又好,无论去哪儿都人山人海。这种日子最好就像这样在屋里使哉游哉的,不会疲倦。到人多的地方只有累而已,空气又不好。星期日,我通常都洗衣服,早上洗了,拿到宿舍楼顶晒干.傍晚以前收回来熨好。我不会讨厌熨衣服哦。将皱巴巴的东西弄得服服贴贴,非常舒服的事。我很拿手熨衣哦。起初当然弄不好,愈熨愈皱。不过一个月就习惯了。所以,星期天是我洗衣和熨衣的日子。今天不能了。好可惜,这是绝佳的洗衣好天气。
    没关系,明天早点起来洗好了。不必在意什么。横竖星期天没别的事情好做。、明天早上洗衣晒好后,我去上十点的课,这堂谋和阿绿一起上的。叫“演剧史且,目前在讲欧里庇得斯。你知道欧里庇得斯吗?他是古希腊人,跟艾斯鸠洛斯、索福克斯勒并称为希腊悲剧的三巨匠。传说他最后在马克德尼西被狗咬死,不过也有不同版本的说法。这就是欧里庇得斯。我比较喜欢索福克斯勒,当然这是个人喜好问题,不能一概而论。
    他的戏剧特征是把各种事物乱七八槽的搅乱,造成动弹不得的局面。你明白吗?不同的人物出场,各人对不同的事情有不同的理由解释,各人照自己的方式追求正义和幸福。结果造成所有人进退维谷的情形。说的也是。用大家的正义来达成所有人的幸福,在原理上是不可能的.因此造成浑沌一片。你知道怎么解决吗?说起来又太简单,最后神出来了,然后整顿交通。你走那边,你来这边,你和他一起走,你站在那里旧时别动。就像一个调停者。然后一切迎而解啦。这就是解围之神。在欧里庇得斯的严剧中,经常出现解围之神,由此可知他的评价如何了。
    不过,如果现实世界中有这种解围之神。那就轻松了。当你免得进退维谷时,神从上头翩翩降临,替你处理一切。没有比这更好的了。总之,这就是“演剧史”,我们在大学里通常就是念这些东西。”
    我在说话期间,阿绿的父亲一言不发地茫然看看我。我无法从他的眼神会重复几十次或几百次呢?我不由脱口而出:“这是个宁静、和平、孤烛的星期日。”星期天。我不必上发条鞭策自己。
 第八章
    @那星期过了一半,我的掌心被玻璃深深割伤了。因我没察觉唱片柜的玻璃隔扳裂开。大量出血,巴哒巴哒地滴到脚畔,地板染红一片,连自己也吓一大跳。店长拿了几条毛巾过来,当绷带替我用力里住,接看打电话查询夜间也营业的急诊医院地点。这人没啥本事,这时候处置起来倒很明快。幸好医院就在附近,但在到达以前,毛巾已染红了,溢出的血滴在柏油路上。人们慌忙让路给我。看来他们以为我是跟人打架受的伤。我并不怎么觉得痛,只是鲜血流值不停而已。
    医生无动于衷地拿掉血淋淋的毛巾,替我紧紧绑住手腕,止血消毒缝合伤口之后,叫我明天再来。回到唱片行,店长说我可以回家了,他代我上班。于是我搭巴士回宿舍。我先去永泽的房间。由于受伤的缘故,情绪兴奋,很想找人说话,况且我觉得已很久没见过他。
    他在房里看电视的西班牙语讲座,边看边喝罐装啤酒。见我绑着绷带,问我怎么啦。我说受了轻伤,并不碍事。他问要不要喝啤酒,我说不要。
    “马上就结束了,等一等。”永泽说,然后练习西班牙语发音。我自己煮开水,用茶色泡红茶喝。西班牙女人在电视上朗读例文:“这种豪雨史自岂是例。在巴塞隆纳有好几座桥被冲走了。”永泽自己也念了一遍,然后说:的例文全是这样,真是的。”
    西班牙语讲座结束后,永泽关掉电视,又从冰箱拿出另一罐啤酒来喝。
    “我会打搅你吗?”我问。
    “打搅我?完全不会。我正觉得无聊哪。真的不要啤酒?”我说不要。
    “对对对。上次的考试公布啦。我合格了。”永泽说。
    “外务省的考试?”
    “对,正式地说,那是外务省鲍务员录用考试,是不是很笨的名称?”
    “恭喜。”说看,我伸出左手与他相握。
    “谢谢。”
    “你当然会考上。”
    “当然是当然了。”永泽笑说。“不过,肯定被录用也是好事就是了。”
    “进了外务省就要去外国吗?”
    “不,第一年要在国内进修,然后才会派去外国。”
    我辍看红茶,他津津有味哒喝啤酒。
    “这个冰箱,如果你要,我搬出去之前送你。”永泽说。“你想要吧:有了冰箱,就有冷啤酒喝了。”
    “如果可以的话,当然要了。但你不也需要硬?终归你也是要出去住鲍寓的。”
    “别说傻话了。如果离开这个地方,我会真个更大的冰箱过豪华生活。在这么简陋不堪的地方忍了四年,我再也不想看到这些用过的东西了。电视、爇水壶、收音机,你喜欢什么都送你好了。”
    “我无所谓。”我说。然后拿起桌上的西班牙语课本来看。“你开始学西班牙语了P.”
    “嗯。语言多多益善,懂得愈多愈有用处,况且我生来就有语言天分。即使是法语,我靠自修就学得相当好了。就跟游戏一样,只要懂得其中规则,其他就得心应手了。跟交女友一样。”
    “相当具反省的生存之道。”我调侃地说。
    “对了,要不要一起去吃饭?”永泽说。
    “又去渔猎女色?”
    “非也。纯吃饭哦。我、初美和你三个,到正正式式的餐听聚餐去,庆祝我就业嘛。尽量到最贵的餐厅去好了,反正付钱的是老爸。”
    “这种庆祝,不是应该由初美和你两个去更好吗?”
    “有你在比较开心呀。我和初美都希望你在。”永泽说。
    呜呼。那不是跟木片、直子和我在一起时的情形一模一样么?
    “吃完饭,我会去初美那里过夜。我们三个一起吃餐饭吧!
    “你们两个认为那样子方便,那就去吧。”我说。“不过,你打算怎么处置初美的事?进修之后出国服务,大概好几年都不回来了吧。初美怎办?”
    “那是初美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他把脚搁在桌上喝啤酒,然后打哈欠。
    “总之,我不想跟任何人结婚,这件事我也对初美说清楚了。所以嘛,如果初美想跟别人结婚,我不阻止。如果她不结婚,要等我也可以。就是这个意思。”
    “嗯哼。”我不由钦佩。
    “你觉得我恨过分,对不?”
    “对,你很过分。”
    “这个世界,根本上就是不公平的。不是我造成的。从一开始就是如此。我从来没有欺骗过初美。在某种意义上,我是很过分的人,我已事先告诉她,若是她不喜欢我那样就分手。”
    永泽喝完啤酒后,点了一根烟。
    “你对人生从不感觉恐惧?”我问。
    “吱,我可不是傻瓜哦。”永泽说。“当然我对人生也有感到恐惧的时候。那还用说。不过,我不把那个当前提条件。我会把自己的能力发挥到百分之百的地步。想要什么就去争取,不想要的就不争取。我是这样生存下去的。万一不行。到了不行的地步再想过。我说这是个不公平的社会,反过来想:这也是个能够发挥个人能力的社会。”
    “好像挺自私的理论。”我说。
    “不过,我并不是个守株待兔的人。我依照自己的方式一直在努力,比你努力十倍。”
    “说的也是。”我承认。
    “有时看遍这个世界后,真的令人厌烦。为何那些家伙不努力呢?没有努力又怎能光是抱怨这个世界不公平?”
    我惊诧地注视永泽的脸。“在我看来,世人都在辛辛苦苦地努力工作啊。难道我的看法错了?”
    “那不叫努力,只是劳动而已。”永泽简扼地说。“我所说的努力不是这样。所谓的努力,应该要有主题,更要有目标。”
    “你的意思是,像你决定就业了,在其他人还在发呆时,你已开始学西班牙语之类?”
    “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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