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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麻烦崔医生了。”朱静雅踟蹰片刻，接受了吴院长的好意，“今天因为私人原因贸然惊扰各位，深感抱歉。”
　　“一点小事。”吴院长大手一摆，“我和姜子明老同学一场，不用这么见外。”
　　朱静雅微微欠过了身，随即转头对姜宥说：“回了学校记得给我打电话。”
　　“手机摔坏了。”姜宥为难地回答道，“嗯，到了学校我先借同学的吧。”
　　“这会儿还不算太晚。”朱静雅看了看表上的时间，“这个点商场应该还没关门，索性去买部新的，反正你手机用了挺久了，正好换了吧。”
　　其实姜宥不喜欢频繁更换常用物品，用习惯了的旧东西往往要比全新的更具有感情，不过眼下姜宥不想再违背母亲的意思，于是顺从地说了一句好。
　　朱静雅从姜宥边上走过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眼睛看着前方，也没有去看姜宥，径自说道：“你也知道你爸在挑礼物上的眼光一贯不行。那表的款式太过于成熟，你哥其实不怎么喜欢，当初纯粹是为了讨你爸开心才在他面前一直戴着。”
　　朱静雅说得很轻，却刚好可以被站得最近的崔弘祎模糊地听见。
　　姜宥的本能反应让他下意识地握住了那块表，脚步往后一顿，生怕被人抢走似的。
　　“姜禹自然不会和你说这些，但是我看得出来。”朱静雅一脸怅然，“过去了这么多年，那表都看着旧了……况且本就不适合你戴，趁着这个机会去挑块自己喜欢的一起换了吧。”
　　姜宥没有作出回答，只是宝贝般护着那块手表。
　　末了，朱静雅又留下一句，“你不必执着这些的。”
　　崔弘祎一下子就想起了下午本想检查表盘有无损坏时姜宥那异于常人的反应。
　　这么听来，姜宥还有一个哥哥？
　　正感疑惑，已经走到门口的朱静雅倏然转回来说了一句：“崔医生，我真的觉得我们挺有缘分的，今天有幸能够认识你，期待下次再见。”
　　语毕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钱凯文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崔弘祎身边，轻轻啧了一声，压低了声音，亢奋地说道：“诶！听见没有？她说你们有缘分，还说要下次见！你说她是不是看上你了？没准是想包养你呢……”
　　崔弘祎自动过滤掉钱凯文这些天马行空的胡言乱语，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不想和脑残说话。”
　　哑巴了没多久的钱凯文一开话匣就颇有些收不住的架势，连崔弘祎的冷淡都忽略了，继续兴致勃勃地八卦着：“你听到了吧？刚刚吴院长提到姜子明！”
　　这回崔弘祎倒是接过了他的话：“谁啊？你认识？”
　　钱凯文露出了鄙夷的目光，“本市首富啊崔医生！即使不是首富，也大概是第二、第三富吧！”
　　崔弘祎对此倒是没觉得有什么羞愧，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无知，“哦，我不太认识。”
　　“我也不认识。”钱凯文鬼鬼祟祟地瞧了姜宥一眼，“这小子竟然还是个super富二代？人家回头肯定会给你送面锦旗或者写封表扬信登个报纸什么的，崔弘祎你要出名啦！哦，不对，你已经出名了，我那个厚颜无耻的表妹还一直在想方设法问我套你的联系方式呢，算了，先不提我妹——你说姜宥妈妈回去了之后会不会考虑送你一套别墅什么的？”
　　崔弘祎斜了他一眼，凉凉地说道：“你这么聪明是因为自己拿刀在脑子上多划了几道脑沟回吗？哪来这么多新奇的想法。”
　　“我靠。”钱凯文不乐意地叫了起来，“黑心肝！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崔弘祎，你知不知道……”
　　钱凯文话才说了一半，吴院长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了起来，“时间不早了，小钱小崔你们没事儿就赶紧下班吧！特别是小崔，别忘记把姜宥安全送回学校，路上小心点儿！”
　　于是崔弘祎和钱凯文一起应了吴院长，然后领着姜宥出了院长室。
　　苏打饼干和巧克力早就被消化得没了踪影，崔弘祎的饿觉渐渐苏醒，并且愈演愈烈，饿得快要扶墙，钱凯文却还在边上吵得他想杀人灭口，恨不得把他当场宰了吃，“差点忘了，崔弘祎，没记错的话，你家和姜宥学校根本不顺路啊！”
　　由于钱凯文的这句话，姜宥脚步一顿，停在原地不走了，抬起头看着崔弘祎。
　　崔弘祎没好气地推了一下钱凯文，“我是邀请你来过我家吗？你又知道我家在哪儿？”
　　钱凯文十分娴熟精准地报出了崔弘祎家的地址。
　　“……”
　　面对崔弘祎难以置信的眼神，钱凯文不咸不淡地扯了一句，“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我大脑褶子多啊，聪明。”
　　“我真的可以自己回去。”姜宥的声音从两人后面幽幽地传了过来，“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勉强送我。”
　　崔弘祎转身回去看了他一眼。
　　姜宥和他母亲之间关系绝对不普通，具体细节崔弘祎无从得知，或许这是他们家共同的优点，母子两人看起来都要比实际年纪年轻得多了，姜宥明明已经是一个成年大学生，但光从样貌身形上来判断，顶多像个没什么社会经历的高中生。
　　明明连现在的高中生都机灵得不行，个个都早熟得煞有其事，也不知道姜宥是什么情况。
　　崔弘祎不紧不慢地否决了姜宥，说：“你刚在场肯定听见了，送你回学校是我们院长交代给我的一项任务，要是没做好了，会影响我在领导面前的形象知道吗？”
　　这个理由简直是完美抓住了姜宥不愿给人造成困扰的心态，只是这么简单一句，姜宥便不再坚持要自己回去了。
　　钱凯文用手肘撞了一下崔弘祎，有些欲言又止，小声在崔弘祎耳边说：“我忘了和你说，我发现姜宥他……”
　　崔弘祎拉着钱凯文走快了几步，有意把姜宥落在后面，拉开了一点距离，说道：“不是天会塌下来的事情你就憋着明天再说行不行，当着姜宥的面议论他太不礼貌，麻烦注意素质。”
　　钱凯文一副“受不了你了”的表情，不甘示弱地反驳道：“难道明天议论就有礼貌和素质了？”
　　崔弘祎一本正经地回答说：“私下议论是对当事人的基本尊重。”
　　“……”钱凯文无语凝噎，“你能再道貌岸然一点儿吗？”
　　“还不走？”崔弘祎没心情和他贫下去了，“还是说你在等我请你吃饭？”
　　“喂，我今天可是被你坑死了，你良心能不能发作一下，再说了，姜宥也没吃饭呢吧。”钱凯文振振有词地说道，“你打算把他饿着送回学校去吗？多请我一个也没什么吧，而且姜宥不是还得去买个新手机嘛。”
　　钱凯文说得有理有据，况且自己也是真饿了，于是崔弘祎没再反对，问道：“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要请首富儿子总不能太寒碜吧。”钱凯文早有准备，打开了手机迅速搜索起来，“至少也得吃个米其林什么的吧，我来打个电话问问没有预约的话还多不多位子。”
　　崔弘祎：“……”
　　这时姜宥已经走近了，正好听到最后几句，他不善交际，几乎没怎么主动邀请过别人，于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左思右想了片刻，才犹犹豫豫地说道：“今天为了谢谢崔医生和钱医生，我请你们吧。”
　　钱凯文和崔弘祎意见一致得惊人，同时用两个字拒绝了姜宥。
　　“别闹。”
　　“不用。”
　　姜宥：“……”
　　最后由于时间尴尬再加上姜宥行动不便，三人挑了最近的一个大型购物中心简单地吃过了，顺便带姜宥去买了新的手机。
　　准备离开的时候崔弘祎扫了一眼姜宥，尽可能婉转地试探了一句：“回去了尽量少下地走动，需不需要买点儿什么吃的回学校？想想有没有什么其他东西要买的，趁着这会儿钱医生在，可以让他帮你拎东西，不用客气。”
　　钱凯文哀怨道：“你怎么这么能安排工作啊崔弘祎！”
　　崔弘祎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是司机，姜宥是病人，就你空着没事儿，我看你肯定没少帮你的前女友们拎过东西吧，驾轻就熟的工作，嚷嚷什么。”
　　但姜宥只是摇头说不用了。
　　崔弘祎见他丝毫没有表达要买手表的意思，便停止了购物的话题。
　　因为钱凯文家就在购物中心这块，径直走回去要比开车绕路回去近得多，崔弘祎便不预备送他了，一路委婉建议以及反复暗示他自行散步回家。
　　钱凯文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似乎有话要讲。
　　崔弘祎毫不在意，“赶紧滚吧！明天见！”
　　于是钱凯文撇撇嘴走了，崔弘祎话里明天见的意思就是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他默叹一声，伸了个懒腰，仰头望见夜空中浮着几片薄薄的墨色云朵，月亮被疏松的云烟遮挡住了，却不动声色地为云层镶上了一圈温柔的亮边，钱凯文瞬时觉得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世界还是温柔美好的。


第13章　NO。13
　　姜宥跟着崔弘祎来到了停车场取车。
　　饿了一下午的崔弘祎总算是吃过了东西，食物补给的能量让崔弘祎有些不安分，于是边走边拎着姜宥的书包左掂右掂，以便确认自己还是有点儿力气的。
　　手中沉甸甸的分量让他忍不住发表了一句作为过来人的肺腑感慨，“真怀念在学校里的时候啊。”
　　姜宥主动问道：“崔医生现在不好吗？”
　　“现在会有很多那时候所没有的烦恼。”崔弘祎想了一下姜宥的问题，然后得出了一个总结，“各种各样、多到爆炸的，呃，属于中年人的压力……”
　　话说了一半，崔弘祎像是自嘲般地笑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了，真的比读书麻烦得多，也痛苦得多。啊当然，我没有小看你的意思喔。”
　　“到了，上车吧。”崔弘祎毅然停止了这个让自己倍感忧伤的话题，免得再说下去就抹灭了眼前这个稚嫩的大学生对毕业后的美好向往，“我送你回学校。”
　　车子对崔弘祎而言只是节约时间的代步工具，基本只用于上下班通勤用，连周末休息的时候如果要出门他都懒得去动。
　　在通常情况下，崔弘祎一大早上班多半是没睡醒的，而晚上下班又基本是累到瘫痪的状态，日积月累之下，竟然奇妙地形成了只要坐进车里就犯困的条件反射。
　　钱凯文总嘲笑他说：“世界上有的男人把车子当老婆，有的男人把车子当工具显摆泡妞，你倒好，直接就是一催眠空间，怎么没见你当旅馆睡里面啊——我是说你一个人睡那种。”
　　其实崔弘祎好几次下班回家时累得还真有在车里睡过。
　　于是为了防止开车时昏昏欲睡出现什么意外，崔弘祎特意在车上备了一些欧美重金属摇滚乐，不求好听，只求醒脑，免得堵车或者等红灯时一个乏困就不小心睡了过去。
　　因此开车时放音乐是崔弘祎的默认习惯，车子发动后，一个男人歇斯底里的吼叫声伴随着噼里啪啦的鼓乐猝然从音响里冒了出来，把坐在副驾驶上的姜宥吓了一跳。
　　崔弘祎立刻关掉了声音，“啊，抱歉，吓着你了。”
　　“我没关系，崔医生你可以把音乐开着。”
　　“没事，我听歌纯粹就是为了开车时提个神，这个就这么听起来还是太吵了。”崔弘祎把车子缓缓驶出了停车场，“说实话，我不太了解你们学生之间现在都流行听什么。偶尔在电视上看到过一些新晋的明星啊组合啊，我都叫不出名字，都感觉自己快落伍了……正好，你有没有什么好听的歌曲或者哪个特别喜欢的歌手推荐给我？”
　　姜宥对崔弘祎的这个问题显得有些为难，“我不关心这个，我不追星。”
　　“那你课余都干些什么？学生会？社团活动？还是打游戏、谈恋爱什么的。”崔弘祎顺口一问，然后老毛病发作，懒散地拖长了声音，开始感叹道：“啊，年轻真的是件令人羡慕的事情。”
　　然而崔弘祎举例的那些活动每一项都和姜宥沾不上一点关系，姜宥意识到自己是一个没有课余活动的大学生，但这样说起来未免太奇怪了，于是避开了直接回答，“崔医生现在也很年轻啊。”
　　“谢谢。”崔弘祎一笑，眼睛看着前面专心地开着车，脑袋里忽然想到便说了起来，“下午在彩虹长廊那里，是不是我多嘴吓到你了，才会让你摔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跤。”
　　提起彩虹长廊，姜宥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摔了，而是联想到今天下午刚从医院纪念册上看到的那个所谓在彩虹出现时认定恋人的传说。
　　这件事情怎么想都是巧合得过分了，回想起来依旧难以置信，自己明明是第一次去那里，怎么就撞上了这么天时地利人和的一幕？
　　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可怕运气。
　　不知道那位不知名的前辈在设计这个传说时有没有设想过，如果满足那些条件的两个人是同性的话还算不算数？
　　姜宥从来不信这种，更是没有心思去研究这些有的没的。可涉及到崔弘祎，心里头就仿佛有根线，在轻轻拉扯着他的思绪。
　　发觉到自己走神了，姜宥皱眉把脑袋里那些瞎七搭八不着调的想法一股脑儿赶了出去。
　　他不由自主地撇过头去看崔弘祎。
　　这一看，神就又飘了出去。
　　车窗外灯影一片粲然，眼花缭乱地从姜宥的视线里飞速掠过。
　　崔弘祎靠着车窗的那一侧歪着头，左手抵住车窗托着下巴，右手十分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整个线条都透出了几分松弛和懈怠，唯有眼睛是锋利的，正聚精会神地注意着前方的路况。
　　若是非要严格地说，崔弘祎的样貌和姜禹相似的实在可怜，眼睛、嘴巴、鼻子根本举不出一处相像，可就是这几样凑在了一起，却又神奇地拼凑出了一点微弱的雷同。
　　初见崔弘祎的证件照，只是有一种缥缈的肖似感，姜宥混混沌沌地抓不住那种感觉，心里却无法忽略。
　　而见到钱梦琪手机里的那张相片时，姜宥心中隐晦的奢望像是被无意地划出了一丝火花。
　　或许是因为那张照片上含混不清的光线模糊了崔弘祎的容貌，氤氲了温柔的感觉，以至于姜宥刹那间误以为那就是哥哥在梦境里的样子。
　　车子驶过一片闹市，街上熙熙攘攘的声音把外头硬是隔成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路边的光影在崔弘祎专心致志的脸上流动，冷气徐徐地吹送，营造出车内一个安稳宁静的天地。
　　姜宥在不知觉中，看着崔弘祎的视线变得肆无忌惮。
　　崔弘祎轻轻打了个哈欠，眯了眯眼睛，余光瞥见姜宥，便开口问了一句：“嗯？怎么了？”
　　姜宥内心深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火花忽地灭了。
　　一阵冷气扑在脸上，姜宥一凉，惊觉自己简直就是走火入魔了，来来回回地在崔弘祎和哥哥像与不像之间徘徊和彷徨，一而再、再而三地自作多情，像是生硬地要把他们两个搭上一丝联系。
　　因为觉得崔弘祎是特别的，所以这种非常规的“特别”就必须要有一个明确的理由，否则姜宥没办法对心里那种不一样的情愫给出解释。
　　在懵懂少年理不清楚、想不明白的持续困惑之中，姜宥几乎已经忘记了，最初对崔弘祎的在意并不是因为容貌，并不是因为哥哥，而是崔弘祎为他写的那篇文章。
　　网上的谩骂姜宥虽然不敢去看，却可以做到不去在乎，即便心存畏惧，内心却始终是澄明透彻的，那只不过是一场三人成虎的误会，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做过什么坏事。
　　然而真正让他感到痛苦和茫然的，是班上同学之间理所当然的态度，“那天早对你说是骗人的了，谁让你这么傻不听劝，这下害我们学校都一起被骂了，你看，我说过了吧！”
　　姜宥自从得了抑郁症开始，屡屡被煎熬和折磨所缠绕，几次想过要离开这个毫无留恋的世界。
　　那阵子家里的阿姨每天都活在恐慌之中，战战兢兢地注意着他的情绪，留心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姜宥只不过是打开了窗户伸手想要去感受一下风，阿姨就在背后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她以为姜宥要跳楼。
　　那个时候姜宥忽然意识到了，自己正在源源不断地给身边的人带去巨大的痛苦。
　　于是他不再抗拒定期去咨询老师那儿接受心理辅导，磕磕绊绊地尝试努力去感受美好的事物。
　　等到他踉跄地爬出了深渊，休学太久的他发觉自己好像已经无法理解社会上的法则了。
　　网络和现实的指责给姜宥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众人的愤怒已经推向了高/潮，似乎已经没有人会在乎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了。
　　即便是认真解释了之后，得到的回应也只是轻飘飘的一句：你看，我说过了吧！
　　很多东西姜宥无从分辨了，只觉一字一句宛若一把利刃，刺进他孱弱的心脏，把压抑的情绪顷刻间破土而出。
　　于是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反复纠结对错，纠结自己为什么总是会给身边的人带去麻烦……
　　这个时候，崔弘祎凭空出现了。


第14章　NO。14
　　崔弘祎在姜宥贫瘠又匮乏的世界里宛若救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