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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如又去给米雪换了小裙子，大概是对家人天然的血脉亲近，没过一会米雪就开始喊人了，小声清脆，程老太太给她奶糖吃的时候，小丫头抓着糖笑地眼睛弯起来，但也只吃了一块，剩下的那块偷偷塞到哥哥的衣兜里去了。
　　程老太太瞧见他们兄妹感情好，坐在那也笑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程如更是大显身手，她是四姐妹中最泼辣的一个，但个子却是最娇小，米阳去给她帮厨，程如不让他在这，米阳笑道：“三姨，让我偷偷师，回头学会了也做给我妈吃，她一直夸你是咱家做饭最好吃的，大厨水准呀。”
　　程如得意道：“那是，不过要说做的好吃，那还是你姥姥的手艺好，回头让老太太教你几道拿手菜，将来也用的上。你不知道，现在男人不会做饭都娶不到媳妇啦！”
　　米阳被她说的脸红，道：“三姨，我还早了。”
　　程如道：“提前准备，咱们可别输在起跑线上。”
　　米阳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起跑线，都听乐了，一边跟她聊家常，一边帮忙做饭，最后一道菜的时候程如让他试着掌勺，见米阳做的有模有样，连声夸他有天赋。
　　晚饭准备的饭菜很多，程老太太特意盛出来一份排骨莲藕汤放在一旁，对米阳道：“晚上给你爷爷拿过去，我记得以前的时候这菜还是他教我做的。”
　　米阳答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爷爷家里摆放着的那把三弦琴，依旧是当初那个位置，擦拭的干净。米阳想，或许米鸿现在不爱吃莲藕排骨了，喜欢吃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他一日三餐也失去了味道。
　　晚饭之后，米阳去送了一趟，果然米鸿脸上表情淡淡的，只是让他放下并没有动筷的意思。
　　米阳想留下陪他说会话，米鸿却道：“我今天累了，你先回去吧，明天上午再来。”
　　米阳站起身来，想了想又道：“爷爷，我带了两套工具来，有些是买的，有几件是我自己打磨的，明天也拿过来给您看看，顺手的话您也留一套？”
　　米鸿道：“行。”
　　老人这两年看着明显苍老了，虽然脊背挺的笔直，但脸上的皱纹增多，也越发不爱说话了。
　　米阳和妹妹住在了姥姥家，程老太太给他们收拾了一间卧室，里面放了一大一小两张木床，米雪白天的时候还好，到了晚上小孩还是有点认生，抱着自己的布娃娃去了米阳身边，小声道：“哥哥，我想妈妈。”
　　米阳就翻过身来轻轻拍着小姑娘后背哄她：“没事，姥姥是妈妈的妈妈，也跟你亲。”
　　米雪哦了一声，手指头去抠米阳睡衣的扣子，玩了一会就慢慢睡着了。
　　虽然刚开始怕生，但是等几个姨家的表弟表妹们也放了暑假送来的时候，米雪就又高兴起来，除了三姨程如家是一个表弟，另外几个都是表姐——程春家是一对刚上初中的双胞胎女儿，程歌家里是一个和米雪差不多大的小女孩，米雪跟着她们玩儿的特别开心，没一会就凑到一起翻花绳去了。
　　三姨家的表弟年纪也小，最近有点假性近视，程如就给他配了一副眼镜先戴着想矫正一下，米阳一看到他戴眼镜的样子就想起以后这个表弟的模样来了，也是差不多类型的框架眼镜，一直戴到大，书生气十足。
　　孩子们一多程老太太这里就跟开了幼儿园似的，特别热闹。
　　米阳看米雪已经适应了姥姥家生活，就放心去了爷爷那边，有时候晚上还会住下，多陪陪米鸿。
　　米鸿对他的到来不置可否，米阳留下，他也会准备住的地方，更多时候是教米阳修书，顺带着指点他分辨书籍，米鸿手里还有几本老书，手上也有几分本事，给米阳讲解的时候，顺手在纸上能画出一些书上没有的东西。
　　米鸿道：“我父亲当年是鉴别金银券的，后来兵荒马乱的金银券也不好使了，他又去当铺行做了十几年，见到的东西多了，眼睛、手上也有准头，我画给你看的这些，你瞧仔细了，一般看准了这几处不会错。”
　　米阳点头道：“嗯。”
　　米鸿又道：“别的东西太贵，我只略微碰过几次金器，但像是古籍这些版本的鉴定，我还是能说的准。早些年书肆兴旺的时候，琉璃厂、福隆寺周围开了几十家，古书买卖也看压宝，看好一部书，压中了，也能赚上一小笔。”
　　米阳心里一动，问道：“爷爷，您之前去过京城？”
　　米鸿看他一眼，平淡道：“听讲。”
　　这是并不打算提起了，米阳认真听着，米鸿是手艺人，但又是个小商人，讲的杂而精，多余的话半句也不说，他教给米阳的这些与其说是技艺，不如说是他这大半生流离颠沛所学到的维生手段。
　　老人见米阳学的认真，嘴上不说什么，但等米阳临走的时候给他摘了两颗树上刚挂果不久的石榴，对他道：“这是今年春天新栽下的石榴树，观赏用的小石榴，不能吃，你拿着玩儿吧。”
　　米阳笑了一声，道：“哎！”
　　米鸿送他出了小院，对他道：“下午不用来了，去山上弄两个竹片，明天我教你画栏。”
　　米阳答应了一声，有点迫不及待。
　　他中午回去给了米雪一个小石榴，红皮的小果子很可爱，小姑娘开心的不得了，瞧着米阳兜里还有一个，缠着他撒娇还想要。
　　米阳捏她鼻尖一下，笑道：“这个不能给你了，要给别的人。”
　　小姑娘咬着手指问道：“哥哥要给谁呀？”
　　米阳道：“给你白哥哥。”
　　小姑娘想了一会，点点头道：“好，除了我，哥哥跟他最好了。”
　　米阳忍不住笑了，这话太耳熟，白少爷也说过一模一样的，只是神情不同，小丫头是悻悻地妥协，白少爷那边是趾高气昂地批准。
　　米阳下午去了后面的小山坡，这边有点难走，他就没带妹妹一个人去了，他们这里气候偏湿润，也有一些竹子，但并没有南方长得那么高大粗壮，细细弱弱的立在那里，根根青翠。
　　米阳挑了一会，选中一棵，正准备动手的时候就听见旁边有人说话。
　　“城里来的少爷吧？瞧着像。”
　　“干吗呢这是，你们看……哎，说你呢，你就是那个城里来的小少爷吧？”
　　米阳刚开始完全没觉得对方是在叫自己，结果被人扔了一小块竹片在脚下的时候，才抬起头来，愣了道：“你叫我？”
　　对面站着的三四个男孩年纪跟他相仿，暑假刚开始就到处跑晒的比他黑上许多，十来岁刚刚有些少年人的样子，也带着这个年纪的骄纵，抬了抬下巴道：“对啊，就说你呢！”
　　米阳认出他们来了，这几个是他当年一起玩到大的小伙伴啊，不对，他现在的发小只有白洛川一个，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和这些小伙伴们还真没什么交集，每年寒暑假虽然都来山海镇，但是大半时间都用来跟米鸿学习了，剩下那小半的时间也被白少爷霸占的死死的，一点都没抽出空来去结交新朋友。
　　米阳还在想着，对面那几个男孩打量了他，忽然站在最前面的那个哼了一声，道：“出门还戴帽子啊，真娇气！哎你们城里没见过竹子吗，大下午的顶着太阳来看？”
　　米阳：“……”
　　米阳觉得头疼，当年白洛川来的时候，他这帮小伙伴好像就是这么排斥白少爷的，他万万没想到还有一天轮到自己。
　　对面几个男孩对他有好奇更多的是排外，站在不远处一直看着，米阳还是很想和以前的小伙伴打好关系的，努力找着话题去融入他们，慢慢跟他们也能聊上几句了。
　　就在山海镇上的小伙伴们慢慢向米阳靠拢的，并开始问他找什么样的竹子，打算帮忙的时候，就听到一阵自行车急刹的声响，声音有些大，米阳抬头去看，就瞧见白洛川骑着一辆崭新的山地车停在山坡下，仰头眯着眼睛看他，响了几下铃铛，喊道：“哎，你跟他们有什么好说的？下来走了！”
　　对面那几个看向米阳的眼神立刻就不善起来，甚至再瞧他都跟看“叛徒”“卧底”似的。
　　米阳：“……”
　　为首那个嘲讽道：“快下去吧，你们城里来的少爷不经晒，小心回去脸上脱皮疼的哭啊！”
　　“连几根破竹子都看半天，不知道选哪个，你还上山玩儿哪！”
　　“就是，回你们城里去吧，看不起谁啊！”
　　米阳被山海镇上的贫穷小伙伴嘲讽的一脸懵逼啊！
　　白洛川已经上来了，他骑着的那辆山地车挺专业的，喷了一层很酷的漆，是现在男孩们最喜欢的那种，一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不过刚才都已经划清了界限，那几个男孩也没多待，很快就都跑了。
　　白洛川上来的时候只听到最后一两句，还冲米阳挑眉问道：“怎么，没交上朋友？”
　　米阳：“……”
　　这都是你该承受的，你知道吗！
　　白少爷显然不知道，还在那得意道：“算了，不用理那些人，你上来，我带你去爷爷那边，有好东西给你看。”
　　米阳闷声道：“什么东西啊？”
　　白洛川道：“特别带劲儿的小宝贝，你来就知道了。”
　　米阳看了他那辆山地车，不知道怎么上去。
　　白洛川道：“踩着后面就行，然后你抱着我。”
　　米阳试了下，道：“这样行吗，不会踩坏吧……”
　　白洛川道：“抱紧了啊！”说着就加速冲了下去，米阳吓了一跳，只能弯腰抱紧了对方，白少爷在前头笑了一声，骑的更快了。
　　到了白家老宅，米阳跟他进去之后，一眼就瞧见了那个带劲儿的小宝贝。
　　那是一匹黑色的小马，毛色锃亮，额前一小撮儿白毛，一双黑亮的眼睛特别漂亮，听见有人来，两只尖尖的小耳朵机灵地抖了抖。


第71章　乌乐
　　院子里宽敞；　放了一捆草给小马吃；　它瞧见有人来了；　站在那里张望，耳朵直直地竖着，打了个响鼻。等着白洛川和米阳再靠近一点；　它就用前蹄子使劲的刨土，瞧着紧张起来。
　　米阳隔着一段距离去看它，越看越是喜欢；　白洛川从旁边拿了一根胡萝卜给他；　道：“先喂点吃的，一会就跟你亲了。”
　　米阳没喂过马；　试着往前递了递，小马警惕并没有吃。
　　白洛川道：“奇怪啊；　上午的时候就是这么喂的……你看，它吃了。”
　　白洛川喂的；　小马就低头吃了，只是那双大大的眼睛还在看着米阳那边，吃着东西都透着好奇。米阳被它那一身黑缎子似的皮毛诱惑的无法自拔；　趁着白洛川靠近的时候；　终于忍不住伸出小手也摸了一把，惊奇道：“真滑！”
　　白老从后面拄着拐棍走了过来，笑呵呵道：“怎么样，漂亮吧？”
　　米阳跟老爷子问好，点头道：“白爷爷；　这小马是从哪里来的，太漂亮了！”
　　白老爷子道：“前段时间老区那边的军马场裁减，最后剩下的这几匹马也要卖了，我舍不得，就托人给运回来一匹。”他走近了，伸手抚摸了一下小马的脑袋眼里透着怀念，“当初我参军那会儿还有骑兵团呢，每年最盼着的事儿就是新马入营，跟过节似的，一早就去营地门口守着，就为了提前看它们一眼。后来骑兵团没了，养马场也一个接一个的裁减掉了……”
　　小马跟白老很亲，没有胡萝卜吃也拿脑袋在他掌心蹭了蹭，毕竟是三岁大的幼马，对人的防备心还不重，也是最容易和人建立感情的时候。
　　白老被它蹭了一下，也笑起来：“好好，不说那些老黄历了，瞧瞧，它都不乐意了。”
　　小马还在蹭着白老的手掌，打了个响鼻，期待地看着他。
　　白洛川道：“爷爷，你兜里是不是装糖块了？”
　　白老立刻否认：“瞎说，哪有！”
　　白洛川警惕道：“那它怎么跟你这么好啊？”
　　白老哼道：“那是爷爷驭马有术，我跟你这么大的时候，早在军营里开始摸爬滚打了，别的不说，我当骑兵团团长的时候，手底下一千多匹好马，挑着使唤，一个个都这么亲我！”
　　白洛川不信，上前摸了一下老人的衣兜，白老拿拐棍赶他：“去去，没大没小！”
　　白洛川道：“您还说没有，我都摸着了，好几块呢！”
　　爷孙俩当面争宠，一个手里拿着胡萝卜一脸的不服，另一个兜里揣着糖块梗着脖子死活不认，小马比他们嗅觉要好的多，年纪小也忍耐不住，很快就弯下头轻轻去咬白老的衣角了，隔着他衣服口袋讨糖吃。
　　白洛川冷笑：“您还说没有？”
　　白老：“……”
　　白老拄着拐棍站直了身体，勉强道：“我这是给阳阳拿的，刚才忘了吗，现在就给他。阳阳你过来，爷爷教你怎么喂小马！”
　　米阳憋着笑走过去，白老一本正经从兜里掏出几块水果糖来给他，教着把糖纸剥开，把那几块糖平摊着放在掌心让小马去吃。白老握着他的手，举高一点，道：“对，就这么慢慢靠近，多喂几次就跟你熟了，小东西记性好着呢，谁对它好它都知道。”
　　小马靠近用舌头卷了那两块水果糖吃了，终于肯让米阳摸脑袋了。
　　米阳不小心碰到它耳朵，小马立刻警惕地抖了抖，又退后了一步。
　　白洛川凑过来对他道：“耳朵不行，先摸头，慢慢来。”
　　白老陪着他们看了一会，他年纪大了，身上有些乏，叮嘱他们不要喂多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白洛川陪着米阳一起跟小马留在院子里建立感情，顺便给米阳讲这匹马的故事。
　　“当初爷爷在骑兵团的时候，骑的就是这样一匹黑马，爷爷说是蒙古牧区里运来的，当时整个骑兵团都轰动了，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马，其他马撒开了跑也追不上它，一个马厩里吃草的都先让这它，没一匹马敢跟它抢。全团当宝贝似的供着，后来你猜怎么着？”白洛川摸了小马的脑袋，冲米阳眨眨眼道，“它跑了。”
　　米阳吃了一惊，道：“跑了？跑哪儿去了？”
　　白洛川道：“一路从甘肃跑回了内蒙，从骑兵团到牧区小一千公里，它领着另外两匹马大半个月就回去了，牧区入伍的两个战士每人两匹马一路追了27天，到了养马场之后，那匹黑马还在那吃草料呢！牧工也是被它感动的不行，都不想把它给骑兵团了，后来还是师部又派车过去连人带马给运回来，当时还上内刊了，夸这马特别灵性，可出名了。”
　　米阳听的津津有味，追问道：“后来呢？”
　　白洛川道：“后来啊，它就跟爷爷了呗，退役之后也一直养着，爷爷每年都往那边捎钱，以前还捎一点副食券，就是知道它爱吃糖。养了这是三四代了吧，这不军马场裁减，那边问是要卖给牧民还是怎么处理的时候，爷爷舍不得，让人给运过来了。”
　　他摸了摸小马的脑袋，眼里带着些温和：“这也是最后一匹了。”
　　米阳看着他，觉得他身上有种矛盾的冲突感，这人脾气大，但是对着小动物的时候总是天真无害，但对着其他人就又立刻武装起来，米阳想着之前在山上遇到的那些小伙伴，忍不住道：“你刚才瞧见那些小孩的时候，好像……没现在心情这么好？”
　　白洛川皱了一下眉头，道：“他们叫的烦人，懒得搭理。”
　　米阳愣了下，道：“给你起外号了？”
　　白少爷不愿多谈这个，又拿了根胡萝卜逗着小马喂它，跟动物在一起的时候更舒心一些。
　　米阳想了一下，道：“或许他们不是故意的……”
　　白洛川打断他道：“你还没见过马厩吧，我带你过去看看。”他牵着小马，带米阳一起过去，马蹄声哒哒地响着，小马非常温顺地跟着他走，大概是米阳刚才给了糖块，它还扭头看了米阳，好像在奇怪他为什么不跟上。
　　米阳叹了口气，抬步跟了上去。
　　白老让人在后院给小马搭了一个马厩，大概是考虑到它以后要长大许多马厩建造的非常宽敞，木墙上爬满了常春藤，侧边还挂了一块小牌子写着：乌乐。
　　米阳好奇地拿着那块小木牌看了，问道：“这是它的名字吗？”
　　白洛川道：“对。”
　　米阳道：“好像是蒙古语，翻译过来什么意思？”
　　白洛川把小马牵进去安置好，摸了摸它脑袋，看着它那双黑而亮的天真眼睛，笑了道：“云图，好听吧？你不知道它跑起来有多帅气，比天上的云都要快，等明天天气好了，我带你一起去看。”


第72章　懂事
　　米阳隔天去向米鸿请了假；　专门去看小马。
　　白洛川带着他去找了一块平坦的场地；　那边临时用木栏围起来一块；　撒开了让乌乐跑了一会，小黑马三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围着场地跑了几圈；　又溜达着来找过来，白洛川摸了摸它，道：“我试试；　等学会了再带你一起。”
　　米阳让开一点；　点头道：“骑慢点，小心些啊。”
　　白洛川在旁边大人的帮助下；　试着骑到乌乐背上，在指导下有模有样地骑了一圈；　然后那个驯马的大人就松开手，让他自己来了。
　　白老有些时候对这个唯一的孙子溺爱非常；　恨不得捧在手心要什么给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