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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上车流少了近一半，平日拥堵的大道变得异常开阔顺畅。
　　吴晧握着方向盘，转头看了看程希：“你舍不得肖凯难过。”
　　“当然，我希望他幸福。”程希叹了口气，“但这种幸福，那个女孩给不了他。”
　　吴晧把目光调回去，认真看着前路，然后说：“告诉他。”
　　“什么？”程希愣了愣。
　　“告诉聂正扬，肖凯家的地址。”吴晧接着说，“就当给他们最后一个机会。如果肖凯见到他，结果还是一样，那也没什么好说。”
　　程希皱着眉头，没有说话。吴晧也没再开口，留时间让他自己考虑。
　　肖凯唯一在乎的，是怕奶奶失望。奶奶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活着看到他结婚，有自己美满的家庭。但娶一个自己不爱的人，就真的能维持旁人所认为的美满么？肖凯从小到大，父母相继亡故，已经过得太苦太苦。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心待他的聂正扬，真的要就这么放弃？然后在没有爱情的婚姻假象里，让心孤独终老一辈子？
　　闪烁霓虹和热闹街景飞快向后退去，程希的手机一直保持着编辑短信的界面，却始终没有发送出去。
　　“程希，你不要管我的事了，你和吴晧好好的就行。我没有谈恋爱，我也没有资格谈恋爱。”
　　“奶奶年纪大了，她想看着我结婚……我就她这么一个亲人了。”
　　耳边响起肖凯那天跟他说的话，程希的心狠狠揪了起来。脑海里一会儿闪过奶奶满头的白发和慈祥的笑容，一会儿闪过肖凯满脸的无奈和隐忍的痛楚，一会儿又闪过聂正扬坚定的眼神和憔悴的面容。直到吴晧将车开进父母居住的小区大门口，他依然没能纠结出个结果。
　　吴晧停好车，打开后座车门，将已经睡着的小奕抱到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小脸：“到奶奶家了，还睡？”
　　小奕被他拍醒，迷迷糊糊睁开眼睛，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把小脑袋啪叽搁到他的肩膀上，继续迷糊。
　　程希下车去后备箱拿东西，吴晧问他：“还没想好？”
　　“如果我不知道这件事，肖凯结婚的时候我可能还会祝福。但现在我知道了……”程希没把话说完，却在这一瞬间，突然想通了。
　　他拿起手机，啪啪啪的编辑了肖凯家的地址，然后毫不犹豫按了发送。
　　既然知道了，却什么都不做，以后肖凯过得不好，他会内疚一辈子。
　　聂正扬还在交警队门口没有离开，黑色奥迪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他看着肖凯的办公室，仿佛只要自己在这里等下去，肖凯就会出现一样。
　　短信提示音叮的一声响，聂正扬回头看了看，眼睛顿时就亮起光来，赶紧手忙脚乱给程希回了两个字“谢谢”，然后踩下油门，如同离弦的箭一样把车开了出去。
　　程希没再回复他，一家三口拎着礼品回家。小奕在进门之前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兴高采烈的对着程国安和余佑兰说：“爷爷奶奶新年快乐，恭喜发财。”
　　“小奕真乖。”老两口一人给了一个大红包，余佑兰二话不说直接拽着吴晧进了厨房，程国安领着小奕去客厅，陪他玩游戏。倒是作为亲儿子的程希，无人问津。
　　之前已经带小奕来过几次。原本余佑兰对吴晧没结婚先领养一个孩子的行为颇有点不能理解，但由于小家伙乖巧懂事嘴又特别甜，很快就讨得了余佑兰的欢心，每次程希轮休要回家吃饭，余佑兰的嘴里总会多加一句“带小奕过来”。
　　当然，这也直接导致了余佑兰对自己的“孙子”还没着落这事的新一轮念叨。所以，程希并不敢经常带小奕回家。
　　厨房里余佑兰和吴晧正在热火朝天的做年夜饭，程国安在教小奕认象棋，拿着一个个滚圆的棋子让小奕摸上面的字，然后说：“这是兵。这是马。这是帅。”
　　程希坐在沙发里看着他们玩儿，电视里中央一台正在播放春节晚会前的特别节目，饭菜香味渐渐弥漫出来，余佑兰将做好的菜一盘盘摆上，吴晧最后上了一道清蒸桂鱼，一家人其乐融融坐在一起开始团年。
　　程国安开了一瓶茅台，照例是吴晧陪着他喝，连余佑兰都给自己倒了一杯。程希和小奕喝果汁，一家人举起杯子，说：“新年快乐！”
　　窗外一枚烟花应景的冲上天际，将漆黑的夜幕照得绚烂无比。
　　程希想，感谢老天，在今年，将吴晧送到了他的身边。
　　

　　☆、第三十七章

　　吴晧仿佛与他心有灵犀一般，朝他看过来，两个人相视笑了笑，继续低头吃饭。
　　饭后是雷打不动的春晚，虽然程希真心觉得每年的春晚都不如前一年，但程爸程妈是春晚的死忠粉丝，已经持续了几十年。而且除夕夜的春晚就跟每天晚上七点的新闻联播一样，不管怎么换台，总是避不开的。于是程希也就老老实实的陪着看，间或在微信群里抢几个红包。
　　吴晧去阳台上打越洋电话给父母哥嫂拜年，叶淑桦已经一年没见过小儿子，抓着电话不放，跟他聊了大半个小时，差点儿让他直接变成冰雕。得知他在程希家过年，还非得跟余佑兰说几句。
　　吴晧进来把电话递给余佑兰，说：“兰姨，我妈想跟你拜个年。”
　　余佑兰忙起身接过电话跟叶淑桦聊了起来，由于客厅太吵，她还特地进屋关上了房门，打算好好跟这个二十年没见过面的老姐妹多聊会儿。
　　吴晧走回沙发上坐到程希身边，电视里正在演小品。在国外长大的吴总对这种小品的笑点实在是不敢苟同，程希就说：“吴总，说好的中国心呢，知道什么叫入乡随俗不？”
　　“我努力。”吴晧十分诚恳的点头。
　　程希就用手肘碰了碰他，对他眨了眨眼：“入乡随俗第一件事，红包。赶紧的。”
　　吴晧半扬唇露出个邪恶笑容，凑到他耳边说了一句：“准备好了，在家。”
　　“真的有？”程希十分怀疑。
　　“当然。”吴晧肯定的说。
　　程希心想看你丫这表情就知道，红包里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余佑兰跟叶淑桦聊得相当愉快，叶淑桦一再对他们照顾吴晧的事表示了感谢，最后说明年一定抽时间飞回临海看他们，然后两人又恋恋不舍的说了好几声拜拜，才挂断电话。
　　刚要把手机拿出去给吴晧，没想到屏幕上突然跳出一条短信来。吴晧并没有设置短信隐藏，于是那条短信就这么毫无预警的跃进了余佑兰的眼帘。
　　发信人是林赫，短信内容也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所以根本不用点进去阅读，就能看完全部内容。
　　“晧子，新年快乐，明天带上你们家程警官过来打牌。”
　　余佑兰看着那条短信皱了皱眉头，然后若无其事的拉开房门，把手机放到了餐桌上，并没有告诉吴晧她接完了电话，便转身到厨房切水果去了。
　　待他端着水果出来，才佯装突然想起来的样子，对吴晧说：“刚刚接完电话就切水果去了，忘记跟你说手机放桌上了。”
　　吴晧忙说没事，起身去桌边拿回手机，看到林赫的短信，也没太在意，揣在兜里走了回来。
　　余佑兰招呼他们吃水果，程希被相声段子逗得哈哈大笑，程国安抱着小奕在喂他吃橙子。
　　吴晧打开短信，给林赫回了个“好”字，然后转头看了余佑兰一眼，并没发现她有什么异常。
　　临近十二点的时候，肖凯在微信里跟程希说：“新年快乐。”
　　程希骤然看到肖凯的消息，拿不准聂正扬有没有去找他，如果有去，算着时间，现在也差不多该到了。肖凯的老家就在邻市，开快点的话，四个小时就能到。现在都十二点了，五个多小时还没到，是路上被塞住了，还是没找到地方？或者，他并没有去？
　　但不应该啊，看聂正扬找他的时候那急切的心情，拿到地址应该是马不停蹄飞奔过去才对。
　　程希拿着手机犹豫了下，起身去阳台给他打电话。
　　肖凯那边是乡下，并没有严禁烟花爆竹的规定——就算在临海有这个规定，也有不少人家遵循传统，烟花爆竹照放。只要不是太过分，相关部门也不会管。于是肖凯刚接通电话，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就差点儿震聋程希的耳膜。
　　肖凯在那头扯着嗓门对程希吼：“新年快乐，程二饼！”
　　程希抓狂：“卧槽你怎么知道我这个外号的？”
　　肖凯又吼：“吴晧说的。”
　　程希吼回去：“新年快乐，凯子！代我向奶奶问好，祝她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肖凯继续吼：“你说什么我听不到！”
　　程希：“……”
　　然后他就听到肖凯没再说话了，但是爆竹声渐渐小了下去，大概是肖凯离开了放鞭炮的地方。过了一会儿，才又传来肖凯的声音：“吵死我了，估计得吵一晚上，每年除夕都别想睡觉。”
　　“你在哪儿呢？”
　　“在院子里带邻居家的小崽子们放炮呢。就是因为太吵，所以才没给你打电话，没想到你先打过来了。”
　　程希说：“突然想你了，想听听你声音。”
　　肖凯笑了：“你这话请务必让吴总知道。”
　　“……”程希也跟着笑：“知道，他也想你。奶奶身体怎么样了？”
　　“目前还行，大概是我回来了她高兴，这两天精神好多了。不过年纪大了熬不了夜，早早就睡了。”
　　“那就好。你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好好陪陪她。”　
　　“放心吧，我回来哪儿都不去，就专门陪着她。昨天奶奶还提起你……”
　　程希正在认真的听他说话，想知道奶奶提起他什么，可是等了半天，那边没有下文了，耳朵里只能听到隐隐约约传来的炮竹声和小孩子的笑闹声。
　　“凯子？”正寻思着是不是信号不好，肖凯的声音突然又响了起来。
　　“程希，我回头再打给你。”肖凯看着那个朝着自己一步步走过来的男人，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但程希听出来了，他第一时间就猜到，一定是聂正扬到了。于是什么也没说，便挂了电话。　
　　肖凯做梦也不会想到聂正扬会出现在他家院子里，以至于就这么愣愣的看着他离自己越来越近，双脚如同生了根，站在那里，一动也不能动。
　　几枚烟花冲破漆黑天幕，在空中砰的一声炸开，五颜六色的缤纷花火坠落下来，将此时此刻的农家小院，点缀得如同梦境。院子旁边的树林，弯弯曲曲的小路，院子里开得正好的腊梅，都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剔透薄光，变得朦胧灿亮起来。
　　鞭炮震耳欲聋的声响，以及小孩子欢呼雀跃的叫喊，都在一瞬远去。肖凯觉得自己，恐怕是晚上喝太多，所以出现了幻觉。　
　　聂正扬走到他面前，温柔的与他对视。眼睛里倒映着绚烂的烟火，以及肖凯不敢置信的脸。
　　“我好饿，有东西吃吗？”这是聂正扬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肖凯身边所有的梦幻背景尽数褪去，他清晰的认识到，这不是做梦，也不是幻觉。站在他面前的人，是真实的，有血有肉的聂正扬。那个从一开始就对他紧追不放，如同无赖，却温柔深情的男人，那个他一而再再而三想要躲避的男人，竟又一次莫名其妙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我不眠不休找了你三天，开了五个小时的车，走了半个小时的山路，问了六户人家，才找到你。我真的饿了。”
　　肖凯听到他这句话，内心好不容易筑起的坚固城墙瞬间土崩瓦解，轰然坍塌。他甚至有那么一刻，想什么都不管，冲过去紧紧抱住他。
　　他的手指动了动，最终阻止了自己的冲动行为，一言不发，转身往屋里走。
　　聂正扬深深的吐出口气，他知道自己第一步成功了。如果第一句话就问他为什么消失，为什么要结婚，估计接下来不是被直接赶走，就是两人再大吵一架。
　　程希不知道肖凯见到聂正扬，会有什么反应，也不知道聂正扬能不能将肖凯追回来，但他觉得，在这样一个十年不遇的寒冷冬夜里，身边有个对自己真心相待的人，怎么都是好的吧。
　　挂完电话回到客厅，刚刚十二点。窗外烟花爆竹接二连三的响起，此起彼伏，绵延不断。
　　新的一年到了。
　　程希打开手机，在微信上跟吴晧说：“新年快乐，吴总，我爱你。”
　　吴晧唇角弯出明显弧度，回复道：“新年快乐，程警官，我也爱你。”
　　程希对着吴晧，笑得一脸灿烂，余佑兰煮好汤圆端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白瓷汤碗里，每人六只滚圆精致的汤圆，寓意六六大顺，万事如意。汤圆吃完，已经快一点钟，小奕都已经睡完一觉了。
　　程希起身说该回去了，程国安让他们就在家里住，反正程希以前的房间空着。
　　吴晧不方便发表意见，程希说：“小奕换床睡不好觉，肯定是要回去的。”
　　平常总是希望他们在家住的余佑兰一反常态一句话没说，程国安也没再坚持，老两口把他们送出门，看着两大一小下了楼才转身回去。
　　余佑兰想着那条短信，心神不宁，但又觉得可能只是朋友间的玩笑话，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回到客厅又去了阳台，吴晧和程希一左一右牵着小奕的手，从楼道出来，往车子走去。
　　“舍不得儿子啊？那刚才又不留他们在家住。”程国安走出来站在她旁边。
　　余佑兰皱着眉头，思考了半天，看着吴晧让程希先上车，再把小奕抱起来放上儿童座椅。直到车都开出去了，才开口说话：“老程啊，你有没有觉得晧子和程希，关系好得有点太过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当然好了。”程国安军人出身，神经比较大条，自然不能理解余佑兰话里的意思。在他看来，吴晧和程希关系好是很正常的事。想当年他在军营里，跟自己那些老战友们都能好到穿同一条裤子，这有什么。
　　余佑兰看着他，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于是转身回屋，用程国安当年跟那些老战友的兄弟情谊自我安慰了一番，最后确定自己是想多了，才安心洗漱睡觉。
　　吴晧没有告诉程希那条短信的事，一来他也不确定那条短信余佑兰有没有看到，二来程希容易想太多，让他知道估计这个年都过得不踏实。
　　回到家，吴晧把睡熟的小奕抱回房。程希拿着睡衣去洗漱，进浴室发现盥洗台上放着一只大红色的方形礼盒。心想这难道是吴晧说的大红包？
　　程希放下睡衣，拆开上面绑成蝴蝶结的黑色丝带，打开盒子，里面居然是一条网眼透视三角丁字情｜趣内裤！
　　这个混蛋！程希满面通红，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集中往脸上涌去，拿着这条几乎没有什么布料的内裤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吴晧拧开洗手间的门，笑眯眯的靠在门口：“怎么样，这个红包喜欢吗？”
　　程希故作镇定的回头看他：“你穿的话，我会更喜欢。”
　　吴晧看着程希一张绯红俊脸，没再说话，而是直接走进来，反手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程希的镇定装不下去了：“你你你你干什么……”
　　吴晧无辜的眨眨眼，拎起他手上那条情趣内裤：“穿给你看啊。”说着就开始脱衣服。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不知羞耻的家伙！还让不让人好好洗澡了！“那个那个回房再说，吴总别闹。”
　　吴晧没理他，抬脚往前走了两步，程希反射性的往后退，被吴总欺身直接抵在了台面上。
　　“程警官，我们还没在浴室试过。”
　　“不行，小奕在隔壁……”
　　“所以，你可不要叫得太大声。”
　　吴晧的声音低下去，最后一个字落下的同时，封住了程警官还要意图拒绝的嘴。
　　

　　☆、第三十八章

　　远在几百公里外的邻市郊县某个山村，寂静的夜里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鞭炮和烟花声响。小崽子们都被家长叫回了家，简陋的农家小院渐渐安静下来。连家里那只大黄狗，都蜷在灶台旁边蹭着暖意，缓缓睡了过去。
　　小院并不大，除了堂屋厨房，就只有两间卧室。肖凯收拾完碗筷，烧了热水让聂正扬洗漱，然后站在卧室床边思忖了半天，发现没有多余的被子。
　　山里的冬夜很冷，除了奶奶那间屋子有暖风机，他那间卧室和堂屋都冷得如同冰窟。
　　水泥地板还有些潮，整个屋里最暖和的应该是厨房了，灶膛里头刚烧过火，热气还没散。
　　叹了口气，正准备去厨房跟黄狗作伴对付一夜，谁知还没转身就先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聂正扬从后面搂着他，下巴搁在他肩头，闭着眼睛贪婪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喃喃低语：“别出去了，太冷，一起睡吧。”
　　不知道是不是聂正扬怀里的温度让他舍不得就这么抽身离去，肖凯竟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我发誓，什么都不做，好不好？”聂正扬的声音透着明显的疲惫，连续几天没好好睡过觉，绷得太紧的神经在找到肖凯之后突然放松下来，那股他刻意忽略的困倦就排山倒海的袭了上来。
　　肖凯的心又疼了起来，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