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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节-一蝉新-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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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帖子的标题是:再见,我的爱人。
  洋洋洒洒,无非就是“我们分手吧”。
  大概是回忆情史的部分写得过于情真意切,而宣告分手的部分又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痛苦和无奈,这个充分满足路人八卦偷窥欲的帖子迅速从一向隐没在角落从不惹人注意的MOTSS板块窜上了全站十大热帖。纵然沈辞没有忘记在行文中隐晦两个人的真实身份,可陆瀚云的特征过于显眼,还是被不少人认了出来。纷纭的回复大多是好奇和看戏,搭配一些恶心和嘲笑。
  陆瀚云很平静地打来电话约在镜湖见面,见面后依旧冷静而严肃,说:“我不同意分手。”
  陆瀚云说:“只是一段时间的异地恋,我不是要分手。”
  沈辞已经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他的。
  沈辞惊讶地在BBS上看到欧洲的人声合唱团即将来这座城市演出的消息,他一直很喜欢这个叫CIRCLE的乐团,却全然不知他们会来中国参加艺术交流,并且除了在北京的活动之外,还会在其他三个城市演出。他恼恨自己前一阵子忙着搬家,连街边的宣传海报都没有注意,尝试着打订票电话,被告知早已售罄。
  他闲聊时与周康说起,周康认真建议当天去买黄牛票,只是价钱可能略高。沈辞不置可否,只是自我安慰般长叹道:“唉,还不知道那天晚上要不要加班。”沈辞抱起椅子上的靠枕,假装筋疲力尽般瘫倒,看到老师这样的情态,周康不禁笑着说:“老师,您真有童趣。”
  因为周康的确很懂得为人处事,沈辞不觉间同他越加亲密,在周康面前也就少了很多做老师的矜持。有时他在实验室帮忙晚了,沈辞就请他一起吃饭,看他吃得生龙活虎,沈辞自己也能吃得多些。后来周康了解到沈辞有胃病,就常常发消息提醒沈辞按时吃饭,甚至在沈辞加班的时候,主动为他送晚餐。
  沈辞觉得这样有些失当了,于是稍稍注意了和周康之间交往的分寸,周康却马上体察到,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同沈辞嬉笑,虽然仍旧比一般师生亲密些,却不会让人有什么其他的担心。
  天气越来越热,蝉声响起来,凄厉地连成一片。青年广场上工人们正在搭建舞台,那是为毕业晚会准备的。五年之后,依旧在这青年广场,依旧是离别之际的狂欢。就要奔赴下一段人生旅程的学子们一同笑一同哭,一同高歌一同欢呼,到处都是签满名字的旗帜。那个夜晚,是真正的青年节。沈辞想起和陆瀚云第一次在人群中拥抱,就是那个时候在这里,张狂而隐秘的情感被遮蔽在众人高涨的热情中,充实而幸福。
  沈辞想,你还记得吗,已经五年了。
  那晚,他从实验楼的窗口远远地望着广场上变幻的灯光,想笑,却没笑出来。
  陆瀚云依旧会打来电话,晚安的信息也几乎没有断,他仍然以为沈辞在南方那座城市,所以叮嘱不要贪凉吹空调吹到感冒。多年未见,两个人之间其实并没有太多话可说,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却都舍不得挂断。

  ☆、镜湖蝉鸣

  果然,CIRCLE演出当晚沈辞需要在实验室加班,虽然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工作,但有班可加沈辞还是略感恩安慰。
  正一边悠闲地喝茶,一边处理数据,忽然接到周康的电话:“老师,我看到BBS上有人转手今晚的演出票。” 
  沈辞马上打开BBS,呵,竟然是真的。情侣包厢的套票,两张,但发帖人说也可以只买一张,看来是急于出手。沈辞喜上眉梢,正要兴冲冲打电话过去询问,忽然意识到手中的工作,有些气恼。正在这时,周康敲门进了办公室。
  “沈老师,如果有工作的话,我可以帮忙哟。”他眯起眼睛笑,沈辞神色一赧。
  周康走近看沈辞正在处理的数据,说:“啊,这个我们上课做过的,您交给我就好了,保证完成任务。”
  确实是本科生都能做的事情,沈辞揽下来也不过是因为正好能打发这一晚上的时间。反正只是一个人生活,做些事情以不至于太过单调乏味。
  “那……谢谢你,麻烦了,下次请你吃巴西烤肉。”沈辞不再客气,洗了手就换衣服,然后迫不及待地拨了帖子上留的电话。还没拨通,周康的手机先响了,他接起电话急匆匆地往门外走。
  “啊,绿野,对不起,我今天临时安排了实验室的工作,忘记提前告诉你……”
  大概是因为价格比较高,这两张票还没卖出去,对方说在新学生公寓门口见面,那地方在校外,离实验室两个街口,沈辞打车过去。
  没想到是楚安,他看到沈辞下车,迎过来笑着说:“沈老师,我手机里有您的号码,不过刚才真不太相信是您呢。您也喜欢这个乐团啊。”
  沈辞突然想起了什么,迟疑一下,看四周没人,低声对楚安说:“刚才不知道转票的是你,我没有别的意思,别误会……如果你原本是想约竺绿野,现在打电话给他,应该来得及。”
  楚安惊愕地看着他。
  沈辞温和地笑:“你不用担心,你们都是我的学生,也是朋友。”
  沈辞打车回家,没几分钟就接到了楚安的短信,很简短:谢谢您。
  他看着车窗外暗下去的天色,不知为什么,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躲回家,沈辞想起周康还在实验室替自己干活,心虚得很,搞不清自己是不是做了错事。对周康心怀戒备有多少是因为陆瀚云,对竺绿野满心疼惜又有多少是因为从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这样的“推己及人”好像太不道德了,沈辞想着乱七八糟的心思,侧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毕业生们身着学士服在校园各处照相留念,沈辞走过一张张笑脸,仿若走过自己的一段年华。那一年,就是这个时候,陆瀚云对沈辞说,我们给彼此五年时间,我去赚钱,你去进修,五年之后,我们仍旧在镜湖相聚,从此地老天荒。
  沈辞问陆瀚云为什么,陆瀚云说我们都年轻,应该去闯荡广阔的天地,这样才不会后悔。沈辞再问,陆瀚云说感情不是人生的枷锁,我们需要时间和经历来思考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生活。沈辞又问,他说我需要赚钱养家,我妈老了,我要尽孝道。
  “你成绩这么优秀,你父母也希望你继续学业,别让他们失望,我该早点跟你说,抱歉耽误了你的申请时间。”那时候,陆瀚云转身背对沈辞,看阳光下镜湖的粼粼波纹,平静地说着,“而且我已经签了G市的offer,下个月入职。”
  听到这里,沈辞长出了一口气,牵强地笑笑,快要哭出来:“我没玩过异地恋,而且要是去读PHD的话,5年恐怕不够。”
  “我等你。”
  “用不着,你别等了。”
  那之后沈辞再没说过什么,余下的时间不多,他想,让这种虚假的温情再持续几日来做个完满的了结吧。
  意料之外的只有自己没忍住在BBS上的发帖,没想到四年里都籍籍无名的自己在毕业之前却被推到了八卦的风暴口。简直是个笑话。
  那天,陆瀚云看了BBS,约沈辞到湖边,扳过沈辞的肩膀让他面对自己。
  “沈辞,你不信我。”
  沈辞反而笑了,说:“是,我不信你,你要甩了我,不用这么麻烦。”
  “可是,我信你。”陆瀚云定定地看沈辞的眼睛,用最温柔的声音吐出这样的句子。
  沈辞的眼角还有来不及抹去的轻笑。
  眼泪一下子滑落,沈辞冲出一拳直指陆瀚云的胸口。
  然后他像被抽走了全部的力气,再说不出一句话,再打不出第二拳。
  陆瀚云贴上来吻他的眼睛,固执地搂着他的背。
  可是,那么多泪水,怎么吻得干净?
  陆瀚云。
  陆瀚云乘火车南下之前的那个夜晚,二人彻夜缠绵。
  沈辞存心折腾,又咬又抓,只觉得再也没有下一次,恨不得能把这个人和太阳一并吃进肚子,让今夜如此生般绵长。
  到后来陆瀚云也发了狠,报复似的。沈辞眼看着这个与自己肌肤相亲的帅气青年沉迷到疯狂,眼角涌出的泪和汗水连成一片。
  晨光熹微,陆瀚云终于走了。沈辞透过窗帘的缝隙窥伺这个城市灰暗的天色,想起他说的五年之约,大笑出声,震得眼眶都生疼。
  沈辞在北京准备出国的那几个月,陆瀚云来找过他,沈辞没有见。后来沈辞去了美国去了日本,遇到形形□□的人,再也没有见过陆瀚云。电话里,陆瀚云事业有成,步步高升,给母亲买了大房子,给妹妹办了一场体面的婚礼。
  可他从不提那个荒谬的约定,直到今日,约期已满。
  沈辞又开始失眠,每天都有深重的黑眼圈,同事们关心他的身体,他却放任自己,日复一日地消瘦下去。
  陆瀚云打来电话的时候,沈辞正在镜湖赏荷,夜了,她们都睡了,娴娴地闭笼花瓣。水色仿佛墨迹,蝉声聒噪,嘶哑,像惨痛的呼号,沈辞扑打着一波一波袭来的蚊子,一寸一寸将自己融进夜色里。没有喝酒,却觉得已经醉了。
  “陆瀚云,”沈辞接起电话,问,“你能听到吗?”
  “沈辞?”对方似乎察觉了沈辞的异样。
  “蝉声太大,你能听到我讲话吗?今年,镜湖的荷花还是很好。”
  没有回应。
  “又一届学生毕业了,你……”
  “沈辞,你在哪?”
  “我在镜湖看荷花。五年了,我回来了,你呢?”沈辞只觉得满世界都是炽烈的蝉鸣,脑袋就快要炸掉,甚至捕捉不到电话中的声音。
  “我……”陆瀚云没有说下去,忽然发出了一声响亮而干枯的笑声,笑声只一瞬,就尴尬地断掉,他的声音中猛然混杂了浓重的湿意,“对不起,沈辞,我在火车上,明天才能到。”
  所有的蝉都安静了。
  

  ☆、圆满

  陆瀚云回来那天,沈辞恍恍惚惚到车站去接他。他状态极糟,反应比平时慢三拍,一来是前一天晚上辗转反侧全然无法入睡,二来,内心犹豫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瀚云。五年时间过去,二人都回来赴约,这到底是证明了所谓的坚贞爱情还是仅仅出于一时意气,沈辞不敢断言。
  沈辞想,他所爱的不过是五年前的陆瀚云,五年里与自己不间断联络的也不过是五年前的陆瀚云,而自己已经不是五年前的沈辞。现在的沈辞没有了学生时代的盲目乐观和任性用事,被来来去去的陌生环境搞得疲惫而沉默,无处安心。
  那么陆瀚云呢?
  这座城市的车站三年前开始升级改建高铁站,去年完工,新建筑一改旧日的平朴格局,变得辉煌大气,像雄踞一方的诸侯。第一次从新车站下车的时候,沈辞不禁惊讶地确认站牌和车票,原本盘算妥当的心情又泛起波浪。以为终于能在故地安心生活,不料她也成了疏落的陌生人,这份无伤大雅的失望情绪让行李箱稍稍沉重了几分。
  在站前广场穿梭不息的人流中,沈辞抬头看钟。分针不动声色地移动着,即将踏上那个令人尴尬的刻度。出站口早就挤满了人,他站在远处瞪着眼睛看向人群,阳光下,视野微微发白。
  陆瀚云拖着箱子,一边拒绝招揽生意的出租车司机,一边像沈辞回来时一样打量这个崭新而陌生的旧地。
  沈辞内心百转千折,想从侧面朝陆瀚云走过去,可是第一步就错了方向。破罐子破摔的情绪泛上来,他不由加快脚步,径直奔过去。
  “陆……瀚云!”
  陆瀚云看到了他,立刻朝沈辞的方向跑起来。行李箱重重地倒在地上,拉杆还支在外面。他抱住了沈辞,修长的手指伸进沈辞的头发里,珍惜地抚摸着。
  “沈辞……”
  一切失控都自然而然。沈辞下意识地主动吻上陆瀚云,周围立刻起了骚动。本来沈辞什么都不想管,但他忽然意识到陆瀚云竟然比自己更加不能自制,只能勉强推开他维持局面。
  “快走吧。”沈辞说着,稍微低了头隐藏自己的神色。
  陆瀚云重新拖起箱子,挤到沈辞身边拉他的手。沈辞原本就昏昏沉沉的大脑在经历了一连串的冒险之后终于开始罢工,再也不知道怎样做才算自然,任他拉着走到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
  车上闷热,两个人一同沉默地坐在后排,司机师傅也不聊天,狭小的空间里只能听到广播中的对口相声。沈辞想,幸亏路程不远,不然自己一定会缺氧眩晕。
  沈辞租的房子就在学校西门外,下车时陆瀚云微微眯起眼睛,炽烈的阳光下熟悉的风景让人心情很不平静。
  沈辞帮陆瀚云把大行李箱磕磕碰碰搬上三楼,陆瀚云解释说那是他所有家当,所以才这么沉。沈辞不置可否。
  先请陆瀚云进门,沈辞指着小客厅里的单人床说:“这是我新添的,房子太小,没地方放了,将就一下吧。”
  陆瀚云转身抱住了沈辞,没有说话。沈辞已经累得没什么力气,推不开他。沉默了几秒,陆瀚云在沈辞耳边低声说:“小辞,我们终于要一起生活了。”
  沈辞却顿时被巨大的焦虑击中。他更愿意陆瀚云能继续刚才那个激烈的亲吻,而不是这样温柔地把自己推进今后那漫长而充满不确定性的生活中。
  身体应激性地想要调节到日常应对工作生活的紧张状态,无奈太过疲惫,沈辞只能小声嘟囔着:“瀚云,抱歉我实在太困了,先去睡一会儿,你收拾行李吧,东西随便用……对不起,我困得脑子都不转了。”
  沈辞朝陆瀚云礼节性地笑了笑,把自己关进卧室,倒头大睡。
  陆瀚云对沈辞各种不可理喻的行事做法早已见怪不怪,一觉醒来,沈辞看到他正坐在小沙发上认真地看文件。床铺已经铺好,原本放在门口的行李箱也不见踪影,大概所有物品都收拾妥当了。
  “醒了?饿不饿?也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沈辞朝窗外望去,因为是夏季,天色还亮得很。
  他感觉头脑清楚了,但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陆瀚云接着问:“你这里一根青菜都没有,平时怎么吃饭?”
  “学校食堂,”沈辞将视线从他的文件上移开,看着陆瀚云的眼睛说,“在咱们学院实验室上班有几个月了。”
  陆瀚云似乎被沈辞噎住,说不出回应的话,沈辞伸手把他的文件抽出来放在茶几上:“走,一起去买菜,回来做饭,我能做熟,就是极其难吃,你厨艺怎么样?”
  “可能……比你强一点。”
  两个人每人炒了一个菜,结果就是二人都在抢陆瀚云做的那道吃。
  “好了,我允许你住我这里了,”沈辞站起来,把自己炒糊的洋白菜倒进垃圾桶,撇嘴道,“你再做个菜,不够吃。”
  “想吃什么,买了这么多种材料呢。再说,你连床都准备了,还想让我住哪儿去。”
  沈辞脸上一讪,心想幸亏背对陆瀚云,他看不到。
  陆瀚云起身,一边洗菜一边问:“工作很忙?看你精神不太好。”
  “没有。习惯了。你怎么打算的?”
  “以前公司北区有职位想让我接手,地方的经销商也有人联系我,我还在考虑。也没准自己当老板呢。”
  “创业?”
  “其实也还没有什么成型的想法。”
  “哦。”
  “你觉得怎样比较好?”陆瀚云开始切菜,刀工不算纯熟,可还是比沈辞在行一些。沈辞盯着他的动作,湿漉漉的双手,关节抵着刀背,鲜嫩多汁的植物躯体随着他的力道欣然断裂。这场景里忽然生出了一点□□的味道,让沈辞嗓子口发干。
  “我觉得……”沈辞说不下去了,他完全不知道该给出怎样的建议,“你一直在做销售?”
  “差不多吧,经常出差,不过业绩还好,后来基本也不用我自己四处跑来跑去了。”
  “是么……我一直在学校,还有研究所什么的。”
  “我知道。”抽油烟机嗡嗡转动起来,填满了二人对话的间隙。沈辞庆幸有这样嘈杂的沉默,于是专注地看着陆瀚云的动作和侧脸。一时心痒难耐,他干脆从壁橱里取出一个干净盘子挤到他身边去当帮手。
  说不开心是假的。夜里,沈辞望着天花板睡不着,想到那个人在客厅,就皱着眉头傻笑。
  他暗自嘲笑自己的价值判断系统,没想到自己仅仅半天就已经感到知足,用之前5年的失落与寂寞换这半天的幸福甜蜜竟然已经知足。5年里沈辞从没停止过对失去这份爱情的恐惧,现在陆瀚云真实地出现在眼前,他心里像被电了一下。唯有这样锋利的刺激能够让沈辞逃离恐惧,唯有这样黏稠的滋养能够让自己安心。
  想起今天在车站,他抚摸自己,而自己忍不住吻他。他嘴唇干燥,身上还有火车车厢的味道。他就这样拖着一个大箱子回来,仿佛5年的时间不过是镜湖的一场蝉鸣,惊乍而起,倏忽而终。
  沈辞觉得自己是心甘情愿跳上烤架的鱼,连身体内部埋了碳粉,自动灼热起来。他已经彻底放弃反抗。
  沈辞推开门走出去,客厅窗帘太薄,街上的灯光透进来,室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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