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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6-孤山-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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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利兹凶光流露的双眼中显出一些阴冷笑意:“你开始告诉我新家族未来的计划时,我觉得你虽然很有头脑,但不及你父亲凶狠。这个家族对没有野心和不懂冷酷的人来说很残忍,就像一把没有手柄的刀,既可以杀人又会割伤自己,用的力气越大伤得也越重,没有钢铁般的躯壳根本无法驾驭它。不过看来我不需要担心,你的方法是对的,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
“父亲生前就从不说感谢的话。”庞德说,“所以我也只会承诺让你满意的利益。”
“这样最好。”普利兹说,“查德曼的死和马洛里有关吗?”
“既然你不可能和他同盟,那么杀死查德曼在琼斯企业的生意上打开缺口是第一步,就算不是马洛里亲自主使也一定会有人动这个脑筋。”庞德说,“查德曼是在和制药师见面时被杀的,他们的约会应该不会有很多人知道,他跟我提起过想和那个叫摩根·尤金的人谈合作 ,至于相约的时间和地点恐怕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他和我说过。”在普利兹看来,和某个手头有好货的人谈交易是件小事,但他的儿子因此而死了,小事就成了大事。
“本来还可以怀疑是摩根·尤金走漏了风声,不过他也死了,干干净净。”
“职业杀手?”
“第一枪不用自己人,雇凶杀人是最好的选择。”庞德说,“而且是最好的杀手。”
普利兹笑了一声:“为了杀死查德曼,他们看来花了不少钱。”
“如果你想要先解决杀害查德曼的凶手,这里有一条现成的线索。”
“什么线索?”
“是关于职业杀手的,找职业杀手报仇用处不大,但我知道有时候就是需要一个直接的目标。”
“你知道杀手是谁吗?”
“当天晚上有一场帮派火并,有人目击到几个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就算和查德曼的死无关,职业杀手总归也参与到了家族争斗里。”
普利兹点了点头:“你的消息很准确。”
“父亲一直说听得越多,越知道该怎么做。”
“但他也并不赞同你的做法。”
“我从来没有期望过他能赞同我,这不是父亲和儿子的代沟,而是上一个时代和这一个时代之间的分歧。”
父亲应该至死都没有习惯使用手机,他仍然喜欢每天阅读报纸,比起在口袋里放一个手机,宁愿放一支枪。他甚至都没有发现自己违背了消息越多,越知道怎么做的信条。报纸……庞德看了一眼放在床头的那份纽约时报,还能活多久呢?
普利兹的目光也顺着他的视线往报纸上看去。时代已经不同了,他比庞德的父亲要年轻一些,但也感受到了这个时代正在远离他,渐渐向一个他遥不可及的方向而去。
“拉蒙德那里有火并当晚被街区监控拍到的片段,能够看清脸的和在枪战中留下的尸体经过辨认都已经列出了名字,其中有格林家的人,有克莱夫兄弟会的人,两方都是马洛里的死党,现在正在联手对付乔伊斯父子的独立帮派,不过后者手中有不少嗜血成性的杀手,从结果来看大概旗鼓相当。”庞德继续说道,“至于那几个杀手,他们对两方人马都动了手,也有可能是在杀了查德曼之后不小心被卷入混战。我对职业杀手不太熟悉,只能让其他杀手来辨认了。”
普利兹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冷硬,在面对杀死儿子的凶手时,他反而看不到一丝怒火。
“不管怎么样,即使是职业杀手,只要干涉到琼斯家的事我都不想放过。”
“现在的形势对我们并不有利。”
“我看也是。”普利兹缓慢地说着,“虽然你在家族会议上向他们宣战,但马洛里好像并没有当时看起来那么急躁。那只老狐狸也知道在笼络完所有愿意和他统一战线的盟友之前,贸然开战不是明智之举。眼下他只是狡猾地在边缘打打闹闹,不痛不痒地清理掉不属于自己的人,但是你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慢慢集结成群。”
他向庞德看了一眼,有点摸不透这个年轻人内心真正的想法,不过太年轻本身就是一种隐忧。普利兹也有自己的想法,亲缘关系不过是可以利用的一个因素而已。庞德在家族会议上大放厥词,以为这样就可以让那些踩着血路走来的老家伙们吓破胆,那他一定是低估了他们的野心和实力。
普利兹说:“马洛里想拖延时间做准备,我们就得打乱他的计划。”
“他现在并没有公开反对我成为卜伦诺家族的继承人。”庞德仿佛也没料到对方这么老谋深算,这种消极的应对更让人头痛。如果马洛里始终保持不动声色的状态,庞德毫无理由地主动挑起争端,反而会让观望的中立派人心惶惶。
“我们需要一个正当的借口。”普利兹说,“一个只和马洛里那老狐狸有关的借口,其他人可以继续观望,直到我们把对面的人全清理干净为止。”
庞德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没有比杀子之仇更好的理由了。
“先找到那个杀死查德曼的杀手,如果他愿意告诉我雇主是谁,我会让他死得愉快一点,可如果他的职业品质能保持到死都守口如瓶,那也没关系。”普利兹说。按照他的习惯,把尸体照样送到马洛里面前,不管雇主是不是他,只要让其他人以为真有这么回事就行了。
“今天我来见你,并不只是为了我儿子的死。有一件更重要的事,希望能引起你的警觉。”普利兹用一种阴沉冷酷的声音说,“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总是盯着我们不放的警察?”
庞德当然记得:“你是说沃特·纳尔森?”
已故的老卜伦诺一生中难免会和很多警察打交道,家族的私人杀手也暗杀过很多探员,但是能让庞德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有这个沃特·纳尔森。
“他已经很久没找过我们的麻烦了,尤其是在你和查德曼经营的生意上。”庞德说。
在他印象最深的那段时间,这个执着的警察和父亲之间火药味十足,一个要搞垮家族,一个要悬赏暗杀。可是这样激烈毁灭性的碰撞在某一天戛然而止了。
“那全得感谢他失踪的女儿。”普利兹对这种父女之情十分不屑。在他的情感世界里,亲情固然重要,但亲情绝不能成为绊脚石。
“一年前他的女儿失踪了,当时他正像条疯狗一样咬着我们不放。你父亲对他下了暗杀令,但绑架一个警察的女儿这种事实在太小了,谁也没放在心上。那女孩应该早就被某个手下送去地狱了,如果还活着,现在也多半是在哪个地下妓院接客。不过你父亲没有承认这件事,即使沃特·纳尔森要用手头的罪证和他谈判,他也一直视而不见。大概他很乐于见到这种让对手备受煎熬的情况。”
“现在沃特·纳尔森怎么了?”
“我听到了一些消息。你应该知道当初他手头掌握的不利家族的罪证是什么,那和琼斯企业、卜伦诺家族都脱不了干系,是有关一笔巨额资金的流向和账目往来。”
这一点立刻说中了庞德内心的隐忧,他皱着眉说:“我知道账目的事,但父亲在世时,他喜欢自己处理这些事。”
“他可以处理大部分事,但是他无法处理他不了解的东西。”普利兹说,“在账目方面,如果数字太过庞大,来源又太复杂,他必须把这件事交给别人去做。”
庞德想起了某一天晚上从父亲书房里被送走的一具尸体,他和普利兹都知道那是谁。那个名叫哈金斯·卡特的人一直在帮父亲处理他无法处理的账目。
“他的电脑被人动过了,可以肯定有一部分账目遭到窃取。”普利兹说,“当然,他自己是这么解释的,你父亲将信将疑,换做是你,你连一点信任都不会给他。要从电脑里弄走一点东西很容易,看起来什么都没少,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把厚厚的账本复印下来,只要轻轻动一下手指就行了。”
庞德说:“我想他应该没有胆量把账目明细交给警方。他能接触到家族的资金意味着父亲对他很信任,但他身边的其他人就没那么值得信任了。如果是他出卖了父亲,现在我们都应该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普利兹点了点头:“可怜的家伙当了替罪羊。”
“家族太庞大,难免会有警方的卧底。”
庞德相信沃特·纳尔森确实得到了一些证据,但没有他嘴上说的那么铁证如山,为了女儿,他一直在虚张声势。
“虽然你父亲一直想暗杀他,不过他也很狡猾,经常在各种媒体上公开宣布和家族为敌,随时留下可以追踪的线索。他们结下了私人恩怨,只不过沃特·纳尔森对家族的仇恨更深,不会因为你父亲的去世就让案子不了了之。”普利兹说,“这个警察没有放弃,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你父亲得了重病,意气消磨殆尽。他失去女儿,也消沉了很久,但我知道他一定在暗地里继续追查手中得到的线索。这要比马洛里那个老家伙搞出的事情更麻烦。而最麻烦的是两件事混在一起,如果马洛里也得到消息比我们先掌握那个警察手里的罪证,以他对家族的了解,要完善它或是动些手脚都很容易。”
庞德明白,尽管他把自己藏得很好,不给任何人可趁之机,但这个理由挡不住警方的搜查令。只要坐上几年牢,家族的一切就都落入别人之手了。
“杀了他吧。”庞德说,“父亲已经死了,在沃特·纳尔森找到新对手之前动手,别让他再有故技重施的机会。”
第22章 腹中
埃迪买了杯外带咖啡,从咖啡馆走回自己的警车。
这几天他都是一个人工作,沃特连续请了一周假。自从洁西卡失踪后,沃特所有的假期都取消了,像个永动机一样忘我地投入工作。而在此之前,他偶尔还会去邻近小镇度个周末,稍微放松一下。
埃迪非常理解他,像他们这样的人,度假并不只是休息的意思,它必须与家庭和家人联系在一起,一旦失去了这两样,假期也就失去了意义。
沃特生病了,在电话里是这么告诉他的。埃迪和他合作几十年,从来没有见过他请病假。听说他生病的消息,埃迪反而松了口气。
他毕竟也是个人,如果生病可以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一下,或许反而是件好事。
埃迪猛喝了一口咖啡,让苦味在嘴里慢慢消散,然后开始四处巡逻,准备找找那些不守法的混蛋们的晦气。他把车开到柯勒律治和奥丁顿街的交叉口,忽然觉得很奇怪,似乎这附近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几分钟后他才发现,原来一直矗立在远处的一栋大楼不见了。
埃迪很喜欢这条街的景色,附近有个墓园,非常安静。
大楼可能是在他去雪山度假的那段时间拆除的,动作真快。埃迪觉得有些失落,尽管没人有义务在拆掉建筑时事先和他说一声,但这样不声不响地消失让人有点遗憾。不知道别人有没有这样的想法,熟悉的景色突然改变就会产生一丝惆怅,似乎过去的记忆被抹去了,随着时光流逝,这样的感觉会越来越强烈。
埃迪第一次发现自己这么多愁善感,一瞬间几乎忘记还在工作,看来只有更多更浓的咖啡能够赶走这种优柔的惆怅。第二次拿起纸杯时,他忽然想起了那栋大楼的名字以及所在的街区。不久前他还在新闻里看过——樱桃街,一起令人震惊的枪击案,受害者是老卜伦诺的儿子。那小子没有步上父亲的后尘让埃迪有些失望,听说他逃过一劫,子弹没伤到要害,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不过说不定是假的。埃迪冷酷地想,说不定他早就死了,只是某些心怀鬼胎的人为了维持家族的内稳而宣称他还活着。
他决定开车去那里看一眼,说不准还能找到点血迹什么的。
这个案子归凶杀组管,恐怕是不会有什么结果。凶杀组的新探长像个守财奴一样守着自己得到的线索,绝不肯和别人共享,如果想知道案件进展,大概得在深夜偷偷摸进他的办公室才行了。
埃迪和沃特一样,他们合作搭档,与这个黑道家族打了快三十年的交道。从老卜伦诺精力最充沛,最不择手段和无所畏惧的时候起,直到他躺进棺材,没完没了。
埃迪知道这绝不是结局,而且他根本不相信庞德会舍弃过去和他父亲的所有,摇身一变成为乐善好施的守法公民。这个家族正在换血,但不是去除毒素换上健康的新血,而是如同病毒一般进化,让自己更强大,更贪婪,更可怕。
埃迪在警车边站了一会儿,喝完了手里的咖啡。
这时一个人走过他身边,是个头戴安全帽的建筑工。
“嗨警官。”工人说,“你要小心。”
埃迪愣了一下,差点以为他说了什么别有用心的暗语,结果这个看起来有些憨厚的年轻人说:“上回有个人在这里下车站了一会儿,就中了一枪。”
“哦。”埃迪说,“你看到了吗?”
“我当时就在那。”年轻人指了指身后的马路。
“和我说说当时的情况,你看到凶手了?”
“没有,而且我该说的都对警方说过,没什么好告诉你的。”
“那就别当我是警察。”埃迪对他说,“把我当做一个普通人,对这件事感兴趣,刚好你又知道些内幕,我想我们会聊得挺愉快。”
“那你想知道什么?”
“比如说,那个挨枪的家伙为什么下车?下车后做了些什么?”
“做了什么?他就是站了一会儿,又不像是等人。”
“如果是等人,他完全可以在车里等。”
“我也这么想,他似乎只是想看看这幢拆掉的大楼,因为他还问了莫尔顿几个问题。莫尔顿是我的同事,他今天休息。”
“什么问题?”
“这幢楼是什么时候拆的,为什么拆,还有以后会造什么之类。”
“看来他很关心这栋楼。”
“我倒觉得他只是随口问问,这栋大楼有些历史了,自从拆掉之后很多怀旧的人都会来打听一下,我就遇到过几个。”
埃迪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废墟,忍不住有些同感,但他绝不相信庞德是为了怀旧才下车来打听大楼的事。
“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站在那里中了一枪。”年轻人说。他声称自己有听到枪声,但当时并没有意识到那是枪,施工现场各种响声都有,有时很难分辨到底是什么声音。
“你看到他倒下去了吗?”
“我没有看到,不过我看到他的司机去扶他,后来他们一起上了车。”
埃迪察觉对方对于不断回忆细节感到有些不耐烦,于是他换了一种提问的方法。他说:“亲眼看到枪击案的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不如电影好看,电影会搞得很血腥很刺激。”
“那他多半伤得不重。”
年轻人耸了耸肩说:“谁知道?不过我们还担心了好几天,觉得这里不安全。”
“不用担心,这是仇杀,不是枪击案。”
“那就好。我得去干活了,这样可以了吗?”
“去吧,谢谢你。”埃迪说道。
就目前而言,即使在已故老头目的阴影之下,庞德·卜伦诺本人也没有什么确实能被警方抓在手里的劣迹。
埃迪回到警车里,思考接下去该干点什么。连续对着那片高楼废墟看了十几分钟后,他忽然非常想去探望一下搭档。
沃特搬家的事情他早就知道,而且第二天就去过那栋很难讨人喜欢的公寓。
埃迪开车过去,经过市场时下车买了几个苹果。
还没到巷口似乎就能闻到从公寓方向飘来的臭气。这个地方不知怎么回事,总是吸引一些流浪汉在墙边撒尿,不管晴天还是下雨,这股尿味始终消散不去。
他把车停在路边,徒步走进小巷。有个流浪汉认出了他,高声叫他的名字:“菲尔德警官!”
埃迪向他看去,看到他脱下裤子转身展示自己的屁股:“新年快乐!”
“多利,你这个混蛋,不准在我的警车上撒尿。”
对方哈哈大笑起来,埃迪把他甩在背后,朝公寓大门走。
上楼时,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恨这个地方。狭窄的楼梯,阴暗的走廊,还有鱼龙混杂的住客,每一样都让他心中泛起酸涩的泡沫。他觉得沃特不该住在这里,这栋臭气熏天的公寓像一个怪物的内脏,把他吞在肚子里慢慢消化,早晚有一天他会被腐蚀成一堆枯骨。
埃迪找到沃特的房间,在那扇老旧褪色的门上敲了两下。
“沃特。”他大声问,“你在睡觉吗?”
沃特病了,起来开门慢一点他可以等,不过要是病得连床都起不来,他会在数到20之前破门而入。
“沃特!”埃迪继续喊。隔壁房间里探出个脑袋,一个头发蓬乱满面怒容的人盯着他。
埃迪很凶地说:“不关你的事,回去睡觉。”
这时房门开了,沃特一脸不满地出现在门口。
“你知道你敲门的时候把天花板上的灰震下来了吗?埃迪,能不能小声一点,这里的环境已经够糟了,我不想再有邻居和我过不去。”
“你拿出警徽警告他们就好了。”埃迪把苹果塞给他,走进房间。
沃特说:“苹果?你是开玩笑?”
“我很想给你带一瓶威士忌,但是你病了,病人应该吃点水果。”
“我没生病。”沃特说。
“那是怎么回事?”埃迪闻着房间里那股让人讨厌的味道,从窗户往外看,外面是颓败萧条的街景。
“只是累了,想休息一阵。”
“这是我这辈子听过最新鲜的事,你会说累,简直就像说明天是世界末日一样。”
“我老了,不是以前那个能够通宵达旦一直追着罪犯跑的沃特·纳尔森了。”沃特让他在狭小的起居室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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