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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喝完粥，补吃了药，季糯又躺回到被窝里。不过这次不是他一个人了，顾唐尧还在。
“还要多久？”已经闭上眼睛的季糯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顾唐尧一头雾水，想了一会才明白过来是忙工作的事，“公司不大，别担心。”估计父亲听到这话得骂他“兔崽子”。
季糯听了之后，往温暖的怀里又窜了窜，“以后不用特意赶回来，我没关系的。”但谁又知道哪个是真心话？
像顾唐尧这种情愿自己累趴下，也不舍得爱人受点委屈的人，听到这种话，当然也是不能舍得的。
“我不会本末倒置的。快休息吧。睡觉了，不准在说话了。”他换工作的理由就是想有更多的自由时间给予陪伴，而不是为了工作去忽略季糯。顾唐尧吻了吻季糯的额角，像平时一样哄他睡觉。
等季糯睡得沉些，顾唐尧放轻动作，把自己挪到书房里，继续在公司里没完成的工作。
糯糯真是个口是心非的胆小鬼。顾唐尧终是挂着笑容看文件。
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了。
季糯一觉睡到半夜才醒来，因为背上没有手掌的触感而皱起了眉头。
顾唐尧正好端了杯纯牛奶走进卧室，刚放下玻璃杯就听见了季糯嗓子里无经意发出的表达不满的单音节。
“糯糯？”他尝试着轻声喊，“醒了就喝杯牛奶？”
季糯乖乖地爬起来，喝完牛奶。之后，他就死扯着顾唐尧的衣袖，倔倔地看着顾唐尧的眼睛。
看顾唐尧没有跟他一起躺下的想法，季糯慢慢地放开手里的袖子，自己缩进被窝里，背对着爱人偷偷消化心里的委屈，用理智说服自己不需要。
工作重要。
工作重要。
工作重要。
“工作不重要。”来自背后环上来的温柔的声音，“牛奶杯子隔夜了会有嗖味。”
“哦。”季糯吸吸鼻子，平淡的回答。
顾唐尧拉住糯糯的手，伸进他衣服里，一起贴着皮肤环着他，“生气啦？”
“没有的，”季糯翻个身对着顾唐尧的脑袋，又往下缩了缩，直到脑袋可以抵着他的脖子为止，再把他的手臂放自己背上。“很好的。”
顾唐尧总觉得自己的糯糯有什么话想说出来，却又憋着不说。他顺着糯糯的心意，轻拍着背脊，一边想要怎样才能让糯糯说出来。
“糯糯……”

第四十七章
季糯不想多说话，就“嗯”了一声，示意顾唐尧继续说下去。
“糯糯、是有什么想要跟我说吗？”迟疑过后，顾唐尧最后还是问出来。
说完之后，他明显感到季糯又往他怀里缩了缩。
“……没有。”季糯说。
“真的不想说吗？”顾唐尧追问。
季糯就稍微动了动脑袋，没有说话。
“好吧，”顾唐尧想找点话题聊，让自己不那么尴尬，“那把钥匙用了吗？”
过了一会，季糯闷闷的声音才传来，“要一起去。”
顾唐尧自动理解为他还没去过，心里有些小小的失望，但如果是为了等他一起，那也很好。“好啊，那睡吧。”
既然糯糯不愿意说，那他也不强求。
……
日子在顾唐尧早出晚归之中慢慢过去。季糯的状况也在他自己的放纵之下变得越来越不好。
这个周五的深夜，季糯睁着眼睛与熟睡的顾唐尧同枕在一个枕头上。他知道明天顾唐尧依旧要去公司处理工作。快要到劳动节假期了，也许他还是只能在等待顾唐尧回家之中同样等待着时间的流逝。这几天的花朵做的都不太满意，季糯已经暂时停止了。
他们的脸离的很近，季糯都能想象顾唐尧的呼吸吹得他脸上的绒毛倒来倒去的样子。
靠近，直到鼻子碰到了鼻子。
错开位置的季糯只要微微凑前一些，就能够到顾唐尧的唇。
可是他并没有。
他看着顾唐尧合着的眼睛，目光充满依赖，慢慢地入了神。
季糯一直在向顾唐尧索取着，温柔、陪伴、理解。像是一个永远都填不满的无底洞，季糯不想成为那种只依靠他人而活的人。
他也不应该这么做。
但是他一个人没有办法给自己安全感，所以好不容易扯到了一根稻草就使劲压榨。如果说这根稻草对于季糯来说是用来救命的，而季糯对于稻草来说呢？
是不是一个只会带来麻烦的、毫无用处的、贪婪的……累赘。
就算是这样，这些情绪和念头也是可笑的。就如季糯患有抑郁症。
一直一直都不能治好也一样可笑。
这些念头一直都在困扰着他，季糯已经陷入了悲观的循环之中。
出也出不去了。
但是顾唐尧因为枕头湿湿黏黏的不适而醒来，不用睁眼也知道面前季糯的脸上泪痕交错。
在想到之前，顾唐尧已经在吻去爱人的泪水了，心里也软软地一片，只想把他放在心尖上保护。
“就是生病了。”季糯沙哑的声音传到了顾唐尧的耳朵里，直接化成无数的利箭，一根一根戳在他存放季糯的心尖上。
真是快要疼死掉了。
糯糯是想要告诉他，哭是因为生病了所以根本没关系不用在意吗？难道生病这件事本身也不用在意吗？
“糯糯别这样好不好”顾唐尧忍着心里的对糯糯不重视身体的不满，轻吻、安慰着情绪不稳的他，“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告诉我好不好？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好不好？”语气里珍惜、心疼多得快要溢出来了。
可是季糯无心顾及，他满脑子都是他又把顾唐尧吵醒了，打扰了休息又让顾唐尧担心，是他不对。
他先把那些负面情绪放到一边，假装镇定地告诉顾唐尧，“一会会就好了。你先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工作。
“胆小鬼。”在昏暗中，顾唐尧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的音节。
季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为什么不敢告诉我呢？”顾唐尧抵着糯糯的额头，轻声呢喃。
“……”他知道季糯肯定听到了。
“糯糯。”顾唐尧坚定地又喊了一声，等待着。他不想再一次一次地放过季糯了，他想要知道答案。
等待了仿佛是有一个轮回的时间了吧，季糯突然就缩到了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他的背。但还是没有说话。
季糯有几次都想开口，但一切都在阻止着他。
做好准备后的声音，仍是带着些哭腔的，“我以前在医院里碰到一个陪着去复诊的男人。轮到他女朋友进去之后，他跟我聊天说每天都听他女朋友抱怨，还一直被要求陪来陪去的，一走就寻死，他要烦死了，他想要分手。”
依旧是长久的停顿之后，“我不想那样。”季糯说。
他告诉胸口又湿了一大块的顾唐尧说，“我不想变成那样。”
听到这种理由，顾唐尧笑也笑不出来。他居然不被他爱的人信任？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顾唐尧嘴角带着嘲讽的笑。
而季糯的反应则是松开了手，离开了留恋的怀抱，翻个身到枕自己的枕头上。
一时间安静下来的空间里传来了季糯暗自压抑的啜泣声。
这好像是季糯第一次不理他。
顾唐尧不可能忍受得了这种苦。他把季糯抱进怀里，坐起身，让季糯跨坐在他大腿上，上半身靠着自己的胸膛。
季糯本来身体就不好，这会又是哭，又是心里难受，一点甩脾气、甩脸色的抵抗都做不出来。
顾唐尧拉被子盖住乖乖的季糯露出的背，一时间竟不知道说点什么。
但他一直都知道，有些东西，一旦拥有过，就再也不能放手了。

第四十八章
季糯很累了，安静地趴在顾唐尧胸口不挣扎也不吱声。
胸口的衣服都快要可以拧出水来，心疼到爆炸的顾唐尧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能凭借着糯糯的一面之词而断定什么。也许是因为生病了？
那他本应该更加更加的相信糯糯，支持他，而不是去怀疑他！
而且也没什么好多想的，不管怎么样都肯定不能是糯糯的错。必须是他有问题。
“糯糯……”顾唐尧已经词穷了，什么都不能表达出他的心情了。他只好抚着季糯的背脊，侧过头小心地亲吻糯糯的额发。
就在顾唐尧艰难地搜索着被好几个老师嘲讽过的词库，试图找些话来说时，季糯先出了声。
“这样…就不要我了吗？”语气委委屈屈地，可怜地仿佛真的被扔下了。
顾唐尧分不清心口一凉的原因是什么，但他就知道，要是糯糯再说下去，他也要泪轻弹了……
既然不知道说什么了，那就直接用行动表现吧。
顾唐尧吻住了濒临崩溃的季糯，郑重地，虔诚地。
“这辈子就指着季糯过了，说什么呢，嗯？”顾唐尧抹去糯糯脸上的湿润痕迹，就在糯糯嘴边诱哄着，语音温和地不想吵人梦醒，“胆小鬼敢不敢告诉我他心里在想什么呢？胆大鬼想要听。”
还在吻后的眩晕中没醒过来的季糯下意识就回嘴，“你才是胆小鬼！”
“那胆小鬼想要听糯糯讲故事。”顾唐尧又轻触了触近在嘴边柔软的唇，“糯糯愿不愿意说呢？”
“……”糯糯就是不说话。
“糯糯，对不起。”顾唐尧凑近了季糯的耳边说的，为了让他听得更加清楚，“对不起。”
为什么会舍得让他难过呢？反正心疼地都是自己。
季糯还陷在悲观的情绪里逃不出来，思维也还有些混乱，满脑子都是“他超爱超爱的‘救赎’不要他了，但是又亲他了。亲他了，又不要他了。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就生气了，不要他了。”
见季糯闷闷地没有反应，顾唐尧有些慌乱地打开了床头灯，不只是碰触到，也要看到才能安心。
可他情愿没看见。
他一心想要护着的心肝全身都透着“虚弱”两个字。眼睛红红地有些肿了，就算被吻过的嘴唇也是淡淡的颜色。
糯糯好不容易把自己的害怕说出来，顾唐尧没有安慰，和夸奖，居然去关注一些有的没的？
顾唐尧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眼睛是不是疼了，我去拿毛巾……”说着说着顾唐尧就要下床，把季糯一个人留在被窝里。
不过，他的动作立马被季糯止住了。因为季糯抱住了他，是整个都挂在他身上。
季糯把顾唐尧的手掌拉过来，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捂捂就好了。”语气冷静了很多，像是从噩梦中转醒了，“关灯吧。”
顾唐尧机械地关了灯。
“对不起。”季糯跟被他靠着胸膛，用手捂眼睛的那个人说。季糯的思维好不容易转过来他刚刚做了什么，一想到他哭得眼睛都肿起来了，就难过地无法自抑。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下一轮也会很快就到访的。
他又变成了他最不想要的样子。
真的好累。
生病好累。
他果然还是个拖累。工作已经很累了，回到家还要照顾他。
什么的。
顾唐尧一直都没做反应。等到季糯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背着床单躺着了。
而那人整个人都沉沉地压在他的身上，脑袋埋在他的耳边。搂着他腰的手臂有些咯人。
“糯糯到底在害怕什么呢？”顾唐尧一开口的声音低哑地无法想象，直接到达季糯的耳朵里，像是波动了一根根琴弦。
季糯无声地笑了笑，半调侃地说，“当然是怕你不要我呀。”
顾唐尧也弯了弯嘴角，“那我还怕你不要我呢。”接着他就感觉到有滴流到了他的脸上。
大抵在爱情中的人们都是卑微的吧，总是觉得自己不好配不上对方？
可季糯认为他对顾唐尧是事实，顾唐尧对他才是感觉。

第四十九章
时针已经不知不觉转到了五点。
顾唐尧等着季糯的回应，却久久不来。待他反应过来，季糯已经带着眼角边的一行湿润睡着了，呼吸轻缓。手指还绕过他的手臂，努力箍住他的背脊。只要手下有些什么动静，季糯总是会无意识地加大力道。
反正再过一会，就是平常起床的点了，顾唐尧也不准备再睡。他慢慢回忆这几个月来的种种，各种记忆的碎片穿过了长长的时光隧道，拼凑出他爱的人。现在再想想，当时的感觉好像就是那一瞬间。就在那刻，就觉得季糯会跟他有些交集。大概算得上是几见钟情？
走到现在完全是让人惊讶，也让他安慰的事。
季糯吃了大概半辈子的药了，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活到现在，变成他喜欢的样子。又或者说，他一直都是他喜欢的样子。
真当是有些他自以为的命中注定的味道。
如果糯糯也是那么认为的，那就应该不算是“自以为是”了吧。
等季糯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睁开眼睛，而是一个深呼吸。
他先要做好家里又只剩他一人的准备，尽管每一个星期一的白天都是这样。再说，眼睛也胀胀的的，干涩的厉害。
呼……季糯一鼓作气从被窝里坐起，熬过那阵眩晕，眯着眼睛看床头柜上的小闹钟。
已经是上午九点四十五分了。
慢慢挪动又不太舒适的身体到卫生间洗漱，季糯没敢看镜子中自己狼狈的样子，拿起挤好牙膏的牙刷放进嘴里，缓慢地刷动着。舌尖上起了个泡，嘴里边靠近牙龈的位置也有口腔溃疡的前兆。
头昏脑涨的季糯随意把毛巾弄湿，在眼睛上随便敷一会。不用看镜子，他也知道，眼白布满血丝，眼下的青灰色黑眼圈，整个眼睛的肿胀合起来的样子有多么憔悴。
估计脸色也不怎么好。季糯苦中作乐地想。
他直接把微波炉里待加热的牛奶拿出来，配着的切片面包给一会的药垫个底。季糯喝顾唐尧给他准备的牛奶的时候总是特别慢，小口小口地嘬。而且就算是饱了，他也会把准备的都喝完。一杯牛奶要喝个别人吃个正餐的时间。仿佛是为了弥补第一次的遗憾。
今天的牛奶不想他们初次遇见那么凉，这让季糯有些开心。
吃药时，季糯知道自己不太舒服，也不大正常，所以就加大了剂量。吞了两片安眠药之后，他回到带着安抚人心气息的被窝里，等待药效哄他睡着。
而顾唐尧根本无心工作。但星期一根本不能让他好过。
所以等他见到陆君迁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他只有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依旧是医院不远处的那个茶馆，陆君迁喝了口茶，面无表情地单枪直入，“季糯怎么了？”
“他哭了一宿。”顾唐尧皱着眉头也喝了口茶，滚烫的茶水经过舌尖，带来一片火辣辣的疼。也带起了心口的。
陆君迁“呵”了声，“那你他妈不回家，在这里跟我扯淡？”
“那你来扯一扯。”顾唐尧放下茶杯，不再喝茶。
“你明知道他情况不好……”
顾唐尧打断陆君迁的话，“我知道他之前找过你。他哭一宿也不肯跟我说。”
“我劝你现在赶快回家，不然我怕我控制不住。”陆君迁坐直了身体。
顾唐尧沉默了会，在说话时，已是郑重过头地语气，“我只是想请教我该怎么做？我看了很多书，很多案例，也关心则乱。季糯他是一个真实的个体。我就像是一个心急的无头苍蝇，寻找着害怕地出口……”
“高材生别扯那些有的没的。自己去问他。我只是他的心理医生，不是他的伴侣。”陆君迁说完这段话，就直接回医院继续值班了。
顾唐尧思索了三分钟之后，直接一个电话打到他尊敬的父亲那里，多要了一个星期喘息的时间。意外地把时间放宽到五一之后。
顾宋元早就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情，跟妻子出去旅游是确定的，时间却是在五一之后。他只是想逼顾唐尧早些下决定，所以他请儿子上头的领导吃饭也不算什么。小年轻还是要多经历经历，才知道身边的人到底适不适合……
难道不是吗？那个忙了两天就大惊小怪的恋人？电话那头的顾宋元想。
顾唐尧挂了电话就结账回家。现在有一段缓冲的时间，他可以不用那么着急地直接接收整个公司。
等季糯有些意识时，他的嘴里已经含了一支温度计。过了一会就被人抽走了。
“谁……”季糯小声说，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回来了。”
顾唐尧的声音传到他耳朵里，沿着神经传到他的脑中，变成了最有用的一剂药。那个瞬间，仿佛整个掌控着不舒服神经都不好使了，季糯又是一个健康的人。
也像是他过去的数十年都是假的，只有这句话才是真的。

第五十章
真是从他跟顾唐尧在一起之后，他才会有机会生出委屈得想哭这种情绪来。要是在以前，他委屈给谁看呢？谁又愿意听呢？
这几天情绪不稳定，身体也不太舒服，估计也是不按时吃药惹的。晚上睡不着，早晨也起不来，药就少吃一顿。
再这样下去，迟早有天会爆炸的。
季糯没什么力气，见顾唐尧端来的“黄金南瓜粥”也没多大胃口，稍微吃了几口就放下勺子。
“不吃了吗？”顾唐尧坐在床边问，“难道是不好吃吗？”说着，就着糯糯的勺子尝了一口，味道还可以的嘛。
看着顾唐尧皱起来担忧的眉头，季糯勉强塞进了半碗粥。等顾唐尧端着碗去了厨房，季糯才快步进了卫生间，对着坐便器把卡在嗓子眼的粥吐出来。
等季糯按下抽水键，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回头就看见顾唐尧靠在门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这下季糯就更加腿软地站不起来了，即便他特别想凑到水池边漱口。
他就看着顾唐尧一步一步走过来，拿漱口杯装水，递给他。
“以后不想吃就不吃，不要勉强知道吗？”顾唐尧虽然眉头还是皱着，语气确是温柔着说的。
漱完口的季糯被顾唐尧托着屁股抱起。正要往床上去的时候，季糯在顾唐尧暖暖的侧颈上蹭了蹭，开口小声地说，“我想洗澡。”
于是，顾唐尧便让季糯坐在洗漱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