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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家在哪里？”
　　陈扬没说话。
　　赵欣跺了跺脚，她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写了个电话号码给陈扬，说道：“这是我家的电话，有事打电话给我。我家就在咱们学校的附近，今天跟我妈妈来乡下走亲戚，我妈在等我，我不能多留在这儿。”
　　陈扬的手慢慢地握成拳头，没有接过这张纸。
　　他已经退学了，就代表他跟以前的学生生活彻底告别。
　　赵欣的眼眶一下子红了，她说道：“我只想帮帮你。陈扬，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们……我们以前好歹是同桌啊……”
　　陈扬终于接过纸，赵欣离开的时候叮嘱他：“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啊！”
　　陈扬将这张纸攥在手心里，然后慢慢揉成一团。
　　有什么用呢。
　　他们陈家村整个村子里只有村支书家只有一部电话。村子里很多青壮年在外头打工，留下老人在家带小孩，小孩子想爸妈了，会到这家人这里打电话，打一次电话按时间算钱，一分钟一块钱，昂贵的消费。
　　在赵欣眼里，打电话联系是多么普通的事情，对于他们这个村子来说，却是不得已时才会想起来的消费。
　　

　　☆、第08章

　　第08章
　　“哥哥，你不要难过，等我长大了就能帮哥哥赚钱了。”言蹊能感觉出来陈扬心情很不好，他仰起脸看着陈扬，眼里满是担心。
　　陈扬将所有的情绪都压了下去，他摸了摸言蹊的脸，说道：“哥哥没有难过。年糕马上就卖完了，等会儿哥哥带你去买点东西。”
　　快到中午的时间，两大桶年糕和农家干货已经都卖完了。
　　言蹊开心地帮陈扬收拾东西，将小板凳放在三轮车上。
　　陈扬推着三轮车，让言蹊跟在他身旁别走丢了。言蹊乖乖地拉着他的衣服，免得被人群挤散。
　　陈扬带着他在集市里采买年货和平时要用的东西，将这些东西都买的差不多后，陈扬带着言蹊来到卖糖葫芦的小摊前。
　　早上来集市的时候，言蹊就瞅见这个糖葫芦了，红红的山楂，外面裹着一层冰糖，光是看一眼就馋的他直流口水。
　　“这个长的糖葫芦来一串。”陈扬对小摊主说道。
　　“好咧。来，小朋友，拿好。”糖葫芦串有两种，短的那种一块钱一串，长一点的一块五毛钱一串，小摊主抽出一串长的糖葫芦，递给言蹊。
　　言蹊舔了舔嘴唇，他感觉自己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慢慢地挪到陈扬身后，说道：“哥哥，我不吃。”
　　陈扬一怔，随即就明白了言蹊的心情。
　　没想到才六岁的小豆丁，也懂得了要节约用钱。
　　陈扬心情酸涩难当，他摸了摸言蹊的脑袋，柔声说道：“今天卖年糕赚了钱，小蹊吆喝的很卖力，哥哥奖励给你的。”
　　言蹊眨巴着大眼睛，显然在进行非常困难的挣扎。
　　小摊主第一次见到这么懂事的孩子，见言蹊长得白嫩可爱又如此乖巧，笑着对陈扬说道：“你弟弟真懂事。给你便宜五毛钱。”
　　言蹊心里挣扎的更厉害了。
　　陈扬付了钱，接过小摊主手中的糖葫芦，递到言蹊面前，引诱道：“不吃的话，就哥哥吃了。”
　　“哥哥吃一个，我吃一个。”言蹊比着手指头说道。
　　陈扬笑道：“好。”
　　言蹊这才开心地拿起糖葫芦，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
　　酸酸甜甜的，一如想象中那样美味！
　　见言蹊吃的眼睛都开心地眯了起来，陈扬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言蹊吃着糖葫芦，见陈扬还没让他坐到三轮车上去，好奇地问道：“哥哥，我们还不回去吗？”
　　“等一会儿。”陈扬带着他往买衣服的地方走去，言蹊不明所以，跟在他身旁睁大眼睛左右看着。
　　来到专门买衣服的街上，陈扬将三轮车停稳锁好，然后牵着言蹊的手走进其中一家专卖儿童衣服的店里。
　　店里有个小孩在试衣服，他的爸爸手里拎着一家人的包和买的东西，妈妈则又拿了一件棉袄过来让小孩穿起来看看。
　　见陈扬和言蹊进来，店主脸上堆着笑容走过来，说道：“想买什么款式的衣服？我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下。哟，这小朋友长得真是可爱。”
　　店主拿过旁边挂着的一件蓝色带帽的棉袄，帽子上一圈白白软软的细毛，看着很暖和。店主对陈扬说道：“你弟弟穿这件棉袄一定很不错，要不要试一试？”
　　陈扬也觉得言蹊穿这件棉袄会很可爱，拿过棉袄让言蹊试穿一下。
　　言蹊愣愣地问道：“哥哥，这是给我买的吗？”
　　“嗯，喜欢吗？”
　　言蹊看向陈扬手中的棉袄，跟他身上这件旧棉袄相比，这件棉袄不仅好看，摸起来手感也更好，而且很暖和。
　　但是，要花钱买。
　　言蹊摇摇头，说道：“哥哥，我想回去了，我们回去吧。”
　　“给你买件棉袄，我们就回去。”陈扬说道。
　　“家里还有一件棉袄，不用买的。”言蹊拉着陈扬的手要出去，他知道陈扬哥哥家里的情况，赵姨几乎每隔两天就会念叨一遍家里穷苦日子难过。
　　而且，为了赚钱，哥哥很辛苦，每天都忙到天黑才会回家。
　　陈扬拉住他的手，柔声说道：“过年了要穿新衣服，穿新衣服长的快，哥哥还等着小蹊长大帮哥哥赚钱呢。”
　　“真的吗？”言蹊不太相信，但陈扬从来不会骗他。店主在一旁听了他们的话，大概猜到了他们的家境，见言蹊这般懂事的模样，心里一阵感慨，便说道：“小朋友，你哥哥说的对，过年穿新衣服长得快哦，长得快才能帮你哥哥做更多的事哦。”
　　刚才在试衣服的小孩已经试好了衣服，他的爸爸付了钱带着一家人走了，店主让陈扬给言蹊试衣服。
　　言蹊脱下身上的旧棉袄，穿上这件新的棉袄，陈扬带着他来到穿衣镜前。
　　言蹊的肤色特别白皙，这件蓝色的棉袄穿在他身上，衬得他的脸色更加光洁白嫩，尤其是帽子上那一圈白色软毛，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洋娃娃般可爱。
　　店主不住地夸言蹊长得可爱，陈扬也觉得颇满意，言蹊穿着新衣服，心里自然特别开心，但他还是担心衣服的钱。
　　“给你打五折吧。”店主是个心软的人，他家里也有个跟言蹊差不多大的孩子，想起自家那个混世小魔王，再看看言蹊，店主觉得言蹊简直是天使。
　　陈扬微怔，店主笑道：“你弟弟真是太懂事了，以后要买衣服的话，也到我这里买吧，我都给你打折。”
　　陈扬沉默了一会儿，郑重地说道：“多谢。”
　　“不用客气，你们还年轻，将来有的是机会。”店主说道，“只要你们努力生活，日子总是会好过起来的。”
　　给言蹊买了衣服，陈扬又去给赵娟买了件棉袄，然后带着言蹊去吃午饭。
　　两人就在路边摊上吃了碗面条，陈扬吃的是青菜汤面，给言蹊点了份肉丝面，还加了个荷包蛋。
　　“小蹊，尝一下这里的荷包蛋好不好吃，看看有没有哥哥做的好吃。”
　　言蹊嗯了一声，咬了一口，慢慢地吃下，想了一下，说道：“没有哥哥做的好吃。我喜欢哥哥煎的荷包蛋，外焦里嫩，很好吃。”
　　陈扬拿了张纸擦了擦他的嘴巴，笑着说道：“明天做给你吃。”
　　言蹊眨眨眼，说道：“鸡蛋不拿出去卖了吗？”
　　“过年这几天的鸡蛋都留着我们自己吃。”陈扬说道，夹了筷子青菜放在他碗里，说道，“明天做鸡蛋炒年糕。”
　　言蹊喜欢吃鸡蛋炒年糕，听到明天能吃到，顿时吃面条吃的更有劲了。
　　两人回到家，已经是黄昏了。
　　到了家里，陈扬发现家里来了个客人。
　　是他们家的远房亲戚，平时并不太来往，陈扬长这么大，印象中只见过几回。
　　这个远方亲戚正在跟赵娟谈话，赵娟脸上满是收不住的笑容。
　　陈扬很久没有见赵娟如此开心地笑过了。
　　赵娟见他跟言蹊回来了，高兴地说道：“阿扬，快过来，你陈叔叔说要给你介绍一份工作，明天开春了就能去做了。”
　　赵娟口中的陈叔叔，见到陈扬，笑着说道：“阿扬，我听你妈妈说，你现在在家干农活。正好我认识一个老板，他那边工地上很需要人，你要是愿意，等过了年，我就带你过去。在那边干活，比在家做事要赚钱的多。”
　　陈扬没有说话，赵娟急了，对他使劲使眼色，说道：“阿扬，还不谢谢陈叔叔！”
　　“妈，我想在家陪陪你。”自从陈实宾去世后，赵娟的状态就不太稳定，陈扬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
　　“我没事！不是还有言蹊嘛，你放心跟着陈叔叔去外面做事。”赵娟说道。
　　言蹊一直躲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话，听到赵娟要让陈扬出去干活，把他留在家里的时候，他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他真的很怕跟赵娟独处。一想到陈扬出去后，他要跟赵娟每天在一起吃饭，他就觉得身上曾经被赵娟用木棍抽打的地方就又开始疼了。
　　言蹊躲在房间的门里，将耳朵压在门上，想听陈扬的回答。
　　陈扬没有立即回答，都是赵娟跟那个陈叔叔在说话，两人说话间似乎连陈扬后面的安排都计划好了。
　　言蹊隐约觉得陈扬是要出去工作了。
　　他很害怕，但又无法说出来。这个陈叔叔说陈扬出去干活可以赚更多的钱，而且不用跟在家干农活这样辛苦。
　　言蹊是希望陈扬不要那么辛苦的，每次看到寒风中还要在农田干活的陈扬，言蹊心里就很难过。
　　但他又很想跟陈扬在一起，这样他才觉得不那么害怕。
　　言蹊想来想去，眼眶红了红，哒哒哒地跑到床上，抱着被子无声地哭了出来。
　　

　　☆、第09章

　　第09章
　　陈扬进屋找言蹊，惊讶地发现言蹊侧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整个人缩成一团睡着了。
　　陈扬弯下腰给他把被子盖好，却发现他的脸上挂着泪痕，眼睫毛还是湿润的。
　　言蹊睡了一会儿就醒了，睁开眼看到陈扬坐在床头上，正低着头看书。
　　“哥哥……”言蹊慢慢爬起来，抱住陈扬的腰，将脸搁在他的后背上。
　　陈扬放下书，转身把他抱起来，说道：“怎么哭了？”
　　言蹊低着头不说话。
　　“不想哥哥出去打工？”
　　言蹊飞快地抬起头，眼神完全出卖了他隐藏的心思。
　　陈扬摸了摸他的头，说道：“哥哥出去打工能赚更多钱，可以给你买很多东西。”
　　言蹊使劲摇头，说道：“我想和哥哥在一起，就算没有好吃的东西，也不买新衣服，我也觉得很开心。”
　　在言蹊心里，与赵娟独处的恐惧，远远胜过食不果腹的不安。
　　陈扬看着言蹊的脸，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带着惊恐，仿佛只要他说出会独自出去赚钱，这双眼睛里就不再会有神采。
　　陈扬叹了口气，说道：“哥哥带你一块儿出去。”
　　言蹊睁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陈扬。
　　“真的，哥哥不骗你。”其实从那个亲戚提出要带他出去打工的时候，陈扬心里头就有这个想法了。虽然带着言蹊会有很多不方便，但把言蹊留在家里，陈扬有些不安。
　　他想到了那天回来时，赵娟按着言蹊用木棍抽打的情景。
　　言蹊开心起来，陈扬说道：“但是跟着我出去，会很苦，在工地上吃的都是清汤白水，晚上要和别人挤在一个房间里睡觉，房间很小，可能连窗户都没有。”
　　“我不怕。只要跟哥哥在一起，再苦我都不怕。”言蹊咧着小嘴说道，“哥哥，我也可以帮你干活的。”
　　陈扬笑了笑，工地上都是累活，言蹊还太小，除了捡些废品，什么都干不了。
　　很快就到了过年这天。
　　过年，是一年中最欢喜的日子，即使在陈家村这样偏僻的小山村里，过年这天，村子里也是喜气洋洋的。
　　每家每户都炖肉烧鱼，把一年中难得的挥霍用到了这一天中。
　　过年这天，言蹊最喜欢吃两道菜。
　　一道是年糕炖肉。年糕切得很大块，一条年糕切成五段，待锅里的肉炖的五六分熟了放下锅，再加几朵香菇、几片冬笋干提味，出锅时香气四溢，年糕软糯有嚼劲，美味极了。
　　另外一道菜是芋头饺子。芋头连皮煮熟，出锅趁热撕了皮，和地瓜粉和成团，用擀面杖擀成饺子皮，包上芹菜肉馅，吃起来的时候，饺子皮软软的滑滑的，比平时用面粉做的饺子要好吃。
　　赵娟在炖肉，陈扬把言蹊喊过来一起贴春联。
　　春联是陈扬用红纸自己写的，贴的时候让言蹊在下面看着有没有贴歪。
　　“哥哥，上面的那头要往右边过来一点。”言蹊仰着头睁大眼睛努力对方向，生怕自己把左右给喊错了。
　　两人花了半个小时才把一屋子的春联贴好。
　　“收拾桌子，准备吃年夜饭了。”村子里每年过年的时候，傍晚都会提前开始吃年夜饭。
　　现在刚到下午四点钟，赵娟就出来让两人把桌子收拾好，然后一道菜一道菜地端出来。
　　总共有六道菜，加上一盘饺子和一盘汤圆，八道菜，是一年中最丰盛的晚餐。
　　言蹊看着桌子中间那道泛着热气的年糕炖肉，舔了舔嘴巴，陈扬夹了块年糕给他，言蹊高兴地张口吃。
　　真好吃，自己家打的年糕特别有劲道，渗着香菇与冬笋的鲜香和肉的油脂，言蹊吃的眼睛都舒服地眯了起来。
　　陈扬泡了一壶自己家酿的米酒，给赵娟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举杯对赵娟说道：“妈，我敬你一杯，愿我们来年日子越过越好。”
　　赵娟想到了陈实宾，心里正有点难受，听到陈扬的话，眼圈有点热，说道：“对，会越来越好的，你爸也会帮我们祈祷的。”
　　言蹊还小，不能喝米酒，但他又眼馋陈扬杯里的米酒，眼巴巴地望着。
　　陈扬只好给他倒了点，又加了些温开水进去稀释。言蹊喝了一口，甜甜的，他偷偷看了一眼赵娟，见她今天面色平静眉眼间也没有不耐的神色，言蹊鼓足了勇气举着杯子，怯生生地喊了一声：“赵姨……”
　　许是过年这个喜庆的日子，赵娟连言蹊也看的顺眼了些，竟还抬手摸了摸言蹊的脑袋，然后夹了个鸡腿放在他碗里。
　　言蹊对赵娟一直都心存害怕，见她如此和颜悦色地对自己，勇气更大了点，伸长手夹了块年糕给赵娟，双眼亮晶晶地看着她，说道：“赵姨，你做的年糕很好吃。”
　　赵娟看他一脸期盼的模样，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暖意，她抬头，正好看到陈扬的脸上也带着期盼的神情，突然间，赵娟对言蹊的那份厌恶就这样淡了下去。
　　在这个举家团圆的日子，他们家虽然缺少了最重要的那个角色，但是，言蹊的存在，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填补了另外一个角色。
　　这半年来，言蹊一直在努力学着做事来讨她欢心，刚来到他们家的时候，言蹊连穿件衣服都要穿很久，但现在，洗衣服、挑水、洗碗、捡破烂卖钱……言蹊几乎帮她分担了一半的家务。
　　“妈，我们是一家人。”陈扬适时地开口说道。
　　赵娟喉间涌起一阵酸涩，是啊，这么小的孩子，从小就在他们家长大的话，等长大了，就是另外一个儿子了。
　　想到这儿，赵娟看言蹊的眼神就更温柔了些。
　　这一顿年夜饭，言蹊他们终于感受到了这个家庭许久不见的温情。
　　这天晚上，按照村子里的习俗是要守夜的，小孩子们三五结群地在村子里晃荡，大人们则串门打牌搓麻将，到了午夜时分，村子里依旧很热闹。
　　当零点的钟声敲响，村子里响起了第一声爆竹声，接着烟花蹿上半空，闪烁着五彩缤纷的颜色。
　　每家每户都开始点爆竹燃烟火庆祝新年的到来。
　　陈扬拿出家里买的爆竹和烟花，他们家的烟花买的不大，但总算是也有一个。
　　言蹊蹲在陈扬身后，他很想去点燃爆竹，但陈扬担心他会被炸到，让他躲在门后去。言蹊不依，一定要跟在他身后，陈扬只好一只手拦住他免得他蹿出来，一只手去点爆竹。
　　“噼啪噼啪！”随着一声响，爆竹闪着火光点燃，陈扬又去点烟花，在爆竹声中，烟火燃放，异常美丽。
　　言蹊激动地瞪大眼睛，拉着陈扬的手又是蹦又是跳的。
　　陈扬见他欣喜异常的模样，心中又是欣慰又有点酸涩。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言蹊如此开心如此放松的表情了，这个六岁的小孩，被生活过早地磨练出了不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沉默。
　　陈扬弯下腰，一把抱起他，在院子里转了几个圈。
　　言蹊开心地咯咯直笑，双手搂着陈扬的脖子，大声说道：“哥哥，新年快乐！”
　　“新娘快乐。”陈扬笑着说道。
　　村子里，烟火此起披伏，爆竹声声声不断，陈扬抱着言蹊也在村子里转了两圈，见言蹊兴奋的双眼亮晶晶，情绪也被他感染了几分。
　　在这一刻，肩上的压力也卸了下来，他和言蹊一起抬头看着半空中绚丽的烟火，说道：“小蹊，许个新年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