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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卡奇敲开他的房门，兴奋道，“程！我忙完了，听说这附近有一座香火很旺盛的古庙，明天能带我去看看吗？我想给家人求签，拜托你们华国的神仙保佑一下我的家人！”
　　已经收拾好行李准备连夜赶回去的程天闻言心里一动，想起出发前刘科的嘱咐和上次避开车祸的幸运，沉吟几秒后打消了连夜回去的念头，点了点头，回道，“好，刚好我也想给小科他们求两道平安符。”
　　“那就这么说定了！”卡奇闻言越发兴奋，脸上的开心掩都掩不住，“程你太好了！我还以为只能一个人去，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这次我们也要拍好多照片！”
　　拍很多照片……程天想起刘科上次看到那些合照时开心的样子，嘴角微勾，对这次的古庙之行期待起来。
　　逛古庙，求签，求平安符，拍照，吃特色小吃，看表演，给家人买礼物……充实又热闹的一天，程天关掉刘科回过来的短信，看向冲到前面买纪念品的卡奇，眼里染上笑意。
　　在哄家人方面，这个有点幼稚的家伙好像是个大师。
　　结伴回B市，一起回69号，热热闹闹的聚一天，然后依依不舍的离开。剧本似乎和上次差不多，但卡奇知道，他正在慢慢靠近心里住的那个人。
　　半个月后，又是一个出差日，程天接过刘科做的点心，摸了摸他的头发，“想要什么礼物？”
　　“像上次那样平平安安的回来就是给我最好的礼物。”刘科笑着拉下他的手，摇了摇手机，“这次出差地附近也有景点，记得去看看，然后拍些照片给我看，不许急匆匆回来。”
　　程天也笑，“听你的，要送我去机场吗？”他已经渐渐意识到，或许真正无法坦然接受家人关爱的人其实是自己，因为害怕得到后再次失去，所以才想要时时刻刻守在这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旁边。
　　“当然要送。”刘科拍拍他的肩膀，胆肥的打趣，“哥，你终于长大了，不错不错。”说完拿着包率先出去坐上车，嘴里还快活的哼着歌。
　　“走吧。”穆修提起程天的行礼，温和道，“这阵忙完就好好歇一歇，可不能把身体累坏了。”
　　程天拿过他手里的行李，主动倾身抱了抱他，“我会的，爸，谢谢你。”
　　穆修一愣，抬手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笑了，“一家人说什么谢，在外好好吃饭。”
　　在家人的嘱咐声中登上飞机，程天放好行李坐下，拿出这次要去的茶园基地的资料翻看起来。
　　“程！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
　　翻资料的手一顿，程天抬头，在对方惊喜的注视下慢慢眯起眼，“又遇见了，真巧。”
　　“是啊是啊。”卡奇放下行李，用力点头，在他身边坐下，“没想到又碰到了，看来这次我们的考察地和出差地又是一样的。”
　　程天点了点资料，缓缓勾唇露出个笑容，“是啊，又碰到了。”
　　一次是缘分，两次是巧合，那么三次……他看着对方满是欣喜的湖蓝色眼睛，若有所思。沙曼家的老大突然开始派人视察国内市场，之前还提过想和自己合作，再加上总是巧遇的卡奇……难道沙曼家准备进军华国的茶酒业？
　　“程，给你。”
　　一包糖被递到了面前，耳边是对方满是欣喜亲昵的话语，“这次的糖里我加了一点你喜欢的茶，刚入口的时候会有点苦，但后面味道就很好了，你尝尝！”
　　单纯的眼神，代表信赖亲昵的肢体语言，话语里满满的真诚关心……这个人的靠近并没有恶意，也不带虚伪。
　　心里刚刚升起的阴谋阳谋慢慢消失，他接过糖拆开一颗放入口中，闭眼感受了一下瞬间在口腔里弥漫开的微苦茶香，睁开眼仔细看了看卡奇的表情，笑容变得真心许多，“很好吃，谢谢。”
　　“你喜欢就好。”被肯定的卡奇立刻喜笑颜开，伸臂抱了过来，“程，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我很想你！”
　　“多谢想念。”程天礼貌的回抱了抱他，退开身。依照自己的喜好制作的糖果，太过巧合的第三次相遇，这个沙曼家的宝贝小少爷到底是准备做什么？
　　依然是同住一家酒店，先各忙各的，然后在忙完之后卡奇时机刚好的敲响他的房门，发出一起去周围景点转转的邀请。
　　“可以。”程天靠在门口，笑得毫无破绽，“我刚好也想去转转。”
　　“那真是太好了！”卡奇满脸欣喜，然后不好意思的拿出一本书，声音低下来，“其、其实我还有些问题不懂，想问问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
　　程天的视线在他闪躲的视线和微红的耳朵上扫一圈，眉头皱了皱，又很开舒展开，让开了身，“进来吧，哪里不懂，我讲给你听。”
　　一起出游，照很多合照，给家人买好多礼物，然后一起回到B市，一起回69号。热闹相聚之后，程天送卡奇去机场。
　　相似的圆满剧本，卡奇一直很开心，除了离开的时刻。
　　“程，我又新学了一句华国话，‘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期待和你的下次见面，谢谢你的招待，我很开心。”卡奇上前抱抱他，虽然在笑，眼中却满是不舍。
　　程天仔细看着他，突然也上前抱了抱他，轻声说道，“卡奇，华国的诗词有很多，有‘红豆生南国’，也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人生是自己的，切莫在不值得的地方浪费光阴，我说过，你是个好弟弟。”说完松开他，假装没发现他突然僵硬的身体，朝他摆摆手，这次没有目送他离开，而是先一步转身离去。
　　“程……”
　　呼唤没得来回应，那道心心念念的身影终究还是渐渐远去了。所有的喜悦和不舍在瞬间断裂，他看着对方背影消失的方向，视线慢慢模糊。
　　“不。”
　　机场提示音再次响起，他抬手抹把脸，提起了行李，“才不是弟弟，不要当弟弟……只是一次拒绝而已，我刚开始学华国话，听不懂诗词，听不懂。”
　　他挺直脊背，转身离开。
　　没关系，程那么优秀，肯定很难追求，没关系，继续努力就行了，哪怕最后也是失败，能让程开心也是好的……不，他不难过，一点都不。
　　又是一个出差日，程天上飞机后习惯性拿出资料，看了两行后却又不自觉看向身边的座位。
　　眼前突然一暗，他顿了顿，慢慢抬眼看去。
　　“哎呀，居然和这么俊的小伙子坐在一起，看来这次旅途不会太无聊了。”一位面向和蔼的大妈停在座椅前，见他看过来，礼貌又亲切的和他打了招呼，取出一包喜糖递过去，“坐到一起就是缘分，给，我闺女的结婚喜糖，看你这年纪应该也结婚了吧，祝你和你太太百年好合。”
　　程天看一眼她递过来的喜糖，伸手接过，并没有反驳她的话，礼貌道谢。
　　飞机起飞，他在看资料的间隙拆开一颗喜糖放入口中。
　　是巧克力，不太正宗，有些过于甜腻了。
　　他看向窗外，想起上次出差时吃到的那颗微苦糖果，放松身体靠在椅背里，闭上了眼。
　　是个好孩子……所以更不能耽误。
　　夏天结束，秋天过半，最后一家分店即将开业。
　　在家人的关心中登上飞机，程天放好行李坐下，拿出资料专心看了起来。过道上不停有人来回，光线明灭，有人在旁边坐了下来，他将资料翻过一页，完全没有看一眼临坐人的打算。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然后一只手伸到了面前，手里还拿着一包糖果。
　　熟悉的小熊印花，熟悉的彩色糖纸，若把糖纸打开，应该还能看到糖纸里面用糖粉画出的各种卡通画。
　　翻资料的动作陡停，他看了糖几秒，侧头朝身边看去。
　　西装革履，看起来稳重了许多的卡奇朝他露出一个笑容，依然是那一片剔透的湖蓝色，丝毫阴影也无，“前一阵忙着适应子公司的环境，没有时间改良糖果，所以还是上次的味道，你别嫌弃。”
　　“卡奇。”程天放下资料，没有接糖果。
　　“大哥给我的子公司在B市，是新收购的，这次出差是为了谈合约。”卡奇见他不收糖果，眼神黯了黯，慢慢收回手，又很快笑了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意识到一样，快活道，“以后应该会有很多机会见面，听说这次出差去的C市以美食著称，今晚一起吃饭？”
　　程天摇头，“我今晚有饭局。”
　　卡奇脸上的笑容顿了顿，又很快说道，“那明天？或者后天？都不行吗……那、那大后天？啊，没、没时间也不要紧，我一个人去吃也可以的，没关系……没关系。”
　　越来越低的声音，强撑着的笑容，手里紧握的糖果。
　　这孩子现在很难过。
　　程天伸手拿走他手里的糖果，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很快回神，朝他笑了笑，“谢谢你的糖果，能在出差的时候碰到你这个朋友是我的幸运，就明晚吧，明晚一起吃饭。”
　　从弟弟到朋友，卡奇收紧空掉的手掌，点了点头，重新露出笑容，“好，明晚！”
　　连拒绝都说得这么委婉，程真的很温柔……所以绝不会放弃，只要能见到这个人就觉得很幸福了，没关系，没关系……靠近的过程有点曲折是正常的，没关系。
　　他从包里掏出一本书，一如从前那般将书递过去，不好意思说道，“我现在一个人管一家公司，以前觉得懂了的地方又产生了一些疑问，程你……”
　　程天在心里叹气，接过他的书，倾身过去，“哪里不懂……”
　　茶香缭绕在鼻间，是这段时间一直想念的味道。他看着对方完美的侧脸，听着对方低沉的声音，抿唇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真好，程还愿意理自己。


第68章　肉骨头（七）
　　依然是同住一家酒店；　却再也不能自然的敲响对方的房门。
　　第二天，晚饭时间，饭店包厢。
　　“程，你什么时候回B市？要不要在离开前在周边转转？”
　　程天摇头，“不用了；　B市那边还有事要处理；　不能耽误；　已经定了后天的机票。”
　　卡奇见他一直专心吃饭；　不再如从前那般眼神温和的和自己交流，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又扬起笑容另起话题，“程；　我现在常驻B市；　住的地方离69号很近；　周末的时候我能去看看穆叔他们吗？”
　　程天夹菜的手一顿，终于抬眼看他，眼中带着些无奈；　“卡奇，独自在异国生活的体验绝不会好，你有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他们需要你。”
　　“他们也很支持我。”卡奇第一次没有因为害羞而躲开他的视线，认真道，“程，我是个成年人；　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我的家人希望我能过得开心，现在的我就很开心。”
　　大概是他的语气太过认真，也或许是暖黄色的灯光给他的眼睛带上了一丝摄人的朦胧色彩，程天第一次在和他的对视中先一步避开了视线，拿起了筷子，“吃饭吧。”
　　无声的拒绝，又一次。
　　卡奇垂眼，突然觉得这满室的食物香气有些讨厌起来，让他都闻不到程身上的淡淡茶香了。
　　一顿气氛有些沉闷的晚饭，卡奇看着程天的身影消失在酒店房门后，慢慢垂下了头。他终于意识到了曾经的自己有多么靠近这个人，也明白了当这个人打定主意要在两人中间隔一道墙时，他几乎毫无办法。
　　明明在上一秒还互道了晚安，却又在这一秒突然变得遥远起来。
　　弟弟和朋友，天堂和地狱的距离。
　　又是一天夜晚，给自己重新做了心理建设的卡奇再次来到程天门前，调整好脸上的笑容，抬手按响了门铃。脑子里滚动播放着之前拟好的台词，深怕一会不小心说错话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加疏远。
　　咔哒，房门开启。
　　“程，我的下属送来了两张德园的票……你是谁？”
　　清洁阿姨疑惑的看着他，见楼层领班刚好从走廊路过，忙把人喊住求助道，“这位客人说的话我听不懂，他突然来敲这间房的门，可能是有事。”
　　领班看向卡奇，露出一个标准的礼貌笑容，用Y语亲切问道，“您好，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卡奇看一眼清洁阿姨身上的制服和门后露出的清洁车，心里意识到了什么，却仍不死心的问道，“请问这间房的客人去了哪里？他换了房间吗？”
　　领班侧头看一眼房间号，拿起对讲机与前台沟通了几句，然后看向他礼貌问道，“请问您是3524号房的卡奇先生吗？”
　　“是我。”卡奇忙不迭点头，眼里又亮起了希望。
　　领班要来他的房卡确认了一下身份，微笑解释道，“是这样的，住这间房的客人已经在昨晚十点十五分退房离开了，离开前让我们代他向您说一句抱歉，还说随时欢迎您去家里做客。”
　　离开了，昨晚十点……
　　领班又说了些什么，他却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侧头看一眼空掉的房间，转身失魂落魄的离开。
　　就这么不喜欢他吗，居然提前离开了……他没想死缠烂打的，他只是想多看看程，想让程在出差在外的时候过得顺心开心一点……难道是他让程不开心了吗，已经给程造成困扰了吗……
　　挂掉酒店打来的电话，程天关掉手机，提起行李朝登机口走去。既然无法给予回应，那就绝情一点吧，自古暧昧最伤人，长痛不如短痛。
　　日子流水般过去，卡奇没有来做客，程天也没再与对方在飞机上巧遇。生活仿佛恢复了平静，只偶尔在刘科无意间说起卡奇怎么再没来做客时，程天会有一瞬间的怔忪。
　　那袋包装上印着小熊的糖果被他放进了抽屉，在他每一次拉开抽屉取东西时，提醒着他曾有一个性子单纯的家伙小心翼翼的喜欢过自己。
　　确实是单纯的家伙，那么纯粹的真心，珍贵得他不敢碰。
　　临近冬天，雨突然下得频繁起来，他走到窗边看向屋侧的银杏树，突然有些担心，担心那个独自在B市打拼的家伙有没有吃苦，看书的时候又是否碰到了难题。
　　“哥，全家福送来了！”
　　刘科兴奋的声音从楼下传来，他回神，摇摇头甩开某些不必要的情绪，转身朝楼下走去。
　　“这次的照片耽搁了太久，不过效果很不错。”刘科小心的把裱好的两个大相框拿出来，又取出几个小的，喜爱的挨个摸了摸，“光挑照片就用了两周，后面修片装裱什么的也改了又改，我差点以为这些照片要拖到年前才能拿到了。”
　　穆修拿起最大的那张全家福，仔细看了看，笑了，“嗯，拍得不错，憨包也很可爱。”
　　憨包在他脚边转了转，兴奋的“汪汪”了两声。
　　“看来憨包也觉得拍得不错。”刘科笑，从小相框里挑出一个双人合照递给程天，笑道，“给，我让他们把你和卡奇的合照洗了一张出来，配了相框，还别说，你们的自拍还挺有艺术范。”
　　程天接过相册，看着背对湖泊朝着镜头傻笑的卡奇，忍不住伸手点了点。
　　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被独自丢在陌生的茶园，住得也差，吃……
　　他想到什么，看向刘科问道，“我们去疗养院见许建国那次，沙曼老夫人是不是说过她是被卡奇挑食的毛病气得搬到疗养院的？”
　　刘科被他问得一愣，皱眉努力回想了一下，回道，“好像是吧……他确实有点挑食，来家里吃饭的那几次都只夹某几道菜，我还特意看过，他和你的口味挺像的，吃的大多是你做的菜。”
　　挑食，和自己口味相似，只吃自己做过的那几道菜……这些他全没注意过，之前甚至还产生过卡奇是个好养活的杂食性动物的想法。
　　“哥，你怎么突然提起这个？”刘科疑惑提问，问完又很快欣喜起来，“是不是他要来玩了？什么时候来？我最近学了几道新的咸口菜，他应该会喜欢的。”
　　“不会来的。”程天摇头，将他和卡奇的合照随手放到茶几上，走过去取走穆修手里的全家福，浅笑问道，“这个要挂在哪里？电视墙吗？”
　　刘科的注意力迅速被转移，跑到电视墙前比划了一下最中间的位置，兴奋道，“挂这里，我之前都看好了，还画了排版图，你按照我说的挂，保证好看！”
　　“那听你的。”程天拿着相框向前。
　　穆修皱眉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一眼茶几上他和卡奇的合照，若有所思。
　　“好吃！”一双满带欣喜的湖蓝色眼睛，拿着小吃的手在兴奋挥舞，“程，快来尝尝这个，好好吃，给，分你一串，快拍照片给家人看看，馋馋他们！”
　　咔擦，拍下照片，然后发图，换来家人假怒实喜的一句抱怨，然后自己便也开心起来，于是那个拿着小吃的人笑得更灿烂了。
　　“是吧是吧，馋到他们了，他们也会开心的！”
　　“红豆生南国，此物最相思。”
　　卷着毛毯睡在地铺上的身影，在被自己塞到学生队伍里时看起来十分兴奋的模样，拜佛求签时认真的侧脸，明明十分害怕、却主动提起去蹦极时的小心模样……和独自睡在异国他乡小竹楼后的孤单身影。
　　程天在黑暗中睁开眼，看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