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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催眠-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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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杨叹了口气,他本想拒绝的,但瞥了眼空荡荡的左手,仍旧是答应了。这些天很多事他都想明白了,他觉得他该和樊逸舟好好谈谈,而不是就这般不明不白地牵扯着。
樊逸舟预定的是一家五星级酒店的餐厅,易杨踏进那富丽堂皇的大厅时,樊逸舟已经坐在靠窗位置冲他微笑了。
“路上很堵吧?”樊逸舟知道,易杨单位的大巴总是很难算准回程的时间的,哪里像从前他接送那样方便,“我点了菜了,你看看要什么饮料。”
易杨根本没有心思吃什么豪华大餐,接过酒水单随便点了杯低酒精的果汁,等服务员走后,见樊逸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不免有些窘迫:“抱歉,没带礼物。”
“如果你愿意跟我回去,就是最好的礼物。”
易杨愣了愣,没想到向来行事低调的樊逸舟会在公共场合直白地说出这样的话来,可见自己一反常态的逃离确实是将他逼入了十分难堪的境地,以至于要抓住一切机会挽回局面。
“对不起……”易杨此刻忽然有些心酸,正是因为他笃定樊逸舟对他的感情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这和谢锦天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区别?
“我不是来听你道歉的。”一如既往的温柔,催化着两人间弥漫的情绪,“我想了这几天,总觉得是我不够坦诚,才让你有这样那样的顾虑,我希望今晚你能给我个机会,开诚布公地聊一聊。”
这话倒是正中易杨下怀,虽然他对两人能达成共识并不乐观,但至少该认真对待另一个人的真心,哪怕是为了分离。
然而还不等菜上齐,易杨就接到了一个紧急来电。
“易杨……对不起,我也不想麻烦你。”夏雪的声音带着哽咽的颤抖,“可我爸晚上忽然脑溢血送医院了,还在抢救,锦天说他过来,可是突然就没了联系,打他手机始终没人接……可他半小时前还打电话说路堵,他车停在地铁站走一段过来……”
易杨被夏雪这一段话砸得有些晕头转向,消化了片刻才道:“他最后一次跟你联系是在哪里?”
“常熟路地铁站……我爸在华山医院。”
“知道了,保持联系。”易杨挂了电话,回过头,正见着已经跟到走廊来的樊逸舟。
樊逸舟载着易杨一路往地铁站去,晚高峰的道路一路飘红,幸好他们离目的地并不算远。短短的二十几分钟,里,易杨一直在给谢锦天打电话,在无数绝望的忙音后,终于有人接听了。
“喂?是这位先生的家属吗?”彼端是个年轻的女声。
“我是,他怎么了?”易杨已经顾不上什么称谓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我路过的,一开始以为他醉了,结果手机一照,他头部有伤,现在昏迷着,我也不敢动他,已经叫救护车了……”
易杨又与那位好心人说了几句问清了坐标便挂了。
易杨和樊逸舟赶到时,救护车还堵在路上没能过来,周围围了好些人指指点点,而那位好心的姑娘一手用手帕按着谢锦天头上的伤口,一手握着谢锦天的手机守着。易杨和樊逸舟挤进人群查看谢锦天的状况,果然见他左眼靠近太阳穴的地方有一大块淤伤,还渗着血,其他地方有没有伤着还不确定。
易杨忙给焦急的夏雪打了电话说了情况,而樊逸舟则赶走了妨碍交通的围观的路人。不久后,救护车便到了,两人谢过那位不肯留下联系方式的好心姑娘,便陪着一同去了就近的医院。樊逸舟全程都握着易杨的手,想用这种方式安慰他,而易杨的目光却只锁定着随着车的颠簸而轻轻摇晃的面无血色的谢锦天。
这一路是从未有过的漫长,好在谢锦天到了医院没多久便醒了,一醒就呕吐起来,仍旧浑浑噩噩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好在最终检查的结果不过是轻微脑震荡以及脚踝扭伤,只是要留院观察三天。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好不容易缓过劲儿的谢锦天躺在病床上,对二人的出现感到十分困惑。
“你未婚妻通知的。”樊逸舟抢先一步替易杨答道,“她守着她爸走不开,让我们来找你,幸好你手机被个好心人接了。”
谢锦天将脸转向易杨,发现他衬衫前面还有块深色的痕迹,该是刚才他呕吐时的杰作。
“谢谢……被电瓶车撞了……”谢锦天有些尴尬地别开眼,“我没想麻烦你们。”
樊逸舟听了这般不领情的话,深深地为易杨感到不值,“不麻烦,你打电话让家里人快些过来!医药费不急。”
谢锦天沉默片刻后却拿过手机道:“我现在就打钱给你,你们先回去吧!”
易杨和谢锦天毕竟认识多年,知道他家里的情况,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不打算通知家人了,又要死扛:“不急,等他们来。”
谢锦天无奈地扭头看了易杨一眼,又开始有些头晕,连带着便烦躁起来:“真没事!我请个护工!”
然而隔壁床的家属立刻提醒道:“哪来的护工哦?重伤的都请不到!没见着我们都自己来吗。”
听了这话,谢锦天不免有些尴尬,樊逸舟那不耐烦的神情,仿佛斥责着他是个不识相的累赘。
“你们走吧!一会儿我打电话!”谢锦天烦躁地翻了个身面对着墙壁,然而却因为动作太大牵动了脚踝的伤,“嘶”了一声,却也只能咬牙忍着。等了许久,他终于在又一阵晕眩过后等到了两人离去的脚步声。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又觉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人总是在脆弱的时候渴望被关心、被照顾,然而他最不想见到的便是他那歇斯底里的母亲,也不想麻烦这两天都在收拾行李准备回美国的阿姨郑欣,而夏雪的父亲又是那样的情况……
直到此时谢锦天才发现,关键时刻,他能依靠的人竟是寥寥无几。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令他回忆起了儿时,父母婚变时他内心的矛盾与挣扎,可当时,至少还有易杨……
谢锦天自嘲一笑,当年的事不提也罢。合上眼,任凭耳鸣和头晕的不适渐渐将他拖入沉沉的黑暗中。
不知睡了多久,谢锦天是被一阵尿意憋醒的,摸出手机,凌晨三点。
谢锦天艰难地翻了个身,却意外地看到了床边伏着的一颗脑袋。黑暗中,他坐在椅子上,用胳膊垫着头靠在他床边睡得悄无声息。谢锦天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却觉着,这一幕与午后他提着棒冰走进教室时看到的画面重叠在了一处。那睫羽必定时不时微微颤抖着,仿佛随时会飞走的蝶。
谢锦天不敢再看下去,试图自己坐起来,然而床的摇晃立刻惊动了睡得并不熟的易杨。
蝴蝶飞走了。
易杨睁开眼,眼中是飞舞的光,像盛夏他们一起追过的照亮了彼此的萤火虫。
然而随着灯被拧亮,那光芒也便熄灭了。
“你怎么……还在?”谢锦天的声音有些沙哑,像被谁扼住了咽喉,许多话都卡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顶得胸口发闷。
第25章 迷途羔羊
“要上厕所?”易杨并不回答他,只是从床底下拿出了夜壶。
谢锦天立刻便不自在起来:“别……我用不来这个。”
“医生说你最好别起来。”易杨皱了皱眉。
“你扶我吧!睡一觉好多了。”人有三急,此时谢锦天也顾不上计较易杨留下的原因。
易杨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帮着谢锦天坐起来,观察了会儿见他并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将他一条胳膊搭在肩上,使力扶他起来。然而没想到的是,谢锦天刚站起身便被一阵晕眩砸得没了方向,好在矮了半个脑袋的易杨及时托住了他,以一种半抱半扶的姿势稳住了两人的重心,而谢锦天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不适紧紧勾住了易杨的颈项。
直到被扶回床上,谢锦天才意识到这姿势像极了一个两情相悦的拥抱。然而易杨似乎并未察觉到这一点,只是小心翼翼地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谢锦天的脸色:“好点没?”
经历了这许多后,易杨已经很少在谢锦天面前流露真实的情绪了,而这一刻,仿佛时光倒退,他还是那个被易杨捧着、念着的心尖上的人。
谢锦天不敢再看易杨近在咫尺的脸,他能感觉到易杨忘记收回的手从他胳膊那儿传来的温度,随着怀念与感慨渐渐地烧起来,烙铁一般烫得他不得不尝试着站起来以避免自我剖析的胡思乱想。易杨被他忽地一带很有些莫名,以为他是憋得难受,也便配合地让他的重心靠在自己身上。
这一次总算是有惊无险,两人以“连体”的姿势挪到卫生间时,已经又过了二十分钟。
卫生间有扶杆,但易杨不放心,非要跟着谢锦天进来。锁上门,便开始解谢锦天病号服的裤带。谢锦天被易杨略微冰冷的手指触到小腹,不知怎么的就一阵面红耳赤。
“我自己来……”
“你扶好!”易杨的语气简直像在教育一个任性的孩子。
谢锦天很少被易杨这样严肃地命令过,一时间有些怔忡。也就着短短几秒的时间,他的裤子被轻轻扯了下来。还没看清易杨的表情,易杨就已经绕到他身后扶在他腋下。
谢锦天也是真憋得难受,顾不上这许多,先解决了他的生理需求。等易杨重新绕到他跟前替他拉好裤带时,方才那种有些逾越的尴尬便又卷土重来。然而易杨的目光是淡然的,仿佛对这样的照顾习以为常。谢锦天这才想起,当初易杨父亲出事时,弥留那几日,年幼的易杨也都是全程陪同的。虽然易杨没和他提起过眼见着父亲渐渐走向枯竭的痛苦与挣扎,但有段时间,易杨对医院相当地排斥,甚至学校组织打疫苗,他都逃了好几回,还是谢锦天哄着劝着他才把疫苗打了。那时候他似乎是哭了,谢锦天隐隐知道,那不是因为疼,可他却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来。
就像此刻,他也难以将感谢的话说出口一样。他知道易杨选择留下,必定与樊逸舟会闹些不愉快,他也知道易杨并不是因为夏雪的恳求才这般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他还知道,易杨是最讨厌肢体接触的,却唯独对他,什么底线都可以退让。
回到床上,谢锦天才发现手机上都是夏雪的短信。夏雪怕吵到他,只是给易杨去了电话,说父亲还在手术,母亲因为高血压撑不住,吃了药暂时回去休息了,她一时间仍走不开,却又十分担心谢锦天的情况。谢锦天扫了眼周围熟睡的病人和家属,便也只回了短信,安慰说自己并没有什么大碍,让她别担心,有什么情况及时沟通。
等回复完了消息,一抬头,却见着易杨已经泡了一碗藕粉搁在一旁凉着。谢锦天闻着那香味才觉着自己饿了,毕竟晚饭都没有吃过。
“小心!”易杨拍开谢锦天的手,用不锈钢调羹舀起一勺吹了吹,用嘴唇轻轻碰了碰,确定温度合适,这才把调羹递过去。
谢锦天却愣了半天都没有接。
“这让隔壁阿姨帮忙买的,我烫过了。”易杨误会了谢锦天的迟疑。此时的他已很疲惫了,很多事都是循着本能做的,根本无暇顾及那些细节于他和谢锦天如今的关系来说是否妥当。
而这种不同以往的迟钝,却令谢锦天有些心猿意马。
他吃了一口藕粉,便不好意思再让易杨替他试温度,自己拿了叠纸巾垫着,捧着小口小口地吃。等吃了个底朝天才想起来问易杨:“你吃过了吗?”
易杨敷衍地“唔”了声,拿过碗和抹布就要出去洗,被谢锦天一把拽住了。
这举动连谢锦天自己都被吓了一跳,昏暗的灯光中有某种无可名状的情绪蔓延在两人之间,仿佛是什么大喜大悲的序幕。然而僵持了许久,回过神来的谢锦天却只搜肠刮肚地遮掩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有次我扭伤了,你也是这样照顾我。”
小学两年级的那节体育课上,踢球用力过猛的谢锦天扭了脚踝,始终在一旁留意他的练习跳远的易杨第一个奔过来,扶着他去水龙头底下冲脚踝,也正因此,去了卫生室以后谢锦天的脚踝肿得并不算厉害,只是青紫了一片。
回家的时候,谢锦天被瘦小的易杨扶着,只能看到他头顶的发旋和紧绷的脸面,好似他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似的。如今回头看看,那时候易杨的父亲刚去世不久,易杨对任何病痛和外伤都敏感得很,仿佛那彼端都连接着幼年的他所无力承受的生死永隔。
“嗯……”易杨的回应很是平淡,多少让谢锦天有些失望。
“你送我回来以后还住了一晚,我们一起做模型,手指都黏到一起了,撕掉层皮,那502真厉害……”
那天恰巧易杨的外婆住院,他母亲吴招娣去照顾了,当晚并不回来。知道这情况的谢锦天的父亲便留易杨在家过夜,两个孩子于是便锁了门,也顾不得什么脚伤了,头碰头地做建筑模型,折腾到很晚才睡。那时候的谢锦天是真的很享受和易杨相处的分分秒秒,谁又会想到他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你就只记得这些?”易杨忽然的一句,打断了谢锦天的回忆。
谢锦天愣了下,对上易杨的眼神,竟发现他又变回了那个他所熟悉的易杨——那个多年后情绪再不显山露水的与他保持距离的易杨。
谢锦天不知道他究竟说错了什么,才让易杨又变得疏离起来,不禁对这样打哑谜的指责有些气恼:“你这话什么意思?”
易杨不再搭理他,拿起碗出去了。
谢锦天躺在床上忽然有些气闷,尽管依他对易杨的了解知道易杨依旧会陪在他身边,可那忽然被打回原形的关系,却令他不免有些气馁。这时候,他忽然就忘了该把易杨推给樊逸舟的事,只反反复复琢磨着方才易杨和他的那番对话。
易杨再进来时,谢锦天已经背对着他睡了,易杨反倒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将碗擦干收好,关了灯,走到走廊里去透一口气。
寒风凛冽,易杨开了条缝吹了会儿便又匆忙将窗户关上了。
他还记得樊逸舟走前说他“不长记性”,他的确是不长记性,但那并不是因为他对谢锦天还存着什么非分之想,而单纯是他在和自己较劲。他总觉着,既然答应了夏雪代为照顾,那便不该食言,如果他真就这么找个借口一走了之了,倒好似他在心虚。他希望能以平常心去对待关于谢锦天的一切,哪怕这对现在的他来说,很可能是一种难以预料的折磨。他本以为他能做到的,却还是高估了他自己,最后的功亏一篑,依旧是因为童年的那道创伤。然而谢锦天已经忘了,或者说他从不愿记起。
谢锦天本来并不想睡的,可等等易杨不来,便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再醒来是因为夏雪的声音。
“锦天!锦天!”
谢锦天睁开眼,看到的是疲惫的脸和凌乱的发。
“你感觉怎样?”
谢锦天在夏雪的帮助下坐起身子:“我没事,爸他情况怎样?”
“爸刚脱离生命危险,血都止住了,就是还昏迷着。”夏雪说到此处眼睛又红了,“我妈她吃了药好些了,已经过去了。”
谢锦天点了点头,这才看到站在几步之遥外的易杨。他就像个局外人,手里提着个挎包,一副随时要走的样子。
这一幕狠狠拉扯着谢锦天某根敏感的神经,他忽然觉得之前一切温情的、令人眷恋的都不过是他的幻觉,他不过是个包袱,在易杨和夏雪之间转手了一次。
“师姐,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易杨的话仿佛印证了谢锦天的猜测。
“啊!对不起!光顾着锦天了!”夏雪这才想起来身后还有个辛苦了一晚的易杨,“谢谢你照顾他!等情况好些了,我们亲自登门答谢!”
“师姐客气了,这都是应该的。”易杨用客套的回应结束了这段对话,“我先去赶班车了。”
说罢,易杨便转身走了,那背影潇洒得好似如释重负。
谢锦天握着夏雪的手,险些捏疼了她,夏雪以为那是飞来横祸后的心有余悸,却不知谢锦天的心早跟着那脚步飞了出去,一拐弯却又跟丢了,怔怔望着,像只迷途的羔羊。
第26章 扫墓
谢锦天两天后便出院了,之后的复查也显示并无大碍,那辆肇事的电瓶车没上牌,根本找不到,也只能认栽。而夏雪的父亲,虽然这次捡回了一条命,但醒来后却多了偏瘫的后遗症,需要转院做康复治疗,谢锦天便托了关系让他老人家住到了他们医院,好方便照顾。
休息了一周正式上班后,拄着单拐的谢锦天首先要面临的,便是易杨的缺席。分明还在同一个医院,可隔着一幢楼就像隔着一整条银河,也唯有中午在食堂或开院周会,才会偶尔遇上,并且也没什么交谈的机会。
这一日,恰巧从夏雪那边得知了前些时日“飞来横祸”的阿姨郑欣打电话来,把企图瞒天过海的谢锦天狠狠批了一顿,随后表示后天就要回美国了,明天便来探望他和夏雪的父亲,但也答应谢锦天暂时不把这些告诉他母亲郑荞。
第二天,郑欣一早开车来找谢锦天,看了他额头和颧骨的伤,又瞥了眼他的单拐:“得去庙里拜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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