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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随风而来-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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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疑慈地望林慧珍的眼睛,林慧珍微笑着点头。他很震惊地俯低了身子,凑到轮椅里的男人的眼前,激动地大声问:“你还能认出我么?我是王芃泽呀。”

  当年威风而又能干的生产队长如今目光呆滞,僵硬的脸上没有任何反应。王芃泽问林慧珍:“他到底能不能认出我?”林慧珍苦笑了一下,额头的皱纹更多了,茫然地回答:“我不知道,你觉得能,他就能。你觉得不能,他就不能。”

  这一切超出了王芃泽的预料,仿佛一只手伸进了他的大脑,强硬地翻到了年轻时的那一页,那么多年了,那些事历历在目,然而印在泛黄的书页上只让人发觉时光的无情,不再有新鲜和冲动,只剩下枯萎的怅哨。事清竞然变化了这么多,原本林慧珍是个不回头的人,让他在机场犹豫不安、没有足够的勇气拿自己的落魄去面对她的倔强的人,一个不愿自己的人生停歇下来的人,可是现在站在瘫痪得无知无觉的当年的生产队长的身后,双手扶着轮椅,容颜开始苍老,身形更加瘦小,可是眼神平静,深蕴着淡淡的微笑,安守着清贫和责任,这让他不能明白眼前的林慧珍究竞是怎样的一个人,似乎与过去完全不同了。

  他一时间感到迷哨,目光在生产队长和林慧珍身上来回游移。林慧珍淡淡地笑着,玩笑似的问道:“干吗?非要搞清楚他还能不能认出你,难道你还要报当年的仇呀?”

  他的思维、他的情绪都是乱糟糟的,喃喃地说:“我。。。”便说不下去了“我什么呀?”林慧珍一笑,额头的皱纹更多了,用手指拭了一下眉头,感慨地说,“看看现在的我,还值得让你们两个人打架么?”

  林慧珍的笑的时候,眼神中依稀还有当年的神采,然而眼神之外完全是年龄的无清的痕迹,与这句话如此难以协调。于是他发现,林慧珍老了林慧珍给他们倒水,坐在生产队长身边的椅子上絮絮地讲。来北京后,她完全没有想过还会有一天和生产队长在一起,可是人生的事就是如此,毫不理睬你有没有准备,偶然事件说来就来。有人把生产队长中风瘫痪的消息带到了北京,他在偏远的乡镇里孤独一人,缺少照顾于是她责无旁贷,人到了一定年纪,似乎完全可以不必再为过去的恩恩怨怨负责任。她觉得这是很自然的选择,无需犹豫,独自一人去了原本想着再也不踏进去的大西南,把生产队长接到了北京。家里有了个瘫痪的病人之后,她的工资就显得不够用了,手术做了许多次,借了许多债,她和林佳卉省吃俭用地撑过了好几年。不过现在清况好多了,林佳卉有自己的家庭了,经常拿钱回来。而且三年前又和王玉柱意外地有了联系,那时王玉柱来找她做手术,之后就不断地帮助她,前年生产队长的心脏搭桥手术,就是王玉柱帮忙付的钱。

    王芃泽的思维从回忆恍然间回到现实,匆忙地问王玉柱:“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的胳膊为什么又做了一次手术?”王玉柱有些不想说,尴尬地在王芃泽耳边低声笑道:“叔你别再问了。还是十一年前在派出所的那一次,被人用警棍打松了。”

  似乎林慧珍很了解这是怎么一回事,笑了笑,说:“柱子你不用不好意思说,人生好多事清很难分对错的,我当年做的傻事更多,我才不会笑你呢。”

  王芃泽唉声叹气的,又近距离地凝望生产队长的僵硬的脸,感慨万千地握了握生产队长的僵硬的手。他觉得眼前这个木头一般的人早已不是当年的生产队长,他分不清这到底是准,不属于过去,也并不拥有现在,不过是充当了一个纪念,在时时地唤醒着林慧珍的记忆,他说不清这是好还是坏。最后王芃泽认真对林慧珍说:“慧珍,晚上我请你吃饭吧,你让佳卉一家人也过来,我十几年没有见过她了,我们去吃烤鸭。”林慧珍有些激动,笑着回答:“好啊。”王玉柱帮忙选定了吃饭的地点,和林慧珍约好见面。他们暂时先告辞,开车出了家属院后,王玉柱一边开车一边笑着问王芃泽:“叔,你对北京的认识一点儿没变呀,你就知道北京有烤鸭。”王芃泽有些慌了,批评王玉柱道:“你觉得老套,怎么当时不说呢,慧珍又不是外人,吃烤鸭不合适,那你说吃什么?“过了一会儿,看王玉柱没有回答,又问:”我在问你呢,要不给慧珍打个电话,我们吃别的?“我没说不合适呀,我只是说你对吃饭的了解有些单一,看到你请吃饭,林阿姨只会高兴,你们都是喜欢吃烤鸭的人。”王玉柱笑着安慰王芃泽,又说,“我已经打电话定席位了。现在没有时间再考虑吃什么,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清要做。”王芃泽问:“还有什么事呀?”王玉柱回答:“给你买衣服。”

  王芃泽似乎要反对,正要说什么,王玉柱伸手过来捏住他的手,抢先说:“叔,你听我的话吧。你不想想,你和慧珍阿姨还能在一起吃几次饭?”

  于是王芃泽不说话了,默默地陷在座位里。王玉柱停停走走地往前开,车窗外的北京街头,尽是新一代的陌生的年轻人。王玉柱带着王芃泽直接去了阿玛尼的西服专卖店,王芃泽不知道价格深浅,手里提着可伸缩的双拐,懵懵懂懂地被王玉柱背了进去。服务生殷勤地鞠躬欢迎,但是看到两人一个背着一个进来,都搞得衣衫不整,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怀疑两人的来意。王玉柱注意到了,把王芃泽放到沙发上后,去服务台把会员卡丢给服务生,说:“我今天要买两套,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向我叔报价格。”

  两人都进了阿玛尼的大试衣间,王芃泽问王玉柱:“这就是阿玛尼呀,这么出名的牌子衣服不便宜吧?”王玉柱坐在王芃泽的旁边,伸手抱着他的肩膀,歪着头看着镜中的两个人低声说:“不便宜,不过总是衣服嘛,能有多贵。今天特殊嘛,我们两个都要穿新衣服。”

  王玉柱帮王芃泽脱了又穿、穿了又脱地试了一套又一套。衣服的标签上都没有写价格,服务生送衣服到试衣间门外的时候,王芃泽问他:“这件衣服什么价格?”服务生总是答非所问,笑了笑离开。王芃泽纳闷,问王玉柱:“真是时代变了,大牌的衣服不让问价格么?”

  最后两人穿了一模一样的深灰色西服,坐在一起望着对面的镜子。王玉柱看得呆了。王梵泽又问:“柱子,这衣服一定很贵吧?到底多少钱?”王玉柱随口回答泽担心地说:“一套三千多?还是贵了,买这么贵的衣服干吗?两身衣服等于小川一年的生活费。”可是又觉镜子里的王玉柱穿上这衣服实在很帅气,就说“我们就买一套好了,我不用买了,我买西服浪费,我站都站不起来。”说着就要脱下来“别动啊。让我再看看,”王玉柱抱住王芃泽的肩膀不让他动,凝神欣赏镜子中两人的模样,说,“就是它了,不能不买,这么合适,这么好看,简直就是为你做的。”

  王玉柱渐渐地又感到难过,把王芃泽抱紧了,凑到他的耳边轻声说:“叔,这身衣服,竞然晚了十一年。”

  开车快到约定的酒店的时候,王芃泽突然又想到一件事,急忙问王玉柱:“佳卉应该有孩子了吧?”王玉柱回答:“是啊,有个小女儿,四岁了。”王芃泽说:“那我得给小孩子包个红包才行,柱子你先停下车,去路边的小卖部帮我买个红包。”

  王玉柱拣大的红包买了一个回来,坐进车里。王芃泽身上带了两千块钱的零钱,把一千块钱红票子塞进去,剩下的预各着付饭钱,想了想又犹豫了,说:“一千块,是个单数呀。”然后命令王玉柱道:“柱子你再借我一千。”王玉柱又拿了一千给他,笑道:“叔,你现在倒大方起来了,刚刚买三千块钱的衣服你嫌贵,现在居然给一个四岁的小孩子包两千块钱的红包,你对我和小川怎么从来没有这么好过呀?”

  这一天,任何一点意见都会让王芃泽犹豫不决,听王玉柱这么说,立刻担心地问他:“会不会让人觉得有些奇怪呀?”王玉林望着王芃泽的无措的表清,看出他真的是慌乱了。王玉柱问:“叔,你先告诉我,你究竞是想给林佳卉的女儿一个红包,还是想趁这个机会给林阿姨一些钱,”王芃泽低着头想,沮丧地回答:“我不知道啊,我要是给你林阿姨钱,她可能不会要。”

  “那就试一试,”王玉柱说,“给不给林佳卉的女儿红包无所谓林阿姨吧,不管她接受不接受,你总要试一试,以后可能没有机会了”王芃泽想了想,最后下定了决心,说:“也好,不管她接不接受你找个有取款机的地方停车,我去取五万块钱。”王玉柱听到这个数目有些发愣,低声提醒:“叔,你自己的存款也不多了呀。“”我还有房祖嘛。”王芃泽笑道,“我的负担不算大,慧珍家里的病人可是说不行就会不行了,性命彼关呀。”王玉柱不高兴地开了一会儿车,停下了。王芃泽摇下车窗,向外张望哪里有取款机。王玉柱说:“别看了,就算真的能从取款机里取出五万块,那么多现金你能包成红包么?你得用报纸来包。”“是啊。”王芃泽恍然醒悟过来,又担心了,“那怎么办呀?”又对王玉杜说:“你现在能不能开支票,能的话帮我写一张五万的,回头我把钱给你。”王玉柱板着脸在车里写完了支票,递给王芃泽钱,嘟嚷道:“谁让你还呀?我的钱就是你的”

  可是终究气愤难耐,一边开车一边对王芃泽说,“真服了你了,看到林慧珍,你就跟丢了魂似的,本来我以为你年纪大了,变得无欲无求了,看来我是猜错了,你的欲望深藏在心里,只有初恋情人才能把它激发出来  ”“啊。”王芃泽讶异道,“什么初恋清人?什么欲望不欲望的?柱子你在说什么?”王芃泽很快就暴怒起来,一把抓住王玉柱的手,惊扰了方向盘,这辆蓝色的跑车在黄昏里像一只被惊扰了的小动物,左冲右突地往前行驶了一段路,提心吊胆地停在了路边。

    车里,王芃泽正在严厉地教训王玉柱:“你好好反思你说的话,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又是欲望又是初恋的,我和你慧珍阿姨之间正常的交往都被你的话给污染了。让你帮忙开个支票你就说这么多,你拿回去好了,我再也不用了。”可是晚上8点钟林慧珍和林佳卉一家人走进酒店的时候,看到的王芃泽和王玉柱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正坐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王玉柱扶着王芃泽站起来迎接林慧珍和林佳卉,还有林佳卉的爱人钟大志和林佳卉的女儿小煌,彼此寒暄着。王玉柱抱起小煌给王芃泽看,王芃泽夸小湿长得可爱,他本来想再夸小煌长得像外婆,可是发现小湿一点儿都不像林慧珍,也不像林佳卉,而是像极了爸爸钟大志,心里有些失望,只好夸小煌长得像爸爸妈妈。王芃泽把红包拿出来给小煌,小煌乖巧地喊:“谢谢爷爷。”接过来给了林佳卉,林佳卉简单地谦让了一下,没有在红包上多做注意,随手放进了手提袋。林慧珍也穿了新衣服,新做了头发,画了谈妆,戴了首饰,郑重认真得出乎王芃泽和王玉柱的意料。两人原以为只有自己才为了吃这顿饭而匆匆忙忙地买新衣呢,而此时看对方的四个人,统一穿得整整齐齐,不像来吃烤鸭,而像是准各充分了要去参加红酒宴会。林佳卉五官圆润,身材肥胖,一条红裙圆满地烘托着半A的鼓鼓的双乳,王玉柱心想林佳卉如此的身材在女儿小煜的眼中或许是个伟大的妈妈,可是吃饭时穿成这样一定会让拘谨的人觉得尴尬。他暗暗留意着王芃泽,果然,简单寒暄过之后,王芃泽就再也不看林慧佳。似乎向林惠佳看一眼是个极不礼貌的行为,站着时王芃泽个子高,角度刁,坐下后大家平等了,可是王梵泽仍心有余悸,饭桌上气氛微微有些沉闷,所幸林佳卉性格爽朗,平时做的又是公关宣传的工作,热清地找话题来聊,和每个人都能说上话。林慧珍微笑着望着林佳卉,王芃泽谨慎地望着林慧珍。钟大志需要不停地照顾小煜,林佳卉给林慧珍夹菜,王玉柱给王芃泽夹菜。王玉柱心想这样不行,这个饭原本应该让王芃泽和林慧珍单独来吃,他们才是主角,面前的几个后辈未免碍手碍脚,何况还有林佳卉这样的人,观念与行为都让王芃泽接受不了,他观察着王芃泽和林慧珍,心想仅从对待林佳卉的态度上就能看出二人的区别,林慧珍似乎完全不觉得林佳卉穿成这样有什么不妥,从这一点上来说,林慧珍的思想要比王芃泽开放和积极,林慧珍过去也是如此,风风火火的,敢于做别人没有做过的事清。然而生活实在令人费解,敢作敢为的林慧珍站在生产队长身边时,似乎在人生的路上突然折返,抛弃了同路的人们,转身往后走,而王芃泽并不知道,超过了林慧珍,懵懵懂懂地越走越远。林佳卉对王玉柱说:“柱子,你敢不敢跟我拼酒?”王玉柱笑道:“我最不怕的就是喝酒。”林慧珍劝林佳卉,道:“都是做妈妈的人了,在小煜面前,喝什么酒呀?”

  王芃泽也对王玉柱说:“柱子,你还要开车呢。”王玉柱望着林慧珍对着林佳卉说话的神态,心里微微有些难受,觉得林慧珍的淡妆与首饰都是一种令人悲哀的东西,因为完全掩饰不了容颜的衰老,相互映衬之下更让人心酸。在他的记忆里,关于林慧珍的最鲜明的识忆坏是十几年前,他忘不了那时的林慧珍,整洁的白大褂掩映着一个自怜自赏的心灵,当林慧珍白衣白m。带着大口罩靠近,拿着医疗器具一丝不荀地给他治病,那种心无杂念的女性气息让他认为这就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只是这种美转瞬即逝,一个人如此轻易地就老了。他转头去望王芃泽,王芃泽正和林慧珍说着一些无聊的闲话,于是他觉得自己完全能够理解王芃泽了,除了理解,更有一种心疼。

  他对王芃泽说:“叔,我们晚上住这个酒店,就在这个餐厅的上边,我不用开车。我也好久没有痛痛快快地喝酒了,我要和佳卉大喝一场。”他心想林佳卉是个极有心机的人,刚刚突然提出要和他拼酒,一定有原因。果然,林佳卉说:“好,我也很久没有棋逢对手了,我们换张桌子拼个不醉不归。”于是他和林佳秘起来要坐到不远处的空位置上,小煌一直闹嚷着想去玩酒店门口的充气儿童乐园,钟大志牵着她的小手去了,饭桌上只剩下了王芃泽和林慧珍。王玉柱笑着对王芃泽说:“叔,现在就剩你陪着林阿姨了,你那么能说会道,可别让林阿姨闷着呀。”看到王玉柱和林佳卉离远了,林慧珍向王芃泽笑道:“孩子们是想让我们俩单独说说话呢,你最能说会道了,你先说吧。”王芃泽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慧珍,我真的有好多话对你说。”

  于是他讲起老太太去世后的那些日子,那时他似乎突然明白了父亲和母亲的一个重要的区别,失去母亲的痛苦,不是失去父亲的痛苦能够比拟的,似乎生命的源头突然间枯竭了,就算身边有再多的人,就算你年纪再大,你也觉得目己是个孤儿。他对林慧珍说:“那时我想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我才明白原来我一直不能完全懂得你的痛苦,我并不了解你。”

  林慧珍一直微笑,可是眼角溢出了泪水。他慌忙地帮她拿纸巾。她笑着解释说:“我不是想起了我妈妈才流泪,我都快记不起她的模样了,我是因为你对我说这些话,才激动。都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对我说,我们都不年轻了。看起来我们两人都像老人似的,别人50多岁了井不显年龄的痕迹,怎么我们两个偏偏老得这么快呀?”

  王芃泽安慰她说:“你不算老。”

  “我老了。”林慧珍伤感地笑,“我的心老了。你不用安慰我,都不是小孩子了。其实不老的反而是你,你是男人嘛,年龄只会让你更有魅力。”

  他们谈起现在的生活状况,林慧珍说:“以前我只管闷头往前冲,对现实中的一切都不看在眼里,可是走着走着迷茫了,发觉自己这一生要的东西其实很模糊。现在至少有个人在身边,回到家里需要照顾他,有事可做了,反而比以前好多了。生活就该是这样的,我们必须为别人而活,幻想着为自己,反而不知道该怎么活了。”

  “你变化太大了。”王芃泽说,“这次看到你,我发觉你不再是以前的林慧珍。”

  林慧珍望着王芃泽的眼睛,难过地说:“可你还是以前的王芃泽,你还没有醒过来。”

  “哦”王芃泽激动起来,眼角也湿了,“是啊。”他用手擦眼睛,林慧珍低声地劝:“芃泽,看到你这样,我会自责的。其实你的清况并不坏。你别笑我世俗啊,你现在有钱能让自己生活得好,就该多回头看看身边的亲人,不要再被过去给困住了。”“是啊。”王芃泽止住流泪的冲动,有些尴尬地向林慧珍解释,“我也并不是个只懂得回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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