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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随风而来-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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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王玉柱伸手拍王芃泽的肩膀,却难过得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就说:“叔,不管最后的结果如何,待会儿我带你散心去,我们好久没有认真聊过了。”

  下午的时候,距离长江最近的路段上停了一辆黑色的马自达,王芃泽眼神空洞地望着远处的江水,神色平静地深陷在回忆中,脸色苍白。

  王玉柱在旁边喃喃地劝:“并不是说就宣判死刑了,我们认真治疗,我又不是不能挣钱,只要你好好配合就行。叔,你得坚强起来。”

  又沉默地坐了好久,王玉柱觉得劝说无用,就对王芃泽说:“叔,你想哭就哭吧,你要是不愿意在我面前哭,我就走开,半个小时之后回来。”

  他推开车门出去,走到长江边,站了半个小时又回来。王芃泽在车里一直望着他。王玉柱回来后打开车门观察王芃泽的脸,又坐进来,问:“叔,你没有哭呀?”

  “我哭什么哭呀?”王芃泽面无表情地说,“你还是不了解我。”

  “是啊。”王玉柱说,叹了口气,点燃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想起来了什么,又扔了。他扭头望着王芃泽的脸,沉默了一会儿,动情地说,“以前你这样说我,我还不相信,可是今天我相信了。我终于明白了十年意味着什么,原来这就是十年,十年前和十年后,完全不一样了。前天我还在想我为什么没有变化,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十年对我来说记忆那么少,就像是没有过一样,直到昨天和今天,我才知道完全不是这样。这十年里我天天都在准备着回到你身边,从离开你的那一天起我就生活在幻想中,我不是没有记忆,而是只有一个记忆,我在这一个记忆里把自己给迷失了。十年里你和我都过得那么苦,我把你给丢了。”

  王玉柱越说越激动,王芃泽没有哭,他却泣不成声,伏在王芃泽的怀里流泪流得身体颤抖。

  晚上,王小川写作业写到夜深,突然听到房子里有人在哭,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嚎啕大哭,像一只野兽在嗥,在这深夜里清晰得让人惊恐。他害怕地站起来,去到客厅,又推开王芃泽和王玉柱的卧室的门,看到王芃泽沉默地坐在床上,王玉柱趴在王芃泽的腿上,哭得悲痛欲绝。

  王小川手足无措地站在卧室门口,王芃泽转过头来看他。王芃泽眼睛里也闪着泪光,用手擦了,向王小川招手道:“小川,过来。”王小川走过去,担心地小声问:“柱子哥怎么哭了?”

  “小川,你不要怕。”王芃泽安慰王小川,然后伸出手去,疼惜地抚摸着王玉柱的头,解释道:“你的柱子哥,他终于回来了。”

  王玉柱又和王芃泽商量,要他放弃茶叶店,在家里帮助王小川复习功课,应对明年的高考,另外还要锻炼身体和治病,这些事都是头等大事。王芃泽也没有了再坚持下去的信心,反复考虑之后,把茶叶店低价转让给了老赵的一个亲戚。交接的那一天,王芃泽在店里把做生意的诀窍、货源和客户群的情况,详细地讲给新店主听。老赵在旁边说:“老王你不用急,你又不是不来这个店里了。你得经常来,慢慢传授。”

  王芃泽那一天感慨万千,和老赵坐在一起说了很多话,留恋地望着店里的每一寸装修。王玉柱坐在另一张较远的桌子旁耐心地等,一直等到天黑,有时候他望着老赵和王芃泽的说话的脸,会觉得那分明就是两个老人在谈话,王芃泽看上去像老赵一样年老,原来衰老并不是一个缓慢的过程,而是说来就来,蓦然发现的时候,人已经老了。

  后来老赵扶着王芃泽站起来。王玉柱急忙过去接,老赵把王芃泽的胳膊推到王玉柱的手里,说:“柱子,我们这些老家伙,从此以后就把老王交给你了。”王玉柱扶着王芃泽,另一只手伸过去扶老赵,笑道:“赵叔叔,我叔是我的,也是你们的,你们可不能因为交给我了,就撒手不管了。你要经常去我家里看看我叔呀,什么时候有空儿了,只要打个电话,我就来接你。”

  老赵心里难受,由衷地说:“柱子,你是好样儿的,你叔这辈子能遇上你,也是一种福气呀。”

  坐在车里的时候,王芃泽还是依依不舍地隔着夜色凝望着茶叶店。王玉柱把车慢慢地开。最后看不到店门了,王芃泽才回过头来,无奈地笑道:“这人生的事,真是变化无常呀。”

  王玉柱停了车,帮王芃泽系安全带,看到他的领口翘着,又帮他整好,把领口处的扣子扣上了。他回味着王芃泽的那句话,听出了其中饱含的太多心酸,于是望着王芃泽的眼睛,用低沉的声音认真地说:“叔,不管它们怎么变,我不会变。”

  要把转让茶叶店的事解释给王小川听,还需要一番口舌。考虑到王小川明年考大学是家里的大事,两人都不想把王芃泽得癌症的事让王小川知道。王玉柱向王小川解释说:“转让茶叶店,是因为茶叶店赚钱不多了,现在超市里都能买到各种各样的茶叶,没有多少人喜欢去专营的茶叶店里了。所以我想让你爸爸过年之后去我公司里帮忙,我那里尽是年轻人,好多事情不能做得全面,有你爸爸在,公司的事我也可以多个人商量,毕竟是自家人嘛。”

  王小川疑惑地盯着王玉柱,歪着头问:“茶叶店赚钱少,那为什么还有人接手呢?这个人是个傻子么?”

  王玉柱回答:“你爸爸腿不方便,但是换个能干的肯干的年轻人,忙碌起来还是可以赚到钱的。茶叶店毕竟是个生意,又是低价转让,机会稍纵即逝,肯定有人想把握住。”

  王小川又问:“那为什么现在转让呢?不是明年我爸爸才去你公司里帮忙么?”

  王玉柱说:“这些年来你爸爸一直在店里,都没有时间在家里好好休息。我是想让他在家里呆几个月,好好调整一下,另外你明年要考大学,是家里最重要的事了,你爸爸也需要时间帮你检查辅导。”

  “可是我白天又不在家。”王小川还是不相信,满脸不高兴地对王玉柱说,“你肯定是在骗我。”

  王芃泽坐在旁边,看到王玉柱脸不红心不跳地撒了一个谎又一个谎,忍不住笑了一下。王小川看到了,更加相信王玉柱是在说谎,但是王芃泽能够这么轻松地笑,同时也让他少了许多担心。王小川再怎么聪明也不会随随便便往癌症上猜测,他不再问王玉柱,只是担心地问王芃泽:“爸爸,茶叶店没有了,那我们……”

  王小川脸红着,问不下去了。王芃泽明白,就笑着说:“小川,你不用担心,我还有存款,转让茶叶店也收回了不少钱,咱家的旧房子还有房租。如果明年你柱子哥不给我开工资,等你考上大学了我就继续开茶叶店。”

  “啊。”王玉柱听到王芃泽把王小川的意思如此解释,有些生气,瞪大了眼睛,用夸张的不高兴的表情问王小川,“小川,你可是惹得我生气了,你究竟到什么时候才把我当一家人?”

  王小川不理睬王玉柱,低着头去了卧室。王玉柱也站起来跟了进去,继续问:“你要是分得这么清楚,那我岂不是成赖皮了,这几个月我住在这里,从来就没有付过房租,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房租掏出来?”

  王小川眼睛红红的,默默无语地戴上大耳机听英语。王玉柱蓦然发觉王小川的这个动作是如此的孤独无助,他看在眼里,立刻心软了,火气消失得无影无踪。王玉柱站在门口不走,望了王小川很长时间,越来越觉得王小川才是这个家里最不幸的人,于是不管王小川能不能听到,只管轻声地说:“我挣的钱,就是我们家的钱。不管你多倔强,我们都是一家人。”

  他帮王小川关上房门,转过身,看见王芃泽已摇着轮椅来到了他身后。王芃泽劝道:“小川只是过于自尊了,其实他心里很喜欢你。”

  “我知道。”王玉柱俯下身,凑近王芃泽的耳朵,笑道,“你放心吧叔,在我眼里,小川就是另外一个你。”

  从此以后王芃泽天天在家里做饭洗衣服,王玉柱请了个私人气功教练,每天上午都来教王芃泽练两个小时的气功。练完后王芃泽感到神清气爽,就建议王玉柱和王小川也跟着练,可是王玉柱和王小川都不愿抽出时间,到了周末,在王芃泽的强制之下练了一会儿,时间太短又没有效果。王玉柱担心王芃泽会觉得失望,满怀歉意地说:“等公司里忙过了这一段我再练,我把它当成一个目标,到了明年我一定陪着你练气功。”

  下午的时间王玉柱经常带王芃泽去看医生和买药,把如何饮食如何养生细细地记录在本子上,买了许多医疗保健的书,让王芃泽短时间内赶紧看完。去超市买菜时,总是翻看着和医生的谈话记录,按图索骥地挑选。家里的菜越来越清淡,除了给王小川炒个荤菜,王芃泽和王玉柱都吃素,连油都放得很少。有一天王小川趁王芃泽在洗手间里听不到,就跑到阳台上低声问王玉柱:“柱子哥,我爸爸的肝病是不是又严重了?怎么你们吃的饭比以前还要清淡?”

  看到王小川如此小心翼翼地来问这个问题,王玉柱心头陡然一阵难过。他强装做疑惑地问:“是么?我只知道他的肝脏不好,所以劝他吃素,以前他的肝病到什么程度?”

  王小川说不出,又担心地问:“自从茶叶店转让后,怎么我觉得我爸爸与以前不太一样了?”

  “可能是天天在家不习惯吧。”王玉柱笑着安慰王小川,“不要紧,等到明年去我公司里上班了,你爸爸就会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到了晚上王芃泽检查和辅导王小川功课时,王小川并不问,也没有表现得与平时有什么不一样,默默地做题,默默地拿给王芃泽看。

  后来的几个月里,到了下午王芃泽就没有事了,看书,洗衣服,熨衣服,摇着轮椅在寂静的大房子里悉悉索索地来来去去。有一天王玉柱下午不忙了就回家,看到家里只有王芃泽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客厅里。

  这已是初冬,阳台外面是冬季的青灰的天空。王玉柱把王芃泽的轮椅推到沙发旁,自己在沙发上坐下了,握着王芃泽的手,满心自责地问:“叔,我让你放弃茶叶店,回家来,到底对不对呀?”王芃泽笑道:“你要是觉得不对,就去把茶叶店买回来,我继续卖茶叶。”

  看到王玉柱脸色惨淡,真的是心里难过,王芃泽不再开玩笑了,劝道:“柱子,我和你都同意转让茶叶店,都已经转让过了,就不要胡思乱想了,不要总是去想过去的事。”

  王玉柱问:“叔,你能做到不去想么?”

  王芃泽想了想,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我们都不能。”王玉柱笑道,“我们俩真像呀。”

  王玉柱把王芃泽抱起来放在大沙发上,又去卧室拿来棉被把王芃泽盖得暖暖的。王玉柱坐在沙发上,让王芃泽躺着,把他的上半身抱在怀里,说:“我下午不再出去了,就这样抱着你看阳台外的天。”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望着寂静的阳台,微冷的空气中,王玉柱的体温像是一团火,毫无保留地抱拥着王芃泽体温偏低的身体。后来王玉柱的手又忍不住地伸进王芃泽的衣服里抚摸,王芃泽觉得暖暖地很舒服,也不再反对。王玉柱的手紧贴着王芃泽的皮肤探进皮带里,在胯下轻轻摸了一下,惊讶地发觉王芃泽有了明显的反应。

  王玉柱笑道:“看来不用后悔让你放弃茶叶店这件事了,你的身体告诉我这个决定是对的。”一边抱起王芃泽的上半身,就要起来,兴奋地说,“叔,我要让你知道,两个男人也可以让身体很快乐。”

  王芃泽还没有放开到这一步,急忙拉住王玉柱的手,懊恼地说:“行了,我都是多病之躯了,禁不住你说的那种快乐。”

  这句话让王玉柱又黯然神伤了,坐下来,抱紧了王芃泽,望着他的脸说:“叔,那些手术,到了明年小川上了大学,我就陪着你去做吧。”

  王芃泽没有说话。王玉柱突然意识到这几天来自己总是把“明年”这个词挂在嘴边,对王小川也说明年,对王芃泽也说明年,似乎此时此刻在这个家里是没有希望的,所有的希望都从明年开始。

  这一年的年底,王芃泽建议让柱子娘、柱子爹和英子都来南京过春节,王玉柱往家打了个电话,柱子娘尚有些犹豫,说过年呢都不在家算什么,王芃泽又打电话过去鼓动,柱子娘便不再犹豫,一家人准备停当后,乘火车千里迢迢地来到了南京。

  六个人在一起其实过得很没趣,王芃泽事先就叮嘱王玉柱和王小川:“你们不要总是从自己的角度看问题,觉得没趣,亲人之间是需要耐心和决心的。过年的时候你们俩要听我指挥,谁都不许搞特殊。”

  尽管这样说,王玉柱还是难以轻松起来,他自己夹在中间尴尬的位置,一边是柱子娘、柱子爹和英子,一边是王芃泽和王小川。王小川也不高兴,看不惯柱子娘和柱子爹邋里邋遢的,一会儿工夫就把他拖得干干净净的地面弄脏了。只要不用出来,王小川就躲在房间里看书,但是柱子娘好几次门也不敲,大喇喇地就推门进去了。唯有王芃泽什么都不嫌,一到吃饭时间就热情地做出一大桌子的菜,不做饭时就陪着柱子娘、柱子爹和英子在客厅没完没了地聊天。

  除夕熬夜的时候,六个人打着呵欠在客厅里看春晚,王芃泽为了活跃气氛,就把家里的老照片拿出来给大家看,很多很全的黑白照,连王芃泽自己小时候的照片都有。王玉柱和王小川也很少看到这些照片,一时来了兴致,一张一张地传看。王芃泽指着一张很旧的全家福,说:“这上面是我爸爸我妈妈和我。”又特别指出王曜恩的照片对柱子娘说:“我爸爸好像也去过你们那里,也是去考察地质的。”柱子娘像个女干部似的随口回答:“嗯,是有些面熟。”

  王芃泽听到柱子娘的话,很惊讶,耐心地追问为什么会觉得面熟,可是最终失望地发现柱子娘什么也说不明白。英子急了,在旁边没好气地说:“叔你不用问了,我妈她是个大糊涂。” 


 
 
    第十一章
 

  王玉柱还是像往常一样在饭桌上给王芃泽夹菜,看到王芃泽坐在客厅里,就去卧室拿来厚衣服给他披上,看到王芃泽吃过饭了,就去帮他拿药,睡前洗澡时,跟到洗手间里去帮王芃泽洗。柱子娘有天晚上不客气地问王玉柱:“你对你干爹比对你亲爹还好。”王玉柱蓦然间愣住了,因为发觉情况确实如此。那天晚上他望着柱子爹时心中充满了愧疚,可是想到头都疼了,除了给钱,实在想不出其他合适的方式向柱子爹表示孝心。柱子爹说:“柱子你不要听你娘胡说,你很孝顺了,家里的房子都是你出钱盖的。”

  柱子爹对“孝顺”一词要求得如此之少,让王玉柱很难过,他发觉在自己和爹娘之间,似乎有种永远也无法突破的隔膜,他甚至不敢让柱子娘知道他的公司的情况。柱子娘问:“这房子是谁买的?”他回答:“我叔买的。”柱子娘问:“你是做啥生意的。”他回答:“修车的。”柱子娘惊讶地问:“你是在外面修车,连房子也没有?”他心烦地回答:“是啊。”

  他心里很困惑,就去问王芃泽:“我明明想孝顺我爹我娘,可为什么在他们面前我什么也做不出来,我连表达的勇气都没有。”王芃泽说:“你们终究是父子,有些亲情不一定非要刻意表达的。小川对我不也是这样么?”王小川在旁边听到了,赶紧用被子蒙住头,翻过身去睡觉。

  王玉柱还是忧虑,皱着眉头问王芃泽:“可是我都这么大了,我觉得这是个大问题,这么下去的话,我以后还怎么和我爹我娘在一起?”

  王芃泽安慰他:“你不能这么想,情况正在慢慢变好,你现在比以前好多了,以前你可不会考虑这个问题。”

  六个人是这样住宿的:王芃泽和王小川住在王小川的房间里,柱子娘和英子住在王芃泽和王玉柱的房间里,王玉柱和柱子爹住在另一个一直空置的房间里。和王芃泽这么分开了十几天,对王玉柱来说像是分开了一年那么长,晚上睡觉前,他总会去敲开王小川的房门,进去坐在床沿,和王芃泽说会儿话,帮王芃泽和王小川盖好被子,再依依不舍地关门出来。

  过年期间,除了老赵等几个老朋友外,王芃泽家里没有什么亲戚要来,本来王小川该去外婆家里拜年,但是王小川从来都不愿去。柱子娘对王小川说:“你去了还能挣你姥姥的压岁钱,不去就亏了。”王小川一起提姚敏家的人就火冒三丈,恶狠狠地说:“谁稀罕她的钱?”

  所以年后六个人总是出去玩,王玉柱开了公司的大车,载着六个人转遍了南京的景点。王玉柱已不再为柱子娘而心烦了,他总处在由清晰的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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