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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人随风而来-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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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他无法想象沙老师平日里的生活,总是独自一人待在偏僻冷寂的房间里,整日里悉悉索索地也在做事,可是究竟意义在哪里。

  下午将近的时候,沙老师要去做饭,告诉柱子在这里吃了晚饭再走。柱子说不行啊,因为奶奶在家里也做了我的饭。他站在沙老师的小厨房外面,看着沙老师做饭,因为腿恢复后还是有些不方便,沙老师只能倚靠着桌子忙碌。

  或许是出于怜惜,有时候柱子会有一种去拥抱沙老师的想法,或者说去扶持,帮助眼前这个白发斑斑的瘦小身影做完那些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他无法冷眼旁观沙老师的某种弱小。可是自从上次柱子把沙老师从医院背回家之后,他们两个便不再有任何的身体接触,连握手都没有,沙老师如果要给柱子递茶杯,会放在桌子上让他自己拿。似乎两人都在恪守着和保护着某种珍贵的东西,让彼此都能感受到一种纯粹的友情。

  临走之前,柱子问:“沙老师,平时除了我之外,你这里还有谁会来?”“没有了。”沙老师一边切菜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窗外的光线映进来,他斑白的头发和眉毛亮亮的。

  柱子看了又觉难过,不安地问:“那你每天只在家里画画么?”觉得这样问可能会不礼貌,又补充道:“我是说,如果你想出去走走,我可以骑自行车带你去。”“我虽然没有退休,但实际上已经是个老人了,我和你对生活的要求是有很大区别的,你不用为我担心。”切菜的声音突然停了,沙老师凝神望着窗外,短暂思索过之后又转向柱子,说:

  “这是代价。王玉柱,每个选择都会有代价,选择不同代价也不同。你一定要认真做决定。”冷静之后,柱子考虑了沙老师的话,也觉得自己太容易动怒了。尽管他无法否认自己对姚敏与姚瑞的不满,特别是姐妹两人同时浓妆艳抹去陪着一个男人玩耍,这种作法更让他厌恶,可是这毕竟是王芃泽家里的事情,还要看王芃泽如何处理。回家的路上,他望着车窗外匆匆忙忙的行人,忍不住又在为王芃泽唉声叹气,把这个日思夜想的名字轻声念叨了多次,不知道这个日思夜想的人此刻在哪个陌生的地方,应该还趁着夜色未至在工作吧,还是许多人挤在吉普车里一起回营地?

  柱子心想无论如何不应该再让王小川跟着姚敏和姚瑞出去,于是第二天一早他又去敲王芃泽家的门。姚敏开了门,冷冷地问:“柱子你有什么事?”柱子说:“我现在放暑假了,可以带着小川玩,他奶奶也想见见他,我可以以后每天都过来接。”姚敏说:“不用了,小川所在的幼儿园暑期也上班,我正打算和他们联系一下把小川送过去呢。”可是停了一下,姚敏又说:“那好吧,你把小川接走吧。”这个暑假柱子不卖冰棍儿了,周秉昆帮他找了个活儿,早上送牛奶,下午去牛奶厂帮忙做零工,这样可以空出上午的时间带着王小川玩耍,中午在老太太家里吃午饭,饭后王小川习惯于睡半个下午,老太太就可以不必过于忙碌了。

  有一天柱子注意到老太太情绪不对,上午空闲时就试探着问怎么了。老太太说这几天我总是有些很不好的念头,我在想以目前芃泽和姚敏的关系来看,会不会有一天家里只剩下我、芃泽和小川三个人,就像现在你在这里一样。

  柱子笑着劝道奶奶你乱想了,你怎么尽往坏的地方想,我叔那么好的人,这辈子不可能会身边没有别人。

  可是说完后,柱子自己都不相信这句话,他觉得王芃泽独自一人走完自己人生的可能性太大了,有时候他甚至认为王芃泽身上那种强烈的诱惑力或许正源于一种孤独的内涵,王芃泽全部的美德或许也来自于对许多东西的失望与淡忘。

  柱子回想着老太太的话,突然被一个猜测惊得怔了一下,心想老太太不会是知道了这段时间姚敏的事情了吧。这个猜测让他很担心,跟在老太太身边观察了一上午,最后觉得不可能,他自己没有说,王芃泽也绝对不会说,老太太怎么可能会知道。可是后来他又想到老太太可以从王小川口中得知,王小川太小什么都不知道,但是也因此什么都可能说,如果王小川说他妈妈和一个叔叔在一起,老太太会怎么想。

  这么一考虑,柱子又忍不住要生气了。

  第二天早上柱子去给固定的那几家订户送牛奶,平时都是放在门口的木盒子里就行了,可是其中一家碰巧在那时打开了房门,柱子就走过去,要把牛奶瓶递给站在门口的男主人。一抬头,惊讶地发现面前的人就是那个接近姚敏和姚瑞的男人。

  男人也认出了柱子,尴尬地笑了笑,问:“是你呀。”柱子怒火中烧,立刻扬起手中的牛奶瓶向对方砸去。那人穿了背心短裤拖鞋,被这个瓶子砸中了头,跌坐到地上,两只拖鞋飞出了门外。

  那人跌倒时惨叫了一声,声音大得估计附近的邻居都听到了。里间立刻出来了一个老头儿,也是背心短裤拖鞋,指着柱子喝问:“你一个送牛奶的,竟然敢打人!”柱子怒气正盛,不客气地顶撞道:“我打死你的混蛋儿子。”老头儿气得脸红脖子粗,粗暴地把声音提高到嘶哑的程度:“你再说一句,我儿子怎么惹你了?”一边伸手从地上抓起一个凳子就要往柱子身上砸,被儿子伸手死死地拉住了,说:“爸,算了。”又对柱子说:“你走吧。”夺不过来凳子,老头儿又气得转骂儿子,怒道:“怎么你还怕事,又没做什么亏心事。”柱子指着老头儿大声道:“你敢说你儿子没有做亏心事?”老头儿似乎有些惊讶,怔了一下,还是恼怒地喊:“我不管我儿子有没有做亏心事,你敢打人,我就敢打你。”柱子又想回骂,突然看到里间又走出一个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望着门口。柱子没想到这个家庭这么奇怪,儿子看上去只有20多岁,老两口却这么老。心一软,骂不出口了,又不愿示弱离开,就那么站着不动。

  这时楼上楼下的邻居都开了门出来,上下的楼梯上都站了人,充满兴趣地围观。那人把老头儿劝坐下了,走到门口对柱子吼道:“你还不走?”说完“砰”一声关上了门。

  柱子又生气又后悔,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扭头走了。

  这以后,柱子每次来这个楼洞里送牛奶都会心虚,趁楼梯上无人,放了牛奶瓶就匆匆逃离。这件事让他深刻地明白原来这世界上的事情是如此复杂,难分对错,本来你自信自己挺明白,可是一旦主动参与进去,却发现自己也在悲哀地犯错。

  柱子给王芃泽写了一封信,不打算把姚敏的事情写进去,因为怀疑王芃泽其实是知道的,说了只会让他在外地心烦。柱子心想就劝王芃泽早点儿回来不算过分吧,可是动笔的时候,才发觉这其实也是个过分的要求,那么远,王芃泽看到后如果胡思乱想以为家里出了事情该怎么办?他终于明白“报喜不报忧”并非是个强硬的教诲,而是每个人都会去沉默地承认的一种亲情的真相。

  于是他写了王小川和老太太的生活情况,叮嘱王芃泽安心工作,放心家里的事。早上送牛奶路过邮局时顺便把信投进了信箱。接了王小川,回到老太太身边吃了早饭后,渐渐地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过。他心想还好,毕竟难过的时候还有周秉昆来陪着自己,就牵着王小川走出筒子楼,坐在楼前的空地上等。过了一会儿,周秉昆果然沿着巷子走来了,远远地看见了柱子,一脸兴奋地大声喊:“王玉柱。”或许是因为工作的地方太偏远,一个月之后柱子才收到王芃泽的回信。这期间又发生了一些事。有一天下午柱子回到老太太家里时,意外地发现家里没有人,而平时老太太早就把饭菜做好了,总是一边教王小川读书识字一边等柱子回来。

  柱子就试着自己做饭,笨手笨脚地炒了个青菜,眼看着天要黑了,祖孙两个还没有回来。柱子越来越为老太太担心,丢下炒锅,骑上自行车去找。

  在巷子里没走出多远,就看到老太太独自一人在前面站着,扶着墙迷惘地东张西望。柱子快速骑过去,跳下自行车,疑惑地问:“奶奶?”老太太看到柱子,像看到了救星似的匆匆抓住柱子的手,惊慌地说:“我刚刚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不知怎么就走到了这里

    柱子觉得奇怪,望了望来时的路,说:“你没有迷路呀,你再往前走一点儿就到家了。”

  “是么?”老太太走到路中间,向四周望了望,尴尬地笑道,“我怎么突然就糊涂起来了呢?”

  柱子问:“奶奶,小川呢?”

  “小川?”老太太又慌乱起来,“小川呢?我不知道呀。”

  下午的时间老太太经常带着王小川去买菜,柱子猜测着问:“奶奶,你是不是和小川去买菜了?”

  这一来老太太想起来了,惊慌地说道:“是的是的,糟了,我把小川忘在菜场了。”

  柱子赶紧骑上自行车,带了老太太去菜场找。菜场里买菜的人很多,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柱子急躁而勇猛地拨开人群寻找着,终于在卖干菜的地方找到了王小川。买干菜的人正在不高兴地数落着:“你是谁家的小孩子?你爸爸妈妈呢?你在我这里站了一下午了。你说你爸爸妈妈是谁,我带你去找啊,我不是坏人。”任他怎样说,王小川就是不回答,睁大一双眼睛,怯怯地望着来来往往买菜的人,寸步不离地守着脚下的一个装满了青菜的提篮。

  看到柱子的身影后,王小川一下子泪如泉涌,喊了一声:“柱子哥哥。”哭着跑了过来。柱子俯下身子一把抱起王小川,这时才发现自己已经吓出了一身冷汗。

  老太太随后也找了过来,心疼地问王小川:“小川,你怎么不跟着奶奶呢?”

  王小川说:“奶奶你没有提篮子就走了。”

  类似的事情几天后又发生了一次。这次是上午,周秉昆来了之后,和柱子坐在楼前空地上聊天,商量着要去哪里玩;老太太牵着王小川转悠,不知不觉地走远了,但是还在柱子的视野之内。

  柱子一边陪周秉昆说话一边望着远处老太太的身影,看到老太太丢开了王小川的手,王小川跟在老太太身边,一会儿远一会儿近,过了一会儿王小川撒腿向这里跑过来,嘤嘤地哭着对柱子说:“奶奶不要我了。”柱子心想这是老太太在跟王小川开玩笑呢,就笑着对王小川说:“是因为你不听话吧,你爱哭,奶奶才不要你。”

  说完了,又警惕地觉得不对劲,因为老太太教育王小川是很谨慎的,从来不拿这样的话来吓小孩子。柱子想起上次老太太把王小川忘在菜场的事,急忙抱了王小川站起来,和周秉昆一起走到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皱着眉头对柱子说:“奇怪,我转了个身,突然就找不到小川了?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

  周秉昆笑道:“奶奶,王玉柱怀里抱着的不就是小川么?”

  老太太凝神看了王小川好久,似乎放心了,问柱子道:“柱子,你在哪里把小川找到的?”

  柱子觉得事情严重了。

  王芃泽的回信很长,询问了柱子、小川、老太太的情况,接下来写的是自己工作地的风土人情,看上去荒无人烟,走路去最近的村子得花两个小时,但是景色很美,很壮观,真正的北方,到了冬天估计会很冷。柱子觉得王芃泽的回信有些单调,多数内容不介绍他也能想象到,因为王芃泽这次去的是东北嘛。

  他不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总觉得王芃泽回信时躲躲闪闪的,故意避开了许多东西。他又把前边的文字仔细读了一遍,注意到王芃泽确实没有提及姚敏和姚瑞,这才觉得遗憾的感觉稍稍淡了些,总算是从这封信中发现了一些秘密。

  柱子把信带在身上,有空儿就拿出来看,看王芃泽的字体,想象王芃泽描述的东北的风景,一旦开始想象他就不愿停下来。他会突然间很讨厌南京这个地方,而对王芃泽所在的远方充满越来越深的向往。那些孤单的风景,不应该让王芃泽孤单一人去面对,他本应该陪在王芃泽身边的,可是现在却远隔在千里之外。

  写信这样的事情,一旦开始就会你来我往地重复下去。柱子开始考虑下一封信,他拿不准该不该把发生在老太太身上的事情写给王芃泽听,他怕王芃泽知道了会发慌,他觉得王芃泽有权知道,但是知道了又会影响他的工作,老太太最怕家里的事情影响到儿子的工作了,好几次她对柱子说,她认为一个男子汉应该从事业中找到尊严。

  暑假快结束时柱子把送牛奶的工作辞了,拿出更多的时间陪老太太和王小川。有一天老太太突然很像去看看王芃泽的父亲,柱子便骑了王芃泽的大自行车,带着老太太和王小川去郊外上坟,烧冥币的时候起了一阵微风,烧了一半的冥币半黑半花漫天飞扬。王小川以为是游戏呢,欢呼着去捡。柱子也急忙跑着捡回来,可是老太太拉住他,说不要捡,被风吹了才好,被风吹了芃泽的爸爸才能在阴间收到。

  这句话让柱子不由自主地又一次开始思考人生这个话题,他望着眼前的一切,懵懂的王小川和他的已经阴阳相隔的爷爷,突然间似乎明白了许多道理,什么尊严什么事业,都会像这化为尘灰的冥币一样冰冷而无意义,远比生命结束得早,而亲人的思念还在无怨无悔地坚持着,比人生更长久,比人生更坚强。人生脆弱而又短暂,真正真实的该是陪在亲人的旁边。

  回到家后,他立刻趴在桌子上给王芃泽写信,把发生在老太太身上的令人担心的事情仔仔细细地写完整了。骑车赶到邮局,把信投进信箱之前他又有些犹豫,但是最后毅然决然地笑了笑,站在信箱前飞快地吻了一下信封,丢了进去,心里默念着:叔,别顾事业了,回来吧。

  九月,柱子接到了王芃泽的回信,说会在十月回南京探亲,到时候会带老太太去看医生,在他回南京之前,拜托柱子能经常去看望老太太。于是柱子每隔两天就骑一个小时的自行车到老太太那里住一晚。老太太觉得奇怪,问柱子你最近怎么了。柱子笑着说我来等我叔回家呀。老太太说芃泽十月才回来呢,想了想又笑着告诉柱子,如果芃泽能在十月中旬回来,刚好赶上过生日。

  国庆节之后的一天,柱子突然预感到王芃泽要回来了,他激动不已,下午第三节课时请了假,骑自行车回到老太太的筒子楼时天色还早。他在筒子楼前的空地上没有看到王芃泽的自行车,但他一向不用依靠这些客观证据来做判断,他相信他的感觉更准确。

  他推开老太太的房门,顿时笑得合不拢嘴。他看到王芃泽正坐在餐桌边品尝老太太做的点心,听到开门声,回头过来,看到柱子后立刻开心地笑了起来,像看到了一个珍宝,大声喊道:“柱子。”

  王芃泽有半个月的探亲假,第二天就带老太太去医院检查身体,向大夫要求住院观察10天,10天里他天天在医院里陪老太太说话。柱子纳闷母子二人又不是陌生人,哪里有那么多话可说,但是王芃泽就可以,他能找出说不完的话题,把很久以前的事情重新讲起,帮助老太太加强记忆。老太太睡着了,王芃泽就去接送王小川,回家做了饭送到医院里,有时候夜里不回去,就睡在医院的病床上看护老太太。王芃泽申请了一部电话,交了昂贵的座机费,周末柱子赶到老太太家里的时候,电话已经可以使用了。

  柱子对王芃泽说如果你工作的地方也有电话就好了,那样奶奶就可以经常和你说话。王芃泽说我那里是野外,怎么会有电话呢,打电话要到乡里去,我会经常打电话回来的。看了看柱子,又补充道:“特别是周末,周末你也在这里嘛。”

  这一天王小川也在这里,坐在爸爸的怀里不愿离开。王芃泽让柱子带着王小川出去玩,他要抓紧时间做饭。做了饭他走出筒子楼,看到柱子站在远处,指导着王小川往一棵石榴树上爬,他笑着望了一会儿,才喊他们回来吃饭。

  柱子觉得王芃泽明显苍老了。以前的王芃泽皮肤白皙,可是吃饭的时候柱子仔细看着王芃泽的脸,风吹日晒后变得有些黑而干燥,头发更干枯了,衬衣也有些脏脏的。柱子觉得王芃泽此时似乎多了一种匆忙与急躁,不再像以前那样把生活收拾得整齐又从容。他看得久了一点儿,王芃泽不耐烦了,催促他和王小川快吃饭,吃完饭还要去医院呢。说着把王小川抱在怀里,用汤匙喂他大口大口地吃。

  趁王小川去上厕所的时候,柱子问王芃泽:“叔,你有没有去看看姚敏阿姨?”

  “去看?”王芃泽说,“我去哪儿看?我是回家看。”

  “我说的不是这种看。”柱子试图解释。

  “看就是看,还有多少种?”王芃泽打断柱子的话,闷闷不乐地说,“我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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