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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寒阳家教很好，但还是跟着杜天成坐下了。
　　“你那朋友什么时候来啊？这么晚你们去干嘛？”
　　“不知道，大概不来了，我再等一会，不来就回去。”
　　“哦。”
　　深夜大学城的道路开阔而安静，陈嘉一时没找到话题，宋寒阳也是冷性子，两个人就这么尴尬地晾着。
　　前半夜一直静谧的夜这会子却起了风，微风把陈嘉身上的汗味吹到宋寒阳鼻尖上。
　　陈嘉马上意识到，连忙换了个角度坐下：“我跑了一天了，臭死了，别熏着你。”
　　“你不是说要过生日吗？怎么还打工到这么晚……”宋寒阳问他。
　　“也没人陪我啊，再说我过不过生日，今晚都不能在家闲着啊，我下个月还要交房租呢。”陈嘉说到这里，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看到没，一晚上我就能赚这么多，是不是比你们读书的强多了？”
　　宋寒阳看着那几张零钱，心想这连他参加一次竞赛奖金的百分之一都没有，但是他没忍心戳破，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宋寒阳……”陈嘉看着对面的人，笑着说，“你看我今晚赚了这么多钱，我们去看电影吧？我请你。”
　　“看什么电影？”
　　宋寒阳没有一口拒绝，陈嘉更加来劲：“有什么看什么啊！”关键是跟谁看。
　　看宋寒阳没接话，陈嘉继续说：“反正你也考完试了，闲着也是闲着，明天一起看电影啊，说定了！”
　　宋寒阳“嗯”了一声，陈嘉乐得不行，拿出手机就开始搜最近上映的电影场次。
　　他兴致勃勃地盯着手机念叨，宋寒阳忽然问他：“杜天成，你几岁了？”
　　“我？记不清，大概20来岁吧。”
　　他这么一说，宋寒阳大概能猜到他的身世，没再多问，又说：“你不想继续读书吗？”
　　“哎，我不是那块料！”陈嘉一口回绝了，见宋寒阳脸色不好看，又期期艾艾地问，“你想教我读书啊？”
　　“嗯，你还小，不能总这么打零工混日子，你要是好好学，以后机会多着呢……”
　　宋寒阳难得念叨起来，陈嘉默默听了一会，说：“你要是想让我学，我就学。”
　　宋寒阳眼皮一抬：“你不乐意？”
　　“不是不是……”陈嘉连忙摆手，“那你说我学点啥？”
　　宋寒阳问他：“你上学的时候，哪门功课成绩好？”
　　陈嘉回忆了一下杜天成的资料，支支吾吾说：“非要说的话，大概是……英，英语？”
　　“哦？平时能考多少分？”
　　“运气好的话，120分的卷子，最高能考50多……”
　　宋寒阳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眉：“那其他呢？”
　　“其他科有填空、简答之类的，没法蒙，就英文全是选择题，每次都能蒙出高分！”
　　陈嘉说得眉飞色舞，见宋寒阳眼神凌厉，连忙收声。
　　“算了，你还是继续打零工吧……”
　　“别啊……宋寒阳……宋寒阳……”
　　陈嘉一边追着快步离开的宋寒阳，一边大声说：“我学我学！我都听你的！你别走啊……”
　　宋寒阳头也没回就进了学校。
　　这时候是晚上，学校有门禁，要凭学生证出入，陈嘉被拦在门外，往里喊：“那咱们明天看电影还作数吗？你不回答我当你默认了啊！明天我来学校找你啊！”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门卫在岗亭里面露个头训他。
　　陈嘉连忙又往里面喊了一声：“说好了，明天我来学校找你啊！”然后看着门卫凶神恶煞地脸，笑呵呵地摆手：“走了走了……”

　　小流氓也有春天（3）

　　陈嘉一早起来，翻遍地下室，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杜天成经济状况窘迫，品味也不敢恭维，紧身牛仔裤各种窟窿，只有一条看起来还算正常，大概是为了找工作买的。上衣也是，来来回回就那几件短袖，已经洗的边都起卷了。
　　就这么穿着出门，怎么可能招人待见。陈嘉又翻遍屋子，除了昨天刚赚来的工资，杜天成还有一张银行卡，里面的几千块钱是攒下了付房租的，不过陈嘉也顾不得了，带着银行卡就出门了。
　　B城是一线城市，消费水平非常高，即使路边摊，陈嘉想挑两件布料还不错的衣服，都花了不少钱。不过这是短时间内能买到的最好的了。
　　新衣服有点淡淡的机线味道，陈嘉把衣服在外面晾着，早早在手机上定好电影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换上新衣服就去了B大。
　　宋寒阳在学校门口站着，有些不耐烦，虽然跟别人有约，他都习惯早点到，但这次却让他觉得自己跟上赶着要去看电影似的。好在杜天成也没让他等太久。
　　“宋寒阳！”
　　杜天成叫宋寒阳的名字，永远一副高调亮嗓，隔老远都能让人听出说话主人的好兴致，仿佛两人是多年没见的老朋友突然遇见一样。
　　宋寒阳点个头算是回应，二人并排往外走，B大不到两公里的地方就是电影院，这个点打车还没走路快，公交也挤。傍晚太阳已经下山了，两个人并排走着，倒也惬意。
　　“你吃饭了吗？”陈嘉半晌终于找到个话题。
　　“吃过了。”宋寒阳平淡如水的声音在这夏日仿佛有种魔力，一下驱散了闷热。
　　“哦，我还没吃呢。”
　　陈嘉挠头笑笑，大学门口就是小吃多，他们走过一排小吃摊，烤玉米的香味直往陈嘉鼻子里钻，他盯着烤玉米看了两眼，忽然把宋寒阳拉住。
　　“你等下，我想吃这个，你要吗？”
　　“不要。”宋寒阳拒绝。
　　陈嘉不以为意地买了一根烤玉米，一路边走边吃。玉米的香味在周围飘散，宋寒阳闻着都有些馋了。他家教好，一般不愿意在路上边走边吃，可是看着杜天成这幅满足的样子，倒没生出反感，反而觉得挺有意思的。
　　陈嘉故意把玉米黏了一粒在脸上，装作不知，侧头跟宋寒阳说话：“你们什么时候放假啊？”
　　“快了。”
　　宋寒阳一边说一边看着杜天成脸上那个玉米粒，若是别人，他随口提示对方一声便罢，但是面对杜天成，不知怎么，他觉得做什么都透出一股别扭的暧昧。
　　他自我纠结了一会，终于没忍住：“你脸上有个玉米粒……”
　　“哪里？”陈嘉傻白甜地看着他，心想，快给我拍掉啊学霸大人。
　　宋寒阳伸手指，陈嘉把脸凑过去，宋寒阳紧张地一下把手收回来：“下巴左边……”
　　“哦……”陈嘉拍掉脸上的玉米粒，心想，宋寒阳这么躲他，要么十分反感GAY，要么就是明明对自己有感觉，却不敢承认所以心虚……
　　二人一路没有多话，陈嘉几口啃完了玉米，一路没见到垃圾桶，只好把玉米棒子在手里拎着，宋寒阳心里默默点头：这小混混其实还挺有素质的。
　　一路到了电影院，陈嘉取了票，又买了一份爆米花，两个男人捧着爆米花看电影，怎么都有些别扭，宋寒阳有些后悔答应陪他出来，但是陈嘉全然不觉，全程兴致高昂地进了放映厅。
　　电影是美国大片，特效做得酷炫，本来没什么期待的宋寒阳一下就看得入神，一边抓着爆米花，一边全神贯注盯着大屏幕。忽然，一个温热的触感覆住了他的手。
　　宋寒阳低头，黑暗中，杜天成紧紧握着他的手，脸上是强忍的笑意。
　　宋寒阳眼中精光一闪，死死下手拧了杜天成一把！
　　陈嘉蹭得收回手，疼得差点失声叫出来，他低头一看，自己右手背红通通一片。
　　宋寒阳眼神凌厉，似乎在警告：你再不老实试试！
　　陈嘉连忙猥琐地笑：嘿嘿……不敢了不敢了……
　　宋寒阳见他老实了，再次把注意力放到电影上，没一会，杜天成的手又伸过来了。
　　宋寒阳这次一点没留情，死死拧了他一把，陈嘉疼得两眼通红，终于没忍住拍了一下宋寒阳的手背。
　　黑暗中“啪——”一声，清脆地声音被掩在大片激烈的音效下，只有当事二人听到了。
　　宋寒阳顺势松手，陈嘉连忙左手捂着右手，再也不敢不老实，但仍时不时地瞥向宋寒阳，一副忠犬样。
　　这几下闹过，最精彩的追车场面全错过了，宋寒阳却心情不错，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把剩下的片子看完。
　　二人出了电影院，宋寒阳走在前面高冷的样子，陈嘉毫不在意，跟在后面四处乱看，忽然把宋寒阳叫住了。
　　“宋寒阳，那有做活动的，我们去看看。”
　　电影院门口搭了个台子，几个工作人员在送玩偶，陈嘉兴致勃勃地把宋寒阳拉过去，围在桌子边的都是些年轻情侣，宋寒阳脸色不愉，被杜天成拖着，刚想拍掉他的手，低头一看，杜天成拉住他袖子的右手背青紫一片——是刚才看电影被他拧的。
　　宋寒阳这么犹豫间，就被陈嘉成功地拉进了人群中。
　　“只要签到就可以送一只小玩偶！”工作人员热情地招呼。
　　陈嘉连忙拿起桌上的笔，浑不在意自己青紫的右手，听着工作人员的介绍一笔一划地填完了表格。
　　宋寒阳在后面看，杜天成下笔流畅，挥洒自如，写得一手好字——这个小混混，跟他知道的那些都太不同了。
　　“您字写得真好看。”工作人员由衷赞叹。
　　陈嘉大大咧咧一笑：“谢谢。”
　　他领了玩偶，拿着才觉得怪怪的：“男生拿着这个玩具真别扭。”
　　宋寒阳好笑地看他：“那你还过来领。”
　　陈嘉就是为了抓紧一切机会向宋寒阳展示自己的内在，秀完一手好字，这个布偶自然也没用了，他随口说：“大概是穷惯了，看到免费的就想要。”他说完这话，却转身把布偶给了电影院门口的一个小朋友。
　　宋寒阳一向不喜欢孩子，看着陈嘉跟小朋友有说有笑的，忽然有些异样的感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看杜天成的一切都顺眼起来。
　　他电影院的约会后，杜天成心情特别好，三五不时地就找各种理由缠着宋寒阳见面，宋寒阳每次嘴上嫌他麻烦，却十有八九会来，照这么缠下去，时间长了，陈嘉有绝对的把握可以把这位学霸拿下，但是他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虽然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但像宋寒阳这样的背景，出柜需要极大的动力，仅凭一点点心动，完全没有胜算。
　　因此陈嘉开始下一步计划。
　　这几天，宋寒阳总是心神不宁的，杜天成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来找他了。
　　杜天成不是……喜欢自己吗？怎么会忽然消失，也不打声招呼？会不会回家乡去了？还是有什么麻烦？
　　宋寒阳三天前就拨了杜天成的电话，打过去之前还编了一个蹩脚的理由，然而这个理由根本没用上——杜天成的手机关机。
　　宋寒阳以为是暂时关机，耐心等到第二天，又打了几通，仍旧没人接，他有些慌了，去学校对面的餐厅问了老板，老板却说杜天成是打零工的，随时来随时走，他也不清楚杜天成的下落。
　　宋寒阳黑着脸，心不在焉地挨到第三天，终于去了杜天成家。
　　上次在电影院，杜天成填表格领那只玩偶时，曾经留下过住所地址，那个地址很好记，就在B大附近，宋寒阳偶尔会从那里经过，因此看了一眼就记住了。
　　杜天成当时地址写得很模糊，只写了XX小区XX栋，并没有门牌号。宋寒阳一层一层地问，大概这里住得都是上班族，十层楼问下来，只有很少几户家里有人，但并不认识杜天成。
　　宋寒阳正在小区门口徘徊，忽然听到楼栋里走出一个人，边走边打电话：“我没事，就是回小区看看，我那房子有个房客欠我一星期房租了，人不见了……”
　　宋寒阳一把揽住对方：“您说的房客，是不是姓杜？”
　　对方挂断电话，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是姓杜，你认识？”
　　“杜天成？”
　　“是啊，你是他朋友？”
　　宋寒阳点头：“他住几号房，我找他有事。”
　　房东表情不善：“我这也找不到他，我说，你朋友还欠我房租呐，你能不能帮个忙？”
　　宋寒阳没有立刻答应，只说：“杜天成不是那种欠钱跑路的人，我想看看他的房间。”
　　房东指望着能在这位“朋友”身上捞点本，二话不说带他去了地下室。
　　这片小区环境看着还不算，勉强算得上中档，但里面居然还有这么简陋的地方。
　　杜天成住的地方，是房东偷偷将地下车库打通后改建的出租房，几个隔板，在狭小的走廊边上隔出了好几间，走廊尽头是公用卫生间。地下室完全没有光线，白天也需要开着灯。
　　房东打开了靠里的一间房，里面东西简陋，但是还算干净整齐，宋寒阳一眼认出了杜天成的衣服。
　　“他的东西都没收拾，一定没有离开B城，怕是出什么事了……”
　　房东一听这话，连骂晦气：“你赶紧地找找，要是真出事了，我这房租也不要了，你把你朋友东西收收，我还能转租给别人……”
　　房东正在唠叨，宋寒阳电话响了——陌生来电。
　　“喂，请问是宋寒阳宋先生吗？”
　　“我是，您哪位？”
　　“您朋友杜天成现在在西城区派出所，麻烦您过来一趟。”

　　小流氓也有春天（4）

　　杜天成这个小混混，进派出所也不是头回了，不过这次情况特殊——他是被冤枉的。
　　宋寒阳没在电话里多问，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西城区派出所。
　　杜天成在边上的临时看管室关着，表面没见什么伤，但精神十分不好，宋寒阳心中一紧，连忙上前问他：“杜天成，你没事吧？”
　　杜天成看他来了，先是一喜，继而又十分懊恼：“我没事……对不起，本来不想麻烦你的，但是我在B城就认识你这么一个朋友……”
　　宋寒阳还算冷静：“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出什么事了？”
　　“他在工地打工，被人发现晚上偷工地上的钢筋卖钱。”边上的民警解释。
　　陈嘉连忙在里面声辩：“说了我没偷！”
　　“嘿！你小子，监控都拍到你大晚上进出工地了，你没偷东西你说说你去那干嘛了？”
　　陈嘉没有回答，反而质问：“你说我偷东西，监控拍到我出入带钢筋了吗？”
　　民警被问得哑口无言，恼羞成怒：“那不偷东西，你大晚上的去工地干嘛？你倒是说啊？！”
　　二人类似的对话这两天一直在重复，终于民警也懒得继续弯弯绕，转身跟宋寒阳说：“你朋友没什么大事，现在犯罪事实不清，但是也不能完全脱罪，交了钱，暂时可以保出去，但是不能离开B城，要配合我们后期调查。”
　　宋寒阳连连称是：“要交多少钱？”
　　“五千。”
　　宋寒阳二话不说刷了卡，他倒不是多富，但这些是他赚来的奖学金，他可以自由支配。
　　交钱拿单，宋寒阳把杜天成从局子里提货似的提出来了。
　　陈嘉一路跟在宋寒阳后面，低着头。
　　宋寒阳先是在前面闷不做声地走，走出了局子就回头看他。几日不见，他明显神色恹恹，一点不复从前乐乐呵呵的傻样。
　　宋寒阳说：“你不会偷东西，你不是那种人，我信你。”
　　陈嘉两眼放光，抬头看他：“谢谢你救了我……”
　　宋寒阳接着问：“那你大晚上的往工地跑什么？”
　　陈嘉又低下头，支支吾吾：“没……没什么……”
　　“你不说，我走了。”
　　“哎！”陈嘉一把拉住宋寒阳的胳膊，着急地说，“我说，我说……”
　　他绕了段路，避开工地上正在干活的一帮人，从后面偷偷摸摸地溜进了仓库，低声跟宋寒阳说：“你在门口看着……”
　　宋寒阳剑眉一挑：“这是望风？”
　　陈嘉连忙解释：“我保证不是干坏事，我拿了东西就走……”
　　宋寒阳不置可否，陈嘉见他没动算是默认了，自己飞快地钻进仓库，没一分钟就出来了，怀里还揣个东西，看起来挺沉的。
　　宋寒阳拉住他，低声质问：“这是什么？”
　　陈嘉一把攥住他的手往外跑，直到出了工地，才把怀里东西拿出来。
　　“本来想你快过生日了，我没什么钱买贵的，想着给你亲手做个玩意，没想到出这么个事……”
　　宋寒阳接过他递来的机甲模型，这小东西做得十分精致，每个零件都是用心打磨过的，看得出耗费了主人不少心血。
　　“你就是为了做这个？”
　　陈嘉低着头：“我在网上查的图纸，我们工地上有废旧的螺丝帽，我问了，他们说不要我才捡的，我就是晚上去仓库蹭了几样工具，绝对没有偷东西。”
　　宋寒阳眼神有些感动又无奈：“那你实话告诉警察不就行了……”
　　“我怕我说了，他们查到你，你在B大前途无量，被我这样的人喜欢，会给你带来困扰吧……”
　　宋寒阳眼神晃动：“杜天成，同性恋又不是变态，你没有必要……”
　　他说着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杜天成眼睛晶亮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无限的希望：“那……那你能接受我吗？”
　　“咳……”宋寒阳转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