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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张大圆桌，宋叶和江逢然相隔的不远也不近。
　　江逢然说：“不知道宋导喜欢吃什么，就随便点了一些，还希望您不要嫌弃。”
　　宋叶不在乎的摆手道：“我不忌口，两天前结成块的面我都能吃得一干二净，这些算什么。”
　　江逢然见他如此豪爽，忍不住的一笑，说：“想不到宋导这么不拘一格。”
　　宋叶斜倪他一眼，说：“不然呢，老气横秋秃顶啤酒肚才符合你对我的第一印象？”
　　宋叶指的是昨天晚上他点赞那事儿，江逢然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再正常不过。
　　江逢然说：“宋导真是说笑了，您在我心里一直都是指明灯一样的存在，您的电影《樱桃树》我看了不下三遍。”
　　宋叶沉默，江逢然看着他的脸色，觉得莫名有点不对劲。
　　宋叶此时此刻的心情就跟活吞了苍蝇一样，他幽幽的看着江逢然，然后说：“我的电影《红樱桃》能够让你这么喜欢真是我的荣幸了。”
　　江逢然默默地闭上了嘴，舌头差点给闪了。
　　果然临时抱佛脚就容易把马屁拍在马腿上。
　　气氛有些诡异的尴尬，江逢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找话题，正在想的时候，宋叶说：“你看过我的电影吗？”
　　江逢然心想，这不都是明摆着没看过吗，干嘛要戳破。
　　所以，他没答。
　　怎知，宋叶冷笑一声：“没有表演天赋也不愿学习，靠脸靠卖人设捞完钱就开始想往电影捞钱上发展？”
　　气氛原本只是尴尬而已，这一下直接就降到了冰点。
　　陶清许刚认识宋叶那会儿，就说过，他这张嘴太毒，说话不留一点余地，不管是刚认识还是已经认识很久的，都逃不过他这张恶嘴。
　　所以宋叶的朋友算来算去就那几个，所以他不能够违逆刘总，因为他脱离了公司不一定能够顺利的找到下家，而且以他咄咄逼人的态度，想要拉投资简直是在痴人说梦。
　　宋叶从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对，相比较来说，现在的他比以前可是好上许多了。没有批评哪来的进步？
　　江逢然深吸一口气，缓缓放开捏得死紧的拳头，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所以要请宋导能多给我些耐心了。”
　　宋叶见他这么说，来劲了：“你考试的时候明知道试卷上的啥都不会，你觉得傻逼兮兮的让老师给你耐心，辅导你一点点进步合适？”
　　江逢然：“……这不是一个概念吧，宋导。”
　　宋叶想起了昨天晚上膈应他的那十几分钟的视频，毫不留情道：“年轻人太浮躁怎么行，沉不下心来好好学习什么都做不了。”
　　江逢然觉得自己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整个时候服务员端着盘子上菜来了，可算是缓解了一下。
　　菜一道道上来，摆满了一桌子，菜色都很不错——除了一个辣椒炒大虾。
　　江逢然语气不善的对服务员说：“不是说了所有的菜都不要放葱吗？”
　　服务员被他阴沉的眼神吓了一跳，心如擂鼓：“这……这道菜如果不加大葱的话会少掉大虾的鲜美，厨师说必须要加，不然有很强的辛辣感，味道会差很多。”
　　大酒店的大厨最不愿砸了自己的招牌，一道菜的精髓都给撤了，那还剩下什么？
　　江逢然说：“万一我对葱过敏吃了两口就当场死了呢？你们就是这样不负责任的吗？”
　　服务员还是个小姑娘，年轻的很，被他这么一凶，眼泪都堪堪要掉下来。大葱这么明显，您别吃不就行了吗。
　　宋叶蹙着眉，看着为了这么一点小事而咄咄逼人的江逢然，说：“不能吃就不要吃那盘菜就是了，为难别人小姑娘干什么。”
　　江逢然沉沉的看向他，说：“我只是在提醒他们要怎么注意分寸罢了。”
　　这句话简直是一语双关，宋叶就算是傻子都能听出来他话里的话，瞬间他脸色也冷了，横眉冷对。对峙的双方气场太过强大，夹在中间的小姑娘脸上已经毫无血色了。
　　最后还是经理来了，慎重的赔了不是，免了这单的钱，把那道菜撤了才解决完。
　　这段饭吃得十分的僵硬和尴尬，两个人谁都不理谁，各吃各的，宋叶懒得搭理他，江逢然是气得不想搭理他。
　　吃得差不多了之后，宋叶放下筷子，率先站起来，对着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江逢然说：“要我开车送你吗？”
　　江逢然也站起来，说：“我开了车。”
　　饭都吃得不尴不尬，更别提喝酒了。没有开封的高档红酒还摆在桌上，高脚杯里鲜艳的颜色在暗潮汹涌的空气中散着涟漪。
　　宋叶废话也不多说，快要出门了还是忍不住刺了他一句：“回去好好观摩观摩我的电影，或者莱克洛夫斯基的也行。你能参透里面角色表演张力的万分之一，也不至于把一场吐血的戏吐成那副死样。”
　　江逢然：“……”


第7章　第七章
　　刚毕业那会儿，宋叶觉得自己自己是世界上第二厉害的导演，第一是他已经逝去三十多年的男神莱克洛夫斯基【注】。陶清许还说过，他把这句话说出去可能会被打死。
　　果不其然，在他之后的摄影生涯里，差点被电影的票房打回土里没爬起来。
　　迄今为止，宋叶的这个观点还是没变，不过以前他是挂在嘴上，现在他是埋在心里。
　　人老了，真的怕被打死了。
　　江逢然回到公寓，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脑，把宋叶的导演的片子全部都找到资源，保存起来。他就选了今天说到的这个《红樱桃》开始看。平时他忙得连歇得时间都没有，更枉论去看电影消磨时光了。
　　先上网百度了一下主要剧情，讲得是一个种樱桃树为生的农村妇女抚养自己的养女樱桃长大成人，把她送到大都市见世面被诱惑蛊惑过上了纸醉金迷的人生，养母怒其不争，从乡下带来满满一大推红樱桃，却被她拒之门外，最后凄凄惨惨回到乡下生活，将她摘给女儿的红樱桃一颗颗数，最后没数完就死了，没有见上女儿最后一面。
　　故事以两个视角拍摄的，先是拍摄了养母的视角，凄凄惨惨可可怜怜，赚足了泪水。第二视角是站在养女的立场上，讲述了从小到大她缺乏教育，养母对自己也疏于管教，而且她的养母有些极端的男尊女卑的思想也把她逼上这条路，养母这个角色在这个视角上全面崩盘。两条线各有各的逻辑，因果相承，让那些先入为主的观众们不禁唏嘘。
　　这部片子上映的时候引起的反响也挺大，宋叶也是凭借这部片子一举拿下一个十分有分量的最佳导演奖。
　　而且，这部电影还是他的处女作。也是他当导演这十多年来，票房最高的电影，从那以后，他导演的电影票房一部不如一部。
　　江逢然聚精会神的开始看，演了十分钟左右的样子，他觉得有些无聊，忍不住想要刷刷微博。但是他想到今天宋叶的话，咬咬牙还是克制住了，继续看下去。
　　电影大概半个小时的时候，他已经抛开了一切的杂念，把自己沉浸在电影里了。
　　一个半小时后，等电影的字幕都滚动完了，他才回过神来。
　　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宋叶的那些话虽然刺耳，但也不毫无道理。他关掉电脑，脑子里再一遍把电影里面的细枝末节走一遍，他觉得自己不仅仅是一个观影者，他被宋叶带进去了，带进了他构建的残酷而又纯净的世界。
　　电话铃声响了他不想接，但是他姑估计是想问中午的饭局怎么样了，尽管不尽人意，但还是要假模假样的奉承一番宋叶的。
　　王飒飒：“然然，和宋导处得怎么样啊？”
　　江逢然说：“很好，其乐融融，相谈甚欢的吃完了一顿饭，我和宋导很投缘。”
　　王飒飒笑道：“这我就放心啦，你的短暂休息期结束了，下午开始工作了。”
　　江逢然看着合上的笔记本，说：“能不能把通告延迟到明天？”
　　王飒飒说：“延迟到明天，那你明天就不用睡了。”
　　江逢然咬牙道：“不睡就不睡吧，反正明天再说，我挂了。”
　　王飒飒：“……”
　　江逢然重新把笔记本打开，把手机关机，点开宋叶的另一部电影，继续开始看。
　　宋叶拍得正式电影只有四部，十年间拍四部不算太高产，他也辅助别人拍摄了许多，还有一些高质量的广告片MV在他早些时候都会接，近些年很少看见了。
　　陶清许下午去见了一下宋叶，打趣道：“和小鲜肉的饭吃得怎么样了？”
　　宋叶漫不经心道：“感觉自己吃了一吨屎。”
　　陶清许：“……能不能别恶心完自己以后又来恶心我？”
　　宋叶说：“算了，不开玩笑了。就是一个心高气傲的小屁孩，不想跟他计较。”
　　陶清许说：“我可以很负责任的提醒你，你当年比他还要心高气傲不止一千倍。”
　　宋叶：“……我这么讨嫌？”
　　陶清许抿嘴一笑，说：“有自知之明还是不错的，而且你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一如既往的讨嫌。我猜猜看，一定是你又说了一些不中听的话吧，他能坚持到陪你吃完饭，就说明很有涵养了。”
　　宋叶冷哼道，岔开话题：“那里的菜很好吃，什么时候你再请我去搓一顿，下一次我要点全是加了葱的菜。”
　　陶清许奇怪道：“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吃葱了？”
　　宋叶道：“不，我就是想膈应一个不吃葱的人，尽管他看不到。”
　　陶清许：“……有毛病。”
　　江逢然凌晨四点多才睡，浅眠没多久又悠悠的转醒了。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可能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不然怎么可能看了一晚上宋叶的电影？而且不仅仅是他独立导演的电影，只要是和他名字搭上边的，他都看了。
　　被骂了以后专研精神还能这么强，江逢然自己可以去评个‘十佳感动人物’奖了。
　　电影的事算是定下来来了，桌上的剧本还被放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江逢然视线触及到后，没由来的心里竟升起来几分期待和兴奋。
　　这是以前拍电视剧从未有过的感觉。
　　接下来一个月，宋叶凑齐了所有剧里面相关的任务，从主角到走过场的小喽啰。他选角不同于一般的导演，不走选拔试镜的套路，所有的演员都是他自己一个个去找，他的眼光也向来毒辣，很少看错这个角色与演员的匹配度。
　　江逢然被逼着赶了大半个月的通告，没日没夜的忙，最后王飒飒好心的给他留了两个星期背台词专研剧本。
　　其实王飒飒只给两个星期给他全然是因为上次她给江逢然打电话时，他说他正在看剧本，所以她自然的以为江逢然十分的重视这部电影。然而事实是，江逢然被他压榨干了最后一滴血，就算有心也力不足了。
　　一个月之后，农历腊月二十七，宋叶开机了。
　　本来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年后开机，但是宋叶已经把角色订好了，角色订好了自然就要开拍了。他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和他合作过的演员基本上都知道他的性子，所有剧组里大部分的演员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按照惯例，剧组举行了开机仪式，大伙儿都相互认识了一下。江逢然讶于和自己演对手戏的居然是文菁影后，文菁已经参演过一次宋叶的电影了，也就是那部《红樱桃》，她演得是女主角。那部片子把她推上了影后这个位置。
　　江逢然四处看了看，发现挺多人都是已经在宋叶以前的电影里出现过的，他的记性不差，而且宋叶的电影也的确很优秀，想忘掉也难这么快就忘。
　　一个年轻的男子走到他面前来，他长得很正气，浓眉大眼，江逢然认出了他，他参演了三部宋叶导演的电影，但是角色都不是很重要，到达顶峰的角色就是男三了，还是一个无恶不赦的坏人，和他本身的气质一点都不相符，但是却不会觉得别扭，相反那角色还十分的入木三分。江逢然想：原来这就是演技啊。
　　那男人说：“你好，我是许无波，在戏里是演将军的左膀右臂，以后多多关照了。”
　　江逢然笑道：“还希望前辈可以多多指教。”
　　许无波说：“指教不敢，前辈更不敢了。跟着宋导可以学到很多，多多留心、学习，会有一个很大的飞跃。”
　　江逢然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怎么跟在宋叶身边的都是这么耿直的人？看不出我只是在客气一下吗？
　　江逢然刚要开口继续和他说话，却发现他的眼神越过了他落在了不远处和人交谈的文菁身上，脸上还有一丝异样的兴奋和紧张掺杂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江逢然挑挑眉，心里了然，说：“要不要去打个招呼认识一下？”
　　许无波突然意识到，惊慌失措的连忙说：“啊、不用不用，到时候就认识了。”
　　江逢然看他还没跟别人说话呢，脸就已经面红耳赤了，心里乐开了花，觉得接下来的拍摄不会太无聊了。
　　许无波感受到他打趣的眼神，有些懊丧自己反应过大，只好说：“不好意思啊，丢脸了。你，你不要和她讲，我，我偷偷喜欢她的事。”
　　这句话好不容易断断续续讲完了，江逢然好笑道：“前辈放心，我不是多嘴舌的人。”
　　宋叶拿一个大喇叭喊道：“第一场戏准备！第一场戏准备！所有演员就位！”
　　第一场戏拍得是皇帝被奸人在耳边煽风点火，要杀掉将军的戏码。宋叶没有安排江逢然第一场戏就出场，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
　　演奸人和皇上的两个人都是老戏骨，不是一般人能够把他们请出山的，宋叶可以请到也算是他本事够大。
　　江逢然在一旁驻足，两个人的对手戏一来一回极为顺溜，宋叶中途没有喊，直接一条就过。
　　宋叶满意的看着机器里的画面，这个开门就顺溜让他心情很好，周围散发的气场都不那么让人紧张了。
　　第二场是文菁和一个小丫鬟的对手戏，那个小丫鬟是个很有灵气的新演员，但是经验并不多，而且直接跟影后对戏也有些压力山大，哆哆嗦嗦的连台词都念不出来。
　　宋叶紧皱着眉，拿起旁边的话筒，大喊：“卡！吴可你在紧张什么！不要把文菁看成个人，她就是你搭戏的机器，怕什么！她在戏里死得比你还早呢！重来！”
　　笑声从四周传来一两声，吴可也笑了，看着文菁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紧张了，第二遍顺利的过了。
　　第三场江逢然要上场了，是他和女主角相逢的戏，难度不算特别大。被国家流放的将军心灰意冷开始闯荡江湖行侠仗义，恰逢女主和丫鬟被坏人劫持，他把人救下，女主是个被战争夺取亲人的苦人，顺势跟着将军一起闯荡江湖。
　　现在要演得就是将军把女主和丫鬟从暴徒里救下的那一幕。
　　江逢然深吸一口气，要上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导演名字是乱编的，如有雷同，见谅见谅。


第8章　第八章
　　他下意识的看向宋叶的方向，想到一个月前自己还在琢磨着他的所有电影，现在他居然要成为宋叶电影里的人物之一了，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微妙。
　　宋叶喊：“开始！”
　　江逢然走进镜头里，他正在集市里买包子，突然从人群里爆发出巨大的喊叫声——当地军官当街欺凌女主，百姓都避之不及逃之夭夭了。
　　但是一开始就不顺利，宋叶死死瞪着镜头里江逢然买包子的片段，怒吼：“卡！给我停！江逢然你是在买包子，能不能给我正常点！你的手和面部表情僵硬的都要碰一下就碎了！还有台词能说得不那么干瘪吗？重来！”
　　还没演两分钟就被断了，江逢然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但是那股子劲愈发的浓烈了，我有这么差？
　　第二遍的时候，又在同样的地方卡了，整个片场都充满了宋叶的怒吼：“你是机器人吗？机器人都比你好，好歹我输入指令他还能按照我的要求走，你脑子里装得都是废物吗？我说了两遍了怎么就塞不进你的脑子呢！”
　　江逢然沉下脸色，不言不语的站着。和他搭戏的文菁见气氛不对，赶忙走到江逢然身边来，轻声说：“不要紧张，放松自己的心情，慢慢来。想想你平时对应的生活片段，怎么自然怎么来。”
　　说完还对他眨眨眼，让他好好加油。江逢然抑郁的心情总算稍稍缓解了一些。
　　第三遍开始的时候，又被喊卡了，江逢然气得都想把手里的包子扔宋叶脸上去，然后冷艳高贵的来一句：“有本事你他妈来演！”
　　宋叶这次倒是没找他演技上的茬，说：“注意走位，再来！”
　　第四遍这个小片段总算过了，文菁出场了。
　　演百姓的大多都是工作人员，因为剧情需要，所有人都退场了，一瞬间整个镜头里就剩下江逢然文菁和那个演军官的演员和小丫鬟。
　　文菁演得很好，一张脸吓得煞白，大大的眼泪悬在眼眶里要落不落，很是楚楚可怜，她大喊：“救命！救命啊！”
　　没有一个人驻足有救她的意思，她的声音由原本的热切惊恐也变得充满疲惫感，仅仅是两句话，就把江逢然带入戏了。
　　将军：“住手！”
　　宋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