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阡陌交通-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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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其文不让方其武碰风筝,没说是送盛之梧的生日礼物,只说到时候给他也做一个。方其武哪肯,气鼓鼓地瞪眼嘟嘴。盛之梧看了好笑,好像他一个大人和小孩儿争玩具似的,打圆场地把风筝递给方其武。方其文一跺脚,回厨房准备面条去了。
  盛之梧跟进厨房,替下烧柴的方其文:“让他玩会儿。没有什么关系。”
  方其文起身去拿青椒和鸡蛋,还是不开心:“是我送你的礼物呐。”
  “他就玩会儿,等他不玩了我就好好收着,明天带回家,好吗?”盛之梧哄他,“文文的纯手工风筝,我也就舍得给文文的亲弟弟玩会儿了。”
  方其文突然觉得自己很小气,一个风筝都不舍得让亲弟弟玩;可这是给盛之梧的生日礼物呀,盛之梧还说了“喜欢”,就是不该给别人玩哩。
  方其文想不明白,没再吭声,时不时站在偏门门槛上看会儿方其武,确认他没有把风筝弄坏。在看到一次风筝坠地后方其武没再管、跑去隔隔壁家院子玩了,方其文快速地洗手擦干,去捡脱离方其武爪的风筝。
  他把散乱的线细细卷好,把风筝平放在自己房间桌上,再拿了几张纸盖住遮好。方其文庆幸着天快黑了方其武没法再放风筝回到厨房,看到盛之梧正把煮好的面挑到碗里。
  盛之梧听到方其文凑近,一边挑面一边逗他:“护风筝使者回来了?说着做长寿面,面就这样不管了。”
  方其文不好意思,去接他的碗和筷子:“我来叭。面挑完了要舀汤嘞。”
  盛之梧让方其文接手,他确实不知道方家村的长寿面是什么样式的。看着方其文舀了两勺汤,放入事先炒好的浇头——青椒、鸡蛋、肉末,又在边上码了一圈虾米、青菜和香菇,盛之梧觉得自己饿了。
  方其文把中午的两个菜很快热好,长寿面没用完的青椒炒鸡蛋青菜蘑菇汤等也算做晚餐菜肴端上桌。盛之梧捧着面在担心不赶紧吃会不会坨,熟悉的电瓶车声就响起了。
  方其文照例跑去院子里接工具,祝铃秀眼尖,很快发现了正堂里站着个人。她眯着眼辨认,又兴高采烈睁大眼:“盛……小盛!”
  盛之梧把面放下走出来打招呼,方其文在一旁说着“今天是他生日嘞”,盛之梧笑,却看到方继庆皱着眉。
  祝铃秀大嗓门把方其武叫回家,五人上桌,四人吃饭,盛之梧吃方其文做的长寿面。面极鲜,盛之梧的味蕾被满足,心里却有点做贼心虚的不自在,他觉得方继庆好像不太乐意自己过多的突如其来的造访。
  果然方继庆夹着菜,漫不经心模样地开了口:“小盛今天是满多少岁?29?”
  “对。”
  “听文文说你在S市工作,是什么……环境工程师?”
  “是。”
  “工作忙不忙啊?”
  盛之梧猜这潜台词是不是不满自己来得太勤了,如实回答道:“挺忙的。一般一个月也就一个周末空闲一点。”
  祝铃秀连连附和着“是好忙哦”,方其文瞟盛之梧一眼,眼神好像是知道他忙,没想到他会这么忙。方继庆又问:“住Z市?”
  “是。”
  “那来我们村,也挺累的噢?”
  听这平和且略不确定的语气,盛之梧突然觉得方继庆不是不乐意,只是想问出自己总来方家的原因。
  提到原因,盛之梧自然地想到时喻苏早先分析的,“看着个有点温情的农村家庭,羡慕了”,“向往一个完整的家”。
  对方家一家人,盛之梧确实是尊敬且喜爱的。在仅有的几次来往中,他感受到方继庆的不卑不亢、宽厚包容,祝铃秀让全家过上更好生活的努力,方其武作为小儿子的顽皮,方意如作为长女的吃苦,方其文……方其文就不用说了。
  盛之梧觉得,可能,一直以来时喻苏都分析得挺对的,毕竟时喻苏老,又混迹灯红酒绿间,经验多些。
  但时喻苏有一点大概担心过头了,盛之梧想,他总担心自己在这件事中受到伤害。
  盛之梧觉得不是不会受伤吧,只是自己不太怕受伤,有点像电影台词说的那样:
  “I’m not frightened。 I’m not frightened of anything。 The more I suffer; the more I love。 Danger will only increase my love。 It will sharpen it。 It will give it spice。 ”
  所以不用担心,不用担心。
  何况目前没有看到任何可能让自己受伤迹象。现在,这个满月亏去一半的夜晚,自己非常快乐,很久未体验过的那种快乐。
  所以盛之梧喝了口面汤,笑着回答方继庆:“可能有点儿吧,但每次来,我都觉得特开心。”
  11
  要得到总得付出,当欢愉显得异常诱人时,盛之梧选择了给出得到这欢愉所需要的付出。
  略去父母的部分,他就着最后几口面尽量从容地大致叙述了童年在爷爷奶奶的生活,那些久远的乡村记忆部分得到了方继庆的应和——当然这应和可能仅出于礼貌。他又表达了不能常回家看看的遗憾,合在一起最终是说明了:方家和爷爷奶奶家很像,所以经常来,并且每次都很开怀。
  方继庆淳朴,不单是相信了盛之梧所言,也觉得如果自家能给盛之梧带来家的温暖,算是做一件好事。他点点头,得到了合理解释那般安然地点点头,说:
  “乐意来就来,文文总是在家的,家里总能找到人。不在家就在地里。来和我们一起吃饭甚的,不打紧。” 想想又补充:“就是你不用带东西来嘞。钱呀东西呀,不用。不是甚大事,不打紧。”
  祝铃秀之前一直在对话中见缝插针说几句,这会儿瞪方继庆一眼,转头对盛之梧堆笑,缺斤短两地附和:“是哩!想来就来!”
  方其武听着阿爸阿妈说话,嚼着菜杆子也嚷嚷:“叔叔来噢!我喜欢你来!”
  盛之梧感怀,诚恳地问:“会不会太麻烦你们了,比如……如果我今晚留宿的话?”
  方其文脸埋在碗里,小心地抬眼瞟方继庆。方继庆说话声音低沉,听着像不乐意,实际是真诚的:“有甚麻烦的!日里我们都不在家,就文文在家,你能麻烦他甚哦。留着住也不麻烦嘞,家里多一个人而已。”
  盛之梧笑着说“好”。方其文头继续埋碗里,悄悄也笑开。
  只是说不麻烦,实际还是有些麻烦,比如春天还不算热,村里人好几天才会洗一次澡,盛之梧却是习惯了天天洗澡的;再比如方其文家虽然有盥洗室,但盥洗室里没装淋浴设备,他们一家人洗澡都还是原始地,拿桶拿盆装着兑好的温水,直接往身上泼。
  盛之梧在那个原先是猪圈的盥洗室前踌躇了会儿,最终决定入乡随俗不洗澡,反正明天一早就回家。可新的问题又来了,方其文拿着一条他毫无印象的毛巾小声问:“这是你去年冬天来的那一次买的毛巾,你……你还用嘛?”
  盛之梧想,说“用”是不是更符合方家村风土人情,可对一条要直接接触皮肤的毛巾,久别重逢又还是有点介意。他斟酌了下问:“超市这个点还开门吗?”
  “应该还开的哩。”
  “我想了想还需要几个盆,干脆一起去超市买新的吧?”
  方其文觉得挺浪费的,但又挺欢喜这个逛超市计划,就点了点头。盛之梧想到什么又笑着说:“顺便带上风筝,我放车里去,免得你总担心它被弄坏。”
  方其文不好意思,身体却诚实地跑去房间,拿了风筝出房间时,脸扑扑的红。
  村里还是没路灯,路上坑坑洼洼,盛之梧总一脚高一脚低,腹诽着乡村建设不到位,时不时被绊出一声“哎”。方其文在旁边安静走着,盛之梧忍不住自嘲:“我觉得我一路上都在大惊小怪……哎……”
  方其文扶他一下:“你不熟悉路嘛,很正常的。”
  盛之梧笑:“我觉得我还蛮滑稽的,你都能忍住不笑。”
  方其文不懂他的逻辑,语气忧心忡忡:“笑甚嘛。我一直担心你摔哩。”
  超市老板娘很高兴快关门前还有生意,看到是方其文时拉住他唠嗑,友好问着父母姐弟的近况,留盛之梧自己在花花绿绿中挑了一只牙刷、三条毛巾和三个盆。
  结完账两人往村外走,村口人家大概已经睡下,门关着,屋里也不见光。盛之梧打开后备箱示意方其文把风筝放进去,方其文小心翼翼挑了片空放平,听到盛之梧说:“你把旁边两个盒子拿出来吧。”
  方其文听话地拿出来,有点沉。盛之梧把后备箱用力盖上,车响了一声,听得方其文一抖,抱着俩盒子边往回走边问:“这甚呀?”
  “电水壶,烧开水用的。大铁锅烧水慢,也挺麻烦。这个快,插上电摁个按钮,五分钟水就烧开了,要喝直接从壶里倒。”
  方其文听个迷迷糊糊,突然想到:“你怎么又带东西来嘞!”
  要说头几次给钱带东西多少有点因窥探他人家庭温暖心虚补偿的意味,这次盛之梧确实主要出于关心,而非补偿。他尝试着给方其文解释:
  “不是因为吃了你们家几顿饭所以买东西。这个和你衣服穿旧了爸妈给你买新衣服性质一样,是觉得你需要了,因为关心你、爱护你,所以买给你。”
  方其文不懂:“你又不是我阿爸哩!”
  盛之梧占小朋友便宜:“按辈分我该是你叔,不是差不多么?”
  方其文不觉得差不多,主要是不太觉得盛之梧该是他叔。他搬出方继庆助威:“阿爸都说你下次来不要带东西哩!”
  盛之梧教唆小朋友:“那你就先别告诉他。明早我给你示范一下怎么用,很简单的,你学会了就自己收好。”
  方其文想象了一下觉得不行,更急了,嚷:“盛之梧!”
  不知谁家的土狗用叫声应着方其文,盛之梧笑着安抚他:“收着吧,没事的。怎么说的,‘不打紧’,是吗?你要是不能坚定‘收下是不对的’的立场,那就相信我,我告诉了你,不打紧。” 看他放松下来一点,又坏心逗他:“哎,我刚刚还想给你们家装套淋浴设备,感觉会方便很多。”
  方其文好不容易很勉强地接受了两个电水壶,不接受好像也没什么办法,盛之梧这么一说,他又绷紧神经,不可思议地看过去:“甚?”
  星星又跑到方其文眼睛里了,盛之梧见好就收,笑着打哈哈:“没什么,没什么。”
  方其文大概意识到自己被逗了,脸涨红,好在天黑没人能看见。他快步走到前面,盛之梧在后面声音低声唤,“哎……怎么到处是坑……”,他又不放心了,走回盛之梧身边。
  盛之梧看不见方其文脸红,方其文也就看不见盛之梧暗笑,笑他真好哄。
  回到家时方继庆和祝铃秀已经睡了,剩一个困倦的方其武给他们留门。房间分配还和上次一样,方其武一看到他们回来,就软趴趴地跑去了方继庆房间。
  方其文也有点困。平时这点他早就睡了,今晚不仅没睡,还在外面走了不少路,更累些。他洗漱完靠着墙强打着精神,等盛之梧洗好脚他接着洗。
  不过这精神没打起来,盛之梧看到方其文脑袋一啄一啄的,想小朋友大概困极了,招呼他:“文文?文文!”
  方其文猛地站直:“嗯?”
  盛之梧看他迷迷瞪瞪模样觉得好笑:“要不我们一起洗吧,早点洗好早点睡觉。”
  方其文晃了晃脑袋反应过来盛之梧在建议他们一起洗脚,眼睛睁大了点儿。盛之梧看他愣住,故意用话回他的神:“我脚没有什么传染性疾病,不用担心。你……”
  方其文果然回了神,用力摇头说:“我也没有哩!”
  盛之梧笑:“那赶紧过来吧。看你困得。”
  可盛之梧忽略了盆不够大,两双脚放不下,一人脚在盆里一人就得踩着盆沿。水一开始还有点烫,方其文想到以前和方其武一起泡脚的场景,说:“你踩我脚背上叭,这样可以一起,水温也合适点嘞。”
  “不是,这是什么生日福利吗?”盛之梧失笑,“要一起也是你踩我脚背。”
  方其文不干,盛之梧却铁了心要让这个事事都为他人考虑的小朋友为自己考虑一回,作势要抓他脚踝。方其文被唬得脚赶紧踩进水里,轻轻落在盛之梧脚背上。
  暖意从脚底渗入全身,方其文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比分开洗快一些,反正最后倒在床上时,整个人舒坦得像被云裹住,昏昏欲睡。
  盛之梧还不太困,这个点对他来说只是夜晚的开始。他一天都没怎么看手机,这会儿拿出来,微信消息“蹭蹭”往外冒。
  嘘:小宝贝儿你是不是早就进村了?
  嘘:小宝贝儿你别被黄鼠狼挠了
  嘘:你们都找着伴逍遥自在了,剩我一个人在巴黎工作,呵
  ……
  嘘:???盛之梧你他妈手臂脱臼这么久也该接上了吧
  时喻苏的消息从下午开始发起,隔一个多小时一条,最近一条消息显示是十分钟前,换成巴黎时间大概是从起床到午后,一看就是工作太无聊。
  猪:村里刚通信号
  嘘:你还在村里?当童养媳?
  嘘:哦,你早就不童了,就是还是个处
  盛之梧看他没什么正经事,不准备和他聊,可时喻苏兴致还没下去。
  嘘:你住哪儿?村里有宾馆吗?宾馆能住人吗?
  猪:住家里。
  嘘:我操,这就登堂入室了?
  嘘:你不会睡了人家小男孩吧??
  屋里关了灯,方其文挺困的,可盛之梧那块儿一片亮,亮得他心痒痒。他知道那是盛之梧的手机,和阿爸阿妈不一样的手机,这会儿盛之梧一直摆弄手机也不睡,他一个好奇没忍住,凑过去看了眼,看到几个绿框框,框框里还有字,最下面的字是“你不会睡了人家小男孩吧??”
  盛之梧没想到方其文会凑过来,被他这一探脑袋吓着了,连忙把手机倒扣在一边呼了口气:“怎么突然……吓我一跳。”
  方其文没想到向来温和的盛之梧反应会这么激烈,这个“吓一跳”把他也唬着了,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呀,我就……好奇……对不起对不起。”
  盛之梧看方其文反被惊着,揉揉他的头笑着说:“没事,不是怪你。”又不确定地问:“你有……看到什么吗?”
  方其文被揉头渐渐安心点儿,回忆了下如实说:“看到了最底下的字嘞,什么‘睡了人家小男孩’什么哩,但是没懂甚意思。”
  盛之梧松口气,换了话题问:“是好奇我的手机吗?你爸妈不是也有手机吗?”
  “嗯呐。和这个不一样哩。”
  盛之梧看了看手里的苹果,问:“你爸妈的手机是安卓的?”
  方其文缩进被子里一点:“安卓?”
  “啊,”盛之梧反应过来,“你爸妈的手机是不是摁键的,数字键?”
  方其文“嗯”了一声,盛之梧又揉他头,耐心解释:“这个手机是触屏的,‘触摸屏幕’的‘触屏’,你把手指放在屏幕上屏幕能感应……来,你试试。”
  盛之梧把手机拿起来给方其文,忽略了时喻苏发来的消息。方其文不敢接过去,盛之梧就拿着让他玩,教他可以点哪里。
  方其文这里轻轻点一下,那里轻轻点一下,点指南针出现了好多字,点企鹅出现了一个个横条,每个横条左边都有个小圆圈,圆圈里有不同的图片。
  盛之梧看方其文每次手刚碰到屏幕就倏地缩回去,心软得想给方其文买个智能手机教他怎么用。他觉得自己真挺喜欢这个小朋友的,又觉得,不应该过多干涉,方其文有他自己的人生。
  盛之梧边想边看方其文探索新世界,结果时喻苏的消息还在不停发来。屏幕上方弹出的字眼越来越不堪,什么“禽兽”“轻一点”“硬”之类的,盛之梧后悔没在“禽兽”出现时就拿回手机,不着边地解释着“我给朋友回个消息,他一直在开玩笑”,把手机拿了回来。
  猪:闭嘴吧你。你那些破话都被小朋友看了去,丢不丢人,幸好小朋友不懂什么意思
  嘘:操,你刚刚在让他玩你手机?我以为你玩他呢
  嘘:难道是你技术不够好,玩他时他也有空玩手机?
  猪:滚。把你那些肮脏思想收一收,按辈分我是他叔
  嘘:叔怎么了
  嘘:所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叔侄关系都是情趣
  嘘:诶不说了,我“侄子”洗好澡出来了,拜拜了您嘞
  猪:我嘞你大爷
  盛之梧摁灭手机,发现方其文面朝着自己,一时又有点无措:“哎,你刚刚在看我聊天?”
  “没有呀。”方其文声音和他点手机屏幕一样轻,“我在想那个企鹅。企鹅企鹅。”
  盛之梧笑,想方其文可爱,想自己真是多虑,又说:“那个……那个淋浴设备,我下次来把它装起来怎么样?感觉会很方便。”
  方其文不明白怎么又扯回这个话题了,也不明白这次盛之梧是逗自己还是认真的,只好当他是认真,自己也认真地说:“家里新房子建起来,会装淋浴噢。所以旧房子没有必要再装。”
  “怎么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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