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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淋垂头看了眼自家儿子软蓬蓬的头发，抬起另一只手按在他脑袋上，直接道：“我把我儿子接过来了。”
　　空气静了一会，林光和邹雪都满脸惊诧——相识两三年了，别说儿子了，他们都不知道顾淋结婚了。
　　“他没妈。”顾淋淡淡的说了句，然后迟疑了下，想着怎么说自家儿子脑袋不怎么好，他又是一人，平日里能不能放你家这话。
　　林光跟邹雪对视了一眼，彼此眼中都能看见心疼，脑海里一阵狂风暴雨，故事开头结尾都靠着想象填上了。
　　真可怜，大人小孩都是。
　　“对了，小安小乐呢？”顾淋问了句。
　　林安，林乐就是他们家的孩子。
　　“楼下玩呢。”邹雪应了声，看了眼安安静静的顾茂，问：“你……儿子叫什么名？多大了？”
　　“顾茂，茂盛的茂。”顾淋停顿了下，觉得也得让孩子说说话，于是转头看他，“茂茂，告诉阿姨，你多大了？”
　　他语气温和了些，顾茂小心的看着林光和邹雪，声音糯糯的道：“十，十七了。”
　　林光和邹雪看出了点不对头——这孩子这么胆小吗？
　　顾淋介绍完了，他就直白的道：“孩子离不得人，我上班时能麻烦嫂子帮看着吗？”
　　邹雪卡了一下，她点点头，“可以，不过……”为什么离不得人啊？
　　后面她没说出来，顾淋干脆利落的抽出手，将顾茂两耳朵紧紧捂住，他声音低沉的道：“我儿子脑袋不怎么聪明，干的事比较傻，但是会很乖。”
　　两人愣了，明白过来，邹雪目光一下就软和了下来，她更心疼了：“没事，我帮你看着，茂茂看着就很乖。”
　　林光也点点头。
　　顾淋就松开了少年，少年清澈的眼睛看着他，抱住了他的手臂。
　　顾淋亲近他，他也就亲近顾淋。
　　可顾淋不习惯这种接触，强制自己接受着，他对林光邹雪笑了下，然后拍拍儿子的头，“喊叔叔阿姨。”
　　顾茂小声的喊了声，脸上带点红晕，眼睛水灵灵的，直接命中了邹雪那颗心脏，“哎呦，这孩子真可爱，顾淋啊，要不留下来一块吃晚饭吧，正好做好了，我下去叫孩子上来。”
　　顾淋连忙摆摆手，“不用了，嫂子，我和茂茂都吃过了。”
　　邹雪看了他一眼，问顾茂，“那茂茂还饿不饿啊？”
　　顾茂抱着顾淋的手臂摇摇头，发丝贴在额头上，乖巧的不行。
　　邹雪连呼这可爱，给顾茂拿了几颗糖，顾茂见顾淋点了头才收下，还说谢谢。
　　林光看着也高兴，打趣顾淋道：“你这儿子性子跟你差远了。”
　　这倒是。
　　顾淋跟两人聊了一会，不耽误人家吃饭，早早的就回去了。
　　他打开门后在沙发坐下，仔细看了看自己儿子，发现长的确实好，于是笑了下说：“你倒很吃香。”
　　顾茂听到吃这个字了，他摸出睡衣兜里的糖，分出一半举到顾淋面前，傻兮兮的笑道：“拔拔，给你。”
　　顾淋愣住。
　　顾茂歪头奇怪的看着他，然后明白过来，他把糖剥开送到顾淋嘴边。
　　顾淋下意识含住了，然后木了一下，想着还好自己还没刷牙。
　　顾茂喜滋滋的又给自己剥了颗，放进嘴里。
　　顾淋：“……”
　　顾淋：“吃完再刷一次牙。”
　　顾茂愣了，觉得腮帮子有点疼，于是他收起笑容，小声问：“爸爸可以帮我刷吗？”
　　顾淋习惯了顾茂爸爸拔拔的喊声，他抿着嘴里甜丝丝的糖块，憋屈的点头。
　　这是自家儿子，自家儿子。


第3章　三　初
　　顾淋第二天起的贼早，他起来看了眼隔壁，面无表情的在门口站了一会，悄悄的打开看了眼。
　　只能看见床上鼓了个包。
　　顾淋眉头一皱，打开门进去看了看。
　　少年躺在床上，被子盖在下巴处，粉白的嘴唇含着点手指，一副小天使的模样。
　　顾淋给人盖被子的想法没了，他木木的出去，然后关上门，走到厕所照照镜子——
　　明明长的挺像的，为什么那小子感觉上跟他差那么多？
　　顾淋洗漱完，抹着发胶把头发捋了个背头，露出眉眼，他眼睛偏凌厉，可平光眼睛一戴那一点点凌厉就平和了下去。
　　顾淋对镜子笑了下，觉得自己是一副很斯文温和的老师模样。
　　但。
　　外人眼中却是一整副的斯文败类，身形还高大，吓人。
　　顾茂贪睡，可是顾淋今天要去学校，于是他把儿子轻拍醒，然后一脸严肃，说：“起来吃饭。”
　　顾茂迷迷糊糊的起床，一个劲打着哈欠但也不说要再睡会。
　　顾淋想着要慢慢来教这傻儿子，于是今早就还是帮人刷牙洗脸了。
　　还好吃饭不需要喂，顾淋快速吃完，然后看着顾茂拿着勺子把白粥往嘴里送。
　　“吃完了就去阿姨家，我下午来接你。”顾淋说了句，然后就见着顾茂吃饭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慢了下来。
　　顾淋：“……”
　　顾淋：“快点吃。”
　　顾茂委屈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听话的加快了速度。
　　吃过饭，顾淋将人放到了邻居家，然后加快脚步的往学校走，赶上公交的时候他在想，还是找个空买辆车吧。
　　小县城里的小学校，初一只有六个班，一个班一周也就两节历史课，顾淋今年当的班主任，带的一班，他带了两月了，总觉得这群孩子皮的不行。
　　特别是跟自己儿子有了对比之后。
　　顾淋下车时晃了下神，莫名觉得脸有点疼，然后想着早上好像忘记给茂茂戴手套了，后转念又一想，在家待着用不着手套吧？
　　“顾老师？”顾淋进入办公室往自己办公桌坐下，边上就传来一个女老师的声音。
　　是高高瘦瘦的语文老师于文语，她目光奇怪的看着他，“顾老师，你怎么穿着拖鞋来了？”
　　棉拖，上面画了个熊猫的图案，后跟还露着他青色的袜子。
　　顾淋：“……”
　　顾淋：“刚把儿子接来，还不习惯。”
　　于老师眼中全是笑意的点头，“哦。”她停了下又说道：“儿子，顾老师原来结婚了？请假就是接孩子的吗？”
　　顾淋推了下眼镜，说：“是接的孩子。”
　　他没有说自己妈死了，说了又怎么样？他妈能回来吗？能回来的话他倒是会逮到人就念叨一句。
　　对于结婚这事，他想了下还是道了句：“孩子他妈妈生他的时候死了。”
　　于老师愣了下，眼含歉意：“抱歉。”
　　顾淋摇摇头，有点烦躁的看了看自己的棉拖——啧。
　　他拖了几节历史课，今天稍微的加快了些速度。他的课上一般算是比较安静的了，顾淋不知道其他老师上课的情况，反正他自己看来这幅状态还是不好的，可他虽然脾气容易暴躁，但对着这群孩子基本没有生过气。
　　他那知道自己那副板着的严肃脸庞也足够有震慑的力度了。
　　顾淋逮了一个上课开小差的，他瞅了一眼，这人开小差次数不少了，于是说了句下课去趟办公室。
　　他说完一转身，那孩子脸色就变了，小同桌还贱兮兮的低语了一句，“兄弟保重啊。”
　　对于顾淋自己班级的孩子来说，顾淋没有看上去的可怕，但是有一点特别重要的是他真的很凶，私下谈话总能让人的心脏忽高忽低的来回几次。
　　下课后，顾淋板着脸说了几句，那孩子害怕没给出点反应，于是顾淋的暴躁又出来了，他语气重了些道：“说话！”
　　孩子：“……不不不、不敢了。”
　　下次铁定还敢。顾淋心里叹了口气，让人回去了，明明这个时候这么害怕，怎么就还一次一次的犯呢？
　　还是自家孩子好。
　　顾淋不守晚自习，下午最后一节课他拿了些没有批完的作业往家里赶，这次可能注意到自己穿着拖鞋，他总觉得不自在，脚后跟还冷。
　　到家楼底下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个声音，“爸爸！”
　　顾淋惊了下，抬头看去，他儿子趴在窗口满面笑容的喊他。
　　他上去了，就在门口看到了顾茂，他笑眯眯的蹲在门口，邹雪站旁边说：“刚带着他接小安小乐回来没多久呢。”
　　顾淋看着自家儿子暖暖的笑容。他其实不怎么忙，不过只是觉得带个年龄比学生还大一些的孩子去上课，总是不大好的，而且正是处于中间的孩子，什么都懂一点又还什么都不懂，言语有时候会放肆一些，他怕伤着顾茂。
　　可现在还挺想带着他去学校的。顾淋看着顾茂见到他一瞬间明亮无比的眼睛想着。
　　邹雪看看他，又说：“你这儿子真喜欢你。”
　　“嗯。”顾淋难得露出个笑容，一瞬转逝——估计他妈在顾茂面前把他夸上天了。
　　于是心情又好了些的顾淋晚上又伺候着顾茂刷牙洗脸了。
　　家里多个人是别扭了一些，可他大多时间都在学校，也没有什么太多的不习惯，只是偶尔会突然觉得有这么个孩子挺好的。
　　周五下午回来的时候，邹雪拉着他说，“周末带茂茂出去玩吧，他不怎么爱说话，每天在家里就只盼着你回来……”
　　她停顿了一下，不忍心的道：“那模样看着挺招人疼的。”
　　顾淋有点惊讶，其实他还觉得邹雪天天陪着他，或许会跟邹雪更亲。
　　他下班了也没有什么顾虑，直接抓了把自己的头发，问：“怎么玩？”
　　他对这个孩子愧疚害怕，现在多了些喜欢，但是这比不代表他知道怎么跟孩子玩，小县城里也没有游乐场。
　　顾淋突然想到不远的超市门口的摇摇车，投一两个硬币就可以晃上几分钟，于是他道：“摇摇车？”
　　邹雪：“……你看着来，带着买菜啊或者到处走走都可以，他跟你在一块就很高兴。”潜意思是你多陪着他。
　　顾淋没听出来，但还是虚心接受了。
　　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打开房门，顾茂抱着枕头茫然然的穿着睡衣坐在门口。
　　顾淋睡觉有锁门的习惯，他一打开门靠着门上的顾茂就顺力的倒在他腿上，然后像是清醒了一样，看着顾淋露出大大的笑容，“爸爸！”
　　顾淋拉起他，“你怎么坐这？”
　　顾茂反应比较慢一些，他道：“爸爸今天没起来。”
　　平常这个时候顾淋已经起来了，但今天没有，他以为爸爸今天把他忘了，来看他房间的时候门又是关上的，于是觉得爸爸可能还在睡，于是就等着呢。
　　顾淋看看自己拉着的门，拉住他有些凉的手牵到房间给他穿上衣服，“下次没看着我，就去我房间看看，我不关门了。”
　　“如果看着我还睡着就乖乖回床上躺着，要是饿了的话就把我叫起来。”
　　顾茂乖乖点头。
　　顾淋心底发软，他摸了把顾茂的头发，说：“今天我们出去吃饭，然后带你玩。”
　　顾茂一下子乐了，开心的眼睛眯成一条缝。顾淋突然又多了些愧疚。
　　按照计划，顾淋带着顾茂吃过早饭，然后带去了超市门口的摇摇车那里。
　　摇摇车上的油漆斑斑驳驳，掉了不少，看起来挺旧了，一个是熊大，一个是熊二。
　　顾淋面不改色的带着一米六多的顾茂走过去，指着它们问：“玩不玩？”
　　他今天头发没有梳到后面，就柔顺的垂在眼前，遮挡着一些眉眼，将他有些凌厉的眼睛柔和了不少，个子又高刘海放下又年轻帅气，看起来跟顾茂像极了兄弟。
　　这么一对‘兄弟’出现在摇摇车面前确实乍眼，门口收银台的姑娘都看了好几眼。
　　顾茂往顾淋身边缩了缩，犹豫了一下，好奇的点点头。
　　于是顾淋就带着顾茂坐在了熊大身上，顾淋投了硬币，站在边上，那摇摇车一下前后摇晃了起来，还突然的爆发出了歌声。
　　“冬眠假期刚刚结束，
　　我还有点糊涂，
　　鸟儿在头顶把森林叫醒
　　春天空气让我很舒服
　　天上太阳……”
　　顾淋：“……”
　　顾茂愣了一下还挺开心，转头就对顾淋露出个大大的笑容，那笑容天真灿烂的不行，一看就是个得了一个很好玩的玩具的小孩子。
　　顾淋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有给顾茂买过玩具，他想了下，打算等会带顾茂买些衣服，再去选一些玩具。
　　歌声实在太吵，顾淋后退了一步，还没站稳，后边又传来了另一道歌声，还是那首《我还有点小糊涂》。
　　双面夹击，震耳欲聋。
　　顾淋看了眼同样吓了一跳的顾茂，几乎是用着凶狠的眼神看向了身后。
　　那并不是小孩，是一个成年男人，二十五六的样子，长胳膊长腿比顾茂还要憋屈的缩在摇摇车里，有些细碎的刘海下的额头上包扎着了白布，细一看，是来自医院的纱布。
　　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超市里的姑娘看了眼，觉得莫名其妙，两个大男人怎么都爱坐小孩的摇摇车呢。
　　顾淋压住自己的颤动的手——冷静，跟人无冤无仇的。
　　他打算转回去绕到另一边，那男人却突然抬起头，剑眉星目，鼻子高挺。
　　抬头时，冬日的阳光正好在他眼中落下了一片，盛满了柔和，加之那自带高光阴影的长相，好看却不娘气。
　　到顾淋愣了一下，回神在心里下了定义——嗯，没他硬气。
　　那人对上了顾淋的目光，像是愣了一会才弯起那双装满柔光的眼睛笑了下，于是这样的五官组起了一个流里流气的笑容。
　　顾淋：“……”
　　天使变成了小流氓，顾淋连个表情也没给，转身就去了顾茂的另一边站着。
　　作者有话要说：
　　我生日多肝一章~（≧▽≦）/~


第4章　四　烟
　　那男人愣了下，摇摇车前后摇晃，他偏头努力伸着脖子看向顾淋：“你这人怎么这样呢？”
　　那样了？顾淋没理他，全当是没在跟他说话，结果顾茂倒是很没眼力见的拉了拉顾淋的衣袖，表情有点茫然，“拔拔，那个叔叔喊你。”
　　那好看的男人愣了，表情凝重起来，“少年，我才二十七。”他说完又愣了，“……爸爸？不是你哥哥？”
　　顾茂骄傲道：“他是我爸爸！”
　　顾茂的表情太过小孩子气，那个男人表情又奇特起来。
　　顾淋不爽他的眼神，伸手把顾茂的脸转了回来，轻拍了下，“好好玩，等会带你去买衣服。”
　　顾茂眼睛一亮，举起手欢呼了一下。
　　那个男人确定了，他指着自己脑袋开口：“你孩子……”他没能说完，在顾淋凶狠的目光下闭了嘴，“抱，抱歉。”差点脱口而出伤害个孩子。
　　男人心怀愧疚，偷偷摸摸的打量顾茂。
　　顾茂玩完一次没过瘾，顾淋摸摸兜里，没硬币了，于是打算去超市换钱，结果脚步还没抬起来，那个男人眼疾手快的给投了两硬币。
　　于是摇摇车又动了起来，顾茂看看他，眼神落在顾淋身上，如果顾淋让他站起来他马上就起来。
　　顾淋安抚的拍了拍他头发，叫他坐着，表情严肃的去超市换了钱，在男人的目光下往另一个摇摇车投了两硬币，然后指着那动起来的车，对男人道：“坐。”
　　男人：“……”
　　他迟疑了下，笑了起来，快速的伸手把顾淋按了进去，顾淋没有防备坐了进去，愣了。男人笑嘻嘻的对顾茂说：“我给你和你爸爸拍张照怎么样？”
　　顾茂眼睛一亮，他还没有和爸爸的合照，于是小鸡啄米似的狂点头。
　　顾淋那股将要冲天的气卡住了，半响，铁青着脸将自己刚起身的身体用念力强制着又坐了回去，摇摇车前后摇摆，顾淋拳头捏的发白。
　　男人斜眼瞅了他一眼，心里有点得意，退后几步拿出手机又露出那流里流气的笑容，“来，来笑一个。”
　　他倒没脸没皮。周围来往人不多，但每个必定会目光饱含深意的看上两眼，顾淋笑不出来板着一张脸，顾茂倒是开开心心的。
　　男人乐呵呵的拍了张，看了两眼，眼尖的见着顾淋要起来了，他连忙道：“哎，再来一个，笑啊。”
　　“笑屁。”顾淋忍不住道，然后又站到顾茂身边去了。
　　男人并不在意，他本着不能浪费的精神又麻利的把自己卷进摇摇车里，跟顾淋差不多的身材个子就这么缩进去，然后像个小孩一样对他挥了挥手机，“照片在我手机里呢。”
　　顾淋：“……”就觉得那里不对。
　　男人也只是被那句坐给刺激了一下，现在心气都通顺于是说：“来来，加个好友，照片传给你。”
　　但顾淋心气都不顺，他看了眼顾茂，然后转向男人盯了半天，男人笑容都不变，还挑了挑眉，“怎么，小哥不想要吗？”
　　顾淋掏出了手机。
　　加上好友，男人先发来了三个字——徐明乐。
　　顾淋抬抬眼皮看了他一眼，他垂着头看着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上面划拉了几下，一张照片传了过来。
　　顾淋点开——照片拍的不错，光线柔和，连着他那张冰冷的脸都温暖了不少，顾茂正巧看着顾淋灿烂的笑着。
　　确实是一副十分温馨的场景。
　　顾淋手指放在手机上顾茂的脸上露出个浅笑——他想，其实跟他儿子处起来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害怕，至少到如今，噩梦也就做了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