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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人吃了一顿早午餐，亓官莳便想回自己家里去，但他穿着孙弋的浴/袍，就这样出去实在有些引人注目。孙弋本想让他换了自己的衣服，但亓官莳道：“不用了，你拿一套睡衣给我，我从楼梯下去就是了。”
　　孙弋在顶楼25层，亓官莳在22层，楼梯基本没人，孙弋想了想，同意了。他把睡衣递给亓官莳，亓官莳直接套在浴袍上，孙弋道：“我送你下去吧。”
　　两个人在楼梯间里一路无言，孙弋主动开口道：“回去打算做什么？”
　　亓官莳恹恹的：“天气太热了，回去煮一锅绿豆汤，就去睡觉。晚上醒来了再去超市买菜做饭好了。”
　　到了22层，进了门，奶橘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蹦了出来，大声喵喵叫着，显然是饿了。
　　亓官莳一边哄它，一边给它加了猫粮和水，还喂了半个罐头。孙弋见它蹲在猫食盆前吃得特别欢，身体已经有了滚圆的趋势，不禁道：“你要再这样喂下去，它就真该减肥了。”
　　亓官莳似乎也有些苦恼：“奶橘酱小时候怎么吃都吃不胖，我还有些担心，绝育了越吃越多，上次吴医生也提醒我这个问题，但不给它吃，我又不忍心。”
　　孙弋安慰他：“那也没事，多陪它玩玩让它运动运动就好了。”
　　奶橘酱吃得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孙弋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亓官莳进卧室换了自己的睡衣，又去厨房把绿豆汤的食材都洗好放在陶罐里炖煮。见孙弋还在这，有些吃惊：“你怎么还没走？”
　　孙弋有些踌躇，是啊，他怎么还没走。但他看着亓官莳困倦的表情，眼睛就舍不得离开他。
　　“我也想喝绿豆汤。”
　　亓官莳看着他的表情带了困惑，片刻后又笑了出来：“晚上我想吃虾，一个人吃没意思，你和我一起吃吧。”
　　说着他拉开客房的门：“你要是不想回去，就在这里睡一觉吧。”他把睡衣和浴/袍递给孙弋：“客房里什么都有，我先去睡了。”
　　说着亓官莳就回了卧室，关了卧室门。孙弋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微微一痛。
　　他知道亓官莳必然是不好受的，可惜他却也无法让他好受一点。
　　他换了自己的睡衣，那上面似乎还有亓官莳的味道。空调开到了26°，徐徐送着凉风，他怀里抱着那件浴/衣，看着客房里装饰的一些小玩意儿，并没有什么睡意。
　　而亓官莳那边，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床，他却并没有想太多，没多久就睡了。昨晚折腾太久，今天因为生物钟起得很早，他实在很困了。
　　至于孙弋的举动，他虽然好奇，但并不会多放在心上。他知道他们关系的处境如何，他接受孙弋回应，但他不放弃追求孙弋，所以有些该承受的，他并不会有怨言。
　　但总会有些小小的伤心。
　　他睡着，梦里没有孙弋的脸，但始终有那句孙弋在他耳边说出的：“小莳，我在。”
　　孙弋起来的时候，亓官莳家客厅落地窗外已经晚霞满天，奶橘酱躺在那儿，冲孙弋懒洋洋地“喵”了一声，然后就跳到了沙发上。亓官莳从厨房里出来，端着一大碗东西，孙弋走过去，接过来，才看清是一大碗绿豆汤。
　　亓官莳让孙弋把绿豆汤放在餐桌上，盛了两碗出来。绿豆汤熬得破沙，放了薏米和百合，一口喝下去，冰凉清甜，有槐花蜜的味道。孙弋一口气喝了两碗，感觉身体里的燥热之气都被除掉了。亓官莳看着他吃，道：“我已经买好菜了，吃饭还要等半个小时。”
　　他进了厨房，抽油烟机正在工作，孙弋见他熟练地开虾背，切配菜，给鱼抹腌料，不禁道：“你这么能干，我都不知道帮你做什么了。”
　　亓官莳认真想了想，道：“一般人做饭都不喜欢洗碗，我也是，毕竟做完饭就很累了。”
　　孙弋苦笑：“我倒是能洗碗，但只怕洗完你又要重洗一次。”
　　亓官莳无奈：“那大少爷你就等着吃吧，别给我添麻烦就行了。”说完他就推着孙弋出去：“厨房里本来就够热了，你再待在这里我只会更热，你先出去。”孙弋只得出去了。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一条清蒸鳜鱼，肉紧而嫩，小米椒微辣微酸，蘸着碟子里的汁吃，很开胃口。基围虾依着两个人的口味，做了爆炒和白灼。爆炒咸辣，白灼则配了蒜蓉酱汁，两个人吃得不亦乐乎。汤是排骨炖鲜藕，藕是鲜藕，炖得粉嫩软糯，有一种天然的甜味。还有一碟白糖拌西红柿，西红柿的香味很浓郁，连孙弋这个平常不爱吃西红柿的人都夹了两筷子。
　　吃完饭，孙弋主动收拾了餐桌。亓官莳没忙着收拾，而是去客厅，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脑：“临时有事，要回一封邮件。”孙弋想了想：“那我也先回去吧。”
　　亓官莳头也没抬，看着电脑：“嗯，行。”孙弋看他那副模样，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可爱，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趁他没反应过来，便起身，笑着走了。
　　留下在沙发上呆愣着的亓官莳……
　　而洁癖亓官莳脑子里第一反应其实是：他刚刚吃完饭还没多久……
　　不过这些，孙弋是不会知道了。
　　这周周三，又到了孙弋和周宸约定好的心理咨询时间，上午九点，孙弋准时打开视频，五分钟过去，周宸出现在了视频那一头。孙弋神采奕奕，和上次咨询时状态天差地别。周宸笑着问道：“早上好，孙弋，我看你的状态非常不错，是发生什么好事情了吗？”
　　孙弋脸上的笑容有一瞬淡了：“我们的关系有了新的进展。”
　　周宸习惯性地拔开钢笔的笔帽：“你答应了吗？”
　　“不，我拒绝了。”
　　周宸似乎也并没有多吃惊：“但是你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为这件事而困扰。我有些好奇，他是怎么回应你的拒绝的呢？”
　　“他……似乎知道了我的一些事情，”孙弋微微皱了皱眉头：“他说，如果我只接受和人发生性/关/系，而不是恋爱，那么他也愿意，前提是——我不拒绝他的追求。”
　　周宸饶有兴趣地抬起头：“很有意思的一个人。那么我能不能问问你——为什么要拒绝他？”
　　孙弋沉默。
　　半晌，他才重新开口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认识他的经历，就好像偶然进入了一片奇幻森林，看到了一片，那是我曾经最梦寐以求的风景。”
　　“可是我却不敢再要了。”孙弋轻声道，语气里满是怅然。
　　“为什么呢？”
　　“因为，我害怕那片风景会伤心。”
　　周宸道：“可是他不是一片仅供你欣赏的风景，他有他的意识，他的喜怒哀乐，你自以为这样做是为他好，可其实这样的做法，说不定已经伤害到了他。”
　　孙弋想到那晚亓官莳带泪的脸，不由得又沉默了。
　　“你应该想想的是，你自己喜欢他吗？你想要和他在一起吗？”
　　怎么会不喜欢呢？
　　“我是个没有勇气的人。”良久，孙弋才艰难地吐出一句话。
　　周宸想了想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是Sky　Diving①爱好者，并且拥有A国USPA协会C级跳伞执照。是USPA体系内多个跳伞俱乐部的会员？”
　　孙弋点点头，独立跳伞这项运动，是邵湛轩介绍给他，他如今也玩了有将近五年。
　　“会喜欢独立跳伞这项极限运动的人，想必最不缺乏的，便是勇气，毕竟从将近6000米的高空一个人操纵降落伞跳下来，非常人可以做到。”
　　孙弋摇摇头：“那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呢？”
　　“高空跳伞，就算再危险，只要进行足够的训练，掌握它的规律，再在合适的天气和场合，选择足够优良的装备，再仔细地检查，那么发生意外的几率，是可以控制的。”
　　“可是和一个人发生恋爱关系，却完全不在我的控制范围内。”
　　周宸若有所思：“真的是这样吗？”
　　“可是据我所知，高空跳伞的风险几率很大，你们可能会遇到不知名的气流，或者半空中打不开降落伞，或者降落到非常危险的未知区域，这些都是很大的风险，为什么你会觉得，这些风险，你能够承担，而和人进入一段恋爱关系的风险，你却不能面对呢？”
　　周宸用手指指节有节奏地敲击桌面，镜片后的眼神若有所思：“依我对你的了解，我是这样认为，高空跳伞，选择权在你的手上，所以就算遇到任何风险，这是你的选择，会让你有一种‘这是我可以控制的’感觉。而和另外一个人进入一段关系，对方之后会做出什么事，你却无可奈何。所以你潜意识便觉得，这是‘你不可控制’的，所以只想要逃离，对吗？”
　　孙弋没有回答，他的眼神徒然深了，像是海面上风暴里的漩涡。
　　“其实任何人进入一段恋爱关系，都会有恐惧、不安和害怕的情绪，会担心恋人出轨，会担心恋人的背叛，会担心和恋人之间相处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会担心争吵怎么办。但是大多数人，会因为对爱的向往和欢悦，勇敢地跨过这些未知的恐惧，用理智来面对。而你，”周宸顿了顿又说道：“当年那件事，将这种恐惧在你的心里增强无数倍，让你现在，都没有办法理智地面对这样的恐惧。”
　　孙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手。
　　那件事便像一把毁天灭地的杀器，在他心上划出一道难以逾越的悬崖，从此他被困守在一侧，再也没有往外跳出来的勇气。


第14章　执灯
　　孙弋的声音听起来十分艰涩：“那我该怎么办呢？”
　　周宸往后退了一点，坐姿优雅：“所有来过我这间诊室的人，都曾问过这句话——‘我该怎么办？’他们认为走进这件诊室，便能得到他们生活中所有困难的回答。但其实，并非如此。你因为认识了这位先生，才终于意识到，你面对感情这样畏缩不前的态度，会给你和他带来困扰，所以才终于有了改变的动力和意图。你想要跨过这道‘悬崖’，那么也终究只有你，才能完成这件事，我可以为你提供指引和方向，帮你看清楚你的处境，可是真正完成这件事的人，是你自己。所有的困难，都由你自己解决，这件事，对于你来说，才不再被称为‘困难’。”
　　“而有些人，赋予你爱与勇气，是期翼你，平安无恙，少惘然迷思。你应该珍惜。”
　　孙弋笑了一下，眼神变得温软：“是，我知道。”
　　他是为他黑暗里执灯的那个人。
　　这次谈话依旧是中午时分结束，孙弋关掉视频，沉思了一会儿，打开了几个电商的购物网页，对比着看了半天，又给赵姐打了个电话，这才下单了某品牌的全自动家用洗碗机，和一台移动空调。
　　过了两天亓官莳接到快递打来的电话的时候，很是惊讶：“洗碗机？我没买这个东西啊。”
　　那边的快递道：“会不会是您的家人给您买的？毕竟地址和电话号码都没错。”
　　亓官莳想了想，道：“你先放在物业那里吧，要是送错了到时候我再给你打电话。”
　　快递说好，他挂了电话，接着又去忙工作了，根本无暇分心，连午餐都是匆匆对付一下，等他想起这件事的时候。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便又先给自己母亲打了个电话。
　　“喂，妈，我是小莳，你现在有空吗？
　　“小莳？怎么了。”电话那一段声音温婉清柔，很是好听：“我刚刚从上课回来，你有什么事？”
　　亓官莳母亲叫做楚尘颜，是古琴老师。亓官莳接着道：“没事，就是想问问，您是不是给我买了台洗碗机？”
　　“洗碗机？”楚尘颜奇道：“并没有啊，你要买一台吗？”
　　“噢，不是，今天有快递给我打电话，说要我签收一台洗碗机和移动空调。可能是送错了吧。”
　　“那你要小心点，别是什么危险的东西吧。”楚尘颜担心道。
　　亓官莳笑了：“妈，你想哪里去了。”
　　“住址和电话号码泄露不是小事，你在N市又没什么熟悉的人，小心为上。”楚尘颜叮咛道。
　　“嗯，说不定就是我的朋友送的呢，妈您别担心。”
　　“说到朋友……小莳，你在那边，有遇到……什么合适的人吗？”
　　楚尘颜的声音有些犹疑，但仍是小心翼翼地吐露了出来。
　　亓官莳当然知道楚尘颜这个“朋友”的意思。
　　他大二时便向父母出柜，虽然之前铺垫已久，但是因为他父母俱是高知，且对他疼爱非常，所以从一开始的极度震惊，难以接受，到后来慢慢理解，到逐渐正视，也是这几年的事情，其中他父母和自己所经历的心酸痛苦，辗转反侧，自然不足为外人道，但是好在他父母现在也想开了，只是观念依旧传统，认为他应该找一个合适的人安定下来，长久陪伴，彼此尊重。故而偶尔也会询问他是否有合意伴侣之事。
　　“……”亓官莳犹豫了。
　　他知道孙弋定然不是他父母心中的合适人选，说了也是徒增他们忧思而已，所以便用开玩笑的语气道：“我来这边两个月，都在忙着工作，哪里有时间留意这些？妈你也别太心急了。”
　　楚尘颜叹道：“怎么能不心急？不光是我，你爸也是，你和你哥哥都在N市，你27了，你哥哥也不小了，两个人都只忙着工作。你爸每次和我聊起来，都直叹气。你们本来就是社会中少数的那一群人，不说没有法律的保障，只说找到一个合适的伴侣本来就更难，妈妈和爸爸理解你们，但是你们也得让我们放心啊。”
　　她一片慈母心肠，亓官莳怎能听不出来？他道：“妈妈，我会留意的，有了合适的人，一定带给你们回家看。”
　　“对了，”他想起亓官棠和邵湛轩：“我上次见到了哥哥的男朋友，他应该还没有跟你们说吧？下次你可以让父亲问问他。”
　　“真的吗？”楚尘颜语气里果然带上了惊喜：“是个什么样人？”
　　亓官莳回想了一下他对邵湛轩不多的了解：“他是哥哥工作室的老板，是个挺不错的人，长得很高很帅，和哥哥很配。听说家境很好，自己开了个工作室，和哥哥认识很久了，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在一起的。”
　　楚尘颜道：“那就好，虽然你哥哥不是我亲生，但是他小时候也在这里住过几年。后来他妈妈回国了，他去了他妈妈那里。你父亲嘴里虽然不说，但我也知道，他是想他这个大儿子的。听你这么说，他们两感情应该挺稳定的吧？这下你父亲可以放一半心了。”
　　亓官莳调侃道：“是啊，哥哥的事解决了，这下你们便都只盯着我了。”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楚尘颜才道：“小莳，妈妈关心你的感情问题，是希望你早日得到稳定的幸福。可是若你觉得这成了你的负累，妈妈会控制自己，尽量少过问你这方面的事情。”
　　亓官莳忙解释道：“妈妈你想多了，我只是开玩笑而已。”
　　“诶，感情的事，都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妈妈也知道，要找一个倾心相爱的人，有多么不容易。所以，小莳，妈妈以后会注意自己，也会提醒你父亲。你要记住，这是你自己的事，永远不要为了社会上其他的人眼光，或者我们的期翼，就随便找一个人了事——妈妈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你，爱情是件严肃的事，你要认真对待。”
　　“妈，”亓官莳的鼻子有些酸：“那如果，我喜欢上一个人，可是很可能看不到希望，那该怎么办？”
　　楚尘颜笑了，声音若古琴般清丽婉转：“那就要看你有多喜欢他了。”
　　亓官莳想了想，才回答道：“很喜欢，从来没有过的喜欢。”
　　“那就去喜欢啊。”楚尘颜笑了，“所有的爱意，并不是看它们是不是能得到回应，才算有意义。而是你在爱的过程里，有没有感觉到去爱的欢欣。若你和一个人在一起，只看着他，便觉满足，那便看着他，就像看着一株开得正好的花，看着漫天荧光的星。那花和星星，并非你要占有它，才能独享那份美。若是一开始便因为害怕得不到回应而退却，那么便只能徒留这份爱意，在以后的人生里发酵后悔罢了。何不让它去发热，去发光，让它燃尽了？要知道，能够毫无保留地去爱一个人，本身就是种幸福。”
　　“我知道了，妈妈。”亓官莳眼睛微微有些发热，他从小一直觉得幸运的事情，便是有一个这样的妈妈，他的母亲柔软感性，无论如何不变的，便是一直无条件支持他做的任何事。“我明白您的话。”
　　楚尘颜的语气里带了疼惜：“你从小便是个不让妈妈操心的孩子。可是有些事，本来就只能你自己一个人去经历，妈妈也帮不了多少，可是你要知道，无论你遇到了什么事，妈妈都在这里，等着你。”
　　“嗯，我知道了。”亓官莳只觉自己有些控制不住情绪，多日来的焦虑不安怀疑和自我否定在母亲的这一番话里悉数被安抚下来。“我还有事，便不和您多说了。”
　　“去吧，你爸爸也快回来了，我要去和保姆阿姨准备晚饭了。”
　　孙弋挂了电话，这才发现收到了一条新微信，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