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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官在野-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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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往都是沈吟倚仗出众相貌,把一群同窗哄得团团转,因而一向都是别人对他呵护备至,怕他风吹雨淋食冷伤胃热饮烫嘴,他还是第一次那么对人,离面面俱到还差些,但也十分可以。
  沈吟难得端端正正地坐在书房里,也不跷二郎腿也不找水喝茶,他的记忆很好,尤其是颜色更是难以消除。趁这功夫,他把对女尸的初步尸检和细碎线索记录下来,随着他笔触流转,许多地方就迎刃而解了。
  暇州既然没女人失踪,那就是外地人,要么是外地人被本地人杀害,要么是外地人在外地杀人,因知暇州偏僻穷困没有直属官员,故而抛尸此地盼着侥幸逃过一劫。而且分尸的手法娴熟,断口虽然腐烂,单看骨头断面平平整整,显然是一刀砍,无论刀法还是刀,都是寻常百姓家没有的。
  ·
  居同野被碎尸吓得不轻,冷静飞走好像寻不回来,那一点点镇静还是见到沈吟时才唤回来的。他原本是急急忙忙地跑,快到目的地时才逐渐缓下步子,小疯子虽然装的像,但他毕竟不是真知县,派人去附近县城请仵作必定惊动真正的知县,到时候真假会面,无处遁藏。
  心中哪怕有无限担忧,居同野也只能是打个寒战,脚下不敢停不下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人不护不行,案子不破不行,管不了许多,居同野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怕自己问不清楚,居同野把人带回衙门,有沈吟端着县太爷的架子,问话自然比他容易许多。他站在沈吟身后,也着实像个尽职尽责的忠心侍卫。
  当着外人的面,沈吟胆子大起来,更是起了戏谑心,频频朝居同野递眼风。
  居同野羞得浑身绷紧,双拳紧握垂下脑袋,倒地当着外人的面,将脊椎挺得笔直如松柏万古长青。沈吟的目光灼人如流言煽惑人心,他更是浑身如被束缚绑紧动不得半分。
  货郎一见沈吟便拜倒在地,哆哆嗦嗦不敢抬头。
  沈吟沉声道:“你起来说话,有什么就直接说什么,有问题本官自会问你。”
  货郎晒得如块煤球,除了眼白还能看出些颜色,简直是煤球上长了张嘴:“回大人的话,那是在葭县门口贴的告示,小的不识字,托人念的。是屠户范家的媳妇田氏,年二十有七,眼角生有泪痣,左耳后有瘊子,其他也就不知道了。不过人人都传她是跟人跑的,那范屠户仁至义尽,恐落入牙子手里,这才决定找一找。”
  沈吟心思飘忽,仔细端量货郎,发现和居同野一点也不像,感觉居同野长得甚是好看,虽然粗犷不羁,但经得起细细观摩,百看而不厌,百玩而不腻。沈吟便更得意了,翘着二郎腿,背靠椅子,坐没坐相。
  货郎没听见吩咐,也不知县太爷是否满足他的说辞,七上八下,又不敢抬头看,只能候着。
  居同野看不下去,上身如常一动不动,借着书桌遮挡,暗中偷偷踢了踢沈吟翘起的脚。
  沈吟看着居同野郑重的面色,面上心里都是眉开眼笑,这些日子快活似神仙,就是人还差点。他以为居同野是突然开窍,当着外人的面与他打情骂俏,一个人打情骂俏是独角戏,两个人一起便有偷情的欢愉。不过他脑子还是很清楚的,清了清嗓子,问货郎:“还知道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做生意的都靠嘴皮子,货郎说起话来就完全不惧,利利索索道:“回大人的话,当时是失踪七八日有余,离小的上次去葭县也有十多日,前前后后二十来天总有的。”
  货郎一说耳后的瘊子,沈吟就能确定是那田氏了。只是葭县离此实在不近,杀人抛尸抛那么远?该不会真是本地人作案。
  沈吟没多想,认真思索起来,恢复官员做派,挥挥手叫货郎走了。
  居同野看着沈吟正襟危坐的姿势十分不适,倒不是沈吟不宜正色,而是他这模样太像位高高在上的官大人,无一不在提醒他这人和自己不是同路。
  他恍惚之际,便看见沈吟正冲自己挤眉弄眼,眼睛眯成一弯新月,仿佛刚才经过春风一度醉生梦死:“给你摘了柚子叶泡在木盆里,洗洗去,也去去晦气。”
  居同野见他在外人在时就不断飞眼色,飞得那叫一个秀色可餐,所幸货郎不敢抬头看,否则还要白白便宜旁人。他本就疑惑沈吟是何意,这下明白了,因怕带来污秽便也不推辞径直洗去了。
  等曾响回来,便只有一地湿柚子叶,便茫然问:“为什么那么多柚子叶?”
  沈吟可不想为他爬树猴子似的摘柚子叶,有伤大雅,便没好气道:“为什么?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你姓魏不成?你快去葭县找范屠户,就说他失踪的媳妇田氏找到了,不过人已死,叫她或熟悉她的人来认尸……你自去就行,旁的不要多说。”
  曾响没少跑腿,颇有点不情不愿,凭什么挨着大人的活都是他居同野的!何况他之前正托人去葭县请的仵作,没想到还要再跑一趟。他最近总有要被沈吟抛弃了的感觉,跑回家牵了匹马,只想着早去早回,一路都在琢磨,可惜没琢磨出所以然来。
  ·
  这事到此,沈吟也就不再多想,没有事实基础的想,都是胡思乱想。
  曾响一走,衙门内只剩下二人,沈吟偏偏一改常态,陪着居同野在台阶上坐下。居同野是发呆,他则看卷宗,一目十行心思如飞,双眼没有看,眼底下尽是身边这人的影子。
  居同野习惯坐台阶,好像那是个安身立命所在,忍不住问道:“你就确认是她了?”
  沈吟指了指耳后,笑起来是个狡黠模样:“这个是对的,不过面容已经毁,只能凭着这一点和衣物辨认,总归八九不离十,否则不会那么巧,连失踪时间和死亡时间也差不多。”
  居同野忽的沉默了。沈吟等着他开口,居瞧他脸上皮肤有岁月蹉跎痕迹,有点粗,如同被沙砾打磨过,他又陷入沉默,拧着的眉头叫沈吟看着就心疼。
  直到片刻之后,居同野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青石地砖,那砖裂了一角露出黑色沙质土壤,烈阳照得朦胧,好似天地间不过一张褪色画,他道:“你聪明有本事。”
  这话没来由的,沈吟一怔,继而听出几分忧心来,明白他这是担心自己“假知县”的身份被戳穿,果然是被自己完完全全焐热了,心满意足。
  这几日来,居同野瞧他也不似疯不似傻,态度如此认真,条条框框都理得明白,浑不似初来乍到那般疯魔。只有晚上会恢复本性,每每露出想要把他生吞活剥的眼神,他总怀疑身上这人是被月光照得原形毕露的恶鬼。
  居同野忽的扭捏起来,在沈吟眼里就像个求欢的新媳妇,更是心痒手痒脚底板痒恨不得就此压倒办事。不曾想居同野竟不由分说拉着沈吟朝屋内走去,沈吟只当他是榆木脑袋突然开窍,食髓知味不能忘怀。
  然而一进屋,居同野关门关窗,夏季闷热,瞬息间屋内更是闷得人汗流浃背。
  居同野扯着沈吟,低声警告道:“到时候来人了,你千万不要乱说话!”
  沈吟大失所望,他深谙哄人之道,便顺着他由着他让着他,半分不虚假,字字皆真挚,似嗔似痴:“那是肯定的,我保证不乱说,你叫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最听你的了。”
  居同野是真的担心他,冒充朝廷命官可是大罪,眼见沈吟又发痴起来,他说不过打不得,无可奈何,扭头就走。
  三十六计,沈吟手到擒来,深知此时进一步则过,便隐忍下来让他走。果然入夜之后,居同野比往常好哄的多,他几乎没说什么,居同野便乖乖趴在床上任由施为。
  居同野有心事,没有留神夹的比寻常紧了两分。
  沈吟全当二人床笫间的情趣照收不误,上了床后嘴里没个把门的,什么话从他嘴里出来都带着股火辣的调情味儿:“叫我什么?不对,是我叫你什么……你喜欢我叫你什么?同野?居大哥?哥?”
  居同野闷声不理他,疑惑他哪来的这些下流话与下作手法,定然是在别人身上一一施展过,又在他身上照葫芦画瓢,日后想必还会把花言巧语小心思用在其他人身上。不知怎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时心不在焉恍惚不清。
  “你可答应我了,明儿能别出来就别出来。”居同野再度提醒,心里还是惶惶的。
  沈吟极尽勾引之能,哪里想到这人心思飘飞,见居同野这种时候还有心想别的玩意,长腿巧嘴长在自己身上,他还想管了?沈吟吃得心满意足,口中自然什么都答应,忽的掐着他后颈,那里没肉,薄的只剩一层皮,两人仿佛骨贴骨,心道看大人怎么收拾你。


第十章 欺人太甚
  醒来时居同野已走,沈吟摸着身侧空出来的地,这么个宝搁在这鸟不拉屎之地蒙尘,真真屈才,英雄不问出处美人不问来路,好在自己生有一双识人善用的慧眼。
  一番赞叹留恋,沈吟尚未回味完,就听见远处传来杀猪式的哭号声,不用说他都知道定然是那位范屠户来认尸。沈吟想起居同野嘱咐的话,以及自己答应的话,全当作耳旁风,家中两个不入流的小捕快,没他在还不被人生吃活剥了!沈吟料事如神,居同野和曾响正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衙门里空屋众多,沈吟也不讲究,随便找了间通风良好的空屋安置尸体。
  曾响因为心急回来故而骑马去,没想到范屠户一家更是心急,也骑马奔驰而来。曾响那匹马已经跑了一天,这下还差点被甩开。沈吟原本以为可以好好温存,至少能纠缠一天一夜,故而起床就带了气。
  这日一早,范屠户带着自家穿麻戴孝的长工,一路哭号震天响,几个人硬生生哭出了百人仗势,并葭县的县丞、仵作和五六个捕快,一行十几人风尘仆仆,前露凄惨,后显威风,浩浩荡荡涌进暇州衙门。
  曾响哆嗦着跟在围观的百姓后面,似乎被气势吓怕了。
  簇新的捕快服扎在居同野的眼里,他平日不着官服是因为万般珍惜舍不得,今日再瞧只觉得扎眼,怎么看怎么别扭。眼尖看见人群中的曾响,居同野把他拉出来,低声斥道:“怎么回事,闹那么大动静,不知道低调点吗?”
  曾响是个没脑子的,无辜道:“哥,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话未说完,就见县丞朝二人走过来。
  居同野挺胸抬头,清了清嗓子。
  那县丞姓胡,对上对下面面圆滑,因而上面欣赏他,下面百姓尊敬他。居同野和他打过几次照面,次次都被他吹捧少年英雄的,倒是喜欢他。因为有这等吹捧为前提,他也觉得自己当真是个了不得的英雄好汉。
  胡县丞官位比捕快位高多了,但他看见居同野,不由分说便客气的做了个揖,态度诚恳,语气和善:“居少侠,许久不见,少侠风采依旧,老朽倒是老了。”
  居同野觉得这人不一般,因为他从不叫自己捕快,捕快本就是衙门里不入流的角色,还不如给县太爷倒洗脚水的丫鬟。居同野也相当客气,努力做出少侠模样,好配得上这个称呼。毕竟除了他,还没有第二个人称自己“少侠”。
  居同野打小没什么教养,年轻气盛,倒也相当懂得礼貌:“胡县丞说哪里的话,我倒是瞧着比年前还精神许多。”
  胡县丞有意忽悠他,打着大事在暇州化小的算计,暇州只有两个捕头做主,这事只要把居同野唬住了,也就成功了。而居同野这人,胡县丞其实是不放在眼里的,拍两句算不得什么的马屁就神游忘我,还真能把自己当回事。
  话多则假,胡县丞见好就收,依旧客气道:“那这事就不麻烦居少侠和曾少侠了,老朽带回葭县交予我家大人处理,这移案呐。”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八行笺,陪着笑,“还得劳烦居少侠划个签。”
  太吵了,居同野怕沈吟出来胡闹,早就想打发这群人,反正他和曾响都不识几个字有何可瞧的,以往从未出过问题。他接过来,同时答应着:“那行。”
  谁都没注意到沈吟来了,他飘飘悠悠像个日行烈鬼,仗着瘦削高挑手长腿长,趁居同野不备,一把抢了那纸打开便看。他能一目十行,瞄两眼便看了个明白,这内容太有意思,同时脸上露出玩味的笑,邪性的很,上下打量胡县丞。
  莫说暇州,葭县也不曾出这模样的水灵标致人物。胡县丞不认识这人,觉得他也不像一般人,连忙看向居同野,期待他介绍认识。
  可惜居同野比胡县丞想象中有所偏差。居同野不曾注意胡县丞的颜色,他被冷不丁出来捣乱的沈吟吓了一跳,明明叫他狠狠欺负了一番,明明亲口答应过他。
  沈吟瞧着县丞,能当上县丞理应都是识文断字,但这人身上毫无一分文人气,全是市井糜烂俗气,这种人竟敢忽悠他的同野。
  因而沈吟并不客气,拿腔作调,冷若冰霜道:“我瞧着这纸上的意思,怎么说是在我暇州结案,什么奸夫淫妇携款潜逃,分赃不均杀人碎石就地掩埋,唉,同野,你什么时候查出来的,昨晚怎么不告诉我。”他拿纸轻轻拍着居同野的脸,在外人看来像是怒极反讽的训诫。
  居同野一听“昨晚”便了不得了,脑袋里尽是淫艳场景,耳畔尽是那些叫人不忍直听的话,不由自主浑身绷紧。
  年轻的小伙子健壮如牛,脑袋可不笨,沈吟半讽半嘲地这么一说,居同野便明白了,他以为纸上的内容不过是如明面上说的那样,因条件有限无法办案故而将案子转移给葭县处理,谁知已有本末只待知县盖印结案了。
  居同野虽气沈吟说话不算话,更气忽悠他的胡县丞,怒道:“胡县丞,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曾说过这些话!”
  胡县丞不理居同野的质问,心里七上八下,眼睛盯着沈吟就走不动道,再度问道:“居少侠,敢问这位公子是?”
  居同野是不会说谎的,沈吟斜眼撇着,拍了拍曾响。
  曾响会意,站直身子,自豪道:“胡县丞,这位是我们暇州的新任县太爷沈大人。”
  胡县丞大吃一惊,自上一任知县调走之后,暇州应该没有新任官员上任才对。这事他不可能弄错,可他观这人言行举止着实非同凡响,倒不是像位七品官,反倒像是位更高权更重的大官,叫他不得不信。
  沈吟虽怒,还是有所克制,有条不紊地把一张纸叠得整整齐齐。众人看着他的动作,心里都纳闷,只有胡县丞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沉寂。
  “胡县丞这办案速度,六扇门也望尘莫及,不如沈某写封荐信,六扇门肯定欢迎县丞这样的能干人物。”当着一干人等,沈吟信亲昵地把信塞进居同野怀里,话里话外分明是两个人。他对居同野温柔似水,盯着胡县丞的眼神却如刀割,狠戾和温柔同在他身上,却泾渭分明相互不侵。
  沈吟的举动虽然亲昵,旁人看来只觉得可怕,何况心里有鬼者。
  那纸似落地惊堂木,唬得胡县丞连忙跪下求饶,他一跪,身后捕快也纷纷跪下。胡县丞低着头,心里反复琢磨不论这人究竟是谁,他此刻先低头都不会错,他当然不会承认错误,半个字都不会认:“大人冤枉啊大人,这纸上的字并非小的所写,小的也是蠢,竟看都没看就带过来了!”
  沈吟自然懂胡县丞话中门道,他要是胆敢承认,沈吟立刻就能治他,但他既然不承认,沈吟也拿他无法,便道:“你说既然不是你,那你说说,是谁敢在本官的暇州欺上瞒下!”
  胡县丞立刻伏地叫屈:“这个小的也不知道啊!”
  “也行,曾响,先把胡县丞关进牢里。”沈吟装模作样拍了拍居同野胸膛,在旁人看来是以白纸黑字要挟,其实他只是在不动声色地吃些嫩豆腐,“等胡县丞什么知道了是谁写的,什么时候再放出来也不迟。这纸上可是白纸黑字写着葭县知县的名讳,不怕胡县丞会不知道。”
  胡县丞口中大喊冤枉,心中可不怕,他拿捏着他家大人的把柄,到时候大不了弄个替死鬼。这姓沈的行事也不像是个柴米油盐不进的主儿,琢磨着此番拿捏做大,无非是暇州太穷,想混些银钱。范屠户塞了不少银子,早知道这里还有位爷,就让他先使点银钱打点打点。
  吩咐完曾响,沈吟看着屋内人影,嘱咐居同野:“同野,你进去看看,若是验完了哭完了就叫到书房来,本官有话要问。”
  居同野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答应。旁人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沈知县,在他看来只是个可怜兮兮的小疯子。
  ·
  沈吟坐在书房,居同野还未来,曾响率先回来。
  暇州衙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牢房常年不关人,遍地灰尘,倒是毫无异味,连锁都是曾响顺手从旁边屋子上揪下来的。
  曾响难得看见沈吟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模样,心中又敬又赞,只想给他跪下磕几个响头以表胸腔中正沸腾喧嚣的佩服之情。
  沈吟瞥了他一眼,自己人面前端不起架子,微微一笑,似冰化水。
  曾响如沐春风,屁颠屁颠地跑到沈吟身边:“大人真厉害。”
  这种马屁沈吟就很受用了,扬着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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