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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送归鸿-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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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明远似乎在说,明日家师便会回来,请风师弟前往书房会面。还说有要事相告,所以最好不要告知旁人。风长林一一点头应下,神色甚是欣喜。
  两人走到岔路,风长林说要去找师弟师妹,便与韩明远作揖道别,往河岸的方向转去。
  在转身之前,他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曲鸿被他吓得不轻,还以为自己暴露了行迹。
  可他的目光只是徒劳地扫了一圈,似乎在迫切地寻找什么,却没有找到,眼神很快黯淡下去。
  曲鸿躲在斗笠之下,将他的一举一动看得真切,心中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刺痛。自己竟然让这个人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风长林离开后,韩明远继续往镇子南边走去。
  南边是他们来时的方向,路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稀松的树林夹在道旁,邻近的镇子还有不少路,此时天色已晚,韩明远又没有备马,不知是有什么打算。
  曲鸿屏住呼吸,悄悄跟在他身后,离开大路,钻进林中。
  韩明远走到一片空地前,便等在原地不走了。天光越来越暗,在彻底入夜之前,他等的人终于到了。
  首先来的是一个半旬老人,头发斑白,胡须也是白的,身子却颇显硬朗,看样子应该是位长辈。周遭太过安静,曲鸿躲在一颗树后,不敢靠得太近,因而也听不到他们之间的对话。不过韩明远举手投足间对他崇敬有加,又是鞠躬又是点头,如此看来,这人多半就是他的师父,如今的太行派掌门黎峻。
  隔了一会儿,黎峻回身招手,另有三人钻出黑暗,来到他们面前。
  这三人的着装打扮和韩明远很相似,都是太行派的制式,不过都用方巾遮了面,看不到脸。
  三人来到黎峻面前站定,似乎在听他的交代。
  曲鸿感到一阵纳闷,倘若这些人都是太行弟子,那也不算奇怪,门派之中总有些秘密的任务,需要在暗处商议,并不能由此推断他们对潇湘派心怀不轨。
  在这三人到后,会面很快便结束了,他们各自对黎峻行了礼,便转身重新投入黑暗。
  曲鸿又向前走了几步,竭尽全力地追随他们的背影,这时,他看到走在最后那人腰间的剑晃动了一下,闪过一道非比寻常的、漆黑的影子。
  他浑身一震,几乎滞在原地。这漆黑的剑刃,他绝不可能认错,因为他的命差点被夺去。
  是摘星楼,堂堂太行派掌门,竟然认识摘星楼。
  他飞快地跑回镇上,来到风长林的门口,闪身进去,把门在身后关紧。
  后者正伏在案前书写公文,被他突如其来的到访吓了一跳,从桌前站起身,慌张道:“鸿弟,你怎么会来?我的伤已经好了,不需要你再帮忙,不过你若是想来和我谈谈……”
  曲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简单道:“收拾东西,跟我走。”
  “什么?”风长林一怔。
  曲鸿在房里环顾了一周,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的行李,便上前几步,来到风长林对面,扯起他的手腕,催促道:“我们得赶紧走,呆在这里有危险。”
  风长林震惊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太行派的驻地,会有什么危险?”
  曲鸿急道:“危险的就是他们,韩明远和他的师父黎峻,与摘星楼有勾结。”
  风长林睁大了眼睛:“这不可能。”
  曲鸿无暇解释,不由分说地扯着他往门外去,眉头紧锁,喃喃道:“总之先要找几匹马……”
  风长林在他身后道:“你放开我。”
  曲鸿还在往前走:“还有,让小翠去找你的师弟师妹。”
  “你放开我!”风长林怒道,甩开了他的手,站在原地不动了。
  曲鸿回过头,看到桌上的烛火映在他的脸上,橘色的光是柔和的,却依然抹不平他脸上的怒意。
  不知怎地,曲鸿也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愤怒,仿佛许久以来积攒的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决堤而出,他难以自控地提声道:“你就这么不信任我吗!我怎么会害你!”
  风长林摇头道:“我相信你不会害我,但你一定是看错了,又或许有所误解,总之我不会跟你走的。”
  曲鸿攥紧了拳头,而后忽然以极快的速度闪身向前,抬起两指往风长林的肩上敲去。
  可他的手腕却被对方抓住了,迫不得已停在半途,再也无法前进一寸。
  风长林道:“你别想再故技重施,这一次我不会让你点中穴道的。”
  他的手上用了很大的力气,手指却在颤抖,嘴唇也在跟着颤抖,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气压抑着巨大的痛苦:“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冲动,这么独断专行……我根本不需要你的保护!”
  “我……”曲鸿隔着咫尺的距离,无助又难过地望着他。
  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无数次重复的噩梦,终于在眼前上演。
  面前人的模样是那么陌生,曲鸿觉得浑身的力气在被徐徐抽走。
  半晌过后,风长林松开了曲鸿的手,向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我不想对你刀剑相向,你出去吧。”
  曲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拣尽寒枝》(完)

☆、霜月青锋(一)

  
  静夜之中,明月高悬。
  风长林平生第一次失了眠,他安然地躺在床上,脑海被翻来覆去的思绪填满,又是疲惫,又是困倦,却怎么也无法入睡,只能睁睁地望着悬于窗外的月亮。
  深秋的月色清冷,窗棱上落了一层白霜,透着丝丝缕缕的寒意。静谧之中,流水声和风声都被放大了许多,将这无边无际的夜衬得更加凉薄。
  这样凉薄的夜里,也不知曲鸿身在何处,有没有温暖的地方可以落脚。
  风长林感到隐约的悔意,悔的是自己的语气会不会太过生硬,伤了对方的心。可他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不能退让,反而因对方的态度而感到几分困惑,几分委屈,几分不甘,心中百味杂陈,千丝缠绕,连自己也理不清。
  他是个心思简单的人,头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境,难免徬徨失措,明知第二天还有要事在身,却留不住一丝半缕的睡意。
  可惜日月并不会因为他的烦恼而停止更迭,第二天的太阳还是如期升起。风长林只能带着倦意出了门,韩明远在书房外迎接,看到他的面色,惊道:“怎么,贤弟昨夜睡得不好么,为何看上去如此疲累?”
  风长林眼看瞒不过,只得推脱道:“无妨,只不过是有些凉,所以睡得不太踏实。”
  韩明远立刻抱歉道:“唉,你该跟我说的,都怪我疏忽,眼看叶子都要落光了,却忘了给你房里添炭火,北方的冬天可不比南方,你一定不大习惯。”说罢拉开门,回身迎道,“快进来吧,别着凉了。”
  这些天风长林一直受到这般礼遇,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轻笑以示感激,随他一道步入书房。
  书房盖在院中一处僻静角落,门外的石子路旁栽了一排翠竹,靠窗的一侧种着两颗松树,房间笼罩在阴翕之中,宽敞舒适,正对门口的墙上挂着字画,另外两面墙边都摆了书架,一面陈列账目、名册和各类资料,另一面是史书典籍,内容博纳古今。
  这些天,风长林常常出入这里,对房间的陈设早已熟悉,架上的藏书也几乎翻了个遍。他在熟悉一侧藤椅上落座,将另一侧留给对方,可韩明远却没有马上跟来,而是把门仔细合上,才走进房中,坐在他对面。
  “抱歉,今日所议皆为要事,所以不便被旁人听去,以免节外生枝。”
  风长林拱手一让:“我明白,韩兄但说无妨。”
  韩明远定了定睛,开口道:“其实家师这一遭外出,是去了汴京。”
  风长林不禁一怔,汴京乃昔时的国都,如今已落入敌手,他问:“金人视中原武林为眼中钉,汴京处处有金兵把守,再危险不过,黎掌门不惜以身涉险,不知所为何事?”
  韩明远道:“你这一路上可曾听过金兵南下的传闻?”
  风长林回忆起宣州左近那客栈掌柜的话,又想起江南沿岸萧索破败的模样,点头道:“确实有所听闻。”
  韩明远点头道:“这就是了,前不久,金军屡次进攻太原府,虽未投入大军,却呈渐起之势,令人不得不忧,朝廷停战的盟约于他们而言,不过一纸空文罢了。师父也是为此才深入敌阵,打探消息。正因为危险,所以才要保密,门下弟子大都不知他的行踪去向。”
  风长林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心想,黎掌门之所以掩人耳目行事,是有自己的苦衷,曲鸿定是有所误解,满心的疑问终于放下来,又道,“可是韩兄为何要告知与我?”
  韩明远笑道:“因为贤弟此行的任务,也和此事有关啊。你且再等一会儿,师父很快就到了,我先给你沏杯茶。”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一位头发斑白的老者进了门,便是当今太行派掌门黎峻了,风长林忙起身相迎:“晚辈见过黎师叔。”
  黎峻捋着胡须,慈笑道:“贤侄不必多礼,让你等候多时了,快坐下说话。”
  风长林这才抬起头看他,这人虽年过半旬,精神却很好,眉眼之间,神采奕然,和自家师父总是怡然自得的神情也有些不同。
  三人各自落座,简单寒暄了几句,黎峻道:“既然风贤侄不是外人,我便切入正题了,你师父可是交代你护送一件东西到淮北来。”
  风长林点头道:“正是。”
  黎峻又问:“那东西可是一张绘有地图的油纸,且被撕去了一半。”
  风长林露出了讶异的神色:“正是如此,黎师叔,您知道地图上绘的是什么?”
  黎峻笑道:“自然知道,那是一张藏宝图。”
  风长林道:“先前我也这么认为,果然是藏宝图。”
  黎峻点头道:“那图上所绘的,是襄阳左近的岘首山,山中藏的却不是一般的金银财宝,而是我太行派前任掌门魏怀北留下的无价之宝。”
  “竟然是魏掌门留下的,难道是魏家的财产基业?”
  “确实有一些是家财,但真正珍贵的却不是这个,而是他倾毕生之力研绘出的图谱。”
  “图谱?”风长林更加吃惊了。
  “是的。”黎峻不慌不忙地问道:“你知道铁浮屠么?”
  风长林点头道:“兵书上有载,铁浮屠是金人的重铠骑兵,三人为横,五人为阵,攻城掠池,破坏力极大,当年进攻汴京的战役之中便有投入。”
  “贤侄果然博闻强识,”黎峻赞许道,“魏掌门深知铁浮屠的可怕,日后若是大量投入战役,我方将很难应对,故而招募能工巧匠,研制克制的兵器与战法,绘于一本图谱之中。然而他又害怕这图谱被奸臣掠去,落入金人之手,所以才将其藏起,又把藏宝图一分为二,交予潇湘、太行两派保管。”
  风长林已然顾不上礼貌,追问道:“这么说另一半就在太行派?”
  黎峻道:“正是。”
  韩明远从旁附和道:“风贤弟,你现在知道我为何执意要留你了吧。”
  黎峻笑道:“其实另一半地图一直被我藏于左近,这就让明远带你去取,而后你们一同前往襄阳。我随后也会赶到,你的师父想必也会在那里。”
  “黎师叔也要去襄阳?”
  “明远应该与你说了,我刚去过汴京,看到城中的铁匠铺昼夜通明,想必是在赶制盔甲,魏掌门所料果然不错,倘若金军有意南侵,必定有更多铁浮屠投入。如今大战在即,我已命弟子四处发出英雄帖,共邀各路英雄豪杰前往襄阳谋事,届时你我两派合力,定能重现当年南北誓师大会的盛况,撑起中原武林的脊梁。”
  这一番话后,风长林一直以来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他没想到自己原来身负如此重任,一时间心驰神漾,从椅子上站起来,郑重行礼道:“晚辈明白了。”
  “这一路辛苦你了,”黎峻颔首道,“不愧是洞庭居士坐下高徒,果然通晓事理,看来以后可以放心把重任交给你们,安心隐退了。”
  “哪里有,您还宝刀未老。”风长林鞠躬道,又忙不迭地自谦了一番,终于和韩明远出了门。
  *
  两人出了院门,韩明远走得轻快,不知不觉便来到了白莲河畔,风长林跟在他身后问:“韩兄,不知我们要去的地点在何处,是否需要牵马?”
  韩明远抬手一指,指向远处隐隐约约的山峦:“你看这条白莲河,源头就在云峰顶的脚下,我们沿河溯游而上,往山涧深处去,那里有一座山洞,东西便藏在洞里。山涧蜿蜒起伏,故而不能骑马,只能用两条腿了。我们走快些,日暮之前应该能到。只是贤弟重伤初愈,不知身体可还容许?”
  风长林道:“我早就无碍了,尽管赶路便是,不必顾虑。”
  韩明远朗笑道:“既然往后还要同行一阵了,我便不客气了。对了,我看贤弟未携行囊,可是将自己的那半放在住处了?”见风长林神色一滞,很快道,“贤弟办事断然不会疏漏,是我多虑了。”
  风长林摇头道:“我知道那东西事关重大,一直贴身带着,韩兄可以放心。”
  韩明远愉快道:“那便好,对了,看你神色不大明朗,可是还有别的担忧?”
  “不,没什么。”风长林否认道,“只是我在想,魏掌门一代英才,平生为国为民倾尽心力,终了却陨于乱世,委实令人惋惜。”
  韩明远道:“确实可惜,但贤弟不妨这样想,若不是乱世,魏怀北也不过是个默默无闻的商人,碌碌无为地度过一生,根本没有机会成为英雄。”
  “咦?”风长林感到几分惊讶,不由得抬头望着他。
  韩明远接着道:“愈是乱世,才愈是英雄辈出的时候,若前浪不息,我们这些后浪如何能崭露头角呢。”
  “这……”
  “朝廷不利,也是我们江湖人的机会,襄阳的英雄会上,有的是抛头露面的机会,你我往后继任掌门,还怕不能扬名立万吗。”韩明远说罢在他肩上重重一拍,“所以你大可不必多虑,快走吧。”
  风长林点点头,跟着他迈开脚步,心下却感到一阵茫然,不由得反复咀嚼方才的话。
  继任掌门,扬名立万,自己从未想过这些事,更没有这样的野心。难道是自己太过肤浅?他练功习武,不过为了除暴安良,尽可能保护身边的人,他只盼着战事快些结束,从未想过要逞什么英雄。
  韩明远还在他前面健步前行,早已熟络的背影,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霜月青锋(二)

  
  赶在云峰顶被夕阳镀上金边之前,两人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白莲河的河道已经变得很窄,涓涓细流消失于山脚下。山脚边长着两颗古树,盘虬的树干向彼此倾斜,撑出一个拱洞状的入口,被纵横的枝条拦住,看不清洞里的情形。
  “就是这里了,”韩明远道,上前拔开枝条,露出足够通行的空间,而后率先踏进去,回身道,“跟在我后面,沿着墙边走,小心不要踩进水里。”
  风长林点点头,随之一道步入山洞。韩明远从怀里掏出一只火折点燃,刚好照亮足边的路。
  这山洞位于山涧深处,相当偏僻,镇上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到了。进入洞中之后,连风声也消失了,只剩下汩汩的水声,水花清冽冰冷,源源不断地淌向洞外,深处隐约传来冒泡似的咕嘟声,便是这白莲河的源头的泉水了。
  道路起先很窄,只有一人多高,脚下的碎石子被河水浸得湿润松散,足底踏过,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动。不过越往里走,墙壁愈向外扩,露出更为宽敞的空间,两人很快便可以并肩而行了。
  风长林边走边四处张望,感慨道:“想不到山里还有这样的地方。”
  韩明远解释道:“洞口狭窄,猛兽不会进入,一般人也很难接近,洞内的空间却愈走愈宽阔,是理想的藏匿场所。”
  风长林点头道:“黎师叔的考量果然周到。”
  韩明远偏过头,瞧见他恳切的神情,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附和道:“那是自然,毕竟这是太行派的大事,若作怠慢,岂不是有辱魏掌门一世英名。”
  风长林并未觉察他语中的深意,继续往深处走去。
  路至尽头,露出一处颇为的洞天,石壁变得宽敞,穹顶是半弧状的,大大小小的钟乳石沿着穹顶垂下,形状瑰异奇特,被周遭的矿物照得斑驳嶙峋,泛着幽幽的淡光,颇为壮观。那光也落在中央的水潭上,水潭中心有波纹源源外扩,是水底的泉眼在向外涌。
  矿物的微光终究太过黯淡,风长林睁大眼睛四处环顾,还是不能将周遭的环境全部看清。韩明远在他肩上一拍,而后指向水潭右侧的石壁:“那面墙上该有一处凹陷,里面放着一只木箱,东西就在木箱里。我也许久没有来过,记不清具体位置,你先去找一下,我来设置烛台,燃火借光。”
  风长林点过头,依着他的指示而去,愈是靠近墙壁的地方,寒意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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