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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生为奴_篆文-第7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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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戴罪
果然还是遇上了这样的局面,若是能掳了他去,女真人手上无疑会多一分筹码。
容与不敢松懈,打叠精神含笑拱手,“头领好意,林某心领了。待前线诸事毕,皇上班师回朝,林某定当请旨亲赴辽东,与诸君共贺今日之谊。”
阿鲁保哼笑一声,连连摇头,“厂公光说漂亮话儿可不行,我大军不远千里出动,岂能就这样空手而回?厂公是贵人,咱们就该用上宾之礼招待才是啊。”
他脸上泛起阴鸷的笑,“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厂公孤身到此,理当客随主便。”
容与点了点头,转过话锋,“不错,敢问头领因何判断,林某是孤身前来?”
阿鲁保抚掌笑看他,“不错,早就听闻厂公麾下卧虎藏龙,我一直很想见识一下。”
容与迎着他的目光一笑,“帐中都是头领心腹,也是叶赫部素有战功之人,能与诸君一会林某很是荣幸,只是外头强将虽多,却也未必个个都得用,不如就请头领现在召个亲兵来试试看。”
阿鲁保双眼精光乍现,当即拍掌三下,结果半晌过去却是无人进得大帐。
众人开始面面相觑,阿鲁保脸色阴沉下来。容与只作不察,曲指在唇边打了个轻哨,只听帐外登时传来一阵延绵不绝的啸声,起初尚显平缓,渐渐地啸音直冲云霄,宛如飞龙御天经久不绝。而那啸声中又夹杂着马嘶人沸,旌旗摇动,由远及近仿佛正有千军万马正飞奔而至,直听得帐内的女真人露出讶然,和一点掩饰不住的惧意。
此时再看那端然稳坐的提督太监,却仍是一派举重若轻,神态淡然闲雅。
其实容与的自信,不外乎知道西厂中人身手不凡,那些人放在沙场上未必个个都有将帅之才,一身手段却全在于暗杀、缠斗、甚至能够来无影去无踪。其中自有天赋异秉者,武学修为甚深,更兼有人擅长口技,适才那模仿大军将至的声音便出自这般人才之口。
阿鲁保嘴角微微抽搐,良久干笑一声,“厂公确有好手段,既然公有要事,我也就不强求了。厂公一路好走,咱们日后有缘再聚。”
不情愿地起身相送,眼看着那笔挺修正的身姿渐渐淡出视线,阿鲁保心头是又痒又恨,似乎还有说不出的难捱,而步出帐外的人呢,也终于暗暗长舒一口气。
这头才行了十几米远,已有西厂的人牵马上前,匆匆检视过容与不曾有异,当即一起翻身上马,丝毫不敢在此地再做停留。
四野茫茫,众人一言不发,心照不宣跟随主君往大同府方向前行。及至奔出百里,再回首已望不到赤城所在,一行人等总算才安心下来。
忽然有人一勒缰绳,停马于原地,低喝一声,“不好,前方有大队人马……”
众人脸色瞬间凝重,都屏住呼吸,只觉得脚下地面都在颤抖。再环顾四下,却是连遮蔽屏障都没有,倘若真是敌军前来围剿便只有短兵相接了。
不过片刻功夫,一队身披重甲的兵士飞马而至,只见打头的马上插着旌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上头赫然标记着“胤”字,正是胤军派来的接应。
众人立时群情大震,那打头的人催马上前,翻身下来,单膝点地,“末将奉命,前来护送厂公前往大同。”
奉命,奉谁的命不言而喻,容与心里涌上一层暖意,急命那参将起身,只吩咐马不停蹄继续前行。
好在一路不曾遇追兵,越走已越是安全。心头松快下来,容与才真切觉出身心疲累到极致,之前不分昼夜奔袭,这会儿体力已然透支。
为了不让自己在马上睡着,他强打精神向那参将问话,方才知晓沈徽派了三千精兵来寻他,并下了死命令,务必要全须全尾的把人带回来才行。
容与笑得一笑,转口问起前方形势。
那参将登时眉飞色舞,“瓦剌不行了,和他们祖辈比简直不堪一击。咱们万岁爷用兵如神,紫荆关一役前后合围歼敌大半,打得蒙古人是落花流水。只是那辽王可恨,躲在暗处不肯露头,有消息说他打算孤注一掷,如若这一回不成事便取道蒙古,退往罗刹国去。”
“早前万岁爷接了密报,就命人先将女真人倒戈的消息散出去,只把敌军弄得是人心惶惶,自己先乱了阵脚。瓦剌右相连夜赶了过来,苦劝他们王爷退兵,说犯不上为个扶不起的辽藩白白牺牲自己的人。”
说话间,他脸上的崇敬之情简直快要溢出来,容与默默听着,原来沈徽和他想到了一处,说不准也正是知道他会去找女真人交涉,心里不免生出些与有荣焉的感觉,半晌点头道,“从这里到大同最快也要两天,吩咐下去,再歇一晚明日加紧赶路。”
那参将听了忙摇头,“急不得急不得,万岁爷吩咐了,厂公一路辛苦,万不能再日夜兼程,要吃好休息好。倘若厂公累出个好歹,便唯末将是问,末将可不敢违抗圣意,也不想吃军棍呢,还请厂公体谅则个。”
参将边说边想着皇帝曾嘱咐的话,语气不免有点讨好,又实在架不住好奇,偷眼打量起身旁大名鼎鼎的提督太监,心中暗道,这人生得倒是好看,行动做派一点瞧不出傲慢,待人谦和有礼,能伴驾多年仍屹立不倒,想来也是因为这模样性情都好的缘故吧。最难得是手段高明,竟敢孤身一人闯女真大营,仅凭那三寸不烂之舌就说服女真人倒戈,这般人才倒真是有万夫不当之勇了。
转念再回忆皇帝撂下的那句——“若是朕见他瘦了一两肉,回头就割了你身上的肉来赔。”参领不禁暗暗吐了吐舌头,可是得把这为贵珰加意护好了才是。
于是在随众精心照顾之下,容与终于安稳歇了一夜,途中又加餐了几顿丰盛饭食,这才于三日后赶到了大同。
大同府丝毫没有兵临城下的感觉,城中一切自是井然有序。胤军大营没有驻扎城内,而是选在了城西二十里之处。
沈徽这日去前方检阅部队,容与到时,便有御前内侍过来伺候,一面禀道,“昨日在阳和开战,万岁爷又擒获了两名瓦剌前锋,他们今儿一早已递了降书,万岁爷命韩大人接了,只是这会子还有叛军不死心罢了。为追击叛军,也为昨日大捷,万岁爷才亲去前头犒赏三军,怕是回来要晚些,嘱咐小的,若是厂公到了,就先伺候您在营中歇息。”
旗开得胜是该趁势鼓舞士气,沈徽忙成这样想必是顾不上他了,容与环顾帐内,有些意外的发现居然布置得十分齐整,一应物事俱全不说,甚至连伽南香都预备下了,如此用心不由让人觉得一阵熨贴。
容与虽在驿馆略作休整,到底不曾好好洗澡,便命人先打水沐浴,换上干净衣裳,自在帐里等待,谁知这一等就不知不觉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外面天光都暗了下来,容与爬起身,林升在外头听见动静,进来先服侍他净面,他便问起,“皇上回来了么?”
林升点点头,“今晚大宴众将士,前头才结束了,万岁爷这会儿已回了大帐。”
容与立刻吩咐更衣,这厢才系好披风,帐外突然呼啦啦进来一群人,内中有侍卫也有内侍,打头的侍卫官见了他行礼道,“皇上吩咐,命厂公在帐内休整,无传唤不得擅自走动。”
容与心下诧异,面上和缓道,“我正要去给皇上请安,怎么,现在这个时候还需要通传,才能面圣不成?”
“厂公容禀,皇上说了,您违抗圣命,擅赴前线,其罪容后再议,目下因是戴罪之身,是以要卑职等严加看管。”
“戴罪之身?”还没等容与开口,林升先慌了一慌,“皇上……”到底不能指摘皇帝,便只能把接下来的话生生咽了回去。
因素来和御前侍卫有交情,如今见他们一个个摆出铁面无私的模样,容与不觉一哂,“既如此,我更该前去请罪,林某本就是御前伴驾之人,万岁爷跟前合该有我伺候着,这负荆请罪也只能亲力亲为。”
“可……可皇上说了,不让厂公过去的……”一个侍卫小声提醒着,又拿眼睛瞟了瞟长官,其实那侍卫长此刻也正犯难,谁都知道提督太监圣眷隆重,适才皇上吩咐不见时,那语气压根没有一点责备,分明还带着些许欲言又止和无可奈何。
这差事不好办呐,真拦着不让见,这位横竖是不依的,林容与脾气虽温和,可也是出了名的倔,他认准的事连万岁爷都不好驳回,何况自己这么个小小御前侍卫。
容与倒是冷静想了想,“既这么,我也不难为你们,咱们各做各的,一会儿我换了林升的衣裳出去,你们守在帐外,只当没看出来。至于其后所有罪责我保证一身担了,林容与说话算话,绝不牵连各位。”
说罢拱手就是一揖,众人如何受得起他的礼,纷纷还礼不迭,那侍卫长斟酌片刻,勉强颔首,“那便请厂公快着些,趁这会子大帐前头侍卫换班,您也好借着送茶水溜进去。”
容与忙迅速换了林升的衣裳,将头上玉冠除去,只用了一根素簪束发,步出帐外,一味低头快走,径自往皇帝大帐前去了。
路上刚巧碰见有人前去送汤水,他走过去悄声道,“给我就好。”内侍见是他,先吓了一跳,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把那食盒恭敬递了过去。
进得大帐,见沈徽正坐在虎皮座椅上,眼睛盯着沙盘,也不抬头的说,“先搁在一边吧。”
容与低声应是,趋步走近些,忽然闻见帐内隐约有股子淡淡药味,念头闪过,心里顿时咯噔一响。
只见沈徽懒懒挥手,“下去罢。”
此时帐内灯烛大亮,容与就站在沈徽面前,看清楚他的容色带了三分憔悴,不过大半个月没见,那面庞就清减得更显削劲。
可不是说前头才刚大宴过,怎么反倒气色如此不好,细看那下巴上还长出了一层青胡茬,一望之下,倒是更添几许男人味道。
他兀自垂手站着,沈徽余光瞧见来人半日居然不动,登时眉头拧紧,仍是不抬首的呵斥道,“听不懂朕的话么,还不退下。”
容与却在思量,沈徽不见自己,大约是真动了气的,毕竟自己抗旨在前、矫旨在后,论罪就是处斩都绰绰有余。先不提什么救驾心切的话,光凭明面上的罪过,也足够让沈徽替他费思量担待。
自己惹下了祸,害人家殚精竭虑,偏巧又赶在大战在即的节骨眼,一头还要牵肠挂肚,也难怪要消瘦许多。
他是惯会替别人考虑的,心先就一寸寸地软了下来,既说是认错就该有认错的样子,于是没什么犹豫,他举手加额俯身长躬下去,“臣林容与前来向皇上请罪。”
第113章 治伤
话说完,容与心头登时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
可身子弯下去有半日,面前端坐的人却一声不吭,既不叫起,也没有出言训斥的意思。
大概是被沈徽娇惯坏了,容与已记不清多久没行过这么大的礼,只觉得腰身弓着十分难捱,心里忖度着,这局面骑虎难下,还得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才行。
咬咬牙,他干脆撩开衣摆,准备对着那心硬如铁的九五至尊屈膝,来个郑重其事的请罪。
果然双膝还没着地,上座的人便坐不住了,腾地起身,急急低斥一声,“做什么,你起来。”
说着绕过案台,起手就要拽他,不防才提了一下臂弯,忽然“啊”地一声,倒吸了一口气。
因着他身子靠近,那股药味愈发清晰可辨,容与立时忘了什么戴罪请罪,直起身子反手扶住他,“皇上是不是受伤了?”
目光相接,沈徽犹自冷着脸,可眼神却开始躲闪,“谁许你来的,不是教你待在帐子里……朕的侍卫连个人都看不住,全是废物,非得狠罚一批才算完。”
“是我自己定要来的,和旁人无关。”容与替无辜被骂的人解释完,仍旧不依不饶的问,“皇上不见我,是真动了气,还是因为受了伤不想让我知道?”
沈徽被他一说,满脸不自在,伸手摩挲起鼻翼,“你别瞎猜,哪儿有什么伤。”
分明是扯谎,打一进帐子他就闻见药味,现在两个人挨得这样近,他甚至还能闻见沈徽身上有淡淡血腥气,更夹在着一点令人不大愉快的气味。
容与蹙眉正色道,“给我看看,到底伤成什么样。”
那语气根本不容人置喙,沈徽微微诧异地抬眼看他,面前那对澄澈眼眸闪着剔透光亮,内里写满牵挂。
曾经是多么被动内敛的一个人呐,历经了岁月波折磨砺,已在不知不觉间蜕变得沉稳坚毅,尤其是骨子里那份胆识和担当,让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着实心生爱重。
禁不住再去细看,虽然是休息过了,可脸色还是现出苍白,毕竟千里迢迢不分昼夜的赶路,方能成功阻止女真人前来合围。若论这份孤勇,比朝堂上多少自命为君子,自命为忠臣良将者更可堪书写,或者,更堪大书特书。
他做的这些全是为了他,沈徽明白,又怎么忍得下心再去怪他。若说有,也不过是心疼他从来不惜力,从来不懂得爱护自己。
“我……”眼见着瞒不住,沈徽轻描淡写的承认,“就是今儿晚上犒赏三军,趁着人多混进来了一个低阶军士,那人是辽藩派来的死士,借着敬酒,冲朕放了冷箭。幸而卫延被你打发来护卫,替朕挡开了,只是那人用得是连珠驽,到底还是中了一支在肩头上,不要紧的,伤势很轻,医官早就处理过伤口了。”
“你就为这个不肯见我?”容与皱了皱眉,不由分说拉起沈徽走到床边,又按着他坐下,“随军医官什么水平,我还不知道么,别小看箭伤,处置不当也会惹大麻烦,让我先看看伤处。”
他自有他的担忧,这年头缺医少药,沈徽又不像现代人打小接种过破伤风疫苗,行军路上卫生条件有限,细菌又多,万一感染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架不住他突然强势起来,沈徽竟鬼使神差觉得心虚,一面期期艾艾,一面听话的褪去衣裳,袒露出左肩。
“你看了别怕,真没事的……”
衣衫滑落,露出刚劲削正的骨相,皮肤纹理细腻如织,可惜光滑柔嫩处被包裹上了白布,还有斑斑血痕渗透出来。
容与轻柔地打开包扎,触目可见拇指大的一个血洞,不过匆匆瞥一眼,心即一沉,最担忧的事果真发生了,伤口四周已有些感染化脓。
不理会沈徽絮絮叨叨说些不碍事的废话,容与嗔看他一眼,想了片刻,“这么着不成,还须再清干净才行,我替你重新清洗包扎。”
说着起身,扬声叫了外头内侍进来,吩咐去取干净的棉布、小剪刀,最好是女红用的那种,无论去城里借也好,去外头现买也罢,务必一刻钟内送到,再烧好滚热的水,预备几个炭盆,把炭火烧得旺旺的,另叫人速去备一碗麻沸汤。
沈徽听他安排得细致有序,却独独没有传医官前来,不禁奇道,“你真要亲自给我处理伤口?”
容与转身看他,笑了一下。这原就是他的老本行,清疮这种小活儿,对任何一个普外科大夫都是小菜一碟。只是多少年没做过了,也不知手艺生疏了没,更想不到他第一个练手对象,居然会是沈徽。
点点头,容与说是,“别人弄的我不放心,别问我为什么会做,我大约……也只会为你做这样的事了。”
沈徽被这温柔的腔调震了一震,便呆呆端详他,甚至忘了去思考,清理脓疮原本是会很疼的。
倒是看着那碗浓郁、散发着古怪味道的麻沸汤,沈徽犹豫了,嫌弃的蹙起长眉,“我不喝这个,你自做你的,这点疼我忍的了。”
容与怔了下,也有点怀疑古代这类麻醉药是否有效,“那就先放着,一会儿疼得厉害要告诉我,咱们再用药不迟。”
他哪里知道,沈徽不肯喝药,是不想失去意识昏睡过去,以至错过看他如何处置伤口。对沈徽而言,这原是极为新鲜的体验,新鲜到足以让他暂时忽略自身肉体的疼痛。
期待没有落空,四下里都安放了灯烛,足够容与看清他的伤处,也足够他看清容与脸上认真的神情。
那眼帘低低垂下来,乌黑的睫毛密而长,被灯光镀上一层金色,每一下颤抖仿佛都能震撼魂魄。为着这刀裁的鬓角,出挑的眉目,还有凝视自己一丝不苟的双眸,他简直可以忘却,因小剪子剪除脓疮带来的阵阵刺痛。
不知不觉汗如雨下,沈徽端坐着努力保持一动不动,似乎动一下就会破坏掉这样的氛围,他早就说过,林容与专注做事的样子,简直美不胜收。
等到清完脓疮,容与抬眼去看时,才发觉沈徽的汗顺着额角滴滴答答在往下淌,心里顿生不忍,“我帮你把创口缝合,这样才能愈合得更快,等下会疼一阵子,还是把药喝了罢,多少能……”
“无妨,不是都忍过来了。”沈徽暗暗咬牙,一脸笃定,“朕是天子,岂会这点痛都忍不了。”
既然坚持便都依他吧,容与冲他安抚地笑笑,低下头将皮瓣严丝合缝的对好。两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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