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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山河-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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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后山忽然传来喧嚷的人声。
声音由远及近,应是一行人逐渐靠近。
那行人衣着华美,衣袖边沿都压着金丝暗纹,与宗盟崇简的风气格格不入。
为首的两人,一人是那日在场的青年,名唤泽洲的修士,另一个身姿高挺,容姿华美,从头到脚佩戴着昂贵的配饰。
守卫窃窃私语,“禽族的人怎么来了?他们不是偏安一隅,鲜少离开都广吗?”
“据说是盟主邀来的,说是有要事商讨。”
“既然是盟主出面,来的必定是凤族的人了。”
“确实,听说是凤族的世子。”
两个守卫闲聊之时,囚龙塔里的尔冬忽然改了面色,他遥遥眺望那行人中为首的凤族世子,慢慢地站起身。
守卫察觉到尔冬的异常,“你做什么?”
尔冬却只看着那人,似乎想靠近一些,看得更加真切。然而他的手刚刚触碰到囚龙塔的栅栏,骤然间,一阵刺痛从手心传遍全身。
尔冬俯身缓解疼痛,纵然浑身剧痛,他也没有让呻吟冒出嘴唇,只顽固地直起身,想离那人更近一步。
“呵,妖物,我劝你安分点,囚龙塔设下的禁制可是专门针对你们这种妖怪的!”
或许是尔冬的凝视,惹来了那人的注意。那人回头,扫了一眼。
“世子,这边请,”泽洲发现炽锦停下了脚步,说道。
炽锦收回视线。泽洲问,“世子,可是有事?”炽锦矜持地说,“没什么,劳烦泽洲道长继续带路。”
那行人走远后,尔冬依旧看着炽锦背影远去的方向。
他唇色苍白,不知是因疼痛导致,还是因炽锦那冷漠的一眼。
记忆中那个鲜活的少年,突然间便有了距离,两人之间仿佛裂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尔冬失魂落魄地站着。
那个分给他枣子的少年回归了云间,成了一只展翅的凤凰,而他变成了阶下囚,狼狈不堪地锁在囚龙塔里。
作者有话说:
50
白茫茫的雪原,雪一直下个不停。
夹着雪粒的凛冽寒风掀起衣摆,飒飒作响。
枕寒山走在漫无边际的雪地上,四周一片死寂,除了风声,再无别的声音。
过了片刻,雪停了,风势减弱。雪兔探出脑袋,双耳警惕地竖起,然而不等它反应过来,一双手无声无息地捏着兔子的后颈,将它拎了起来。
枕寒山将雪兔抱在怀中,抚摸兔子的脑袋。怀里的兔子不断挣扎。
枕寒山流露出些许失望,拧断雪兔的脖子。
了无声息的兔子坠落在雪堆里,碎雪粘着皮毛。
枕寒山数不清这是第几只死在他手中的兔子,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寻找什么,就只这么漫无目的地依从本心前行着。
无垠的雪原,望眼过去皆是皑皑白雪。
此地的灵气异常浓郁,但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通天城内。
观星阁的巫师已然筹备好施展卦爻的准备,只等时候到来。后山的囚龙塔里,尔冬自炽锦走远后,再没有过激的行为,他又恢复了之前安静沉默的样子。
守卫难得见到一个安守本分的妖物,但听不见破口大骂,竟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不免打起瞌睡。
泽洲的到来令守卫们一惊,“泽洲道长。”
泽洲笑嘻嘻地说,“我又不是我那古板师兄,你们怕什么?去睡吧,不必管我。”
即便泽洲是出了名的随和,但守卫仍旧挺直了身子,不敢造次。
“你们把他关囚龙塔里了?”泽洲看着尔冬,说。
守卫回道,“是盟主吩咐的。”
“这么一只小兔子能起什么波澜?师兄也太杞人忧天了,”泽渊一边说着,一边蹲下,随手拾起地上的一根枯树枝,戳了戳尔冬的脸,好似真把他当作一只兔子对待。
“泽洲道长,盟主说,此妖物不是寻常兔妖,”守卫低声说。
泽洲笑道,“我怎会不知道?他是谁,我一清二楚呢。”
尔冬闻言,转头看了泽洲一眼。枯树枝的尖端刚好扫过尔冬鼻尖,尔冬下意识后退。
泽洲哈哈大笑,似乎被逗乐了,就连身后的守卫都不由疑惑地看着泽洲。
“听闻兔子以萝卜为食,我托豢养灵兔的仙子送来了几个萝卜,你们说这兔妖会吃吗?”
守卫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复泽洲。
尔冬离泽洲又远了一步,几乎快靠上囚龙塔的栅栏。
“泽洲,你莫不是养死了十只灵兔后,把注意转到了兔妖身上?”泽洲身后传来女人慵懒的声音。
凝烟仙子手持拂尘,从灵鹤背上跳下来。
“凝烟师姐,”泽洲站起身,懒散地朝女人一揖。
凝烟仙子勾着嘴角,似笑非笑道:“当年你把我养的灵兔残害了不少,这笔帐我还没和你算呢。”
泽洲干笑道,“师姐,那次真不是我本意,灵兔这般玲珑可爱,我不过怜惜它们,给它们喂了些水。”
“呵,”女人斜睨他一眼,随即视线落在囚龙塔里,“清纭道长带回的便是这妖物?”
“正是。”
“哎,若是我养的灵兔长到现在,其中指不定能有一俩只有幸成妖,它们要是成了兔妖,也该有一副好相貌,”凝烟仙子作势看着尔冬说,眼神却有意无意扫过泽洲。
泽洲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师姐,您直说吧,怎么赔?”这些年,就因为他幼时的一件蠢事,凝烟从他这里骗走不少东西。
“听说你炼制了一批驻颜丹……”
泽洲连忙道,“明日便差人送至师姐洞府。”
凝烟笑道,“这怎么好意思?师弟别送得太多,百来颗便足够了。”
泽洲笑得脸都快抽搐了,一炉才炼出十颗,凝烟这番话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凝烟仙子收敛笑容,正声道:“泽洲,说回正事,观星阁那边已有消息,明天便可重启卦爻。另外,盟主说了,他也要跟着去。”
凝烟手指尔冬。她停顿片刻,才继续开口,“你当真不去劝劝盟主?他和那人毕竟是一伙的,贸然带去,谁也预料不到会不会引起事端。”
“送回宗盟那日,我测过他的灵力,异常微薄,即便他出了囚龙塔,也闹不出风波。”
“既然如此,我也放心了,明日再见,”凝烟笑道。
终于送走了瘟神,泽洲长舒一口气。
次日,观星阁里聚满了人。阁主正和泽渊说着话,清纭抱着剑鞘站在远离人群的窗边。
观星阁地势最高,占据着通天城的最高点,往下是翻滚的山雾,整座楼阁好似伫立在仙界。
“盟主,卦象已出。”
“走,”泽渊一声令下。大型传送阵法悄然开启,一只金粉描绘而出的小仙鹤跃出纸面,展翅飞向茫茫白雾。
众人行走在白雾中,雾气过后,一座高耸的山峰显现,山峰开凿出一道石阶,仅容一人通过。
传送阵法会显现出施法人的心境。尔冬的心境是一片洁白无垢的雪原,而枕寒山的则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尔冬想到枕寒山,整颗心变得沉甸甸的。
他被锁妖绳束缚了双手,一旦走得慢些,身后的修士便毫不客气地使劲推他一把。
“快走!”
尔冬的身份,众人已知晓,没有人会对一个臭名昭著的妖魔温声细语。
炽锦此时回过头,往身后看了一眼。尔冬正好迎上他的视线,炽锦端着一张冷漠的脸,目光稍许在尔冬脸上停留,便收了回去。
尔冬沉默地继续走。他看清了炽锦的衣着,那是一件玄色的衣裳,袖口和衣摆有针脚缜密的暗纹,但实在与他从前的风格不符。
印象中的少年总是披着颜色鲜艳的外衣,朱红和赤金再寻常不过,像一只跳脚的野鸡。
尔冬不由笑了起来,但又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
迷雾再次重现,众人入了雾中,明显感觉周遭气温骤降。脚底传来沙沙的声响,那是踩在雪上发出的声音。
夏季已至,枕寒山所在之地仍然下着雪,难不成他去了北域?有人心想。
这时,一阵突然刮起的疾风卷入众人之中。
“这风好生古怪!”
不等此人说完,罡风从四面八方袭来,与此同时,迷雾被驱散。
泽渊伫立在白茫茫的雪原之上,带路的仙鹤散成金粉,洒落在地。
他四周空无一人,也感知不到旁人的灵息。泽渊无法判断,是仅他一人离开了队伍,还是所有人都被方才的妖风吹散。
泽渊抬头远望,却只看见一片白茫茫的雪原。
空旷的雪地上仅站在两人。
尔冬穿着单薄的里衣,在寒风中有些站不稳。身旁的玄衣少年眯起眼睛打探他。尔冬朝他笑了笑,炽锦却把头撇了过去。
炽锦走在尔冬后方,似乎有些提防他,尔冬心知肚明,却装作不知道的模样,慢慢地往前走。
很快,炽锦也察觉到这个地方的古怪。此地灵气异常充裕,不次于洞天福地,但他感觉不到任何灵息。
若非炽锦前面正站着个兔妖,他甚至以为只有他被困在这个鬼地方。
炽锦不由担忧起来,看来不是察觉不到旁人的灵息,而是此地隔绝了所有人身上的气息。那观星阁用来寻找枕寒山的金鹤是派不上用场了……
想到枕寒山,炽锦愤然地攥紧了手中羽扇的扇柄。
之前,他在素女小院里和枕寒山打过照面,那时他便觉得这个男人身上透着些说不出的怪异。
可是当时,尔冬全部心思都系在自己的师父身上,枕寒山说什么,他便信什么。尔冬若知道,他的师父实则是个性情冷漠、视万灵性命为草芥的怪物,该会有多么难过!
炽锦正想着事,面前那人忽然停了下来。
炽锦抬起头,一张似冰雪般苍白的脸印入他眼中,这幅病态的脸色说不上好看,但此人眉眼秀丽,被苍白的肤色衬得妖冶动人。
“风雪要来了,找个地方避一避吧。”那人的声音似乎有些疲惫。
炽锦没有回答,却像是应许了。
两人找到一块避风的凹地,那人拢着衣裳坐下,安静地靠在离炽锦不远不近的角落。
炽锦不太了解这个兔妖的来历,只听人说他作恶多端,又和枕寒山有牵连才被带来。可从始至终,炽锦都无法从他身上找到一丝作恶多端的苗头。
风声渐起,如鹤唳般。被风卷起的雪花肆意拍打。
尔冬找的地方虽然减免了寒风的肆虐,但并没有办法阻挡下落的雪。尔冬抱着双臂,蜷缩成一团,但还是没有办法变得稍许暖和。
出乎他意料的是,一件沾染着体温的外衣被丢到自己身上。尔冬抬起眼睛,炽锦解下了外衣后,只剩一件里衣。
“我用不上罢了,”炽锦冷淡地说。
尔冬抱着炽锦的外衣,目不转睛地看着玄衣少年。
炽锦被他看得烦了,蹙起眉头,说:“我是凤凰,这点寒气算不上什么。”
炽锦所言非虚,何况他是纯阳之体,冰雪之地反而有助于抑制他体内的炎热,但是那只兔妖还在看他。
“你要是想说话就快点说!事先说好,我才不需要你的谢谢。”
炽锦把眼睛撇到一边,但他的余光还是看到了兔妖的脸。兔妖露出浅笑,目如弯月,这越发令他心烦意乱。
“风雪快停了。”
沉默片刻后,尔冬开了口。果不其然,一会儿风势渐小,雪也停了。
炽锦终于看了尔冬一眼,问:“你对这里很熟悉?”
尔冬说,“我来过一次。”
“这是什么地方?”炽锦继续问道,随后尔冬说出的那句话令他神色一变。
“寒霜秘境?!”
寒霜秘境。传闻中灵气浓郁、最适合修士修炼的秘境。
然而,这处秘境最出名之处却是它与别的秘境不同,其它秘境大多固定在一处地方,只是开放秘境的时段、条件有所不同,可是寒霜秘境却是流动的,谁也不知它会在哪里开启。
它更出名的地方在于入境容易,想要出来却难如登天。若非化神期修士,怕是至死都走不出秘境。
这皑皑白雪之下究竟埋着多少尸骨?
作者有话说:
51
宗盟修士未曾想到,连枕寒山的面都没有见到,竟被困在这么个荒无人烟的秘境。
即便秘境灵气浓郁、适合修炼,但又有几人能升至化神期,离开秘境。
一行人里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清纭,但众人已被妖风分散,他们不知清纭去向,此地无边无际,望眼过去都是白雪。人在浩渺雪原与芥子无异,谈何找人。
泽洲倒是跟着清纭,从踏入秘境的那刻起,他便察觉到此地的古怪。
寒霜秘境有进无出,唯有清纭或许能破秘境的禁制。
“师尊,寒霜秘境可有解法?”泽洲问道。
清纭心不在焉,双眼好似幽暗古井。泽洲好奇地看了眼清纭,把剩下的话咽回肚子里。此时只有一个词最能形容清纭此时的神态——魂不守舍。
清纭莫名觉得一阵不安,这股心悸并非因寒霜秘境有进无出的传闻而起,而是此地仿佛呼唤着他深藏心底的恐惧。
直到他看到那副情景。
“这是何物?”泽洲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一怔,“龙?龙的尸骸?”
那是一条银龙,周身覆盖着冰霜,竟如同冰雪造就而成,撼人心弦。
银龙早已死去,如雕塑般卧在常年冰封的雪原,尸骸不腐不化,依旧维持着生前的美丽。
龙是最高傲的妖兽,即便快死了,也会为自己寻一处秀水青山的埋骨之地。然而,这条银龙却死在荒芜的雪原。
“师尊?”
泽洲不可思议地看着清纭,他竟从清纭脸上看到浓厚的不加遮掩的悲伤。
剑修如入鞘的宝剑般,不轻易泄露心绪,清纭作为剑修中的翘首,能令他动容的事情,绝非小事。
泽洲再次看了眼那条银龙的尸骸,不由揣测这条龙与师尊的关系。
清纭伫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望着银龙。
夹着雪粒的风肆意地拍打。清纭仿佛同那条死去的银龙一样,成了雪地里的雕塑。
在寒霜秘境的另一处,尔冬披着炽锦的外衣,走在前面。炽锦沉默地跟在尔冬身后。
炽锦听过寒霜秘境的传说——非化神期修士,有进无出。如果这地真是寒霜秘境,传闻又是真的,那他可真是被宗盟坑惨了。
鬼知道,一直飘渺无踪的寒霜秘境竟然会在此时现世,他们又好巧不巧误入了秘境。
“你说,你曾经来过?”炽锦问。既然这人说之前来过一次,想来肯定是有法子离开秘境。
尔冬点了点头,他侧过头,似乎在寻找方向,但眼下到处都是一样的景、一样的雪。
炽锦不知他究竟靠什么分辨方向。那头披散的白发被风吹起,炽锦看到他消瘦的下巴和半边淡色的嘴唇,心里隐隐泛起一种熟悉之感。
“往这里走,”尔冬说。
炽锦不再问话,只跟在尔冬身后行走。
尔冬忽然问,“你不怕我欺骗你?你应该知道了,我并不是什么好人。”
炽锦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很快掩饰了脸上的异常。他哼了一声,说:“你一只兔妖罢了,我为何要怕?”
尔冬笑了笑,没有说话。
炽锦心想,自己其实是做错了,他不应该相信面前这只兔妖。
这妖毕竟是当年搅乱人间的魔物,纵使脸再温顺无害,但身份摆在那里,谁知道是什么乖戾的性子。
可是、可是,他却不由自主地相信了这只兔妖。
或许是因他每次看到面前这只兔妖,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少年的身影。那个少年五官寡淡,实在是再寻常不够的相貌,同面前的兔妖相较真是天差地别。
但他却总是在兔妖身上看到少年的影子。
炽锦觉得自己真可笑,明明二者没有多少相似之处,他却因这人无端想起尔冬。
不知走了多久,除了雪还是雪,偶而路过一棵光秃秃的歪脖子树。秘境里寸草不生,但还是可以看见野鸡、雪兔之类的小东西。
一只野鸡扑棱翅膀,连跑带飞闯了过来。这只野鸡或许从未见过人,直接撞到尔冬身上。
兀然撞上一个活物,受惊的野鸡顺着本能把头扎进雪里。
尔冬将野鸡从积雪里拔了出来。野鸡两只脚被人捉住,拼命地扇动。那只拎着野鸡的手臂苍白纤瘦,隐隐可见青色的经络。
野鸡扑棱着翅膀,不断挣扎,却被那只看着单薄的手牢牢捉着。
炽锦有些好奇,看向这个白发男人。
尔冬举着野鸡,回头朝炽锦一笑。炽锦遇到了他这辈子最匪夷所思的事情之一,一个传闻中心狠手辣的妖魔,竟一边抓着野鸡,一边问他,“你想吃野鸡吗?”
更令炽锦不可思议的事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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