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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山河-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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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琮的表情落入白衣人眼中,白衣人笑着一把扯起明琮,让人坐在他腿上,“你心里必然在想,这两人哪值得大费周章。”明琮被人戳破心思,不由慌神,又想跪下。

  白衣人按住他的身子,“你可知山河归一阵究竟镇住了谁?”

  明琮摇头。

  白衣人缓缓说,“百年前,龙族南下。龙族和都广的凤凰都是上古灵物,实力非凡,然而北域灵气消散,龙族护族皇子又不明不白身死秘境。曾经烜赫一时的龙族,不过一只拔了牙的老虎,闹不出名堂。”

  “然而,那场战役死伤无数,至今仍可听见战场上鬼哭狼嚎,皆因龙族里出了个厉害的妖物。人人皆知,魔侵蚀人、妖心智,将肉身化为己用。这个妖物却与魔共生,其实力之强大,不由令人心向往之。”

  明琮惊诧地说,“原来那妖魔没死,只是被关在归一阵里!”白衣人口中的妖魔伏诛之时,明琮尚未出生,但他听过太多关于那大妖的传说。

  明琮不由心有余悸,那夜的白发人指不定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妖魔,如果那天,自己不小心忤逆了他,现在尸体都不知散到哪里去了……

  “你怕什么?宗盟将他封印在一个人类小孩身体里,就算他苏醒了,在归一阵的影响之下,也不可能恢复得这般快,”白衣人见明琮蹙起眉头,一副担惊受怕的模样,心里觉得有趣。

  “那晚,我见过他,他很是厉害,我几乎毫无招架的能力。”明琮又回想起那夜,那妖魔轻轻一鞭就破了他的阵法,其修为之深,足以将人视作蝼蚁,肆意践踏。

  “色厉内荏罢了,若他真的恢复了,没必要避开宗盟的耳目,藏去别处,直接将通天城里的修士杀个片甲不留,不好吗?”白衣人轻蔑一笑。

  话虽如此,明琮仍不想对上那个传说中的魔物。

  “那妖能逃脱宗盟设下的束缚,必然得了归一阵看守者的助力。一个亲近人族的灵修,竟违背誓言,纵容妖物离开阵心?”白衣人噙着笑容,若有所思道:“果然,非我族类,终究不可信。”

  “主人,那你可要告知宗盟其他人,这妖魔逃走之事?”明琮说。

  白衣人刮了下明琮的鼻梁,笑说:“小傻子,和这大妖的内丹相比,凤凰心又算得上什么?待我用他的内丹治成了药,定会分你一份,我们主人二人早日登仙,遨游世间。”

  白衣人的话并未触动明琮,还令他更加惶恐。明琮咬着嘴唇,莫名地感到忐忑。

  白衣人俯在明琮耳畔,轻声说,“所以,你定要快快找到那二人行踪。”

  “是,”明琮抬头仰望。他的视线尽数落在白衣人温雅的脸上。真挚深情的目光被白衣人纳入眼底,他笑着低头在明琮嘴角落下轻盈的吻。

  明琮浑身一颤,紧紧拽着白衣人的衣袖,他说不出是激动还是畏惧,嘴唇苍白得毫无血色。

  “你退下吧,”白衣人将明琮推开,抚平衣上的褶皱,站起身。明琮整个人还陷在那份浅薄的温柔中,一时伫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白衣人回头问:“还有事?”

  明琮克制住泛滥的情绪,“主人,与那妖魔同行的又是何人?”

  “一个灵修罢了,炼丹术虽厉害,但构不成什么威胁,既然是他们自己选择出了归一阵,我们就当替天行道,收拾了那魔物吧。”

  明琮低头应道,“是。”

  “怎么,你连个灵修都怕?”白衣人察觉到明琮神色不对,微笑的脸霎时变得冷淡,眸子里泛着冷意。

  “不是,”明琮慌忙回答,他只是被白衣人亲昵的动作失了心神,并非担心这次任务无法完成。

  可是,白衣人却不信。

  白衣人俯身,一手扼住明琮的脖子,稍稍用力,明琮的脸颊显现异样的潮红。明琮很难受,不住地张嘴呼吸,却不敢用手掰开男人的手指。

  “这次你若失败而归,自己滚回地牢里!别以为本尊宠你,就能肆意妄为,没了我,你不过一个孤儿,活不到今天。”

  白衣人松开手,冷漠地看着明琮,原先的笑容灰飞烟灭。明琮撕心裂肺地咳着,但还是匍匐在地,姿态卑微地向白衣人告退。

  长夜漫漫,静谧的夜里只有风在应和。遥远荒芜的漠原方圆百里内竟无一灯火。沉睡在山林之间的村庄寨子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窸窸窣窣的叶子摇晃声在后半夜里没了。这处偏僻的寨子显得更静,仿佛被罩在一个无形的罩子里,与外界隔绝。

  尔冬跟小猫似的蜷缩在床的一角,他身形清瘦,缩成一团时,越发像只打盹的无害动物。柔软的兔耳垂在脸颊两侧,显得安静无辜。

  他睡得很沉,在师父身边,那些烦人的困惑、忧虑、痛苦一扫而空。

  直接后半夜,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云霄。尔冬被这声音吵醒,睁开惺忪的睡眼。

  他以为又是错觉,正要合上眼睛时,接二连三凄惨的叫声响起。这种急促突然的尖叫声,像是有人被噩梦惊醒,不由自主地呐喊。

  尔冬心里发毛,手心渗出冷汗,他慢慢地朝身边的男人挪动。尔冬靠近才发现师父已经醒了。他怕师父训斥自己靠得太近,又往后挪了一些。

  然而,枕寒山并没有斥责他的靠近。“不会有事的,”尔冬听见师父轻轻地对自己说。

  尔冬仍睁着眼睛,直视前方。随后,一只手蒙住他的眼睛,掌心的温热似乎能传递到眼皮上。

  “安心睡去。”

  枕寒山如山泉般清冽的声音,却是最好的咒语,轻而易举挑起尔冬的睡意。在熟悉的草木香中,他再次沉沉睡去。

  屋外凄厉的叫声没有终止,噩梦笼罩着这处破旧偏僻的寨子。在这片神秘偏远的土地上,歇斯底里的尖叫惊起山林间栖息的鸟类。

  大鸟发出一声嘶鸣,盘旋在星光隐匿、黯淡的天穹。
作者有话说:

19
  日光初现,鸟鸣声传遍村寨。寨子名叫落云寨,四周好山好水,可里头的人却异常干瘦,找不出一个身型正常的人。

  这里人脸颊消瘦且苍白,隐隐泛着青色。麻木呆滞的神情像在脸上罩着个一尘不变的面具,只有在见到尔冬二人时,寨子里的人才露出些许僵硬的微笑。

  尔冬一直待在枕寒山身侧,他看见寨主和师父问安。寨主穿着一袭黑衣,犹如枯骨裹着衣裳般难看。寨主脸色黑青,却露出祥和的笑容,“两位客人,昨晚睡得可好?”

  枕寒山按住尔冬的手,率先对那人说,“一觉便到天明,整夜无梦。”

  “睡得好就好,睡得好就好,”寨主一连重复数遍,又说:“两位客人不如多住几日,我们寨子定会招待周全。”

  枕寒山浅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寨主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派人将早膳送来。另一个陌生人送来了食盒,林林总总七八样早点摆上了桌。

  “寨子里手艺最好的人做的,保证让二位满意!”寨主说。

  端着食盒的是个妇人,双目无神,嘴角却扬起异常明显的弧度。她走时,险些绊了一跤摔在地上。

  寨主用尔冬听不懂的话斥责了两句,妇人的神色未变,依旧呆滞地露出笑容,径直走了出去。

  “这些笨手笨脚的村妇,让贵客见笑了,”寨主变脸似的收起对妇人的厌恶,转而笑意盈盈地对枕寒山说。

  “两位客人快用膳吧,一定要尝尝我们这的米酒,我敢说除了我们寨子,别地寻不到这般醇厚的酒。”

  枕寒山说,“酒是不必了,怕是昨晚睡多了,我家徒儿头有些昏,碰不得酒。”

  寨主闻言竟眉开眼笑,“行行行,我亲自去把米酒换了,给小客人备醒神的汤。”

  尔冬用完早饭,不愿走远,就披上斗篷,围着屋子附近走了一圈。他将自己遮得严实,旁人根本看不到那个不属于人的部位。

  可是,寨子里的人还是神色古怪地看着他,一会偷偷窥探,一会又低头避开尔冬的视线。

  这处寨子竟无一同他年岁相似的少年,老人稚童居多,就连青年也少见。尔冬心想,怪不得他们总是看着自己和师父。

  在院子的角落,尔冬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昨日给他送饭的小孩。那孩子举着半个身子高的斧头,正吃力地劈柴。木柴对半破开,溅起点点木屑。

  “你还没走?”小孩冷着脸,瞪着他。

  尔冬并没有招惹他,不知怎么惹得他不快。小孩露出森森白牙,终于挤出一抹笑,只可惜是冷笑,“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为什么?”尔冬疑惑说。

  小孩依旧龇着白牙,眼里流露出不符合年龄的阴冷,“蛇神大人饶不了你的,他最喜欢你这般大的人,你躲不过的。”

  尔冬听到“蛇神”二字,神色一凛,他只知道自己和师父此行的目的正是冲着蛇神而来。先前他还好奇,为什么这里处处透着古怪,师父却会答应多留片刻,看来要想找到蛇神,还要在这多待几日。

  “你知道蛇神是谁?”尔冬想从小孩口中套出些话。

  小孩冷笑,“没有人知道他,见过蛇神的都是死人,但是他知道你。他无时无刻不在盯着你,你梦里的眼睛就是蛇神大人的眼睛。”

  小孩说了好些稀奇古怪的话,听得人后背发凉。在他的话里,所谓的蛇神真是个厉害的存在。无形无影,又无处不在,好似俯视人间的神明,洞察一切。

  蛇神真的是神吗?

  尔冬不由如是想。难不成师父是想向蛇神祈祷求药?

  自从知道,师父为了治他的病寻遍古籍,尔冬便多了几分对死的畏惧。哪怕他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或者更应该说是个罪恶滔天的坏人,他还是想能活得久一点。

  就算多几年,不,多几个月也好。

  人有了留念,才会畏惧死亡。可是,他又不想师父为了自己去祈求旁人,即便那是神明。

  尔冬回到屋中,枕寒山见他蹙着眉头,便问起缘故。

  尔冬如实说,“师父,世上有神吗?”

  “修士可通过修行成仙,但无人能通晓宇宙、登天成神。”

  “神并无实体,却可一念之间移山填海。他视其它生灵为蝼蚁,龙凤都未能入眼,更何况渺小的人类。可天道爱人,自人类开蒙后,神逐一陨落了,此后世间再无神祇。”

  尔冬听得似懂非懂,只知蛇神不是神。世上有仙,但没有神。许是神的存在过于逆天,天道又怜惜卑微的人,神渐渐陨落,而人成了这片大地的主人。

  枕寒山只将其一告知尔冬,但也隐瞒了部分。

  世间并不是再无神明,恰恰相反,人类的兴起与昌盛造就了一位神。只是这位神祇的出现,于人类而言,是一场灾祸。

  人类渺小却坚韧,正因如此,他们能在浩瀚的土地播下繁衍的星火。九州四海,再无像人一般既能创造辉煌都市,又能扎根荒凉大山的生灵。但是,也没有哪一种生灵像人一般欲壑难填、勾心斗角。

  背叛、厮杀、仇恨,人心难测。千年以来,只有人族造成了不下百次的大小内战,修士也好,凡人也罢,为蝇头小利厮杀得头破血流者,数不胜数。

  天道爱人,却也恶人。杀神就此而生。

  杀神神格以千年为一轮回,诞生于人世,用血重洗人间。人若自相残杀,冤魂难被天地净化,则会加速神格的轮回转世。

  世人只记得百年前龙族南侵造成的大战,但忘了再往前追溯数百年,杀神神格降生于一凡人身上。这人令人间化作炼狱,令生灵涂炭,令万物恐惧。

  或许是时间过去太久,凡人追求权势,修士渴求成仙,所有人都忘了头顶还悬着一把摇摇欲坠的利剑。这柄利剑随时都有可能落下,将人间刺得支离破碎。

  那些腥风血雨的往事终究成了模糊的传说。或许,只有寿元漫长的妖族还记得一星半点。

  九州之南的漠原迎来了早春。

  本应热闹的春景在这里只剩下一片寂静。春已到来,虫鱼鸟兽却还冰封在漫漫寒冬之中,到处都是凛冬时节的萧瑟。

  村寨里。

  天阴沉沉,春雨绵绵,房间里有些闷,待久了仿佛胸口郁结着一股气。

  尔冬一整日无所事事,他实在不愿出去再被人窥探,只好坐在房中发呆。师父也在一旁静坐。尔冬看着他,不知师父心里想些什么,有时候,他莫名觉得师父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师父比他的经历丰富,见过许多人,遇过许多事,可是他从没有跟自己谈起过往事,一分一厘都没有。

  尔冬有些失落,他心里明白不能强求太多,毕竟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师父没有对他恶言恶语,已经是他的福分。

  谁让他是个满手杀孽的坏人。

  这么一想,尔冬既感到委屈又厌恨自己,他没有前半生的记忆,除了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尔冬对以前的自己毫无了解,甚至可以说,之前的自己对他而言就是个陌生人。

  为什么他要替一个陌生人承担罪孽?明明他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满是血债的身份要落到他的头上?

  如果他没有这重身份,师父也许不会对他这般冷淡,不会连多看他一眼都嫌脏。

  尔冬越想越委屈,可又不能大声宣泄出来,只能把委屈憋在肚子里。

  胡思乱想着,尔冬枕着手臂,不知不觉地昏昏睡去。他又做了个冗长混乱的梦,细碎的声音似有人在他耳畔轻语。

  无数人的说话声在他脑中炸开,可他一句也听不清。

  他们在说什么?

  为什么说个不停?

  尔冬被吵得难受,他仿佛成了一叶小舟,吵杂零碎的人语是舟下汹涌的波涛。巨浪将小舟推上浪尖,又将它扯进深渊。

  他捂着耳朵,可还是无法阻隔那些声音,就像脑子里住着无数小人,他们在放声尖叫、在喁喁细语、在横眉冷笑,像台上的戏子般不停地大哭大笑。

  忽然之间,耳畔骤然清静。

  尔冬睁开眼睛。黑夜沁入他眼中,纱帐在月色中轻轻飘动。他下意识起身去找枕寒山。可寻遍了屋子,他都没有见到男人的影子,只有月光静静地流淌了一地。

  最令他恐惧的念头再次浮出脑海,并一瞬间占据他的所有思绪。尔冬睁大眼睛,瞳仁里装着呆滞与畏惧。

  如果师父也不理他,他就真的什么也没了。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过去,没有将来……虽然还会呼吸会喘气,但和一具冰冷尸体又有什么两样?

  屋外竖着几个黑影。他不顾一切冲了出去。月色皎洁,将大地照亮。那些黑影呆滞缓慢地在圆月下行走,犹如游尸般动作僵硬。他们都是落云寨的人。

  那些人睁着空洞的眼,漫无目的地在月光照拂的大地上走动。

  尔冬找不到枕寒山。

  他找遍了寨子,都见不到一片青色的衣角。

  尔冬满心懊悔,他宁愿一辈子待在草木不生的无名山,守着那一方平凡无奇的小院。虽然那样的生活重复且枯燥,但他一抬头便可见到师父的身影。

  至少,那时他是安心的。

  即便枕寒山很少搭理他,但只要知道师父那里,他便不会感到彷徨。

  可是,现在……

  身旁的黑影抽搐般抖动起来,一瞬间那些僵硬如死尸的身体有了动作。

  离尔冬最近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那个男人瞳孔骤然紧缩,一脸畏惧地瘫倒在地。

  “有蛇、有蛇!不要过来!别过来!不要杀我!”男人屈起手指,在脖子上用力的抓扰,仿佛有东西盘在他的脖颈上,他要将那物扯下来。

  男人翻起白眼,黑色的瞳仁仅仅占了眼眶的一小部分。他口吐白沫,在惊叫与惶恐中,倒地不起。

  接二连三的黑影冒出歇斯底里的呼叫。“别打我!我错了!饶了我吧,爹!”“还给我,别杀我的孩子!”“蛇啊!滚开,滚开!”“救我,我要死了!救救我!”

  如噩梦初醒,那些人浑身抽搐,口中冒着呓语。

  月色依旧皎洁,月亮像个巨大的圆盘挂在不远处的天空,近在咫尺。
作者有话说:

20
  枕寒山睁开眼睛,额上布满了细碎的冷汗。屋子里点着醒神的香,可他低估着蛇神司梦的能力,竟也被蛊惑了心智,不由陷入那段记忆中。

  他紧握枕边的香囊,香囊里散发出一股浓烈的香料味,这股气味终于使他心情平复。但是,尘封的记忆一旦被惊醒,就没有办法将它再次封存。

  那幕画面重现在枕寒山眼前,每个人,每张脸,所有人的眼神都历历在目。

  被鲜血重新染指的古战场,修士、水妖的尸体横七竖八地铺了一地。在那战场的中心,尸体反倒是少了。

  数十个修士手握长剑,剑尖指向同一个方向。战败之人狼狈地跪在地上,束发的发冠早已被剑气震碎,白发倾斜而下,竟如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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