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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毒-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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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便陆续进来了,也不知道是下面哪位画蛇添足的人送来的——
  本来么,大老爷们喝酒,自己互相倒酒也颇没意思。
  徐书烟本来就滴酒未沾,这会儿余光瞥见那琵琶女坐在顾容身边,琵琶早就扔到一旁,半边婀娜身姿靠在顾司令身上,拂琴的手执酒送至他唇边……
  男人看也不看,拉过那软若无骨的手,就着喝干净了杯子里的酒液。
  琵琶女像是没想到这位人物如此捧场,愣了一下,顿时笑得更加柔情惬意,白嫩的脸蛋上飞上一抹霞红,当真欢喜。
  顾容却视若无睹,还在侧着头与白初敛说话。
  这时候徐书烟已经吃饱了,被屋子里的胭脂味忽然熏得反胃,正想站起来告辞,这时候身边挨着坐下了个看上去只有十六七的小姑娘,梳着乖巧的头,怯生生地望着他。
  徐书烟一愣,扫了眼周围意识到眼前的这小丫头可能是初来乍到,被赶鸭子上架,眨了眨眼,笑道:“我不喝酒。”
  那小丫头立刻急了。
  本就紧张。
  这会儿又被拒绝,想到照顾不好贵人回去要挨怎么样的罚,她也像是豁出去了般,抓过一杯酒往自己的嘴里道,憋红了脸,便要来吻黑发年轻人的唇——
  那温暖的身子靠过来的瞬间,徐书烟的头发都快竖了起来。
  白初敛余光瞥见他这老友要“受袭”,好笑地放下酒杯,正想示意旁边刚拒绝了女人,“洁身自好”正满脸看好戏的霍显别看戏了赶紧救救他。
  这时候,酒桌另外一边传来一声惊叫。
  伴随着“咚”的一声巨响,原本几乎快要坐到顾容腿上的那琵琶女被扔到了地上,高大的男人站了起来,垂眼看她。
  脸上无甚表情。
  却如同看蝼蚁般自带高高在上的冰冷从容。
  “手往哪摸?”他声音无起伏地轻蔑道,“倒是天大的胆子。”
  那琵琶女显然不知眼前这人为什么说变脸就变脸,一张俏脸煞白,双目含泪不知所措……连带着吓坏了屋子里其他原本还抱着不纯旖旎心思的其他歌女,连带着徐书烟身边那个,更是被吓退得要有三尺远。
  徐书烟得了自由,自然不再去嫌弃顾容翻脸比翻书还快,堪比神经病。
  自顾自地站起来,趁着气氛沉默,目光放空扔下一句“夜色已深,徐某还有别事,就此告辞”正想转身走——
  这时候,身后顾容懒洋洋的声音响起:“站住。”
  徐书烟回头。
  顾容冲他笑了笑:“过来给我倒酒。”
  目光中闪烁的挑衅几乎是肆无忌惮。
  刀似的目光扫过黑发年轻人衣襟上方才躲避不急蹭上的嫣红口脂,目光戛然变得更加阴沉。
  “……”徐书烟脸色微变,“不知顾司令为何提出这种要求,徐某一介裁缝,做不来这种伺候贵人的事,眼下有了下头人奉上伺候的女人,顾司令何必再让徐某这等粗人——”
  粉饰太平的声音被顾容响亮的冷笑打断。
  “不要他们,”顾容微蹙眉,看似不耐烦地抬手扯开了原本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露出一截精致锁骨,他修长的指尖隔空点了点徐书烟,“我就要你。”
  看着是喝多了。
  徐书烟向来不屑跟醉鬼辩驳。
  瞥了眼房中除了白初敛和历封决,剩下完全不知缘由颇有些目瞪口呆不知这是唱得的其他众人,脸上深情更加冷漠。
  抬脚要走,这时候,一个酒杯在他的腿边炸开。
  “我叫你过来,你再给我走一个试试?”身后男人近乎于一字一顿地道,“你那条腿是不是彻底不想要了?”
  男人这番话,伴随着外头忽然一阵响雷,倾盆暴雨而下。
  从窗外吹入的水汽,让徐书烟那边有顽疾的腿,又阵阵疼痛了起来。


第93章 
  重新回到桌边; 拖出顾容身边的椅子坐下的时候; 徐书烟整个人都冷静了下来。
  ——不过是倒个酒而已,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样兵荒马乱的年头,身穿军装腰间别着枪的人说话最作数,而他徐书烟不过是寻常老板姓而已。
  乐观一点想; 万一这个人喝酒喝死了呢?
  在一桌子人或看戏或担忧的目光注视下; 徐书烟倒了一杯酒; 不动声色地将瓷白的酒杯推到男人的手边……稍一顿; 撩了撩睫毛看向面前的男人; 微微一笑:“顾司令,酒。”
  顾容没动。
  甚至对于他的温驯与顺从,从眼底闪过一丝厌恶,就好像身边的这个人就是全世界最令他厌恶的存在——
  虽然明明是他把他叫到自己身边的。
  顾容不会承认自己这是在自讨没趣; 所以他没有犹豫便把这份负面的情绪推脱到了黑发年轻人的头上。
  取下了手套的手指修长,常年握枪所以带着薄茧; 他屈指扣了扣桌边; 淡淡道:“你这算什么伺候人,方才那歌女怎么做的没看见么?”
  “子湛……”
  白初敛微微蹙眉; 警告性地叫了顾司令的字,以此提示顾容有些过了。
  毕竟大家都是旧相识,哪怕从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这么多年过去,实在没有必要闹得那么难看。
  然而顾容却无动于衷; 只是懒洋洋地挥挥手示意白初敛不要多管闲事,便重新将目光放到了身边黑发年轻人的脸上,一瞬间心情好像变得很好,好整以暇地坐在那,像是打定了注意要看他怎么办。
  徐书烟没多大反应,反而是旁边的霍显终于嗅到了空气中非同一般的火药味——
  他知道徐书烟这个人,虽然不熟,这人又是个肩不能扛的小裁缝,但是从不多的接触来看,他断定这人是外柔内刚的类型……平日里总是温和地笑着,实际上心高气傲,他不一定看得上谁。
  平日里他在帅府走动,从上到下包括白副官在内都对他和颜悦色……除却腿脚不方便,却从来没有人敢因此嘲笑他,古盐城上上下下,见了他谁不叫一声“徐老板”?
  也许,白大帅都不一定有他这么骄傲。
  这样的人,面对顾司令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逼迫,他会如何?
  霍显有些后悔自己下午的时候被爱冲昏了脑袋,真的把脑子掉进了裤裆里,如果他早一点能来提醒这小裁缝,他也不会遭这些罪。
  眼下他又能怎么办呢?
  是跳起来,如同贞洁烈女一般义愤填膺地指责顾司令无理取闹将他当做戏子暗娼?还是将酒杯举起来直接将酒液泼洒到顾司令的脸上,然后惹怒他,最后结结实实地吃一粒枪子,干净利落地踏上黄泉?
  如果这小裁缝死了,霍显觉得自己有责无旁贷的责任。
  ——寻常人死了也就死了,可是这小裁缝,看上去好像是白大帅罩着的人,如实死了实在是不好交代。
  思及此,霍显动了动,正想站起来替徐书烟解围,结果屁股刚抬起来,这时候,桌下膝盖忽然被什么投掷过来的东西弹了下,他疼痛地跌坐回去!
  怒气冲冲抬起头,一眼就对视上白毅那双坦然锋利的眼。
  霍显挑眉,正欲发飙,这时候却听见白大帅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坐稳了,霍显你出门什么时候才能带上自己的猪脑……想害死他?”
  此时,霍显还不懂他的意思。
  正想反驳,这时候,在他不远处坐在顾司令旁边的徐书烟却动了——
  只见黑发年轻人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把酒从男人的脑袋上浇下去,而是爽快地伸手端过酒杯,又伸手撩起男人的胳膊,一个弯腰,下一秒稳稳当当坐在男人军装笔挺的大腿上。
  瓷白的酒杯里酒液未洒出一滴。
  一身朴素马褂的黑发年轻人靠坐在身着军装、浑身散发着生人莫近危险气息的男人怀里,后者像是怕他跌落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在他坐在他腿上的第一时间,原本懒懒搭在座椅扶手上的手臂动了动,揽住了怀中人的腰。
  黑发年轻人笑了笑,将手里的酒杯送到男人紧抿的薄唇边。
  “请吧,顾司令。”
  他看上去没有任何不自在——
  “都说开弓没有回头箭,好马不吃回头草,顾司令可要好好尝尝这杯酒,试试回头草的味道甜不甜?”
  一时间。
  包房中鸦雀无声。
  霍显盯着揽在徐书烟腰间那只正逐渐收紧力道,气势霸道又有力的手,有些目瞪口呆……
  显然这事儿的发展方向已经突破了他想象力可覆盖范围。
  霍显:“……”
  什么“回头箭”,什么又是“回头草”?
  霍显一脸懵逼,显然没想到这事情的发展能是这个诡异的方向——眼下见那小裁缝坐在军装笔挺的男人怀中,两人挨得极近,却好像也没没有太大的违和感。
  显然顾容也是这么认为的。
  不管这男人此时心里想着什么,他眉眼平淡,低头就着徐书烟的酒喝干净,而后如同什么也没有放生似的,转头与白初敛聊起了古盐城的布防。
  仿佛方才那诡异气氛从来不曾存在。
  只是他慵懒搭在黑发年轻人腰间的手却再也不曾挪开,目光放松的同时,那指尖也这其腰上小幅度摩挲——
  并非含有戏谑成分。
  旁人一看,便知道那只不过是含着漫不经心的下意识动作,如同白初敛思考时会下意识把玩手上的扳指玩物一般……是在把玩一个亲密物件。
  徐书烟坐在男人腿上,除却最开始有些紧绷之外整个人很快放松下来,搭在他腰上那只大手并未影响他丝毫,酒壶拿在他手里,稳得很,一抖未抖。
  霍显看得眼珠子都快掉到酒杯里。
  趁着白初敛没注意,他在桌子底下踢了白毅一脚。
  白毅”嘶”了声瞪了他一眼,霍显坐到白毅身边,凑近了他:“白副官,我从来不干不明不白的差事,这事儿你得给我讲明白。”
  “你事都办砸了,还有脸跟我说差事?”白毅冷冷地说,“没听过好奇心害死猫?”
  “老子是虎。”
  白毅将酒杯往桌上一搁,余光瞥了眼不远处,顾容低头就着徐书烟手里的酒杯喝酒,之后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无心,微湿润的唇瓣扫过了后者的指尖。
  徐书烟明显停顿了下,扣在杯子边缘的指尖因为用力微泛白。
  顾容却偏开头,去调侃白初敛的布防不足甚至落伍之处,白初敛还给他一记不阴不阳的笑,等待赐教。
  白毅收回目光,言简意赅道:“顾司令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不太长的婚姻。”
  霍显一脸懵逼。
  认真想了想后,又恍然大悟,而后一拍大腿:“这男人结了婚,不管喜欢不喜欢,最好老老实实的别作妖,今日不喜欢指不定哪天脑子就砸进坑里了——嗳,不行,我得提醒提醒顾司令,这年头最危险的生物就是‘前妻’,那都是虐死人不偿命的……”
  白毅:“你婚都没结,哪来的这些感悟?”
  霍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白毅笑了:“想起来了?”
  霍显:“那晚在戏园发了高热,躺在姬廉月床上,我这脑子里跟放电影似的,展现了我自作孽后,被虐的悔恨一生——”
  白毅弹了弹手指,示意他闭嘴。
  这时候,脚步声越来越近,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进来的人是顾容的另外一个副官。
  ……
  与白初敛的谈话被打断,顾容抬起头露出个不满的表情。
  直到那副官顶着森冷的空气压力走进了,低头俯在男人身边低声地说些什么,顾容面色变了变,抬起手挥退了副官。
  下一刻,他便站了起来,连带着毫不留恋地推开了怀里的黑发年轻人。
  男人伸手重新戴上手套,接过旁边副官递上来的军帽戴上,对白初敛说:“改日再聚,今日突然有了些突发事件……”
  徐书烟冷着脸站在一旁——
  旁边的人没有听到副官说什么,方才坐在顾容怀里的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说的是有关街尾赌坊的乱子。
  ……呵。
  这边,顾容穿戴整齐了一切,正想迈步往外走,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脚下一顿——
  回过头看像身后的黑发年轻人,犹豫了下,他微微蹙眉:“徐书烟,你听到刚才李副官说的话了吗?”
  徐书烟被点名。
  却依然一脸淡定。
  只是“哦”了声,黑发年轻人点点头,一脸无辜:“然后呢?我只是个裁缝,你还指望我能怎么着?”
  “徐书烟!”他厉声呵斥,“何唐生如今被扣在了顺昌赌坊,李老三要用他的一只手替他老娘偿还赌债!那是一只手!你的心是不是石头做的?!”
  “别吼,吼什么……我提醒过他,唯有鸦片与赌碰不得,”徐书烟淡淡一笑,“他不听,我有什么办法?”
  “不是他碰!”
  “他也没好好阻止他家里人。”
  他冷漠的话语让男人的手微攥紧——他简直难以置信,这世上会有徐书烟这种冷清冷血之人……
  “徐书烟,你当真无药可救,”顾容的声音已经冰冷至极,“当初若不是你撒下哪种谎话,何唐生何必沦落到如今这样的田地……”
  “我怎么了?我不骗你,你便娶了他?然后呢,顾容,让你丈母娘打着你的旗号欠遍古盐城每一个赌坊?”徐书烟嗤笑一声,抬起手,眼角带着嘲讽地冲着门口方向微扫了下,“现在也来得及,这不是让人来找你求救了吗?你不也扔下一切要去?财神爷?”
  其实是想说“冤大头”。
  要不是看见他别在腰间的枪的话。
  顾容简直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原本是撞上了心里头的心结,想要借机骂他两句撒气,却偏偏自讨了没趣——
  这个狗胆包天的人!
  恨不得想要掏枪一枪崩了他,在心中骂了两句脏话,向来自持雍容镇静的顾司令差点儿把持不住脸上的表情,怒容微露,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不说话,那阴沉的微压已经铺散开来。
  他懒得再同这油盐不进的冷血之人废话。
  军靴一抬正欲离开。
  这时候忽然听见身后那人慢吞吞道——
  “少在这给我装情深似海了,顾容。”
  顾容脚下一顿,转过身去,从帽檐下眼神阴郁地望着徐书烟,似乎是在等待着他又想放什么屁。
  却没想到后者冲他笑了笑,眼中是压都压不住的戾气。
  “话那么多,还指望我跟你们说对不起?你要真那么在意何唐生,怎么可能把他扔在古盐城不闻不问,明知道你每月给他那点钱,根本不经他那老母败光。”
  徐书烟自顾自在餐桌坐下,指尖在方才顾容用过的杯边一扫而过——
  “还有,我们俩成婚的时候,我从来不准你身边有乱七八糟的女人近身,你总是听话的像是街边的大狼狗……如今如此肆意妄为,哦,何唐生管不住你呀?”
  上挑的尾音落下。
  整个包厢里安静的一根针掉到地上大概都能听见。
  在座各位,尤其是顾容的副官们,恨不得捂着耳朵就此人间蒸发。


第94章 
  顾容离开后; 徐书烟整个人反而冷静了下来; 顶着一屋子人诡异的探究目光,他在顾容坐过的椅子上坐下来,用他用过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一仰头,就是一饮而尽。
  他话说的响亮,其实心里未必好受。
  白初敛看在眼里; 看得明白; 并且没有给徐书烟这个面子——白大帅向来谁的面子都不给; 毕竟至少在古盐城; 他白初敛还是可以横着走的。
  “阿烟; ”他很久没有用过这样的称呼叫黑发年轻人,“你不该再想着顾容,也不该再为何唐生的事情烦恼,这种事我早就告诉过你的。”
  白大帅的语气冰冷得让徐书烟觉得他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早知道就该让白毅在棺材里多躺两日; 可惜这不是冬天。
  徐书烟心中腹诽,一抹淡色唇瓣坐直了些; 嗓音是酒水润过的低沉:“你少说这些有的没的; 你这么为我好,当初怎么不找个理由一枪崩了何唐生算了?替我操心不如让他把那个秘密带进棺材里; 我和顾容,也不用变成今天这样。”
  “……”
  没想到这锅最后居然甩到了自己的身上,白初敛瞬间不说话了。
  徐书烟对于当年瞒骗顾容救命恩人真相这件事并没有多少悔过之心,他是知道的……要说相比起“悔过”,这个人可能内心“懊恼”还要更多一些:懊恼不够小心; 最终还是让顾容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
  白初敛不是好人,从来不自诩正义。
  能和他在一起的人狐朋狗友,自然也不会真的是什么单纯而被欺的小裁缝。
  事实上有时候,白初敛甚至觉得徐书烟比自己更坏,他白大帅手上可能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有过无数条人命,而徐书烟却向来兵不血刃地祸害人——
  看看,看看如今的霍显和姬廉月,这些天被一个破前世今生盆折磨得心神不宁,别说霍显像把脑子落在裤裆里,那姬廉月,也是连着几天没有再登台,戏园子里都快闹翻了天。
  这些白初敛都是知道的,毕竟少不了有看霍显不顺眼的人告状告到了眼皮子底下……他只是什么都懒得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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