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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离_南南落乔木-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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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青晗心底的那股烦闷忽又作了冲动,一发不可收拾地欲脱口而出。想与他说,其实不是有意地折磨作践他,想与他安安生生的,想让他回来,让从前那个杀手,回来。只要他不再寻死,就好好地一起,没有捆缚的铁链,也没有刑罚。陪着他,安生地活。
“其实……”萧青晗看着那人低着的眉眼,终是开口。
屋外一道电闪劈过,照得屋中雪亮,晃得眼中花白。紧接着一声惊雷,咔嚓地撕开天幕般,震耳欲聋地落下。大雨瓢泼。
斗指丙,大暑。一候腐草为萤;二候土润溽暑;三候大雨时行。
“什么,”那道雷息过,将离抬头问他。
“没什么,睡吧,”萧青晗屏住呼吸片刻,又顺过他头顶的发,将他搂在怀中,轻声道。
第17章 第十七章
嵇临偶尔借着送饭的时候看看将离,也多半是在昏睡,要么就是靠在窗前发呆。没再被堵着口,与他说话也会回应。
将离与萧青晗的关系和睦了很多,萧青晗却也没解开他手上的铁链,也不准他出去。明明没有违逆,也没少挨鞭子,常常头一天的鞭痕未消干净,第二日的又叠上去。从前他挨刑的时候,嵇临总见他咬自己的嘴唇忍痛。最近几次都没再咬,只垂着眼睛,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连一声□□痛哼都没有。
这样忍痛郁积对身体损害极大,嵇临与他说过,若是实在疼得受不了,□□出声也可缓解一些,啰里啰嗦地重复几次,将离只苦笑,再如一贯的点头。至鞭子打在身上,却仍是一丝声音都没发出来。
嵇临以为他没了寻死的心。毕竟这么些日子,萧青晗给他去了口里的木塞,也没见过他咬舌自尽。偶尔“不小心”落下几个瓷质的杯碗,也完整无损。
某个夏末有凉风的日子,快要忘到九霄云外去的那个少年阿九却突然来临。他怀中抱了一盆草木,脸上带着明快的笑容,说是自己将要离开故家,去往别的地方。
嵇临拖沓半晌,接过了那盆草木。绿色的叶子色泽浓郁,几朵花都已开败,只余了一朵,白色的花冠松垮垮的,仍努力开放的姿势。
“我想通了,不能一直走不出来。我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去别的地方。或许等我长大了,我会再回来,”阿九对嵇临说道,眼眶微红,又咧开嘴笑,“萧大哥呢,我与他道一声别,还有……”还有什么,没说完,阿九又闭上了嘴巴,只冲着嵇临笑,又道,“这是将离花,我没有别的可以送,就当是纪念。”
嵇临应了一声,请了阿九进府,又去禀告萧青晗。他怀中抱着那盆花,似有千斤重。后患不可留,不管这孩子是不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准备去别的地方。但这天真的少年满腔赤诚,到底让嵇临生出些恻隐之心,自个儿叹息着,到了萧青晗书房,禀了这一件事。
萧青晗搁下手中的紫毫,像是才记起来有这么一个人:“你是说,他还活着。当初为何没有杀了他?”
手里的瓦盆粗粝冰凉,嵇临一时语塞。当初是萧青晗留着那孩子的命,还叫去看他,眼下又全然忘了。正想不好怎么回话,萧青晗起身,笑道:“我记起来了。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你去带他过来吧。”
嵇临应了一声,便要走,萧青晗又叫住他:“这一盆花草,哪里来的?”
“回大人,是那孩子送的,”嵇临低头回道,“说是将离花,送了给大人……做纪念。”
萧青晗脸色变了变,从书桌后转过来,走至嵇临身边,摸了摸那已显破败的花冠,唇边浮现出冷笑:“将离……花,送与我的?”
嵇临疑惑地看着萧青晗眼里的一点寒光,猛然醒悟,将离,可不正是那位的名字。嵇临后悔不已,早知该把这盆花草扔在外头,只能梗着脖子应了一声:“是。”
萧青晗仍笑,拈了一片花瓣,用了些力气拽下来,那朵本就摇摇欲坠的花便散了,花瓣纷纷落下,花茎上只剩褐黄的花蕊与几片残瓣。萧青晗在手指间翻来覆去地拈动那片花瓣,揉得不成样子,看着那花瓣,头也没抬地道:“你去吧,把他带过来。”
刚松一口气,嵇临便又听萧青晗补充道:“清安苑。”
清安苑里只一间屋子,出来便是庭院,转过月门便是萧青晗的屋子。庭院不大不小,但眼下画地为牢,大小也没什么差别。嵇临走到将离屋门前,没进去。站了好一会儿,烦躁似地对门口的侍卫一挥手:“把人带出来吧。”
那少年来了清安苑,萧青晗也来了,还颇有兴致似地叫人搬来一张太师椅,缓慢地饮一盏茶。将离手腕上仍缚着铁链,侍卫把他带到庭院中时,阿九与将离齐齐愣了一愣。将离很快敛了惊讶,看向萧青晗,萧青晗一笑,搁下茶盏起身。
“萧大哥,这是做什么,”阿九却惊讶得很,看着将离,也看萧青晗,有心想走上前,又没动。
“你不与他道别吗,”萧青晗把将离的脸转向自己,又对阿九笑道。
“是,啊我是要道别的……”阿九结结巴巴地道。心中十分疑惑,难道他是犯了什么错?好容易说了来意,“我想了许多,要离开了。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去看我……”
“你不想知道你的仇人是谁吗……”萧青晗又道。
“不要,”将离忽然出口,打断了萧青晗。萧青晗捏在他下颔上的手用了大力,面上笑已落了下去。“让他走吧,”将离轻声道,恭顺地低了眼睛。
萧青晗看着他的脸,忽又冷笑,对一旁不明就里的阿九道:“还未处斩的那两个,并不是你的仇人。真正的仇人是谁,你可知道?”
阿九惊骇地睁大了眼睛,还未反应过来:“你是说……”
“萧青晗!”将离抬头,却被萧青晗一把推开,又被两个侍卫上前按住跪在了地上。
“你的仇人就在眼前,认不出来么,”萧青晗笑吟吟地道,接过了一旁侍卫递过来的长刀,“伤口入肉一寸,长不过两寸,你可见过这把刀的主人用它的时候?”
“萧大哥,你说凶手已经被抓住了,是……他是……他不是,”阿九语无伦次,忽然看着将离,“……你是救我父母的,不是要杀他们的,对不对?”
“他本就是我养的杀手,是去杀你父母的。那几个将要问斩的,是替罪羊罢了,”萧青晗句句残忍,“年少不是愚蠢的理由,你以为你能活到今日是为什么?你不是很顾念他么,如今知道他是你的仇人,是不是觉得有趣得很?”
还没等将离说什么,阿九突然歇斯底里起来,冲萧青晗哭吼:“你在骗我,我不信!你明明说……你为什么要杀我爹娘?!你这个恶人!”
他这样叫嚷着,嗓子一下子哑了。哪里见过这样心思恶毒的人,竟拿他的真情随意欺骗戏耍。原来自己认为是恩人的,竟是杀害他父母的仇人。认贼作父这么久,还听信谎言。愤怒,自责,羞辱,痛苦,悲伤……什么情绪都有,一瞬间就叫这少年险些失去神智,他胡乱怒吼着,奈何身量小,还没做什么,又被侍卫按住。
萧青晗提着刀,走到将离面前,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笑道:“你那时瞒着我放了他,他好像不领你的情。”
冰凉的刀身抵在下颔上,将离也笑了:“你真无聊,萧青晗。”迟了迟,又收了笑:“让他离开吧……”下颔上的刀骤然下移,细窄的刀锋刺入了肩膀,血很快顺着肩膀前胸浸下去。后面半句话没了踪影,将离低下头,深深地喘息,鼻尖冷汗落了一滴到地上。
侍卫又扣着他的肩膀让他直起脊背,萧青晗看着那张煞白的脸,握着长刀的手转了转,尖锐的刀尖便在血肉里搅动了下。将离终于溢出一声痛苦至极的□□,身子剧烈地颤抖,几乎要一头撞到地上,又被侍卫压住,无法动弹。
“斩草不除根,你什么时候也这样糊涂,”萧青晗抽出长刀,刀尖上的血一滴滴地落到地上。他凑近道:“他知道了事实,还会安生么。若你今日当着他的面,在我身下承欢一场,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将离冷汗淋漓,又不知哪来的力气,歪头看着萧青晗笑,嘴唇惨白:“你真恶心。”
“好得很,”萧青晗眼神凌厉,嵇临在一旁跟着出了一身汗,一声大人未出口,“当啷”一声,萧青晗竟把长刀扔到了地上,又看嵇临一眼:“解开。”
嵇临心里发寒,一边摸上将离手腕上的铁链,一边乱想,萧大人莫不是真的要在这里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敢反驳,只能把那黑色的铁链解了,绕几圈取下来,拿在手中。
将离被铁链束缚了许久,手腕上早已是几道痕迹,乌青发紫,映着透白伶仃的手腕,触目惊心。他伸手捡起熟悉的长刀,双手刚获自由,胳膊不住地颤抖,甚至差点拿不稳。不过仍是牢牢攥住了。
“去杀了他,”萧青晗瞥一眼那满脸眼泪发狂的少年,盯着将离道。
“你们这些恶人,不得好死!杀人偿命,你们会有报应的!你们不是人!……”少年嘶哑着吼骂,“目无王法,早晚有一天……”
将离脚步虚浮,恍若未闻,横刀在手臂的衣服上擦净了刀刃上的血迹,又垂下胳膊。嵇临暗暗做了准备,但估摸着将离此时也不是萧青晗的对手。他也说不清自己在紧张什么,只看着将离脚步虚浮,却也朝那少年走过去。
萧青晗负手立着,嘴唇紧抿,眼里冰寒。
那少年看着将离,又大笑,“来杀我啊,你们这些畜生,禽兽不如……”
最后一字话音未落,细长的刀划过半个漂亮的弧线,那少年瞪大了眼睛,无力地大张着口,没了声响。砰然一声,少年的身体摔在地上,这时,颈边才喷涌出鲜血,在他身下流了一地。他仍睁着眼睛,瞳孔完全散开,死不瞑目。
刀刃如雪,又如流光,从空气中划过,极漂亮的一道弧线。那一刻萧青晗心里竟是惊艳的,也是痴迷的。自己深深追寻的,原是这样的一个杀手,冷冽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即便是取人性命的事,也优雅干净地如同一壶醇烈的酒。
那一刀是那样漂亮,即便是在杀人,也叫旁边的几个人愣了好一会儿。
将离收了刀,长刀锋刃明亮,半滴血也未沾。他看也没看地上少年的尸体,转过身,肩上的血仍不住地渗出来。
“不就是欠你两条命么,”将离看着萧青晗,笑着,“我还给你还不行吗?”
说罢,一道雪亮的光划过,刺目灼眼。
嵇临惊醒,脑子跟不上动作。怎么就忘了,他可是那个杀手,人如刀。
第18章 第十八章
入骨缠,是一味药,配有丹砂、白矾、曾青、石英、白术等。名字缱绻缠绵,服后却痛苦万分,先是双目短暂失明,继而全身疼痛,发作时致幻,引发□□,极易成瘾。
“还想死?”萧青晗看又被铁链锁住的人,一手揪住他的衣领,“从前提醒过你的,都忘了?”
“你不杀我,等什么,我可是杀了你父亲哪,”将离笑得神经质。颈边一道血口,淋漓的血从前胸流浸下来。长刀划过颈项的时候,萧青晗还是反应了过来,打偏了刀身,没割断颈脉。
“闭嘴!”萧青晗一巴掌打得他嘴边渗出血丝,“你的命是我的,死不死也得我说了算。”
“笑话,”唇边满是鲜血,将离大笑,“我与你没有半分干系,活着没有,死了更不会有。烂成黄土白骨,被风吹散了,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萧青晗攥紧手里的领口,又松开,最终对着侍卫喝声:“把刀给我!”
铁链叮当响,将离跌在地上,萧青晗眼也没眨地踩住了他的右手臂,弯腰,握住他手心,十指交缠。另一手的长刀已刺进了那苍白修长的手腕,锋利的刀尖入肉触到手筋。没费什么力气,萧青晗轻轻一挑,柔韧的长筋霎时断开。
嵇临一声大人出口,没对那刀子有任何影响。他看着将离手腕上汩汩而出的鲜血,险些扑上去跪求萧青晗。割断了手筋,常人或许顶多生活不便,但对一个杀手来说,就生生地废了。以后再用不了刀……嵇临背过身去,甚至不敢看将离的表现。
将离半委在地的身子挺直,又无力地摔在地上,眼神涣散,嘴唇颤抖,却张口又是一阵大笑:“……做的真好,萧青晗。要做就做绝,最好再把我扔出去,让我死在外面,别弄脏了你的地方。”
“割断手筋而已,死不了,”萧青晗抚着他的脸,也笑,“我说了,没让你死,就得给我活着。变成一个废物,也得给我活着。我倒要看看,往后还怎么拿刀寻死觅活。”伸手握住他另一只胳膊,刀刃刺进皮肉,挑断了手筋。
将离满身鲜血。颈上,肩膀,还有两只手腕,血没止过,便一直流,甚至淌得地上都是。像经历了一次杀戮的见证,满目不祥。
“给他止血,”萧青晗甩手将刀扔在地上,看一眼晕厥过去的人,起身走了出去。
小巧的碧色瓷瓶,垂着金色的流苏,精致无比。萧青晗握着这碧色瓷瓶,反手递给嵇临,伸手把昏着的人揽了起来,叫了一声,没醒。萧青晗握住那缠了纱布的手腕。
“大人,”此时屋中只有三人,嵇临突地跪下,“喂下去,轻易就戒不掉了。”还有一句,没说出口,染了这刻毒的药物,他就不是他了,再回不来。
萧青晗握着那细瘦的手腕没动,过了会儿,手指一错:“叫他听话而已。”
脱臼的疼痛又叫将离一下子醒过来,他靠在萧青晗怀里,仰着头喘息,一手死死抓着床单,神情恍惚。喘息了半晌,萧青晗抬着他胳膊,又硬将那骨节接了回去。将离短促地一声□□,瞳孔紧缩,另一手抬起来压住了嘴唇。
“药,”萧青晗对嵇临仍跪在地上的姿势视而不见,只伸了手。嵇临咬牙,终是将那瓷瓶放到了他手心里。
等人缓过那阵,萧青晗捏着瓷瓶在他面前晃了晃:“猜一猜,这里头是什么?”
将离紧紧地盯着那瓶子,不说话,已经开始推拒萧青晗。但他刚断了手筋,实在没什么力气。萧青晗身子稳当,箍住他的腰,拨开了瓶塞。
一股甜腻的味道从那小瓷瓶口散发出来,细闻还有些辛味。这味道缓缓地冒出瓶口,不一会儿就钻进人的鼻子里。人闻着,还有几分清香,心神放松,十分好闻,吸入一些,本能地便想探寻更多。
将离只张了张口,手腕痛得发不出声音。
“可猜到了?”萧青晗按住往后退的人,仔细地看他脸上微微恐惧的表情,又将瓷瓶凑到他鼻尖下,轻声道,“入骨缠。”
将离面色愣怔,一瞬间明白过来,使劲挣扎着从床榻上爬下来,却被因为铁链拉扯着,一下子跌到了地上,站也站不起来,只能跪在地上,不住地往后退。看着那瓷瓶,又仰头盯着萧青晗,口里含糊地哀声喃语。
“不是要寻死么,”萧青晗从床榻边起身,蹲到他身前,手指抹了一抹他颈边渗出的血迹,“还敢死吗?”
将离一直退到了墙壁边,无处可退,才停下来,面前那瓷瓶却怎么都不离开。他拼命地摇着头,还在发抖的双手抱住萧青晗的胳膊,连连哀求:“……不死,不敢了……别给我吃……”
“之前的骨气呢,这就不敢了?”萧青晗见着了示弱求饶,只饶有兴致似地看着他。
困兽一样地跪在墙角,铁链清脆地响,将离求助似地看向一旁的嵇临,又转头看萧青晗,声音悲哀:“……求你,不要给我吃……”
“怎么求我?”萧青晗愈发闲适起来,又漫不经心地把玩手里的瓷瓶。说罢看着眼前人的动作,却又一愣。将离凑上来,小心翼翼地碰上了他的嘴唇,轻缓地抿吮着,讨好一样地吻他的唇角,又退开,面色祈求。
萧青晗眯眼,笑了,却不说话。
将离不知道该怎样才好,无措地看着萧青晗,忽抬手去解自己的衣带,手上没力气,拉扯着许久才解开。萧青晗心中惊愣,面上不动声色,只看着他解了衣带,又捏着衣领拉下来,露出大片光裸的肩背。一定是走投无路了,平时那样骄傲的人,居然会这样卑微地用自己的身体求饶。
颈边还在渗血,将离好不容易把衣领扯开一大片,伤口的血顺着锁骨胸膛流下去,红殷殷的一道痕迹,映着那白皙的皮肤,又是好看得很。他手腕还在抖着,勉强攥着衣领,仰脸凄凉地看萧青晗:“求你……”
萧青晗确然心思动了,眼前人何时这样主动讨他欢心过。看着他半晌,萧青晗又笑了一声:“你这是做什么,自荐枕席?之前不是嫌我恶心么?”
将离怔怔地看着萧青晗,胳膊垂下去。忽又收回目光,面上的哀戚全都不见,严丝合缝地空洞冷漠。他抬手,攥住衣领,慢慢地拉上去。声音死沉沉地平静:“拿过来吧。”
萧青晗却没递出去药,只握在手心里,又起身弯腰抱起地上的人,把他抱回床榻上。将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靠在床边,木木地道:“把我的刀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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