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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离_南南落乔木-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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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针刺进肉里,是钻了心地疼。萧青晗,在你眼里,什么是情面。是你赏赐的亵吻,还是这殊荣。后腰上银针划过那个字,一竖一横一折。即便半昏半醒,闭了眼睛脑海中跟着划出,也知,那是你的名。心被辱得没顶,透不过气来。是觉着没顺着你的意思,诚惶诚恐地迎合,还是没打碎牙往肚子里吞,高高兴兴地挨你给的刑罚。
将离咬住胳膊,口里觉着咸腥,是咬出血了罢。但背上极疼,眼睛又酸。胳膊上反而不觉得疼,便觉着如何用力都不够,深深地咬进皮肉里,还想再深一些,再深一些,好压一压喉咙的梗痛。
“今日外头是晴着,日头响亮,”萧青晗拈着银针,提起胳膊,收一收眼神,眼皮倒是睁得疲酸,便停一停动作,把沾满血迹的棉花团随手扔在一旁。
将离身子伏着,褪了上衣的后背忽觉着冷。冷意又从后脊梁蔓延出去,止不住地钻进头皮。他松开咬着胳膊的牙齿,轻声道:“……与我何干。”
那一竖画在皮肤上,萧青晗照着那样子,想余下的十画,眼前已出了那字。趴在眼前,任由自己刺上这个字,是那传闻中刀锋不染血的杀手。那一字,是自己的名,一个“晗”字。
用了银针一针针地刺破皮肉,露出痕迹,再浸了浓墨,便再洗不去。像个标记,印在身上,属于萧青晗的标记。
心头阴霾散开些,便将银针搁在一旁,又瞧一瞧他的神情,可还受得住。眼睛瞧见将离嘴唇下颔的血,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发觉不是口里呕出来的,便松一口气。低眼看见他胳膊上血流不止,原是用牙咬的。
伸手捡了几团棉花来,攥住他的手腕,先擦了淌出的血。手心里硬骨清晰,又抬了眼看他的脸。尖尖的下颔,原本单薄的线条,更锋利了。将离的眼睛一动不动,半合着,任他摆弄。颈上大筋笔直地凸起,下头一道凹进去的锁骨窝。瘦的这样厉害。
萧青晗叹一口气,手上棉花尽可能地避免碰着伤口,手背又与他抹了额头的冷汗:“疼么?”
听不着回应,将离不作声。
“过几日,就放你出去,”萧青晗擦净了他胳膊上的血迹,露出两道血肉模糊的伤口。是备着药粉的,怕后背上刺字时,化了脓。此时也正好用。
听见这话,将离睁了眼睛看他,眼睛漆黑,眼珠不动地看着他,瞳仁里就映出萧青晗的影子来。这样专注,萧青晗知是因了那叫他出去的一句话,但此刻眼里只有自己,忍不住弯一弯嘴角,可叹自己心里止不住的满足感。
萧青晗低头又用干净的纱布缠在他胳膊的伤口上,卡了力气。不能勒紧会束着伤口,又不可太松,会叫伤口暴露出来。缠了几圈,耳边低哑地一声:“为何。”
“想在此呆一辈子,也可,”萧青晗声音里带了笑意,便瞧着将离又闭上眼睛。萧青晗包扎好那伤口了,又站起身,“你一直与我打听外头的气候,不是想出去么。”
可有谁愿意在这里么,将离气堵,又觉自己竟是有些哭笑不得,便静敛下去,不再说什么。
就是这时,虽未开口,但明明白白觉着他软化的情绪。萧青晗心里动了动,先前融了一角的冰凌又化开些,伸手握了他的脸颊,又与他擦嘴唇上头的血。将离只垂着眼,仍不动。
擦了几下,透白的下颔又泛出红来。萧青晗便又放轻力道,到后头,拿衣袖拭过,动作轻得自己都不觉。擦干净了血,托着他下颔的手没放开,忍不住低头凑上去,蜻蜓点水似地一触,像极舔到偷来的蜜糖。那人唇角微微张了张,不声不响。
“见不得风,等背上的字好了,便放你出去,”萧青晗没敢停地太久,退开身子,又笑道,“我保证。”
复又捏了细长的银针,照着原本的痕迹,接着刺上去。萧青晗松了手腕,竭力地轻了力度,知道是疼。
背上又是疼,将离看着胳膊上缠着的纱布,又看着上头洇出一小团血,再慢慢地扩大浸染开。听了他的话,是甘之如饴,不须怀疑自己。若是开口,求一求他,若真是求一求他,可得着什么。
但求他什么,也想不出。从前的自己是死透烂透了,一日日地沉浸,只是些许随意的亲近,喜怒无常的施舍。忽然想看一看他的脸,凌迟也认了。
完好的那只胳膊捂了眼睛,挡住了鼻腔里的涩意。病入膏肓,便是这般。真想此时死了,要么是我,要么是他。
萧青晗呼出一口气,那一个血红的“晗”字终于成型。密密麻麻的针眼,浓恹恹的墨汁倾上去。云出岫,白骨横霜,夜色永昼,酣畅如画。
第6章 第六章
手指抚摸那一处,墨汁染了色,边缘渗出晕青。水也冲洗不掉的一个字。萧青晗呼吸紧促起来,一股说不清的悸动从腹腔窜上头顶。指腹摩挲着将离后腰那一块皮肤,柔软的皮肤下头是一节节的脊梁骨,清晰坚硬。
“已是好了,”萧青晗看着背对他的人,后背脊柱处凹进去,窄窄的腰线,前些时候的伤痕几不可见。
萧青晗的手久久地停在那处,将离勉力地止住颤抖。萧青晗曾说若是好了便叫他出去,又不知他是否还能记得。终日见不到阳光,铁链锁着,是想出去的,不想呆在这里。知道自己此时的想法卑微可怜,但不能细想,便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把心里透不过气的感觉压下去。
软弱得自己瞧不起自己,密室里的昏暗压迫着眼睛,也压迫着神智。什么时候,自己成了这个样子。
“可要出去,”萧青晗收了手,又笑着看向将离,难为他记得。
将离转过身来,萧青晗的身影挡住了一旁的烛火,面目不清,轻易地遮蔽了光明。想不出,也猜不到萧青晗下一句要说什么。知道不会这样轻易地便松了口,最怕的是希望到了眼前又生生地被掐灭。就这样等着,难熬。要说什么,都由他罢,都不要紧了。
萧青晗看着,究竟没忍住,侧头含住那白皙精巧的耳垂,轻轻地咬,又低声私语般地道:“求我。”
是一时起了这意,忽想看看他的反应。暧昧的动作,他也未如以往一样反应激烈。也不知是什么心思,是逗弄调戏也好,只想与他开个玩笑罢了。自然听不着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竟听见了。
将离侧过脸来,铁链响动几声,头一次主动地凑近,嘴唇讨好一样触碰上来,小心翼翼一样地抿了抿,舌尖伸出来舔过萧青晗的双唇,湿热软滑,气息轻薄。闭着眼睛,声音也含糊:“……求……”
萧青晗一时怔愣,感觉如梦。是听错了,还是幻觉。将离绝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唇上的触觉实实在在,那一声含糊的尾音还在耳中盘桓不去。
欣喜若狂,伸手刚扶住他肩膀,手心底下觉着骨节动了动。迟来的一线清明,如冷水泼下浇灭了那点狂喜。不过是为了换来出去罢了,拿着他自由要挟他,哪里是他的本心。可怜你自己也作茧自缚,因这一两句话,便失了神。
怎么就忘了,那孽种还活着。是冲昏了头,愚昧昏聩。
“只有这般,这么好敷衍?”萧青晗嗤笑,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抬起来。
果是不会作真。可自己连自尊都放下了,低三下四地求他,有什么用。想来那一句也只是随口说说的玩笑,萧青晗素来不会轻饶背叛的人,哪能随意地就算了。存了希冀的,仍要被自己压下去。
顶上垂下的铁链绕在手腕上,再碰不到墙壁。毫不怀疑,若是再长些,定会再撞上去。萧青晗是知道,铁链便再没怎么松过。不许他死,只让他苟且地活。是欠了萧青晗,欠了他许多,不止自己的命。还有萧青晗父亲的命。
那时想不到今日,活得像个牲畜。萧青晗对他做什么,都是自己在还债。原真是自己不识好歹。自作自受。
将离退开,看他许久,面上也笑。身子是虚弱,那抹笑便可随手抹去一样:“难道你还对这身体感兴趣?”
脸颊火辣辣地挨了一耳光,随后又是滑破空气落在身上的鞭子,一鞭下去一道血,真疼。
这样糟践自己,萧青晗,你瞧着不乐意么。你的兴致哪里去了,还是觉着这身皮囊长得不好,入不得你的眼睛。扔了廉耻,抛了尊严,萧青晗,你怎么不开心。我如今这副连自己都觉唾弃的样子,你怎么不开心。
凌乱的鞭子,毫无章法。光裸的上身淌下血珠,腿上撕裂一般。没了力气站立,就跌下去。手腕被铁锁挣着,也完全倒不下去,半跪倒地,落拓颓丧,是痛得嘴唇颤抖,仍见到萧青晗含情般的双目,面色铁青。
嬉笑打骂全由你。你发什么怒,拿这身体与你泄一泄火,可不是敷衍了罢。话尾被截断,萧青晗扔了鞭子,伸手攥住他的脖颈,又收紧。
眼角落下泪来,是呼吸不畅憋的。不是自己想哭,哭哭啼啼是妇人样,踩着人头过活的,哪会做这难看的样子。别松手,萧青晗。你不至于弱成这样,手指错开一下,这颈椎骨也就断了。
眼前阵阵的发黑,腹疼如绞,嗓子里像搁了块烙铁,气吸不上来,却从未如此地畅快。莫要松手,就此作结,真是再好不过的结局。
萧青晗仍是松了手。将离歪在一边,胳膊被吊着,头垂在肩上剧烈地咳嗽,血点子落在萧青晗的衣裳下摆上,迅速渗进去。声音撕心裂肺,一声声地干呕。
在做什么,萧青晗手指酸疼,差点杀了他。将离跪坐在地上,垂下的铁链来回晃。血痕淋漓,触目惊心,衣裳也被鞭子抽地破成褴褛。这样狼狈。
弯腰捡起地上的鞭子,上头黏糊着血,顺着鞭梢滴下几滴。说不清发泄什么,狠狠地往地上甩了一鞭,却见一旁委顿的身影明显地缩了缩。
萧青晗愣住。竟是在惧怕,知晓他刚窒息回来,意识还不甚清楚,只是下意识地动作,心里仍漫上涩酸。
何时成了这样。若不是我自己看见,也不会信。你哪里怕过,遑论一条鞭子而已。伸手想安抚一下,未触碰到,先自己收回来胳膊。不想瞧见那躲避的样子,不想瞧见他连自己也害怕。
鞭梢弯到柄端,萧青晗紧紧地攥着,又转身出去。不能再这般了,不能再让他看见这东西。怪自己气昏了头,没轻没重。
许久未去看他了罢。九日,还是十日。也不知那一身伤好了没,有心想去,又不愿见着那躲避的模样。虽说意识清醒时,他从不会躲避,还会有意作对。都是与自己找的借口,不敢承认是些许的愧。怕的反而是自己,怕瞧见那双深冷的眼睛。
“大人不肯赏脸,可叫奴家如何是好,”身旁娇媚嗔软的声音,垂着的袖子阵阵幽香。萧青晗回过神来,挑了嘴角轻笑,接过了美人递来的琉璃杯。
“那桩案子前些时候不是已破了么,萧少卿眉头紧锁,是有了新的棘手案子?”一旁有声音道,“连花魁都视而不见,伤了美人心情啊。”
满座便哄笑,萧青晗只饮了半杯,搁下,也笑道:“消息倒灵通。”
“想不到那凶手作案那般肆无忌惮,到了萧兄这里,竟乖乖招了。不得不服啊。”
桌对面又有人道:“听说那凶手杀了那家上下,只留了个孩子,偏偏那孩子也不知道凶手的样子。”停一停,又不经意似地道,“那凶手实在蠢,刀子再怎样快,能有萧大人的刀子快?”
萧青晗面不改色,伸手搂了美人在怀,道:“非是萧某的刀,是刑部问斩的刀。”
“对对……”便又有声音应和。
美人又端了酒杯劝酒,婉转莺啼:“萧大人,这酒如何?”
萧青晗接了酒杯,一口饮尽,松开搂着美人的手,但笑不语。
“能得萧大人青眼,真是破天荒。从前可没人能劝萧大人喝得下酒,这可是第二杯了……”
“正是。要我说,萧兄不须在意,该做什么便做什么去。”
桌上便又是成全好事一般,吵吵嚷嚷。
美人含羞带怯,一张粉面桃红,娇艳欲滴。萧青晗执了酒杯,手肘搁在桌上,看那美人一眼,又笑道:“哪位兄台这样大方,萧某若再推拒,倒是不识抬举了。”
便又是相继几声,说只管去之类的话。
出了那间门,没了喧闹,才觉耳边清净下来。萧青晗瞧见眼前的楼梯,不知在出什么神。美人跟在身后,不敢出声,又记起萧青晗眼含柔情地看自己,便喜不自胜,愈发羞涩。她本以为萧青晗是有些放不开。毕竟从前那帮子官员们来,从不见萧青晗,也未听过他与哪个女子风流。这样忐忑加期待地站了一会儿,再抬眼,萧青晗却往前走了一步,正是下楼梯。
“大人……”美人一愣,出口才觉失端庄,但已说了出来。
萧青晗站住,倒是含笑回了身,瞧着有些心不在焉,又过来揽着美人往楼上去。
静不下来,本以为会是一场春光。美人酥肩半露,肤如凝脂,腰身不盈一握。软腻的唇贴上来,舌头勾过牙齿。却叫他记起了那人小心翼翼地讨好,触碰过他的嘴唇,低着嗓音说,求你。
不妨听到女子痛呼,回神是自己手上不小心用力握住了她肩膀,松了手扶住她肩膀,又与她回应,耳边声声娇吟,心头愈发烦躁。
纠缠一会儿分开,美人外裳褪了,又伸手解萧青晗的衣带。美人是有些大着胆子的,瞧萧青晗的脸色,没见不快,便解了衣带,芊芊手指又拉着腰带扯开。乌发如云,羞地一颗脑袋快要垂到胸前。
含香带腻的胴体,自己竟没一点欲望。美人又缠上来,萧青晗轻推开,又拎起外衣披上。
美人惊愣,更是窘迫无地自容,仿佛被人打了一耳光。竟没在床上留住人,传出去往后叫她怎么做事。
“大人!”带了哭腔,美人双肩抖着,面上珠泪不止,楚楚可怜,“莫生气,是哪里……”
萧青晗仍眉目含情一般地轻笑:“不干你事。”
美人便顾不上其他,伸了柔臂缠上去,“我……”
“他们说我的刀子快,”萧青晗未抽胳膊,又道,“你可见过?”
美人杏目圆睁,撤了胳膊,身子缩了缩,跌回了床榻上。
也是惧怕,萧青晗那点烦躁反而消下去一些,站一会儿,又叹口气出去合上了门。
萧青晗从不使刀。
他的刀子自然是快,无人出其右。
走到楼梯下一层,侍卫迎了上来。萧青晗负手往外头走,出得门,又停步。侍卫也跟着停下来。
“近日如何?”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侍卫一时不解其意,又疑问地道:“大人是说……”
“不是叫你去看他了,”萧青晗又往前头走。
“……尚可,”侍卫顿悟,想起密室里将离的样子,只道。
“放他出来罢,”萧青晗语气平平地嗯了一声,又吩咐了一句。
第7章 第七章
比以前更昏沉了,将离时时昏睡过去,又不知几时地醒来。密室里看不清,也没有一点声响,静得耳朵里会出现幻听。只有自己手上铁链发出的声音,动一动,突兀地响几声,就冷冰冰地消失。
起初身上疼得难受,得了空睡觉,也可自己惊醒。满身的冷汗,半跪地委在地上,手腕被挣得脱臼,也无暇去管。冷汗浸透了伤口,更是能痛得眼前模糊,手脚发软。做梦时,多半与萧青晗有关。梦见他轻蔑地看过来,又一刀穿过这个心脏。“你欠我的,”他微笑,反手利落地抽出刀。血流了满身,眼睁睁地看着,无法动弹。
醒来,将离眼前还是昏暗的密室,自己大口地喘气,像离了水的鱼。无法道明的情绪像一张网,勒进血肉里面,挣不脱。
不奢想了,不奢想了。出去也好,不出去也罢。甚至觉着有一天自己会腐烂在这里,不见阳光,像那些阴暗潮湿角落里的植物,一天天的萎缩枯黄。哪时萧青晗兴起,与他个痛快,或者零星的皮肉苦,总有撑不住的时候。肉身一具,能承受得了的,也就那么多。倒有些盼望起终结来,到底不知为何那时萧青晗松了手。也许仅仅是不想叫他那么轻松。
又想起萧青晗,却将他给的满身痛苦忘得干干净净。萧青晗是好久没来了罢,那日激怒了他,清醒过来时,至今未再见过。说来好笑,他竟那样生气,只觉着不可思议。连日的疼痛把脑子都麻痹了,想些什么,也想不深。
只是想换一换姿势,想站起来,但脱臼的手腕使不上力气,只好这样挣着。说不出的难受。
萧青晗的侍卫进来,虽说心里早先有些准备,见着地上的人,还是吃了一惊。浑身血红的伤痕,衣裳破烂,半歪在地上,死气沉沉。
走近,将离抬了头,面色透白,眉眼漆黑。眼神迷惘地看着他,被冷汗打湿的黑发贴在脸边。将离看他好一会儿,眼睛有了神,又垂下去。
“疼吗,”侍卫看着那一道道凝了血的红痕,有些不忍看。
将离笑一笑,又点头。
“能帮一帮我么,……手腕脱了,站不起来……”将离迟了一会儿,又道。声音嘶哑。
侍卫连忙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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