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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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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子式这才抬眼看向燕丹,后者满额头都是汗,正一只手拿着弓,一只手拿匕首架着余子式的脖颈。余子式的手被压在身下,明显感觉到手上沾满了粘稠的血液。等到那些人走了有小半个时辰,燕丹带着余子式从房顶上下来。
  刚一落地时,燕丹甚至没能立刻站起来,身影微微踉跄了一下。
  “你得尽快出城。”余子式忽然开口道,“即使没人追杀你,你这一身伤也撑不了多久。”
  “总归是比你死的迟。”燕丹背倚着墙,朝着余子式笑了一瞬。
  就在这时候,余子式袖子里割了大半晚上的绳子终于一松,余子式神态自若地看着坐在墙角休息的燕丹,“你出不了城?为什么?”若是出得去,燕丹的境遇一定比现在要好许多。燕丹分明是出不去。
  燕丹没回答余子式,他伸手压上腰部刚撕裂的伤口,撕下一截衣摆缠紧了,用力绑紧的那一瞬间,他轻轻倒吸了一口凉气,半天又猛地呼了口气。血明显还在不停地渗出来,燕丹瞧着却是恢复了许多。
  就在燕丹伸手拿起弓箭准备站起来的瞬间,余子式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倾身而上,手上的匕首直接压上了燕丹的脖颈。“别动!”他冷声警告道,“把弓箭放下,燕太子殿下。”
  燕丹脸色明显浮上阴郁,盯着余子式,他伸手慢慢把弓箭放了回去,就在他收手的一瞬间,左手动作猛地加快,于此同时,余子式毫不犹豫直接把匕首压进了燕丹的脖颈,血流如注。
  燕丹抵着余子式的匕首顿住了。余子式比他快。
  “把匕首也放下,燕太子殿下?”余子式笑道,“我跟那些人不同,对生擒你没有兴趣,这万一我失手杀了你就不好了,你说是吧?”
  燕丹盯着余子式,终于缓缓把手上的匕首放下,一脚把匕首踢远了。
  “你想如何?”燕丹的声音很平静。
  “我知道,依着殿下你的身手,若不是你身受重伤,刚才那一瞬间我早死了。”余子式笑得无赖,“可惜,你受了伤,而我一向是不介意乘人之危的。”
  余子式空余的那只手从袖子里掏出另一把匕首,拿着刀锋拍了拍燕丹白皙的脸,“太子殿下,来,自己把你双手废了,知道怎么做吧?”
  燕丹的眼瞬间染上杀意,他直勾勾盯着余子式。
  余子式笑得愈发热烈,“可惜了,眼神不能杀人,你说是吧?太子殿下?”他抬手把刀锋往燕丹的伤口处猛地扎了进去,不深,却听见燕丹痛苦地闷哼了一声。
  这位燕太子殿下,也算是真硬气了,这种时候都没失了王室风度。余子式心一横,下了剂猛药,开口笑道:“我说太子殿下,不就是一双手吗?你堂堂燕国太子的命可比一双手金贵多了。你那些侍从们,为了保住你这条命都把自己的性命丢了,如今你用一双手换自己的性命,说来挺划算的。”
  燕丹的眼神明显划过一丝波动,他手攥得极紧,几乎沁出血来。
  余子式把匕首往深里扎了扎,听着燕丹又一声闷哼,轻叹道:“我也是无奈之举啊,太子殿下,你比我身手好,我如今这般得罪你,一放下匕首我哪里还有活路?我这种小人的性命在你眼里当然不值钱,可你与我都是人生父母养的,你惜命我亦是啊。”
  眼见燕丹不说话,余子式循循善诱,“你放心,你若是废了双手,我绝不为难你,而且也不会让别人为难你。还有,别想着与我同归于尽,我死了,一介平民死了就死了吧,燕国太子死了,听着就挺让人难过的。”他伸手把插在燕丹伤口处的匕首猛地拔了出来,这一回他感觉燕丹浑身都震了一下。
  “好死不如赖活着,想想越王勾践,想想伍子胥,想想百里奚,想想你父王你母后,实在不行你这么想,活下来说不准哪天能把我五马分尸呢。你说是吧,燕太子殿下。”
  燕丹眼中的挣扎一闪而过。拿弓箭的手,习刀的手,没了双手他几乎就等同于是废人,一国太子可以死,不可以废。终于,他抬眼看向余子式,“你若是真有这胆量,就杀了我吧。”燕丹漠然道,“生死皆有天命,我燕丹无愧天下人。”
  余子式冷笑道:“想死?没那么容易,不是说燕国太子吗?我把你杀了后将你倒挂在墙头,风干了腌制成人干送回给你父王母后,咸鱼什么样你就什么样,顺手我还能借着你的尸体敲你父王一笔钱财。”
  “他会杀了你。”燕丹无所谓笑道,“而且,我喜欢吃咸鱼,这死法尚得人意。”
  余子式问道:“不觉得有愧于那些个追随你却为你而死的侍从?”
  “他们为我而生,为我而死,死而无愧。我为燕国而生,如今也算是为燕国而死,我亦无愧。”燕丹脸上带着嘲意地笑,“今天你便是杀了我又如何?身不能归于燕国宗庙又如何?我依旧是燕太子丹。”
  余子式沉默了,无欲则刚,燕丹这种人几乎没有弱点。余子式吸了口气,觉得事到如今,他做什么也是无奈之举,他既不想杀燕丹,也不想被燕丹一箭给射杀,看着少年清秀的脸,余子式觉得他是真束手无策了。
  终于,余子式轻叹道:“我送你出城吧,燕太子殿下,我就提一个要求,我松手,你手下留情千万别杀我。”
  还没等燕丹回答,余子式直接撤了匕首。
  几乎是同时,燕丹伸手就拿起弓箭拉满了弓对着余子式的脸,修长的手拉着箭羽,一双眼里全是凛冽杀意。
  “行了,太子殿下。”余子式伸手把两把匕首都扔了,“赶紧起来收拾一下伤口,换身衣裳,天亮了我送你出城。”留下这一句话,余子式转身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屋子里。
  一直到他拐进屋子里,燕丹都没有松手放箭。
  最终,燕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眸光沉沉。
  刚一进屋,余子式就猛地扶住了墙,一瞬间他腿软的几乎没能站的住,勉强扶着墙才站得稳,一抹手心全是冷汗,内衫早就湿透了。
  就刚才那番话,他拿刀抵着燕丹,那他娘的是在玩命儿啊!
  一步步朝着屋子走来,天知道燕丹会不会放箭?他在赌啊,拿命赌啊!
  好在,他赌赢了。余子式喘着气,半天笑了下。
  
  第12章 剑圣
  
  阳翟城门大道边,细柳依依。
  余子式看了眼换了身平民装扮的燕丹,牵着刚偷的马扭头就朝城门口走。刚走两步,忽然响起什么似的,他回身抛给燕丹一枚物事。
  燕丹伸手去接,到手发现是枚通行证。秦国百姓,出入城池关卡都需要通行证,但这一枚却是分明不同。燕丹攥着通行证,却没有动。
  余子式回头,拧起了眉,问道:“燕太子?”
  “你为何帮我?”燕丹看向余子式,既是忌惮也是疑惑。
  “因为我姓雷啊。”余子式难得笑得放肆。
  燕丹手上这枚通行证是吕不韦给的,说是就算阳翟门破,只要守城门的还是秦人,持着这枚通行证就能够来去自如。自余子式到这大秦,他就只明白了一件事儿,信吕相,得永生。
  “走了。”吕不韦扯着缰绳牵着马,朝着瞻前顾后的燕太子喊了声。
  燕丹犹豫片刻,跟了上去。走到城门口,燕丹将袖中的刀锋掩了掩,伸手将通行证递过去。
  检查。放行。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半分钟左右,直至燕丹与余子式站在城门外,燕丹依旧觉得有些尚未反应过来。
  他出来了?
  两人走到荒僻处,余子式看向燕丹,将缰绳抛入他的手上,“走吧,燕太子,你不该死在这时候。”
  燕丹伸手就拽住了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他侧过脸看着余子式,穿着青衣的男人立在古道上,芳草萋萋,长袖端正。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余子式还没回答,耳边箭声骤起。他猛地回头看去,一群穿着平民服饰遮着面的男人正骑着马手持着弓箭冷冷盯着他们。
  下一刻,燕丹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一支箭穿过马的眼睛,马失控般地嘶吼着跳起。燕丹在地上翻了一圈后猛地抬手,搭弓射箭一气呵成。
  马背上一人被一箭穿喉,应声而倒。
  无数之箭呼啸而来。出乎余子式意料的是,那些箭不是朝着燕丹而来,而是朝着自己而来。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人猛地扑到了地上,他回头看去,燕丹镇定自若地搭箭,只是脸色却不善。
  领头的一人直接被射穿了胸膛,缓缓倒下。燕丹一把拽着余子式往地势低洼处一滚,“你的通行证给我看一眼!”他对着余子式压低声音道。
  余子式一拿出通行证燕丹眼中就是一道锐芒,他抬手朝外面又是一箭,伸手压住余子式道:“吕不韦罢相,吕氏门人部分迁蜀,通行证上有标记。”
  燕丹盯着余子式,眼神很冰冷。箭快不够了。他迅速说道:“阳翟守城廖策原是魏国信陵君门客,信陵君算是死于吕不韦计谋之下,因此廖策放言杀平生所遇吕氏门人。”
  余子式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这群人不是追杀燕丹的那一批,这群人是来杀他的。难怪之前燕丹挟持他,燕丹原是想用自己和廖策交换出城。
  燕丹视线扫过余子式的脸,余子式忽然也就平静下来了。
  “燕丹,你走吧。”如果这些人不是冲着燕丹而来,那么凭着燕丹的能力,他绝对能全身而退。
  燕丹盯着余子式,忽然站起来抬手朝着围过来的人群又是一箭。他将手指叠在舌下,猛地吹响了一声口哨。
  悠长的哨声一下子飘荡开来。
  由远及近响起马蹄声,一匹红鬃烈马踏着烟尘而出,神采俊秀。
  燕丹背着弓箭,轻身一纵翻身上马。
  余子式咬了下唇,从袖子里拿出匕首,他一个读书人天天就跟这些亡命之徒玩命了!这次活下来,他一定让吕不韦教他习剑,这战国太他娘的危险了。就在余子式深吸口气打算不要命的时候,一只莹白修长的手忽然伸到了他面前。
  青色的布衣下露出半截猩红,余子式猛地抬眼看去,年轻的燕太子立在马上,只说了两个字。
  “上来。”
  余子式眼睛猛地一亮,他一把拽住了燕丹的手,燕丹顺势把他拖上了马。与此同时,马一声长嘶,放开四蹄朝着远方飞奔而去。
  箭声呼啸,燕丹骑着马灵活地躲避着,一有空隙抽箭抬手就是一箭。
  余子式原先不明白,燕丹为何要选择弓箭这种武器,箭是消耗品,且携带时目标太大,远比不上剑和刀,但是当余子式真正看见燕丹持着弓箭在箭雨里穿梭的时候,他忽然就明白了。
  寻常人手中的箭,到了燕丹手上,就成了完全不一样的箭。
  一箭杀人,千米之外,从容不迫地抽身而去。这是王者的兵器,原当是谋定天下。
  身后马蹄声惊心动魄,余子式咬牙没说话,风声震得他双耳如鸣。忽然,燕丹猛地拉住缰绳一个骤停。
  这么快的速度,马几乎是磨出一阵扬尘滑了几米才停得下来。燕丹注视着面前横着的一队黑衣人,攥着缰绳的手瞬间指节发白。
  来的太快了。
  余子式一看见眼前杀出来的兵马就反应过来,这队人是杀燕丹的。
  这好下,前有狼后有虎,余子式一咬牙扭头问燕丹,“你还有多少箭?”
  “不到十支。”燕丹的神色亦是冷凝,这情况之严峻,他如今想一人脱身都是难。
  燕丹与余子式立在马上,周围是逐渐逼近的人群。红鬃马不停地踏着步子转圈,嘶鸣声里透出股暴烈之意。
  就在三拨人僵持片刻后,无数箭矢与刀兵对上余子式燕丹两人。余子式盯着那些人,眼神凛冽,袖中的匕首藏着刀锋,缓缓露出锋芒。
  死就死吧,妈的,输阵不输人。
  燕丹也是缓缓抬起了弓,退无可退,那么,来吧。
  那一瞬间的气氛像是凝住了一样,兵马,刀刃,古道,燕丹半截猩红衣袖,如染残阳。
  无数支箭织成箭雨遮盖而来,燕丹三箭齐发,气势如虹,那箭雨离两人几乎是迎面的距离时,余子式觉得浑身的血液在沸腾中顷刻冰冷。
  就在这时候,耳边忽然一声浩然剑啸。余子式猛地抬眼看去。
  一柄长剑破空而来,剑气瞬间斩碎无数箭矢。
  雄浑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来,中气十足,“小子,老夫昨日在酒馆等你一夜,你为何毁约?”
  余子式的眼一瞬间就亮了。
  妈的,魏瞎子!
  那一刻周身血液宛如重新沸腾!
  裹着破长衫的老头慢慢踱出来,眼前紫色的丝绸带轻轻浮动,貌不惊人的老头也不知何时出现,上百刺客竟无一人察觉。
  余子式朝着他吼:“魏瞎子!”
  老头这辈子闹腾惯了,生死关头都不忘耍无赖,吼道:“这么多人,小子我帮了你大忙了!”
  “魏瞎子,老子回去就砸锅卖铁!最好的西楚曹酿!”余子式几乎是在嘶吼。
  魏瞎子朗声大笑道:“甚好!”长剑凌空转势收回,稳稳落在魏瞎子的手里。
  剑气如罡风,掀起衣袂猎猎,缺席世上剑道三十余年的瞎眼老头一脸桀骜,他朝着余子式喊道:“小子,看好了,谁说一剑难能当百万师?”
  手轻轻一抖,长剑猛地震开剑鞘,三十年未曾出鞘的名剑,三十年霜刃未曾试,魏瞎子握住轻轻一挥,宛如稚子初学剑。
  黑衣的剑客尚未反应过来,片刻后,剑气一瞬间激荡数丈,如壮阔波澜汹涌而去,弹指间斩杀无数兵戈甲士。
  阳翟城外,古道苍天。
  这一剑,剑道饮恨三十年。
  极目之处,摧枯拉朽,唯有余子式与燕丹的位置依旧完好,余子式立在马上,满眼狼藉风光,只觉震撼地无以复加。
  半晌他喃喃道:“这酒钱真他娘的值了。”
  
  第13章 仙人
  
  韩国新郑。
  云间有鹤唳。面容枯槁的白须老人正闭眼盘腿坐在小溪边。松垮的袍子被山风吹的鼓鼓囊囊,衬得他整个人越发瘦弱。
  老人面前有块四方的山石,上面坐了个青衫长剑的少年,已是昏昏欲睡的模样。
  忽然,枯瘦老人缓缓睁开了眼,矍铄清亮,眉宇间苍老之态瞬间一扫而空。
  他抬眸看向云深处。红冠白鹤悠然展翅,轻盈掠过三千浮云。
  “龙渊。”他轻轻念着这本该三十年前就消失的古剑名,拾起脚边的一颗石子朝着面前打瞌睡的少年扔了过去。
  少年睡梦间眉心一阵疼痛,刷地一下站了起来,结果一个没站稳从石头上栽了下去。骂骂咧咧费力地爬起来,他朝着老人吼,“又怎么了?你是鞋子又给鹤叼走了?来来来,我帮你把鹤射下来算了!”
  兴许是以往这种事儿实在是数不胜数,这一回少年没等老人回答,撸起袖子就朝着几只独脚立在山崖下的白鹤气势汹汹就杀过去了。
  山间的白鹤都是老人养了大半辈子的,算是老人半个道友,眼见着少年一脸不善,均优雅地摆了个白鹤亮翅的姿势,红冠白羽得尽风流。少年气得说不出话,猛地一掀衣摆扑上去就跟白鹤扭打起来。
  老人在一旁瞧得那是一个目瞪口呆,半晌他自言自语道,“算了算了。”他回头看向远处,满目山河,紫气东来。
  耳边是少年和白鹤激烈的撕打声,老人寥寥叹道:“这一剑后,天下何人不识君呐?”
  许久,老人收回视线,看向山崖边正和白鹤纠缠在一起的少年,少年死死扯着白鹤的毛不撒手,白鹤利落地一翅膀把少年扇了出去,飞走前还顺便在少年头上踩了两脚。
  少年彻底恼羞成怒,刷一下抽出了剑追着那白鹤就满山就砍了起来。
  老人瞧着他那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了下,他记起不久前刚遇上这少年的场景,那时候少年可是对他这群白鹤喜欢得紧呐。
  数月前,青崖之上,清俊的少年华服仗剑,一脚踏上巨石狂妄道:“我父亲乃大韩相邦,访遍七国名士诸子,悬赏千金尚无一人敢教我。你一山间枯朽老叟,又有何能教我?”
  “礼乐、骑射、兵法、国策、卜算。”老人淡淡道,“皆可。”
  少年嗤笑了声,不屑道:“你真当无人敢教我,是因着我狂妄?他们非不敢也,实不能也。”少年拿剑敲了敲崖上巨石,“再说了,便是你真能教,我也不屑学这些。”
  “那你想学什么?”瞧上去弱不禁风的老头和气地问道。
  少年立在青崖上,随意拿剑一指脚下翻腾云海,“乘风北下,朝游北海暮苍梧。”他挑眉看向那一脸穷酸相的老人,分明是挑衅的模样,“你能教吗?”
  老人立在崖顶,大风倏然吹起他满头苍苍白发。他没有说话。
  少年觉得无聊至极,正打算收剑走人。他对面前这个不知道打哪儿冒出来的老头一点兴趣都没有。
  就在少年收剑入鞘的那一瞬,耳边忽然一阵悠扬鹤唳,他随意抬头看了一眼,猛地就怔住了。
  无数红冠雪羽的巨大白鹤自远天朝着青崖振翅飞来,盘桓在老人头顶久久不去。老人站在青崖边,两袖山风自成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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