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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奸-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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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王翦正想说些什么,去被嬴政打断了。
  “将军,听闻楚将项燕正往西行军,这一切都是朕的过错,只是秦人无辜,这十年来为了秦国战死疆场的少年将士无辜,到了现在,将军难道真的忍心放弃了我,放弃了这数百万秦人吗?”
  嬴政重重地低头行了一礼,天子折腰,不为皇天后土,只为黎民苍生。
  王翦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陛下,老臣年老体弱,愈发昏聩,怕是无法担当重任了,还望陛下另择良将。”
  “将军……”
  嬴政还欲开口,王翦却是打断了他,慢吞吞道:“陛下若是一定不得已用我,非六十万不可。”
  嬴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他当初选择李信,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召集六十万兵马着实是略显艰难。若是在李信兵败之前,镇守三晋的兵马,还有秦国镇守西北胡戎地的兵马,还要加上从燕国撤出的兵马,全部抽过半才能勉强凑个六十万。而如今李信兵败,死了二十万人还要再召集六十万人,那就不是抽过半的事儿,而是倾一国之兵力了。
  一国之兵力,交托于一人之手,这是秦国自开国六百年以来一场泼天豪赌。
  赢,得天下。
  输,秦国自开国以来数十位秦王几十代人的心血将毁于一旦。
  嬴政看着王翦,手竟也是忍不住微微颤抖,这个人,可信吗?六十万精锐兵马,便是开国立宗都是绰绰有余。
  李斯说人心弗测,赵高说士为知己者死。李斯说天下尚利,赵高说国士无双。选,还是不选?六十万,给还是不给?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嬴政缓缓将手放在几案上,拿起酒壶给王翦倒了杯酒,有个自己倒了一杯。
  “将军,此去东行,替朕踏九州,碎河山,一路珍重。”
  他抬手举杯,一饮而尽。
  王翦出征那日,秦王嬴政亲自到灞上送行,那一日,王翦穿着银色战甲裹着红袍笑着向秦王讨要良田、美宅、园林池苑,更是没羞没躁地讨要起了王贲的那一份。看架势是要求个子孙后世千秋富贵,那一脸贪心狡黠模样,竟是意外的孩童稚气。
  余子式站在送别的队伍里,远远瞧见老将抱着枪牵着马,站在数十万翘首以盼的秦军跟前与秦王嬴政扯呼,全然是一副坐地起价的流氓模样。余子式生平第一次意识到,这位素来杀伐果决的战国名将的确是王贲那货亲爹。父子俩骨子里都有些军匪的气质。
  面对王翦咄咄逼人的讨赏,嬴政笑着,一一应了。
  西风瘦马老将军,大秋天的,咸阳城外老农正在收最后一茬粮食,老将军领着六十万秦国少年人,东行打江山。
  多年后,余子式回忆起这一日,只记得那天灞上,好大的风。
  战国最后一场大仗,虎狼大秦对蛮夷西楚,秦国老牌名将王翦对楚国不世出的名将项燕,参战人数多达百万,战场从三晋一路打到了楚国边境,从楚国边境一路打到齐国大门口,齐国满朝文武包括齐王在内一众人大气不敢出一口,天下人的视线都聚在了这场大战上。
  王翦这仗打得艰难,却极稳,步步为营,从容不迫,一出手就是真正的战国老将风范。
  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王翦打仗间隙还时不时抽个空写信给秦王讨赏。终于,时间一晃眼到了冬天,王翦讨赏的信没讨来什么便宜,倒是讨来一袭红妆。
  大秦长公主华阳自请下嫁大秦武成候王翦,秦王嬴政允了。
  当日,脱宫服换上玄黑刺红嫁衣的大秦长公主亲自驾着婚车,追着老将王翦的战车就去了战场。红妆戎装,那一日楚国都城寿春下,大秦长公主华阳立马横枪的秀丽模样,当之无愧的一笑倾人城。
  谁敢道一句大秦女子再无巾帼?
  大雪满寿春,年仅十八的秦国长公主华阳抬手就摘了金钗珠冠,脱了嫁衣就是一身戎装。
  寿春城破,楚王被俘,老眼昏花的王翦愣是没在一堆浑身是血的大老爷们里找着这位追上来的大秦长公主殿下。眯着眼在人群里找了大半天,一回头却瞧见那位桀骜丹心的大秦长公主正坐在寿春城头扛着大秦猎猎王旗。
  楚国破败城墙之上,少女满身满脸的鲜血。
  那一年,猩红桃花妆风靡咸阳。
  也同时那一年深冬,楚国都城破后,楚将项燕率军东撤。大楚王室嫡系子孙熊启,拥兵自立为楚王,与楚将项燕君臣二人占据淮南率军反秦,共谱数百年蛮夷强楚最后的嘹亮长歌。
  次年春,秦将王翦与蒙武率兵深进淮南,秦楚双方兵力悬殊,绝一死战于江南。
  战国楚国最后一代楚王熊启于淮南血战而死,楚将项燕兵败自杀。
  那一年,纵横天下数百年之强国大楚,亡。
  秦王嬴政下令,设楚国为楚郡,不久又分设九江郡、长河郡与会稽郡,楚国末代君王熊启兼其女熊玉,入大楚宗庙,死后身归大楚王室。
  自此,世上再无大秦昌平君,只有荆楚末代君王熊启。
  这一卷染血的江山,终成锦绣模样。
  ……
  余子式孤身步入咸阳宫,彼时正是夜色初上,咸阳宫里一片沉沉的昏暗,帝王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卷巨幅地图。
  “参加陛下。”余子式行了一礼。
  “起来吧。”
  余子式抬头看向嬴政,后者一双漆黑的眼正静静望着自己,一副细细打量的模样。余子式不知道嬴政要同自己谈什么,于是迎着嬴政的视线,眼中心中一片坦坦荡荡。
  “我想派你出咸阳。”不知过了多久,嬴政终于缓缓道:“去寻一个人,找一样东西。”
  “什么人?什么东西?”余子式倒也淡定,不紧不慢地问道。
  “是个瞎子,你应该是认识他,他以前是吕不韦的门客。”嬴政伸手抵着那卷山河地图,声音有些低沉。
  余子式极轻地皱了下眉,“魏筹?”看着嬴政的视线他心中已然有了答案,顿了片刻他问道:“找什么东西?”
  “近四百年前,楚庄王问鼎中原,欲夺周朝八百年社稷气运。数百年后,九鼎在战火中流亡,到如今不知所踪,有人说它沉于河汉,有人说它跟着某位君王殉葬,也有人说九鼎已毁。”嬴政淡淡扫了眼余子式,“赵高,找到它。”
  书云:得九鼎者,得天下。
  余子式深深看了眼嬴政,平静地行了一礼,“微臣领命。”
  可乱天下,可兴天下,可换八百年泱泱盛世,可造天下数百年烽火乱世。历史上秦朝二世而亡,用魏筹的话来说就是气数竭了。如今天下统一就剩下齐国这最后一步了,嬴政的江山盛世几乎是唾手可得,也该考虑下气运之说了。而且找魏筹这事儿还非得他去不可,余子式暗暗道,别人还真找不着魏筹那疯瞎子,找着了魏筹也不兴搭理人的。
  嬴政叮嘱道:“动静别太大,这两日就去吧。”
  余子式点点头,应下了,“三日吧,我将手上的事儿处理完毕。”
  “嗯。”嬴政看着余子式,轻声道:“九鼎一事,就托付于你了,有什么需要的带上的,去之前与朕说就是了。”
  “陛下放心。”余子式端着袖子,笑得一脸温和,“当不辱使命。”
  “退下去准备吧。”嬴政笑了笑,“回去好好准备,缺钱缺人这几日私底下找我要就是了。”
  余子式点点头,行礼告退,快走出宫殿时,他忽然听见帝王开口唤住了他,他回头看去。
  帝王忽然轻轻一笑,“一路上自己小心些,先保重自己。”
  余子式回笑了一瞬,点点头,转身走出了咸阳宫。
  等走到宫道上无人处,余子式却是站住陷入了沉思,找九鼎这事儿动静不能太大,若是搁在以前,他一个人收拾收拾就上路了,但是这一回还要找魏筹。魏筹在叶家剑冢十年没有消息,谁知道那剑冢是个什么情况。
  叶家是个脱离七国的存在,叶家剑冢更是江湖中极为神秘的一股势力,不可轻举妄动啊,带谁去呢?余子式陷入了沉思,按道理应该带李寄亡,但是李寄亡没去过剑冢不清楚情况。他认识的人中唯一一个去过剑冢的人是高渐离,高狗屠从剑冢里拔了把太阿剑出来,但是高渐离此人来历不明目的更是不明,用着不安全。司马鱼又还伤着,余子式身边寥寥几个剑道中人似乎无一人可用?
  余子式不觉得就凭他自己这点武力值够格孤身闯剑冢,书生狂是狂,但是最基本的自知之明余子式还是有的。
  所以,带谁?
  
    第四卷 情不知所起

  第76章 血性
  
  临走前,余子式正整理着行李,手里捏着那件黑色披风,忽然想起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他想去看一眼胡亥。他抬头看了眼天色。一片苍苍青色,已经临近傍晚时分了。
  余子式进宫的时候,胡亥正坐在院落里的长阶上,捏着只盛满水的杯盏仰头怔怔地看着如洗夜色。
  “殿下,看什么呢?”余子式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
  胡亥偏过头看向余子式,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就贴上去,“先生。”
  余子式看了眼一见到自己就黏着自己的胡亥,心中也是颇为无奈,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脑袋,他轻声道:“挺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别让人瞧见笑话你。”
  余子式看不见的角度,胡亥的眸子暗了暗,唇角轻轻上扬。他大秦公子胡亥,有生以来,还真从未在乎过别人的眼光看法。
  “殿下,先生有事要出去几天,你一个人在宫里,若是有什么事儿记得找郑彬商量。”余子式不耐其烦地叮嘱道,“我不在的日子里,殿下你凡事小心些,别太信别人,吃食什么的不要经外人之手……”
  余子式正碎碎说着,忽然被胡亥打断了,“先生,你要出门?离开咸阳?”
  “嗯。”余子式垂手望了眼阶下月色,“有些事要办。”
  “什么事?”胡亥睁大了眼,抱着余子式的袖子,眼中带着些许好奇。
  “找点东西,找到了就回来。”余子式也不打算多说,轻笑着替胡亥理了下头发,“先生不在的日子里,殿下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己。”
  胡亥抱着余子式的手臂,似乎陷入了深思。余子式见他一副懵懂的样子,忍不住又是轻轻叹了口气,“殿下,先生说的话你记住没?”
  胡亥犹豫了一下,极轻地点了下头,顿了片刻,他又接着点了下头。
  这看着怎么这么让人不放心呢?余子式拧起眉,忽然有种把胡亥变成巴掌大一小点,打包揣兜里带走的冲动。想了想,他还是忍住了,苦口婆心又叮嘱了大半天,眼见着胡亥越听看自己的眼神越迷茫,余子式心中有一种他将孩子养废了的挫败感。
  在外人面前装一装倒是挺唬人的,怎么一到他这儿就全是迷糊的样子?余子式难得饮恨。
  “先生,你什么时候走?”胡亥忽然问了一句。
  “大约明日午时吧。”余子式估摸了一下道。
  “可是天色已经很晚了,要不先生今夜在这儿睡下吧。”胡亥似乎略有担忧道:“从这儿到先生的家,得走上大半天,眼下夜又深了。”
  余子式抬头看了眼天色,觉得睡这儿也没事,反正明日就走了。这孩子留自己睡下,也是舍不得自己,想让自己多陪他一会儿吧。自古人世伤别离,余子式心中微微有丝怅然,望着胡亥期待的眼,他点点头应下了。
  外面夜色冰凉,待久了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余子式拉着胡亥进了屋。
  一进屋,胡亥忽然不知从那儿挖出来一坛子酒,那坛子上还沾着新泥。他将坛子放在桌案上,又去取了两只杯盏。余子式一直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尚未反应过来,胡亥忽掀开坛子盖给他倒了一杯。
  “你哪儿来的酒?”余子式对胡亥拿出酒有些微微的诧异。秦国的贵族王室之间的确是盛行喝酒行宴,随便一场宴,上面十个贵族少年有九个酒量比余子式好的,胡亥作为大秦的公子,逢年过节几乎是三天两头喝一场,余子式在他小时候还会吩咐宫人将他的酒换成水,后来胡亥逐渐大了,他倒是没再注意这事儿。只要不酗酒,偶尔喝两口,其实也没事儿,何况是先秦这种度数极低的米酒。这种酒,说实话余子式这种酒量极差的人都能喝不少,所谓的千杯不醉在先秦也不是什么传说,随便挑个酒鬼基本都能做到。
  先秦喝酒送行也是寻常的贵族风尚,相比较起淫浸秦国风俗多年的胡亥请他喝酒,他倒是更好奇胡亥的酒是哪儿来的。
  胡亥手肘撑着桌案,望了眼院子轻声道:“前两年觉得酿酒有意思,自己在院子里埋下的。”他替余子滤去了酒糟,递到余子式手上,“尝尝。”
  余子式没想到一直看着极为乖巧的少年也会自己偷偷好奇酿酒,他当下有一种窥见胡亥少年心性的奇异感觉,作为一个也曾年轻过的男人,他对少年心性也有一丝感同身受,毕竟说到底,也曾年少也曾狂。
  余子式虽然不喜欢喝酒,但是也不好拒绝胡亥,伸手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竟是还不错,入口甘冽清甜。
  喝了两杯,聊了几句,灯火愈发昏暗下去,余子式忽然有种分不清到底什么时辰的感觉,他费力看着胡亥,问道:“什么时辰了?”说着他抬手抵上额头,好像也没感觉喝的多少,怎么会有些喝了许多昏昏欲睡的感觉。
  胡亥捏着手中那只酒几乎没有减少的杯盏,望着不住皱眉的余子式,他坐在他对面,一动不动轻声道:“先生,夜深了。”
  余子式根本听不清胡亥说了什么,眼前越发模糊,他一睁开眼就觉得头晕的难受,他伸手去扶那桌案,却一下没稳住自己。
  胡亥忽然伸手轻轻捞住了倒下的余子式,余子式甩手就把他推开了,倒头就席子上摸被子,他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天黑了该洗洗睡了。
  被甩开的胡亥撑着地,看着那素来光风霁月的男人窝在席子上伸手摸被子,连呼吸都滞了一瞬,他起身上前将余子式扶起来,“先生。”一低头,余子式拽着他的袖子就盖自己脸上,蒙头就睡自己怀里了。
  胡亥一瞬不瞬地盯着看,看着看着轻轻笑起来,他顺势伸手抚着男人的脸庞,低声在他耳边哄道:“先生,去床上睡吧,地上凉。”说着,他伸手扶着余子式的肩正打算将人抱到床上去。
  余子式觉得被子竟然在卷着他想跑,他一皱眉直接抓紧了那被子蒙头躺地上了,胡亥猝不及防,怕摔着他忙低声拿手垫了一下余子式,眼睁睁地看着余子式拖着他的袖子埋头就窝自己怀里了,手环住胡亥腰的那一瞬,胡亥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样,这样的话,睡地上也没什么关系吧?胡亥怔怔地想,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扭头看向桌案上的酒坛子,第一次觉得曹无臣的确当赏。
  怕余子式就这么躺一夜会着凉,胡亥抬头扫视了一圈屋子,视线落在不远处悬着的厚披风,他想了想从袖中掏出一枚铜鉴,手腕微动甩了出去。
  铜鉴击中房梁,反向弹出裹着那披风飞回来,胡亥伸手就抓住了那披风,抖开直接披在了余子式身上。余子式觉得暖和,意识模糊间还抱着胡亥轻轻蹭了下披风,胡亥的视线一瞬间就幽暗了下来。
  “先生?”他伏在余子式耳边低声唤道。
  余子式酒量不好,但是酒品极好,喝多了什么都不想做就想找个角落窝着睡,几乎没有丝毫攻击性。偶尔喝断片了,做些奇怪的事儿,也只是愣愣地和对方聊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儿,最失态的一次也不过是和某位朝臣喝酒,喝多了非得拖着人家的大梨花木案几回家,走到一半,在大街上躺下,扯过那梨花木案几往身上乖乖一盖蒙头睡了一宿。拖不动他的王平在咸阳街头看得差点眼泪掉下来。
  “先生?”胡亥见余子式没有反应,又靠近了些唤道。
  余子式不耐烦地拧起眉,没说话却是终于有了丝反应。胡亥伸手在他脸侧轻轻抚着,从耳后一直抚到脖颈处,余子式觉得不舒服下意识躲了下,胡亥看着他的小动作,眼中笑意更深,想了一会儿,他轻声问道:“先生,你明日要去那儿啊?”
  “东土大唐。”余子式眼都没睁,脱口而出。
  胡亥一顿,“你去那儿找什么东西?”
  “求取真经。”
  胡亥的脸色已经有些异样了,他轻笑着问道:“先生,你同谁一起去?”
  “不知道。”余子式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攥着胡亥的腰带的手渐渐紧了起来。
  “不知道吗?”胡亥轻笑着重复了一遍,左手拢着余子式的肩,他抱得紧了些,“先生,你带我去好不好?”
  “不行。”余子式竟是下意识皱起了眉摇头。
  胡亥抚着余子式脸的手一顿,漆黑的眸子暗了一瞬,他温和道:“为什么?”
  哪有这么多什么?余子式略显不耐道:“你不行。”
  胡亥闻言挑了下眉,指尖轻轻摩挲着余子式的脸轮廓,眼中的暗色愈发深了。忽然,他低头轻轻吻了下余子式的额头,裹着他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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