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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君终有迹-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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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了白小狐狸思安惊奇得两眼圆瞪,阿禄已经捋起袖子。
    “圣人且在这等等,奴去抓来给您。”
    思安忙道:“你一个人行吗,我听人说狐狸最机敏,还是算了。”
    阿禄道:“圣人放心,奴小时候也在山里与人打过猎,就去试一试。”想了想一拍脑袋,“是奴该死,怎能留圣人一人在这里。”
    思安见他眼睛都钉在那只小狐狸上移不开,笑道:“我何时拘束你这个,你去吧,别跑太远。”
    阿禄得了恩典,嗨了一声和小狐狸狸斗法去,那狐狸果真聪敏得很,左闪右躲,阿禄想拿吃的诱它,丢了块肉干过去,小狐闪电一样溜出来,阿禄合身盖上去,小白狐比他快,叼住肉干跐溜一下又躲到树桩后,阿禄吃了一嘴草泥,思安看得忍俊不禁。
    这么一跳一蹦的,阿禄从林子边追到林子里,又追到草地上,和思安慢慢拉开一段距离,不过相互还能看见。那狐狸似乎有意戏弄,也不跑远去,只逗得阿禄抓耳挠腮,思安见他高兴,便没叫回来。
    吃了随身带的酥饼,就着水囊喝了口水,腹中甚满,思安站起来欲消上一消,侧身望见有人牵着马从另一头进了树林,马上还坐着个人,虽然背对着,思安一眼就认出那是温行的长子温睿。
    牵马的人恰在这时候看了眼旁边的树梢,半张脸转过来,有些眼熟。思安暗忖,将那面容在脑子了转了转。
    那分明是个内侍,常在奉成一和苏永吉身边差遣的,思安还有些印象。
    温睿骑在马上由着人牵着走,身子似乎有些晃,与骑着马晃起来不同,仿佛在向后倒,那内侍走着走着还要抬手扶一扶他的背。
    思安倒吸一口气。
    早间温行与人出去打猎,走的时候思安还在被窝里,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思安醒来的时候阿禄才告知,温行邀其他几位节度使一同出去了。温行的住所应当只有他的家眷在,几位娘子方才在外面见过,温睿并没有与她们同行。
    温行的儿子怎会无故就和一个内侍在一处,平日内侍只侍奉思安而已,并不需要侍奉其他官员家眷。
    思安久居宫中,从前见过听过许多旧事,老皇帝的后宫里妃子多,争宠的法子更多,你攻我伐累及幼儿,神不知鬼不觉,不知有多少思安的兄弟姐妹没能平安长大。小时候母亲还常拿这些当事典说给他听,要他一定多小心,即使无宠也要防着。
    山间湿冷的风一吹,思安打了个冷战。
    阿禄离得有些远,此时若开口叫,另一边的人也听得到,若发现他们倒没什么要紧,只怕一时急起来拍马走了追不上,或又有什么意外,眼看内侍就要引马没入林中,思安咬咬牙,丢开水囊追了过去。
    因怕马声被发觉,思安并没有上马,猫着腰快步朝他们远去的方向疾走。阿禄扑了一身泥汗仍然逮不到狐狸,拍了拍裤腿回头,铺了褥子的石头空荡荡,只有两匹马还在低头吃草。
    林子里光线阴暗,思安怕被发觉,也不跟得太近,一开始心里急,走了一段才觉自己有些太鲁莽,如果对方真下了狠心要做什么,他一个人又能怎么办,不是怕别的,只怕会伤了温睿。
    而且没走多久他就迷路了,莫说温睿的踪迹,他连自己如今身在何处都不知道。树木枝丫繁茂,地上积了厚厚的落叶,步子落地听不到声响也见不到蹄印,七拐八拐转了几圈,思安急的额上冒汗,还不慎被树桩绊了一跤。
    正着急,耳边飘过泠泠水声。思安心想总在林子里转也不是办法,若找不着,不如出去叫人来找,宫苑都是临水而建,虽现在不知方向,若找到水沿着水走应该能很快找到人。
    于是寻着水声去,果然很快又来到林子边缘,眼前一片豁然,外面的天光明亮,与林中阴暗截然不同。
    但耳边的水声有些奇怪,仿佛并不只水流的声音,还有挣扎在水上扑腾的声音。
    思安的心提了起来。
    林边一带小河奔流,应当是行宫附近那条河流上游,水从高处来,比行宫一带急得多,河中有些许乱石突起,之前看见的内侍就站在其中一块几步见方石台上,并没有看到马匹,也没有看到温睿,思安快步走近。
    那内侍弯着腰,手中似乎正把一个人往水里摁。
    思安想也没想跳入水中。正直春季,河水冰冷刺骨,很快没过思安的膝盖,思安扶着石头淌过去。
    “你快住手,要干什么!”
    内侍听到人声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圣人,更是大骇,不觉松了手劲,水里的人冒出头来,正是温睿。
    思安趁他呆住手脚并用也爬上石台,拉住他。
    “你要干什么!”
    内侍眸光一闪,甩开思安,狠狠把温睿的头往水里压。
    思安用尽全力抱住他往后拖。
    “你快住手,住手!”
    温睿在水里猛烈挣扎,水花溅了两人一身。
    内侍道:“圣人快松开奴,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若是平时,温睿那能猎得到小豹子的体魄,就算年岁还小,也不会轻易被人困在水里,如今却似有些迷糊了,有气无力也不知要趁乱爬上来,思安怕他多半是被下了药,久浸水中更危险。
    于是更奋力去拦内侍的手。
    “快住手,你伤了他,他阿父焉能放过你。”
    内侍目露凶光,道:“圣人知道他是谁的儿子,便不要再拦着奴。”
    思安的手抖了抖,还是没有松开,道:“不过是个小郎,你杀了他又有什么用?”
    内侍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道:“要怪只怪他有个作乱臣的阿父,将来怕也要生成贼子。温行之心世人皆知,他要谋俞氏的江山,奴就杀他的儿子,奴的一片苦心为的是大景也为圣人,圣人快松开。”
    思安道:“你们糊涂,温行又不单这一个儿子,手上还有兵将,你杀了他儿子又能把他怎么样。”何况这世上何止温行要谋江山。
    内侍恨恨盯着思安,道:“圣人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保得江山永固,本就该无所不用其极,对付温行这等狗贼,宁可错杀一千也不可放过一个,圣人不思存江山之志,为何要帮着贼人来阻挠。请圣人退避,奴很快就能结果了这个小贼。”
    内侍与思安扭在一处的间隙,温睿似乎稍恢复了些神志,扒住石台往上,然还是乏力,只勉强稳住身子,内侍看见用脚踢开他的手,温睿闷哼了一声。
    有个念头很快在脑海闪过,可是抓不住,像被这一声惊醒,思安摇了摇头,推着内侍道:“你快住手!”
    内侍不欲与思安多言,铁了心要让温睿溺在这里,思安使出吃奶的力气和他周旋,内侍不耐,用力撞了思安腹部一下,思安吃疼后退,石台狭小湿滑,退了两步就也滑到水里。
    此处临近河中,水已是没过脖子,仰面落下去,思安慌乱不好落脚,比温睿扑腾得还厉害些。
    他是不会水的。
    “救命!”
    内侍被这一变故乱了阵脚,伸手要拉思安上来,却听到不远处传来马蹄声,他的手在空中停了片刻,最终收了回去,淌水跑了。
    寒彻透骨的河水迅速浸透全身,思安手脚都僵了,怕得大力扑打水面,但并没有什么用处,他强迫自己要冷静,周围还有石头,然而水流甚急,还没来得及去抓住什么,水流就将他连带着温睿冲走。
    或许出于本能,温睿也想挣出水面去,但不得要领,思安好容易寻到靠近的一块石头,却被他从后拽下了水,温睿力气很大,一个劲的将思安往水里带,幸而水流冲得他们东撞西碰,温睿拽得不紧,思安还能露出一星半点透口气。
    远远的有一人骑着马出现在河边,不知是谁,内侍刚才就是听到这个人的声响才逃的,但他们已经被河水越冲越远。
    思安焦急万分。
    他向来怕死,现在更不能死,才刚遇上自己喜欢的人,若是死了,岂不可惜了一条命,再者还搭着个温睿。
    大概生死关头总能搏出一份胆气,思安摆脱不了温睿的纠缠,奋力蹬了一脚,正蹬在一块石头上,头出了水,大喊道:“救命!”
    
    第十九章
    
    思安不停地哆嗦,温茹招呼一个小丫鬟过来。
    “快去寻些干净衣裳让这位郎君换上,再叫人生火,旺旺的,要快。”
    小丫鬟应了一声赶紧跑出去。
    温茹道:“郎君救了我侄儿的性命,我家乃涿郡温氏,我兄长是宣武节度使当朝成王,一定会重谢郎君。”
    思安不知说什么好,加之冻得有些懵了,只点点头。
    温睿的失踪很快引起温氏家眷的注意,思安悄悄跟着内侍走进林子时,温睿的母亲姜氏以及温行的妹妹温茹也在派人四处寻找温睿。
    温茹胆大,将家奴分散四处寻找,自己骑马在树林河边搜寻,听到河中似乎有不寻常响动前去查看。思安一嗓子呼救引起温茹注意,温茹立即以哨笛召集家奴,一番施救,上了岸,思安与温睿一同被他们抬回温家住处。
    温茹的样貌不是时下最受推崇的娇婉长相,一双浓眉大眼明媚非常,声音也洪亮,发不加繁饰,编成一根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脑后,看着十分爽利。她风风火火地指挥着奴仆请大夫烧水等等,又叫人通知温睿的母亲姜氏,一样样忙而不乱。
    屋里多摆设书籍文房四宝等物,墙上挂着弓箭,屏风挂画尽是狩猎图或寒松翠柏,大概是温睿居住的屋子。
    思安被安置在一挂帘子后的贵妃榻上,温睿神志不大清楚,被扶到更里面的卧室躺着。
    帘子从外面挑开,温茹带丫鬟捧了火盆进来,还有一叠衣物。
    “我侄儿比郎君小些,这是我兄长的衣裳,郎君若不嫌弃先换上。”正说着,外面步履杂乱,女子的哭声由远及近。
    “大朗在哪里?我的儿。”
    仆妇们皆唤着“姜娘子”“晴娘”,温茹侧身看了一眼,是姜氏来了。
    想来“晴娘”是姜氏的闺名。
    思安知温茹又要出去,哆哆嗦嗦出声道:“温小娘子……你家小郎落水前似被人用了药……务必要让大夫瞧瞧。”
    温茹两条眉毛皱了起来,竟低声骂了句粗话,怕思安听到,自己先尴尬咳一声,朝思安点点头,又道了声谢,出去叫人催大夫。
    思安婉拒小丫鬟们伺候更衣的好意,自己躲角落麻溜换上干净衣物。
    衣是旧衣,思安从没见温行穿过的,许是他家常的衣裳,宽大得夸张,只能松松垮垮套上。小丫鬟送来一碗热腾腾的姜汤,大概觉得思安一身不合身的衣服恨不得贴在火盆上的样子有趣,百忙之中还被逗得笑了,思安也不好意思笑了笑,接过姜汤灌下去,才觉自己真的活过来。
    那一边大夫急急忙忙来给温睿诊脉,姜氏的哭声低婉,像是怕打扰大夫诊治,又实在忧心着他的儿子,泣得停不下来。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听大夫道:“娘子放心,大郎被人下了迷药,他身子强健,药性过了就不要紧,只是又落入水中,天寒地冻的,小的这就开副驱寒的药,服下去就没事了。”
    姜氏泣不成声。
    温茹问道:“那迷药果真没有害处么?”
    大夫道:“不妨不妨,只是普通迷药而已。”
    屋里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思安在帘后也松了口气。
    听声音大夫还是熟人,是常随温行的那一位,思安在栗阳受伤时还是他给治的,医术很不错,应该是没事了。
    温茹忙派人跟着大夫取方子抓药。思安忽然想起阿禄还被他晾在林子里,也不知什么时辰,再不回去怕要出大事。
    正想出去告辞,听外面的仆妇传道:“郎主回来了。”
    温行大步迈进屋里,姜氏从里面跑出来,顾不得周围仆妇还在,一头扑到温行怀里。
    “夫君,有人要害大郎。”
    她身姿窈窕,颤身哭着,犹如不禁风雨摧折的花枝,伏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更显娇怜脆弱之态。
    隔了三重翠纱帘,外面景象看得并不真切,所有东西都只得个轮廓而已,能辩清女子靠着男人怀抱的情态。
    思安的手还搭在帘子上,慢慢滑下来,暗自叹息。
    “晴娘别怕,我去瞧瞧大郎。”
    温行柔声哄劝,扶姜氏去里间,挥了挥手让仆妇都退出去。姜氏抽抽噎噎,也许因为终于有了主心骨,哭声方止住。
    温茹将温睿失踪经过大致说与温行。
    早起他们一家人骑马出去游玩,温睿已是少年心性,不喜与娘子们一处,回禀了姜氏和温茹,自带着随从去寻熟识的玩伴。
    不多时随从就来报说不见了温睿的踪影。他与同行的玩伴一同进了林子搜猎,出来后别人都在,只他不在。
    温行的声音听不出喜怒,问道:“都有哪些人家?”
    温茹列出几家姓氏官爵,既有亲近温行的宣武臣僚,也有朝中旧勋世家。
    “会不会是宫里的……我刚才悄悄着人打听,说晨间……也……”温茹的声音说了一半变成一声呼痛,听得像是被弹脑门了。
    她委屈地嘟囔。
    温行声音颇为严厉:“我平日管你管得少,回去再与你算。”又对姜氏道:“家里人务必管紧了嘴。”
    姜氏柔柔称是,又道:“阿茹也是太担心大郎的缘故。”
    思安在心里又叹了一声,他听得出温茹所指,其实方向也没错。这姑娘果真直爽胆大得很,连还有个他在屋里都忘了。
    才这样想,温茹就把他想起来了。
    “他们给大郎下迷药带到河里,多半是想伪作大郎失足落水,若非有人相救……对了,救了大郎的那位郎君还在呢,何不请来问问。”
    温行道:“人在哪里?”
    思安顿时惊慌起来,像小时候做坏事被母亲抓住,他分明没做什么坏事,但一时不知怎么见人。
    正惴惴不安,外面又有传报。
    “金鳞殿内侍禄阿监来了。”
    温茹惊疑道:“什么?”
    姜氏似也受惊轻呼了一声。
    她们并不知晓温行与阿禄私下往来,只当都是内宫宦官,就像温茹认为宫中最顾忌温行,猜疑宫里会对温睿下手,温睿不见,她竟首先想到派人打探圣驾。
    思安此时则想着,这下要糟糕。
    阿禄四处找不到思安不敢声张,只好来找温行,他急得满头大汗,惊慌得话都说不全,又不好直说是思安不见了,温行看出他有异,以为思安出事,正要出去,思安自己掀开了帘子。
    阿禄下巴都快落地上,“扑通”跪了下来,膝行到思安面前一声声“祖宗”的叫。
    姜氏和温茹满脸错愕从里间出来,温茹偷眼打量思安。当着面温行当然只能带她们行了君臣之礼,只是有一瞬,他眼中似乎闪过些复杂的情绪。
    。
    过后对外只说圣人晨间打猎遇到温家大郎,相谈甚欢,遂幸于成王处。表面上的消息都被温行压下去。
    暗地里他如何追查,思安却没精神了解。
    当晚回来思安就“不负众望”地病了。
    据阿禄说温睿隔日就又生龙活虎该干嘛干嘛去了。思安当晚发高热。烧得迷迷糊糊时醒时睡,有时候醒来只有阿禄守在床边,有时候是温行。
    温行最终没有询问思安什么。不过一两日间,就有随驾的旧勋贵被参了罪名带回东都发落,阖家皆受牵连,正是那天温茹列出世家之一,随行宫人也被查了一遍。
    一碗苦得舌头都麻掉的药汁一饮而尽,不等递过来,思安低头就着温行的手将蜜饯果子卷到嘴里,不可避免沾湿了某人的手指。
    温行抬起他的下巴,思安赶紧捂住嘴。
    “莫过了病气。”
    温行好笑着拉开他的手。
    唇齿交缠,一颗蜜饯果子翻过了滚过去,不知进了谁的肚子,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开。
    思安有些喘不过气。
    阿禄在外面小声道:“圣人,内侍苏永吉求见。”
    思安忙坐正,理了理衣襟,温行拿了件袍子披在他身上。
    时值傍晚,苏永吉踏着夕阳余晖走来,西斜的日影落到他身上。他先朝思安行了礼,又朝温行拱手。
    “成王殿下也在,可巧了,奴要禀报之事与殿下也有关。”
    “何事。”
    苏永吉动了动唇,嘴角匀出一丝笑意,被昏黄的阳光糅合在脸上,有几分怪异。
    “并不是什么大事,方才发现有个小内侍落井死了。那内侍名叫长富,有其他人指认正是这个长富前几日接近过贵府大郎,奴本想先向圣人禀报再给殿下传消息,正好殿下在这里,一起子说给殿下听了。”
    不知是否错觉,思安总觉得苏永吉说话时眼里的凉气直逼在他身上,尽管对方很规矩地半低着头,并没有直视他的眼睛。
    追查的举动涉及内侍,能避开别人却避不开苏永吉。温睿醒来后应当将当日情况与温行说过,温行暗里搜查几日没找到那个内侍,直到苏永吉来报说他已经死在井里。
    。
    夜里思安做了个梦,梦见长富满脸是血从水里爬出来一步步靠近,嘴里也喷着血,一边幽幽地道:“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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