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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终极兮-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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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处于无忧无虑随遇而安的状态,毕竟是个瞎眼少年,混吃混喝混日子罢了。好不容易眼睛好了,活动也多了,每日去便宜老爹那请安,陪他说说话,剩下时间,自己看看书,闲暇练练字,作首前言不搭后语,十窍通了九窍——一窍不通的歪诗。这一年多,不是他有毛病就是他爹一病不起最后药石无效,回天乏术,太子侍读这份工作自然也是没有再继续下去。
  是了,当初慕博衍被景既明抱养入宫,除去中兴王世子的身份,他还是太子的伴读。抽出手,转而握住那只比他要指节分明的手,记起那夜魏将军的话,好久都未言语,才淡淡的说:“太子侍读向来都是世家子弟,如今父王去了,博衍便是中兴王,再以伴读入宫多少有些于礼不合,臣想,若是要读书……王府也该自聘西席……”说着,松了手,看了景云一眼,又马上垂下头,不再言语。
  自古以来,子承父业,父亲去世了,爵位功名就由嫡子继承,慕博衍无兄无弟,这中兴王自然就是他,承了位,不管是十岁五岁还是刚呱呱坠地,便再也不是眼中的孩子,而是这王府的主子,大夏的王爷。景云想说,你不一样,你自小便长在宫里,只要你不说,父皇不提,也算顺理成章,这侍读还是可以做下去的,不会有人觉之不妥。可是如今却听他说将出来,这是你自己的意思,你不想当这侍读?
  这个借口既已说出,景云心下不免失望:“博衍……”
  “魏将军送完父王便回了西南驻地,”慕博衍接着低声说,“将军说京师繁花锦簇却也是不可捉摸,父王说博衍不学无术,当个纨绔就好。太子殿下毕竟是太子殿下,但为势所迫,免不得对一些事一些人只能听之任之。我想,我入宫,若是不小心惹了什么岔子,牵连到你……”一根手指在另一只手的指背上反复摩搓,弯一弯眼角笑着看向他,“你虽挂着太子的称号,却无权无势,我就想啊,我也没什么本事,帮不了你成大事,但若是我不进宫,你一个人可以更加小心谨慎,不用为我分心,而我这王府也能是你在宫外一个可以安心的归处,让你能放下心,放下俗事烦恼,跟我能说随意几句闲话家常……”
  安心的归处。景云心想若是我再大上些,若是我再努力一些,就可以为你建个安心之处,不让你年纪小小却操着如此心思。可又听着他不再似先前那般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多礼的生份,只是你我相称,轻轻淡淡的说着话,让你有个安心的归处。多好啊。紧绷的侧脸也就松了,末了说:“嗯,这样也好。”
  天早就黑透了,屋内的灯点亮了,慕博衍下床坐在房中,怔怔的看着门口,景云走了有段时间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些什么,好像什么都看得清楚分明,又好像什么都是虚的。许奉先领着京生进来,屋子里那几个小婢女悄悄的退了出去。
  “主子。”听许奉先叫他,方才回过神来。看他身后跟着的京生,四五岁就被买进王府,也算是府里一直陪着慕博衍的人,十四五岁的少年已经有大人的样子,厚实的嘴唇,一张脸周周正正还着些孩子的肉乎,一副憨憨厚厚的模样,自己若在府中居住便是他贴身跟着伺候着,倒也是亲近。这两年更多的时间都是随着许奉先帮着管理这偌大的中兴王府。
  “许叔。”慕博衍收拾回心神。
  “主子。承蒙主子抬爱唤奴才一声许叔。”许奉先的声音听出了些沧桑,“老王爷的后事也已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还有陛下派人看着办着,老奴也就放心了。”细细看,许奉先鬓角都有些染白了,额边眼角也有了细纹,他的声音听起来比外表年轻很多,实际也是一个快五十的老人了。突然他朝慕博衍跪下,京生也跟着跪下。慕博衍想要扶他起来,麦秸一样的胳膊却是使不上劲,老人又坚持跪着,只好做罢,听他继续说,“京生这些年跟着奴才学了不少,也差不多可以接下这王府管家之职了。府中该遣该打发的,奴才都已经打点好了,新买来的人就交给京生管教了。奴才老了,也是时候该回乡。”
  慕博衍不怀疑京生的能力,更不担心许奉先的教导与培养,京生虽然年岁尚小,管家的职位相信他是可以胜任的,打理得起这座看着大却空旷的王府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那点事。“您可以继续待在王府的。”慕博衍好像又有些走神,半晌才说了这么一句。
  许奉先的头已经磕到了地上,又说了一遍那句:“老王爷走了,老奴也老了,该是时候了。”慕凌恒死了,府里那些不该留着的人也遣了,他这个老人也是时候告退了。烛火的亮度比不得现代的灯光,昏昏暗暗间,慕博衍看着伏在地上的那个人,原来不止鬓角染了白霜,束起的青丝之间也杂着不少华发。他想明明是当王爷,家财万贯,尊贵无比的王爷,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接下去的日子会比曾经他最无助的时刻更要艰难呢?目光又落到稍过一点的那个少年身上,这段时日许是过于劳累,身上的衣服好像也宽大了不少,好像又想开了一些,“京生,扶许叔起来吧,许叔年纪大了,也是时候回乡养老,享天伦之乐了。”
  京生终于扶起了许奉先起来,许奉先看着这个小小少年,嘴唇抽动,想要说话,哆哆嗦嗦却又无从开口,最后才说一句:“谢王爷。”虽说慕博衍承王位已是事实,但真正唤他一声王爷的许奉先还是第一个。慕博衍没有回话,朝他摆了摆手。京生搀着许奉先走到外间,许奉先转回头再看一眼那个半闭眼微垂着头坐在凳子上的漂亮少年,若你能一世安好,多好。低声说:“去王爷边上照顾着。”憨厚的少年也回过头看一眼那个烛火中的少年,又看一眼这位亦父亦师的老管家,许奉先对着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从少年松开的手边走过,出了房门。
  京生打小就进了王府,王爷常年在外,小王爷又被接进宫中养着,每次回来他都跟在身侧伴着,虽说身份差着十万八千里,但小孩对着小小孩,倒也是亲近的,他是真心待这个粉嫩瓷娃娃般的主子。回到屋里,看那个小小少年呆呆的坐在那,盯着桌上那盏油灯,回想起刚才许奉先慢慢离去的背影,突然两个画面就在泪光中重叠在了一起,吸吸鼻子,低头把眼角的那几滴泪水偷偷擦去。倒了杯水放到他手边:“王爷,喝口水吧。”
  慕博衍看着京生红着的眼眶,泛着一层黑的眼圈,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摇摇头。过了一会问,“什么时辰了?”
  “申时了。王爷,您先去歇息吧。”京生的眼眶又开始犯酸,“王妃走得早,如今老王爷也狠心的就那么去了。王爷,以后王府就指着您了,您可要好好的,不然……不然……”
  京生还没来得及不然出个什么,就听慕博衍说:“许叔是明天走吧。你记着去账房支笔银子给他老人家拿去。至于多少,就由你这个王府管家做主。”京生一愣,停了一会,又听他说,“明儿我就不去送他了。”
  京生努力的吸了吸鼻子,不让眼泪落下了,点点头:“王爷放心,奴才记下了。”低下头,手背飞快的抹过眼睛,“夜深了,奴才伺候王爷睡下吧。”
  慕博衍点点头,让他搀着,褪了外衣鞋袜,躺回了床上,京生给他盖好被子,又轻轻掖好被头,房中的烛火随着窗缝外吹进来的细风一跳一跳。盖好被子,京生起身又去把窗关符了,看慕博衍有些无神的双目,王爷的身子本来就弱,又连日未能好好安歇,以为他是精力不济,站到床前,俯首小声的说:“王爷,灯光亮眼睛,睡不好,奴才把灯吹了,不必怕黑,奴才就在外间守着,有事就叫奴才。”
  慕博衍躺着,盯着帐子顶看,听京生那么说,“嗯”了一声。京生灭了灯,摸着黑往外走,借着透过窗棂洒进来的月光小心点还是能看到一点的。却听他的小主子悠悠轻轻的说:“没事的,京生,有我呢。”然后又听见床那边的人翻了个身。说那句话的声音很小又很轻,带着小孩子特有的童音,软软糯糯,却让京生再也忍不住鼻尖犯起的那阵酸楚,眼泪无声就落了下来,转头看,只看到深夜里月光下那更暗的一团黑影。京生就决定,这辈子一定都要跟在他身边,看着他,顾着他。


第6章 宫宴
  万籁俱寂,这个时间京城应该也开始静下来了吧。可能是白天睡得多了,慕博衍安静的躺在那,却是睡不着,借着窗棂透过的微光,对着床顶挂下的纱帐发着呆,过了一会,就听外间传来一阵不大不小鼻鼾音,终是忍不住笑了,到底是孩子,入睡也是那般的快。他发着呆,思绪飘忽着,慢慢的眼皮也就沉下来了,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终于是睡着了。
  梦里的他回到了小时候待着的那个院子,那座泛着破败和荒凉,弥漫着空寂的大院,又看见了那扇朴素的灰白色的大门。进了门,是那座矮小的建筑,墙壁上的白灰已经开始脱落,或是慢慢卷起,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青灰色的水泥砖头,还有那些歪歪妞妞的涂鸦和粉笔字。墙角院落都长着野草,带着一层白雾在风中轻轻摇曳着。推开那扇黑漆皮已经翘起的破旧铁门,随着门的开启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伴着漆皮的脱落。又回到了那间卧房,房间白色的墙皮也脱落了几块,中间放着几张简易的双人床,床上铺着的被单枕套都是也都是泛着灰的白。
  孤儿院的孩子很少是真的父母双失,无亲无故,他们中的大部分都是被自己的父母遗弃,因为某些不一而足的原因,每一个的人心中都被划下了一道无法掩藏的伤,早熟又敏感。庄舟是真正的孤儿,某种意义上这竟然能算得上一个优点了。他见过看上去明明那么纯真的孩子却会做出你想象不出的残忍,他比谁都了解一点点的恶意,就足以蔓延并吞没一个人的所有生活。没有人是恶人,但人性却是恶的。庄舟自然也有着他的恶与自私,他对大多的事都淡漠不理,而很多时候事情并不是你做的甚至并不是你想的,你只是站在边上看着,甚至没说一句话,却还是会有人受到伤害,才知道冷漠也是能推人入地狱的残忍之手。
  梦中明明没有一个人,甚至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他已经认命将自己当作慕博衍了,为什么还是会那么压抑那么的不安。是在提醒他?还是在给他警示?梦中惊醒,再睁眼,房中还是暗的,京生断断续续的呼噜声还响在耳畔,好像稍微给了他一些安心的底气。
  他在想,为什么小时候会那般冷漠,他不明白,明明自己不是那般冷心的人,明明自己不是那么无动于衷的看客,可是为什么,那个时候就是伸不出这只手呢?夜色中看着那双手,那么小那么瘦,胳膊跟小棍子似的,记起跟京生说的那句“有我呢”,想起景云说的“我还在,你也还在”。他突然就想明白了,慕博衍跟庄舟是不一样的,就算都是失母丧父的孤儿,庄舟一直都是一个人,至少慕博衍身边有人真心待他好,慕博衍也有要顾着的人,到底他是中兴王。庄舟已是前尘往事,如今他要重活一遭,是时候该告别了。
  慕凌恒的身后事结束已经有些日子,王府大大小小的事儿一堆,都要京生操持打理。自从当了这管家,京生的脸好像就换了个样长,那两眉毛动不动就叉一起,圆睁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不是手上忙着算盘珠子就是脑子里打着算盘。一开始多少有些磕碰,难免也会捅些篓子,弄得这少年焦头烂额,食不好寝不安,眼睛周边浮着两个深重吓人的黑眼圈,一副要死不死的死人相。
  慕博衍倒是不在意,京生毕竟年轻,事情办砸了,损些钱财,他不在意,王府财大气粗,那些身外之物他更不在意,随着他去。慢慢的上手了,却也是把好手,前期损失也就当是培训费了。不多久,田庄铺子,仆从婢子,钱进钱出,上下打点,礼尚往来,都挺像样的,家里家外也都好好的,他这个王爷自然更是好好的,每天看看书,写写字,没事耍套拳舞会剑,按他自己的话说,这身子太弱,练点花架子也是好的,可能哪天就能来个英雄救美呢。京生心下翻着白眼,这主子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不过这英雄救美的梦倒是做的挺美,不管怎么着吧,练练身体也是好的。王爷一练功,丫鬟小厮就开忙,铺垫子搬椅子,一见停就上前用锦帕擦去那本就没出来几滴的汗,边上还备着汤汤水水,茶点糕粮……怎么说呢,这照顾的实在是有够周到。
  说了要在府中读书,倒还真是见慕博衍三天两头就窝在书房,不是练字就是拿着书,可京生去换茶水时看一眼,不是那墨都被自家主子磨的比鼻涕还黏了,主子还在磨,眼睛却是散着光,心思早就不知飞哪去了。要么就是捧着一本书大半个时辰不翻页,好几次京生见王爷手中的本子是倒着拿的。聘的西席先生倒是乐得清闲,毕竟人是王爷,能怎么办,顺着呗。京生想着这也太费了,这先生在府里啥事不干整天晃晃悠悠的,还要派个小厮跟边上伺候,好吃好喝照料着,末了还要给月俸,王爷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呀,得想个着给遣了。
  京生好是好,但当了家之后对银钱方面看重太多,加着老王爷不在,小王爷肩膀过于稚嫩,偌大王府需要打点的地方太多,总担心赚的少花的多,难免就钻了钱眼,满目孔方兄。而王爷的大手大脚败家样就更让他看不得了。
  那日慕博衍照例在书房待着,捧着一本书也不知道是发了多久的呆,京生在边上细细数着最近的府中的详细,事无巨细,一一道来,从府中一天的开销多少到门外那包子摊包子都涨价了,一文钱才够买两包子这种,然后又说起教书先生的月俸多少多少……慕博衍觉着,京生好似生生就成了大人,有时听着他的盘算,心里笑着骂他一声小气鬼,却也是细细听着他的话,听着他在那哭穷,好似王府养不起闲人一般,撑起中兴王府这座巨大的门面的确也是辛苦他了,卷起手中的本子,轻轻的敲下他的胳膊,笑意盈盈:“京生啊,咱府里这么困难呀,行吧,这么着吧,你呀就多累点,手下的丫头婆子小厮家丁什么的看着能遣就遣该散就散,咱俩就凑合着好好过。”手中的书扔进京生的怀里,宽大的袖子扬起来,一片暗淡的蓝遮住京生的眼,又听他说:“京生,你说要是来了免费的先生,多好呀。你也莫要太过为难了,实在不行就遣了先生,大不了本王不念这劳什子的破书了,反正纨绔也无需多么博古通今文才斐然的,认几个字能偶尔冒几句酸诗也就成了。本王觉着以本王现下的学识应该也够格了。”
  抱住那本书,京生看着少年一身月白色长袍,没骨头似的斜躺在竹塌上,眉目弯弯笑眼盈人,还吊着一条腿在那有一下没一下的晃动,腹诽着王爷您那先生请来就是摆着看的,书是自己有一页没一页的翻,字呢想着就自己画上几笔,唉……突然就没了话,苦着一张脸:“王爷说笑了,奴才这就去再合算合算,多养个闲人估摸着勉强还是可以的。”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过的比别家大小姐还要规矩上几分,前辈子太过懂事,只身一人要为自己考虑好方方面面,习惯了为周遭的一切多想,为了生活劳心费力,死命读书,死命工作,虽然后来钱有了,挺阔绰的,日子看着也是光鲜,却好像什么都没享受过,白天还是那么忙,晚上却是睡不好,只是那么的累着。顶着孩童躯体的慕博衍自认已非少年,没什么少年心气,不想像先前那般在人堆里跟他们费神费力,如今饿了吃,渴了喝,困了睡,无趣了自己找乐,好好的养着自己,可以犯犯懒,人模狗样理直气壮的过着悠闲发霉混吃等死的日子。慕博衍习惯的不得了,反正这会至少表面上年岁还小,出门也没啥趣味,王府里要啥有啥,多好。
  当了那么久的大家闺秀,等慕博衍真正意义上出门见人,又过去了小半年,如果可以,慕博衍还是不想出门,原先在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穿衣随意发型随意,结果中饭刚吃没多久,婢子便开始收拾他了。里里外外套了好几层衣服,人倒是显得大了一圈,看着有肉一些了。眼睛耷拉着,看着这锦袍华服,头一歪看向边上的京生:“京生啊,能不能不去啊?”
  京生回道:“这可不成,宫里办中秋宴,皇上特意宣旨让王爷您进宫的。”手上前,特意帮他拉了拉衣襟,整了一下腰带,上弄下弄,看着齐齐整整才满意的放下手。
  “就说我病了。”慕博衍有气无力的做着最后挣扎。
  “哎哟,我的王爷呀,您就别闹了。太子殿下特意还差人来接,轿子在府门前都等老久了,咱就快出门吧。”说完就推着他往外去。
  慕博衍认命的上了轿子,眼睛半开半睁,随着轿子悠悠的飘进了宫。
  京师的中心位置是皇城所在,宫殿连着宫殿,金碧辉煌带着富丽堂皇,那么多楼宇不尽相同却又看起来大同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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