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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恨刀-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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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在半空无处借力,眼见一二十支箭射来,要躲却来不及。万向天闪念间道:“竟要死在无名小辈手中!不,临死也要拉他个垫背的!”他想到清欢,一代掌门的气魄岂可输给后辈?提起一口恶气,将飞燕刀冲吴应简当面刺去。眨眼间,胸前后背已中了七八箭。
  吴应简面色一变,正待躲开,眼前一道亮光炸开,竟是火弹。
  紧接着又是七八枚,在包围墓园的黑衣人中接二连三轰然爆炸,一时间烟火四起,浓雾滚滚,谁也瞧不见谁,只听阿笙道:“趁现在杀出去!”
  园中众人回过神来,都高声喧嚷着挥动兵刃,向墙壁上飞身冲去。原来阿笙要清宁自庄敬亭怀中将火弹全数搜出,一待吴应简视线受阻,便趁机袭向众人。烟火甫一散开,阿笙猛将传志与秦筝推入墓穴,急道:“不知那蜡丸如何,快掩住口鼻。”
  秦筝一愣,他已急急抱过碎石堆在门前。他叮嘱清宁时,秦筝还当他想到了脱身的办法,哪料到还有此计,哭喊道:“你怎么办?”
  “你不必管。”付九、庄敬亭尸身正在手边,阿笙亦信手推来,见她一张泫然欲泣的面容,心头一软,柔声道:“去后一间墓室,等哥哥来接你。”登时将墓门堵得严严实实。
  他双腕血流不止,两手不能动弹,倚在地上不住喘息。传志吃了他曾喂给岑青的药,能撑得三日。浓烟渐渐散去,四肢胸腹都了无知觉,那蜡丸终究给弄破了。阿笙淡淡一笑,心道:“王雅君为这一日恐怕筹谋已久,岂会给众人留有后路?想必他的目的,正是阻挠英雄盟会,除掉各方帮派豪杰;再夺了藏宝图献给朝廷,一箭双雕,坐享渔利。是以他才有如此多的兵器人马,武林中人一群乌合之众,大难临头各自为营,绝非朝廷军队的敌手。”
  那又如何?阿笙靠在身后的石块上,轻声道:“输得不惨。”
  过了今日,姓王的想也不会为难传志。筝儿定会救他性命,到他醒来时,便是另一番天地吧?
  有风自墓园穿堂而过,最后的烟雾散去了。在场一百余人,个个是江湖豪客,此时却七倒八歪瘫倒在地,围墙上的弓箭手虽有死伤,并不惨重。吴应简与常不逊并肩立在高处,储忠义踩在南宫碧腕上,笑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不到,你也有今日吧?”
  南宫碧冷笑,她后背是一道鲜血淋漓的刀疤,深可见骨。她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眸中狠厉却丝毫未减,怒道:“就凭你……”
  储忠义大怒,一脚踩她伤口,嚷道:“给我叫!大声哭!叫一声爷爷绕我,你爷爷便放了你!”
  南宫碧牙关紧咬,苍白脸颊贴在尘土中,望见身前不远处的地上,是一把带血的剑。她瞳孔骤缩,忽拼命仰头,似要去看吴应简,只抬得一寸,便力竭倒地,昏死过去。
  储忠义仰天大笑,在她背上狠狠跺了几脚,尖声道:“还有谁要比!还有谁要比!”
  众人皆面露愤懑,苦于无法开口,一时鸦雀无声。
  储忠义在群豪之间缓缓走动几步,见罗成、周审川、陆荣等人都端正坐着,哈哈大笑,抬脚要将他们踹倒,听得吴应简道:“现在不是逞能的时候。”
  储忠义瞪他一眼,乖乖住手,清清喉咙道:“诸位中的毒,是我储某人绝世无双的□□,一不能用内功来逼,二不可剜肉削骨来治,一旦吸入口鼻,顷刻便至五脏肺腑,全身麻痹,先是四肢、胸腹,而后是血液、内脏、眼球,一日之后,呼吸不得,窒息而死。这种□□,天下间只有你爷爷我可以解。”
  他环视一番,瞥见阿柔,看她生得瘦弱秀丽,不似习武之人,自怀中摸出一枚药丸,放入她口中,挑起她下巴道:“你叫什么名字?倒生得俊俏。”指尖在她面上摩挲两轮,道:“哪门哪派的姑娘?若你就此认输,拜我家主人为武林盟主,我就饶你不死。”
  大庭广众之下受他侮辱,阿柔怒急攻心,一掌挥来,啐道:“要杀变杀!”这一声沙哑无力,在场旁人也都听得一清二楚。储忠义闪身躲过,在她鼻前晃晃袖子,阿柔双目一翻,昏了过去。
  “诸位可他奶奶的瞧见了,中毒不深,吃了这解药,立刻便生龙活虎,还有气力打人哩!”储忠义扬声道,“但若过了一两个时辰,便是有你爷爷的解药,也他奶奶的无力回天,轻则一辈子做个残废,重则嘛,几日之内五脏衰竭而死。储某人一代毒王,绝不说半句假话。一柱香的时间,诸位想想清楚。”方家坟前的香还未燃尽,他取了一支,端端正正插在炉中,朝坟冢拜了两拜,笑道:“多谢落梅庄主款待。方老头你他奶奶的地下有知,保佑咱们天下英豪明事理,识时务,别白白丢了性命!”说罢仰天大笑。
  待他笑声渐息,吴应简方开口道:“诸位的徒子徒孙,也都在我们手中。周盟主,你闪念之间,是南方盟近千人的性命,还请三思。”
  周审川勃然变色,储忠义一拍脑壳,笑道:“还是老吴你他奶奶的想得多,我把这事给忘了。也不怪爷爷我,咱们给落梅庄的井水下毒,是几天前的事情了?”
  “五天。”
  “这是另一味□□,无色无味,服之不觉,过了十天半月,中毒之人就会七窍流血而死。来参加这英雄盟会的,可有一两千人吧?”
  “是。”吴应简说罢,提起一只麻袋抛至墓园,一落地,袋中滚出几颗人头,皆双目爆出,皮肤肿胀,正如储忠义所言,七窍流血,死相极为可怖。
  人头滚至淮南派一弟子面前,吓得他当即屁滚尿流,喉中呜咽作响,慌忙竭尽全力拍打地面。储忠义上前道:“你有话要说?”
  那人“啊啊”两声,储忠义喂他一粒解药,听他嚎啕叫道:“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我……”
  储忠义怒道:“去他奶奶的浪费老子一颗解药,说!你服不服输!”
  那弟子朝他跪下,以头抢地,额上血流不止。这人是薛雷的结义兄弟,薛雷见他如此惨状,目眦尽裂,又发泄不得,一张脸涨得通红。薛风叹息一声,拍拍地面。储忠义恼道:“这□□性子太烈,一个个这样讲话,啥时候是个头。要老子说,全杀了吧。”
  薛风吃了解药,坐正身子,换了几度呼吸,朗声道:“在下淮南派薛风,在场的有我淮南派弟子薛雷等七人,庄中另有一百一十八弟兄。现在各门各派的掌门人都在此,为我做个见证。我淮南派建派七十余年,门中皆是英雄好汉,薛风能与兄弟们同门一场,不胜荣幸!今日我淮南派就此解散,兄弟们各奔前程,愿在此与薛某一同赴死的,咱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家中还有爹娘妻女,愿忍辱负重求生的,薛某也绝无怨言,淮南派诸弟子不许说半句是非!”他越说越是激越,末了双掌相叠,在天灵盖上重重一击,登时毙命。薛雷听到一半便知他意图,只能强忍眼泪,恶狠狠盯着储忠义。
  众人骇然,那淮南派弟子哀嚎一声,伏地痛哭。储忠义冷笑两声,问道:“你要求饶吗?”
  他蜷在地上缩成一团,抽泣许久方轻声道:“是,是。”
  储忠义逼问道:“是什么?”
  那人抬起一张脸,面上血迹、泪痕、鼻涕和污泥纵横,他颤抖道:“我、我不是淮南派弟子,我是个贪生怕死之徒,我投降……我投降,我追随你家主人,求你给我解药,求你救我帮中弟兄,我投降,我……”他泣不成声,悲鸣之音久久未停。
  储忠义大笑,吩咐来人将他拖出去好生伺候。随即又有人招架不住,一一拍地求饶。一旦有人先开口,其他人便舍了羞耻顽抗之心,认输的帮主、弟子越来越多。不多时便有三四十人被拖出墓园。袁昭玉也在其中——他铁手帮来了一二百人,不少人拖家带口,不得已而为之。
  一炷香燃尽,储忠义大笑两声,拱手道:“在座都是硬骨头的汉子,老子佩服!那些个软脚虾,一点点小事就吓得不成样子,这辈子都成不了气候,给我主人打洗脚水都不配!”他一挥手,吴应简向园中扔了一枚蜡丸,储忠义将它踩碎,药粉被风吹散,阿笙吸入口中,只觉沁人心脾,通体舒畅。
  过得片刻,手脚不得动弹,呼吸已恢复如常,能张口说话了。
  薛雷当先喝道:“你他奶奶的打什么算盘!老子他妈的稀罕你佩服!有本事跟你爷爷单挑!让你个孙子知道老子——”他话未说完,便被吴应简一箭穿喉。薛雷纹丝未动,身子仍挺得笔直,一双通红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薛家兄弟先后惨死,周审川悲痛欲绝,对吴应简道:“你们……你们……你这样的高手,为何要做如此下流无耻之事!”
  吴应简道:“胜王败寇,周盟主节哀。”
  储忠义嘻嘻一笑,到罗成身边,将藏宝图从他怀中摸出。罗成冷道:“果然如此。”
  周审川道:“你们图谋藏宝图,抢了图便是,何必杀人!”
  储忠义将图交给吴应简,与常不逊三人一齐打开,确认无误后,方道:“这正是主人的仁慈之处。”他再扫一眼众人,忽嗤笑道:“敢问你们这些人,哪一个没想过将这天下至宝自己私藏呢?”
  陆荣怒道:“那本是方家少爷的东西,我们岂会染指?你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储忠义捧腹大笑。他三人中,吴应简言语寡少,常不逊满口胡言乱语,只好要他这个直肠子、暴脾气来演上一出,他今日所说所做,皆是孙伯良手把手教的,连旁人如何说,他如何应对,都来回背了三遍。到此时笑得眼泪鼻涕直流,背好的话通通忘至九霄云外,半晌张不开口。常不逊“哎呦”一声,早知如此,上前道:“陆掌门是大好人,要将藏宝图物归原主,自己只要那武林盟主的位子。小生五体投地,佩服佩服。”他干脆坐在围墙上,一手支颊,打了个哈欠,晃悠着两条腿道:“王公子的高风亮节,陆掌门却比不上。”
  他不愿喊王雅君“主人”,储忠义大为不满,暗中瞪他。常不逊笑道:“王公子说了,他要当这武林盟主,要那藏宝图,而且呢,他要将那份天下至宝,分给他盟中的弟兄,大家见者有份。”
  话音一落,罗成便道:“口说无凭,老子凭什么信你?”
  常不逊吐吐舌头,笑道:“你是小传志的拜把子大哥,小生还当你不会抢他东西。”
  “我的好弟弟视金钱如粪土,绝不会与哥哥争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老罗当不了这武林盟主,总要分一杯羹,不能白来江南一趟。”
  “你的气节也不要咯?”
  罗成大笑:“老罗一人双刀,无门无派,浪迹江湖,气节哪有金子实在。”
  常不逊点头称是,道:“王公子说,贪生怕死之人不可相交,赏他们一条性命便罢。此时还直直坐在这儿的,才是可以同生共死的兄弟。不得已出此下策,是为了找出这样的兄弟,多有冒犯。公子事后会上门赔罪,赤手空拳,不带一兵一卒,独自前往,以示诚意——至于罗大侠信不信,那是你的事。”
  罗成笑道:“难道在场诸位,都是他的兄弟?”
  常不逊道:“嘿嘿,公子对兄弟宽厚仁慈,对旁人可不是咯。”他说完推推储忠义,要他接着讲。储忠义巴不得如此,嚷道:“是兄弟的,咱们好生相待;不是兄弟的,除恶务尽,杀他奶奶的!”常不逊失笑,轻哼一声。
  陆荣怒道:“如今状况,由得我们信不信?”
  储忠义道:“由得由得,陆掌门信是不信?”
  陆荣扭过头去,不肯看他一眼。
  罗成长叹一声,无奈道:“罢了罢了,老罗的骨头比不过陆掌门,我也不愿死。”

  ☆、假金方用真金镀

  “好!”储忠义拍手道,“识时务者为俊杰,罗大侠真他奶奶的俊杰!”将解药交与罗成,见他吞下后道:“还有一事不曾同罗大侠讲。这里掺了另一味药,是老储我平生最得意之作,名为‘开天辟地不动声色断命丸’,一日两粒,按时按量服了,不仅无毒无害,还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若哪日忘了吃,恐怕就不太舒服。”
  罗成笑道:“这药我知道,我义弟每日都吃。”众人心中奇道:那“主人”还认得传志?究竟是何来头?果真没有便宜的事,便是乖乖投降,也还要任他摆布。
  “那么,罗大侠该晓得断了药的下场。你放心,事成之后,定将解药双手奉上。”储忠义扫视一周,寻不到传志踪迹,走至阿笙面前,居高临下问道:“将才顾不得看他,呆小子去哪里了?怕是毒性发作,五脏六腑都在受焦灼之痛吧?嘿嘿嘿,要老子说,主人一早就该杀了他。”
  阿笙垂着眼睛若有所思,充耳不闻。
  “他中了老子的毒,想也没力气折腾。倒是你,”储忠义喃喃道,“你可要认我主人做武林盟主?”
  阿笙与王雅君有言在先,夺得藏宝图,便解了秦筝与传志的毒。连日来事多有变,王雅君过河拆桥,先断了传志的药。所谓约定自然也做不得数了。阿笙冷笑,知他们不可信任,不必多费口舌,一心只想着无关紧要的事:我答应付九,传志报仇后便了结性命,竟一语成谶。
  他始终缄口不言,储忠义恼羞成怒,想起一路同行时阿笙多有挑衅,言辞傲慢,更是火冒三丈,双手左右开弓,连打了他十来个巴掌,还想再打,吴应简冷道:“莫忘了正事。”
  此番行动,孙伯良再三叮嘱他莫冲动行事,坏了主人大计,储忠义依言住手,愤愤然起身道:“藏宝图已是我主人囊中之物,诸位可清楚了?现在你们面前是两条路,一条生路,同罗大侠这般加入我主人麾下,大家共享荣华富贵;另一条是死路,在这墓园中坐上一日,乖乖等死。诸位可莫选错了。”
  罗成□□已解,起身打了两个哈欠,道:“现今罗某是王公子的人,又身中剧毒,有一事要拜托储兄。”他指指园中一角,白思思偎在张三不身上,庄敬亭一死,她便似置身事外,不曾再说半个字。“我要将那丫头带走。”
  “带她做什么?”储忠义不知白思思身份,将她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我晓得了,她是那个与你比武衣服湿透的姑娘。罗大侠倒懂得怜香惜玉。”
  罗成笑道:“她武功之高,你不曾瞧见么?将才教传志的几招,乃是武林中失传已久的绝学。她若死了,只怕再见不到那妙之又妙的掌法。咱们主人不想瞧瞧么?”储忠义沉吟不决,罗成又道:“若得主人亲口答应,储兄做不得主,那便罢了。”
  储忠义勃然变色,将解药朝他信手一扔:“怎就做不得主?带走带走,她往后是你的人了!”
  罗成道声多谢,抱起白思思款步退至一边,白思思失魂落魄,由他去了。待在墙边站定,忽听林白鹤低声唤道:“罗大侠!”
  罗成笑道:“怎的,林掌门也想选生路?”
  林白鹤左右一瞧,示意他坐低些,道:“你解了毒,不该趁机干掉那射箭的?旁人都可杀得,只留这用毒的半条性命便是。”
  罗成失笑,连连摇头:“你没瞧见,老罗我同周盟主、陆掌门都在他们手下吃了亏,你还要我一人救了咱们大伙吗?”
  “这是侠义之道!大丈夫宁折不弯,罗大侠怎愿做小人?”林白鹤贴在罗成耳后,双眼牢牢盯着储忠义,恨不得将每个字都吞肚里去,生怕被他听去。
  罗成道:“非也非也,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实不相瞒,我巴不得诸位都做大英雄,老罗我一个孤零零的小人,跟王公子共享那天下至宝哩!”他嗓门不小,周围几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万向天冷哼一声,咒骂道:“卑鄙小人。”他身中数箭,好在都避开要害,不曾伤及性命。
  林白鹤沉吟半晌,又问:“罗大侠中了他的毒,不怕一辈子受制于人?万一事成之后,拿不到解药可怎么办?这人信得过?”
  罗成忽“嘘”了一声,学他模样左顾右盼一番,附耳道:“信他是傻子。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来日方长,谁制谁还说不准。”
  林白鹤双眸一亮,恨不得立马跳起来,高声道:“我千湖派也他奶奶的认栽,你小子快拿解药来!”待毒性一退,大大方方拍屁股站起,对周围众人拱手道:“诸位莫瞧不上在下,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暂且苟全性命,他日定替咱们报今日大仇,诸位九泉之下也可安心。”
  一人嚷道:“给咱们报仇是假,舍不得一家子妻妾娈童是真!”群豪哄堂大笑,林白鹤抽抽鼻子,也不反驳,缩在罗成身后,掰指头算:蜡丸里的毒粉时间久了无药可解,可别错了时辰。
  过不多时,又有十来人求药,储忠义乐不可支,林白鹤也喜上眉梢,只愿大家伙都“留得青山在”才好。众人平日都是有头有脸的武林豪杰,如今轻而易举被瓮中捉鳖,苟全性命,实在丢人现眼,只想早些离开墓园,不想储忠义另有打算,要他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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