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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即便他能找到珏儿，珏儿也决认不出他，而且就算珏儿愿意与他相认，他却有脸与他相认么？唯一剩下的路，便是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窝囊的自尽。
　　这便是北辰瑾所盼望的，比直接杀死他更令他难受一万倍。
　　至于……那个传说中鲛人珠、观音泪什么的传说，实在难以令人相信；况且仅仅只是一个传说，一个鲛人珠的单价都足以开到天价，除非……除非他变卖家产，可是，爹娘兄弟姐妹的魂灵还没有走远，他便做出这等事情，实在是……
　　这般胡乱地想着什么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更大的sao动声，太尉府的门被强力推开，大批官兵涌了进来，他们先装模作样地先质问一番：“是谁擅闯禁地？”
　　然后又装作才发现顾海晏似的，高声地骂骂咧咧起来：“哪里来的丑八怪？不知道这里被封了么？！这里是你能待的地方？！还不快滚！”
　　高壮的官兵一双铁钳直接抓住他将他拎起来，粗暴地直接推到外面。
　　顾海晏一个趔趄，又跌了一跤，伴随着官兵的冷笑，围观人等发出一阵呼声。他却还算镇定地掸了掸衣摆，自己站起来，始终低着头，不与他们争辩什么，毫无留恋地抬脚离开这里。他不顾一路始终对他带着怪异眼神的百姓，一直出了紫禁城。
　　黑风林。
　　他在林中兜兜转转，看上了一颗高大的树木，这棵树木有横着的看起来很结实的枝杈，他从自己的衣摆上撕下了一条，绑在了枝杈上面，又捡了很多石头垫在脚底，他拽了拽布条放在脖颈下，然后一脚踢开石头。
　　然而——
　　布条骤然撕裂，他直接摔了下来，头部撞在石头上，昏迷了过去。
　　昏迷的他，悄然之间，唇角始终带着浅浅的笑容。
　　天宝元年，季春。玄武国，紫禁城。
　　出了“那件事”之后，紫禁城尚算平静了一段时间。几月前，楚宰相楚安为保小儿子平安，不得不连夜把儿子流放出城，希望在边陲的不毛之地能避一避风头。故而，过了几个月，九皇子的伴读之事不得不再次提上日程，亟待解决。
　　楚家小儿子楚星澜正是九皇子的前伴读，为因铸下大错，被其父连夜流放。顾太尉有意让儿子竞争一下九皇子的伴读之位，九皇子实在圣眷正宠，成为他的伴读只有好处，不仅能在圣上面前多露脸，还能顺便与九皇子搞好关系，对将来的官道之途的助益便不需再多说了。这些个儿女中，也只有七子顾海晏最令他得意，他也最希望在这件事情上推他一把，只是，七子的态度实在让他琢磨不透。他知道七子的性格多少有点不热衷于与这些权贵结交，尤其不喜那些娇贵蛮横的世家子弟，在还没见过九皇子的时候，对于九皇子的态度，表现得一直不冷不热。
　　“道理已经跟你讲明白了！”顾太尉吹胡子瞪眼地道，“多少世家子弟争得头破血流也要做这伴读，你真的不去？”
　　顾七并没有搭理他爹。
　　顾廉烦躁地在房中走来走去，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你若不去，爹就不同意你和河清那孩子的亲事！”
　　小七一向与楚家那位小姐亲厚，两人之间也时常有走动。
　　顾七一皱眉：“儿子和她没什么，当初也是你们乱指腹为婚；我们只是交流文理书经，她比一般的男子还要通透聪颖。”
　　顾廉对他挤眉弄眼：“你都这样夸她了，还说没什么？”
　　顾七无奈扶额：“爹，你在想什么？儿子对河清，真的没有男女之情。”
　　“爹可不信男女之间有什么纯洁的关系，”顾太尉捋了捋胡须，得意地一挺胸，“毕竟当年爹和你娘就是……”
　　“咳咳！”
　　身后突然传来了警告性的咳嗽声，顾太尉心神一震，连忙转身看见夫人不满地瞪着他，他只好换上带着讨好的温柔笑容：“夫人，你看看咱儿子，不听他爹的肺腑之言！这小子往日就听你的话，你劝劝他……”
　　顾夫人莲步轻移，在儿子面前蹲下，仰脸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她轻柔地抚着儿子的脸颊，温声道：“晏儿，你和清儿是不是好朋友，我们和楚家是不是世交？”
　　顾七垂头看他的娘亲：“是。”
　　“那你说我们应不应该帮他们？”顾夫人温柔地引导他，“现在圣上还没决定如何处置星澜那孩子，但你知道星澜对楚叔父是多么重要，如果你成了九殿下的伴读，你在他耳边说道两句，九殿下再在圣上耳边说两句，也许，星澜就能逃过一劫了，甚至还可以返还京城。毕竟，九殿下心善，他的前伴读虽然犯下大错，但他一定不会不管的，九殿下是什么人，你接触一下不就知道了？你……不必害怕和人接触，只认识娘亲、爹爹、哥哥姐姐们和河清，是不行的。”
　　顾七垂眸，睫毛轻轻颤了颤：“……好。”
　　顾夫人柔柔地笑了，目光中是对儿子的骄傲。
　　顾七也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顾海晏：你快放了我，不然珏儿不会喜欢你的！
　　北辰瑾：你丑～
　　顾海晏：你这样的被嫉妒吞噬得面目全非、狰狞丑恶的魔鬼，珏儿一定不会喜欢你！
　　北辰瑾：你丑～
　　顾海晏：魔鬼，快放了我！
　　北辰瑾：你丑丑丑～
　　顾海晏：卒


第104章　
　　于是，顾家七少第一次与北辰小九的见面也是在这美好的季春时节。那一年，顾家七少年方九岁，北辰小九年方六岁。在所有竞争的伴读少年中，北辰小九对年纪尚小却已经气质上佳、清雅俊逸的顾七“一见钟情”，拽着他衣袖的下摆甜甜地叫七哥哥。
　　没错，我们九皇子也喜欢长得好看、长得顺眼的生物。
　　这就叫同样在场的真正七哥哥——七皇子吃醋了，他瞪了一眼温润如玉的顾七，不满地将北辰小九拽回自己怀里：“小九！你叫他七哥哥，那我呢？”
　　九皇子上上下下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无辜地眨了眨眼：“七皇兄。”
　　七皇子立即就被他清澈无辜的小眼神儿萌化了，喜笑颜开地应了一声：“哎~~！乖小九，再多叫几声~”
　　就这样，顾七成为了九皇子殿下的伴读，此时是他“新官上任”的第一天，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腰间垂下的玉佩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他远望着九皇子睡眼惺忪地被当今圣上抱在怀里，送到马车上时还是忍不住趴在他的肩上打了一个可爱的呵欠，像只迷迷糊糊的小猫，困得连眼睛也睁不开。
　　顾七唇边不经意泛起了一丝笑意，双手轻轻地搭在北辰小九的后背上，让他可以在上学路上多补一会儿眠、睡得更舒服一点儿。
　　岳麓书院。
　　九皇子因病修养的期间，书院换了一位夫子，这位夫子以严厉闻名，他坚信的理念是严师出高徒，他门下也的确出了很多有名的学子。
　　此时，他看着在课堂上低头磕头的九皇子，顿时心中不满，他讲的课有那么枯燥无味吗？他拿着戒尺在九皇子面前敲了敲，道：“九殿下，为师昨天方讲了《劝学》，布置了背诵全篇的任务，为师现在要检查你们作业的完成情况，你背背看呀？”
　　小孩儿闻言迷迷瞪瞪地仰起头，用无辜而迷茫的眼神看着他。白嫩嫩的小孩儿实在太可爱，夫子咳了一声，“就算只有一小段……也可以。”
　　他……差点就要收回自己的话了。
　　九皇子只好站起来，努力地回忆昨天的内容，可惜……他好像还是在埋头大睡，不过，那时候前面的学子身躯高大到足以挡住他。
　　他可怜兮兮地说：“老师，我、我……背不出来。”
　　夫子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戒尺在手中转了几圈，老头儿也的确舍不得动手打这孩子，于是他敲了敲旁边的桌子，道：“七公子，这篇《劝学》想必你也是学过的，如果你背下来，那么就请九殿下去墙角罚站；如果你背不下来，就请你们二位一起去墙角罚站！”
　　谁不知道顾家七少，那位顾太尉最骄傲和最满意的儿子？因为他天资聪颖，三岁能文、四岁成诗、五岁作赋、六岁（代父）上表、七岁解谜，当真称得上是神童！世人皆传顾家七公子是天上文曲星下界，下下届文状元肯定要落在太尉家咯。
　　所以，夫子的目的简直是……昭然若揭。
　　九皇子兴致不高地皱了皱小鼻子，小小地嘁了一声。
　　顾七淡定地在万众瞩目中站起来，他还顺便捋了捋衣襟上的皱褶，眉头也不带皱一下，淡淡道：“抱歉，夫子，我不会。”
　　九皇子重焕开心颜，笑得露出了小虎牙。
　　夫子无奈，戒尺向墙角一指：“喏，那里是你们的归宿。”
　　这件事很快传到了当今圣上北辰吟的耳朵里，他批改奏折的手指一顿，旁边侍候的大太监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询问道：“圣上，您有何吩咐？”
　　“通知吏部尚书，书院的夫子换一下。”
　　大太监得了圣旨，连忙鞠了一躬，撤了一步准备移身吏部。
　　“等等……”北辰吟重新落笔，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让他在紫禁城混不下去。”
　　“奴才遵命！”
　　翌日，九皇子再去岳麓书院的时候，发现今日的夫子已经换人了，新夫子的态度和蔼可亲、笑容可掬，对他简直像是对待一位在世的小活祖宗了，他却心中疑惑，勉强捱到了中午。
　　“父皇，我今天的老师为什么换了？”
　　玄武皇笑答：“昨天的不是给你难堪了？”
　　“……并不，”九皇子摇了摇头，“我却觉得昨天的夫子态度才像个老师，今天的是在供祖宗。是不是父皇你暗中操作，欺压人家老人家了？”
　　玄武皇一时没回答出来。
　　“讨厌的父皇！”九皇子从玄武皇的怀抱中奋力挣脱出来，“我今天不要和你睡了！我最讨厌你这样做了！”
　　玄武皇的面色一变！
　　“我们走，七哥哥！”他一路小跑着到了顾七面前，怯生生地拽了他的袖子，“我和父皇闹别扭了，你不介意我去你家住一晚罢？”
　　顾七怔愣，他看完了全程。
　　如同微风拂过琴弦，如同落花飘在水上，心弦的湖，也在悄然之间浮动，掀起了微小的涟漪。
　　他的手轻轻地在九殿下柔软的头顶摸了摸，然后牵住了他软嫩的小手：“你做的很对，九殿下，七哥哥为你感到骄傲。”
　　九殿下……并不是他以为的娇贵蛮横的世家子弟，娘亲说的对，九皇子是什么人，还是需要他亲自接触才能知晓。
　　第三日，当那位严格的夫子重新回来时，九皇子又开心得露出了小虎牙；当夫子再次让他站墙角时，他甚至笑得更开心了。
　　一双笑眸如同两道弯弯的月牙儿，折射出琉璃般梦幻的色彩。
　　顾七情不自禁地向他走去，温柔地替他抚平头顶翘起的呆毛：“殿下，七哥哥陪你站。”
　　“谢谢七哥哥，你是个好人！（^o^）/~”
　　夫子看到这幕，嘴角抽了抽，他是不是无意间造就了一对“有情人”？？他们还越罚站越上瘾了？不罚站浑身不舒服？
　　九皇子与顾家七子的感情愈发亲厚，这可恼煞了其他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自知时候不到，隐忍蛰伏起来；另一个人为因揪不出顾七的错处，采取了明面上讨好以增加好感度的方式。
　　皇宫中种了不少桃树，此时正处季春，故而繁华缀满枝头，花香飘满亭台楼阁。微风吹来，桃花飞舞着纷纷掉落，似翻飞的粉蝶，又似的飘舞的雪花，美丽缠绵。
　　北辰吟为了赔罪，亲自在一棵枝丫粗壮的桃树上布置了一座秋千，放学了，顾七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玄武皇怀抱着小皇子并捂住他的眼，放到了精心布置的秋千上——
　　小孩儿终于对玄武皇展露了笑颜。不多时，北辰吟因为公事牵绊，不得不被叫走。顾七站在不远处，唇角的笑意如昙花一现。
　　调皮的风儿扬起他黑漆漆的发丝，热情的花瓣亲吻他红扑扑的脸蛋，九殿下肉乎乎的小手紧握着枝条，摇晃着短短的一双小腿儿，依旧玩得兴致勃勃。
　　那时，小孩儿笑得贼兮兮：“七哥哥，我们玩个游戏罢！”
　　顾七将不听话的发丝尽数拨到耳后：“什么？”
　　“我松手荡下来，你接住我。”小孩儿说着，在秋千荡到最高点的时候，竟然真的缓缓地松开了嫩生生的小肉手，小小的身子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
　　“不——！！”顾七的瞳孔一瞬收缩，心脏在胸腔中剧烈地鼓荡着，他踉踉跄跄地奔到前面，伸出双臂——
　　小孩儿重重地砸在怀抱里，震得他手臂发麻发痛，可是感受到前胸这个尚在呼吸的、温热的小身体，他激动得近乎是热泪盈眶。
　　“七哥哥，因为……”小孩儿趴在他肩上小声的嘟囔着，“……我相信你呀。”
　　因为，我相信你呀，顾七哥哥。
　　这句话在脑海中不断回荡，直到心湖的涟漪扩展到整片原本平静的湖泊，一时间，顾七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听见了胸腔中被放大无数倍的砰砰声；怀抱着这个小身体，他仿佛奢侈得拥有了全世界。
　　就在这时，他已经下了一个决定。
　　用我顾七的余生，来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
　　夫子：今天背《劝学》，背不会……（妈呀，他好可爱），咳，只背一段也可以。
　　小攻：我，我不会背。
　　夫子：（好为难，打戒尺很疼的呀，qaq；舍不得～）顾七，你来背。
　　顾七：（想和珏儿同甘共苦）夫子，我不会。
　　夫子：一起站墙角（严肃脸）
　　（心里：qaq，我只是想找个借口不罚你们，尔康手）。


第105章　
　　楚河清同顾海晏的年岁相仿，与北辰珏的邂逅却比他稍晚，但却也是紧追其后。那日，他奉命来宫中觐见皇后，当今皇后端后楚如素乃是相府宰相的亲妹妹，也就是他的亲姑姑，因为他是楚家的“女孩儿”，端后很信任他，经常召见他跟他说些体己话，前些日子他身子欠佳，才迁延很久没能入宫，这不，身子稍一有起色，皇后姑姑便迫不及待地请他入宫了。
　　之前，也许是缘分未到，他总也没见过那个小团子；这一次相遇，到底还要感谢皇后姑姑。
　　皇后有了懿旨要见侄女，楚宰相哪能不放人？于是，在同一个季春的一个风和日丽的晌午，楚河清在父母殷切的叮嘱下，带了两个忠心听话的随从，不急不缓地踏入了皇宫的领地。
　　与此同时，挥别了依依不舍的七哥哥，九皇子站在正阳殿外，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了一只灵巧翻飞的彩蝶，他倏地转身，被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他眨了眨眼，粉润的面颊上出现了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挥起了小胳膊小短腿，蹦蹦跳跳地就向蝶儿的方向扑去了。
　　飞舞的蝶儿啊，它是如此的灵巧轻盈，一会儿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游戏人间，一会儿落到花团锦簇的迎春上，完完全全地挑起了九殿下的兴趣，却让他根本逮不到，他气鼓鼓地盯着那只暂时歇口气儿、停留在虞美人枝叶上的蝴蝶，微微平心静气、气沉丹田之后，他倏地扑了过去。
　　不想，九皇子直接以一往无前的气势冲出了虞美人花丛，乳燕投林似的，投入了另一人的怀抱；伴随着两声“小姐！！”的惊呼，那人平地踉跄了一下，下意识地揽住奔来的小团子。
　　楚河清的头略有些发晕，他放开怀中热乎乎软绒绒的小团子，以拳抵住下唇低声咳了一声，垂眉温声道：“小公子，还是小心为好。”
　　年仅九岁的少年的身形骨骼还没有长开，九皇子趴在他怀里，仰头就能看见少女稍尖的下颌和略显苍白的唇瓣，再退开一步时，即便是未施粉黛，性格的内敛也挡不住容色的温婉与秀丽。
　　“小姐姐，”他唤了一声，“我请你看一样东西。”
　　“嗯？”楚河清的脚步顿了一下，看他慢慢地打开紧握的小拳头，一只蝴蝶出现在他粉嫩白皙的手掌中，扇了扇翅膀，围着他翩翩起舞。
　　“很好看。”睫毛轻颤，楚河清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等等！”看到心生好感的小姐姐莲步轻移，九皇子又叫了一声，他好奇地眨了眨眼，问道，“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此行要到哪里去，为甚么我之前没见过你？”
　　“我么？”他浅笑着牵住了小孩儿的手，“楚河清，姑姑懿旨，我入宫就是为了见她，从前是因为身子不太好，故而不常来往。小公子还有什么疑问吗？”
　　九皇子仰头，努力地卖弄文采：“是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的楚河清么。”
　　他并不介意这句诗句中少了个“河”，只轻轻点了点头。
　　“姑姑？”
　　“是我的皇后姑姑……”
　　小手手被握在小姐姐柔弱无骨的素手中，小皇子便更不愿意分开了，他想了想，于是撒了一个谎：“我叫北辰珏，我也要去面见母后。我们是一路的，不如同行？”
　　完完全全把还在正阳宫等他吃饭的父皇大人忘了个一干二净。
　　“嗯，”他应道，“原来是九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