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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醉亦歌亦山河-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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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心

  卜醒立即打哈哈道:“殿下莫要生气,城门之事'1'乃麾下一不懂事副将所为,我已将其怒杖五十,赶出军营。”
  司徒玄笑道:“你们将我的气量想的太小了些。此番非寻私仇。我只是想起了一件旧事,想找他当面问问。”
  刘主公和卜醒悄悄换了个眼色。刘主公急忙答道:“此人素来桀骜不驯、不循礼仪,唯恐冒犯了太子殿下。”
  司徒玄不与他们虚与委蛇,继续逼问:“此人在何处。”
  卜醒接着绕弯子:“此人惯称‘丑将军’,相貌粗鄙丑陋,难以堪看。”
  他将酒盅一笃,些许暴怒的酒珠喷溅出来,扑在案前的地面上。
  他想:谁敢如此侮辱我的常歌。谁敢阻我见我的常歌。
  他的心中瞬间充满了狂风疾雨,将出言不逊的卜醒千万遍折磨。
  再开口时,司徒玄陡然转了寒冰般的沉冷语气:“我只是同他说句话,你们如此百般推脱是为何?”
  殿上愕然,连满酒布菜的侍官都不敢上前。卜醒望着这位忽然转阴的太子殿下,心中琢磨着究竟是哪句惹着了他。
  刘主公和稀泥道:“见。太子想见,那还不是立即能见。醉灵,快,快传。”
  卜醒一脸为难:“他现在不在我府上。”
  司徒玄逼问:“他以前在你府上?”
  刘主公拱手道:“殿下有所不知。此人深受醉灵将军恩惠,一直寄住在大将军府。”
  司徒玄又看了一眼卜醒,将刚刚心中翻腾的折磨方法尽数划去。
  他端杯,笑道:“醉灵将军年轻有为,此盅贺您擢升之喜。”
  卜醒隔空回敬,心中只觉得这位大魏太子,闹得他全身都不舒服。
  ******
  常歌坐在天牢地面上削苹果,削完之后递予了祝政。祝政推脱,常歌将他一瞪,祝政这才默默接下。
  常歌又开始剥橘子。开始剥之前,还朝着吴御风丢了一个。
  这几日,常歌几乎日日都来天牢,一呆就是大半天。天牢里的狱卒也惯是使眼色的,见是建威大将军来了,不仅不做阻拦,还百般讨好地将吴御风、山河先生二人四周的囚徒尽数挪走,给建威大将军留个清静。
  常歌带来的布包里尽是水果点心吃的喝的,还带了一副六博棋,日日陪着祝政下几盘。只是常将军的棋艺似乎不是太好,就吴御风看着的这几日,竟是一次都没赢过。
  祝政淡然地翻着常歌给他带来的书籍,轻声说道:“你日日来我这里做什么。锦官城不比他处,敛着些。”
  常歌将手中的苹果高高地向空中抛去,又稳稳地接在手心,随手用衣襟一抹,啃了一口,说道:“将军前来严刑拷打战俘,不行么。”
  “行。”
  祝政答道:“请将军拷打,我定知无不言。”
  常歌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祝政笑着望了常歌一眼,不经意说:“将军最近颇爱红色。我明明记得,建平初遇之时,明明更爱玄色。”
  “先生总是关注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
  常歌啃着苹果,随口答道。他转而又问:“红色不好么?”
  祝政望着眼前的鲜衣常歌,几欲忘却了身后天牢冰凉的墙。狭小的窗漏下来的日光,恰巧打在常歌侧身上。他挽着袖子啃着苹果,就连左手小臂上的伤痕都显得动人。
  祝政望了一眼,常歌仿佛是团火,暖了冬日里的天。他想起了归心旧居锦盒中为他备着的红衣。
  祝政收了自己的神思和视线,低声说:
  “将军绚烂,穿红更好看。”
  常歌涨红了脸,不再说话。
  吴御风手中把着常歌丢来的橘子,橘子上点点的眼,就像老去的皮。他摩挲着这片粗糙的触感,又想起了建平城以前的那个传言。
  他想着,人长得美,真是好用。都是阶下囚,我怎么就没人来削苹果剥橘子陪下棋。
  ******
  益州。
  锦官城。卜大将军府。
  一辆马车停在了一个布帛店铺门口。
  这马车毫不起眼,通身玄色。一位青白色劲装青年骑马跟随。马车停稳之后,此人一跃而下,有一搭没一搭地挑拣着布料。
  店铺老板抬头仔细看了一眼,只觉得这位青年眉目清秀,倒像是姑娘模样。生意要紧,老板将心中的疑问咽了下去。
  马车的帘子轻轻掀开了一角,探出了半张秀美的脸。他的颊上有一颗泪痣,更添了些风流韵致。
  马车不知不觉已在此处停了许久,劲装青年挑了三批布料,尽数往马车后端放上了,仍又返了店中细细挑选。店铺老板见大生意上门,笑的合不拢嘴。
  司徒玄颇有耐心。就像是已张开猎网的猎人,匍匐在暗处,只等着无束的鸟儿,懵懂地跃进自己手心。
  日头终于自顶上稍稍斜了些许,申时一至,山里的凉气就尽数下来,锦官城中也带着些嗖嗖的凉。
  一匹黑鬃骏马疾驰而过,正巧停在府邸正门口。一位红衣青年翻身下马,身上尽是张扬和跃动,他仿佛一抹烈焰,破风而过,燃动了锦官城湿润寒凉的空气。
  是他!
  只是一个飞驰而来的侧影,司徒玄依旧一眼认出了这如同绚丽烈焰一般的身姿。
  常歌飞身下马,他的衣衫下摆泛起了好看的波澜。
  “建威大将军回了!”门童颇有些兴奋地报门,开心地接过了常歌手中的缰绳。
  一位个子高高手长脚长的白衣少年瞬间转了出来,看到了常歌便立即眉欢眼笑。司徒玄望着这颇有些神似祝政的身姿,心中涌起一阵厌恶。
  他拍了拍身边的泽兰,问道:“此人为谁?”
  泽兰今日一身黛紫锦缎深衣,领口滚着白色重工刺绣宽边。他面容清秀舒朗,一双含情目,望向何处都显得眼波流转、驰魂宕魄。
  泽兰从小窗看出去,瞥了一眼常歌身边之人,转了转手上的白玉扳指,说:“此人随侍常歌,几乎形影不离。军营里,我听别人唤他,祝如歌。”
  司徒玄一把放了车帘,问道:“叫什么?”
  泽兰只以为是司徒玄并未听清,又重复了一遍:“祝如歌。”
  司徒玄带着怒气扯下了手中的车辇帘,那柔软的布料在他手心揉做一团,毫无抵抗之力。他愤恨地看着手中这块黑色暗纹布料,这一小片玄色好似心头的重云,速速放大,将整个车辇都笼在了一片凝重气氛当中。
  他又想起了那场切磋,想起了相对鞠躬之时二人互望的眼,想起了与常歌漂亮而结实的小臂过招的,沉静翩然的广袖。
  祝政都死了!而且死了三年了!
  为何要起这个名字!为何要姓祝!
  为何你情愿找个同他容姿身形类似之人,都不愿意看我一眼!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司徒玄感受到内心在呐喊,在咆哮,在撕裂。他心中是狂风骤雨、是遮天蔽日、是凌厉的闪电。
  他再也按捺不住,抽了腰间的短刀,几下便划烂了这小片玄色布料。
  你对祝政有多少念想,我便全部毁给你看。
  司徒玄再抬头之时,眼中俱是杀意和冰冷,他问:“此人好捉么?”
  泽兰看了一眼他这难以捉摸的好友兼主人,只答道:“可一试。”
  ******
  卜大将军府。
  常歌进门的时候,卜醒连眼皮都没抬,只淡淡地应了一句:“回啦。”
  常歌肆意地笑,从袖中掏出一个苹果,信手抛给了卜醒。那只红彤彤的苹果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被卜醒一把接住。
  卜醒撇了撇嘴:“又把你家先生吃剩的给我吃。”
  常歌笑道:“吃着别人的,也不见你嘴软。”
  卜醒看着常歌走入正堂,随意找了个椅坐下,叹了口气:“都回锦官城了,你也不晓得收敛些。天牢里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还天天跑去探。”
  常歌笑嘻嘻地看着他:“要不,大将军通融通融,我们将他特殊羁押,就关在这大将军府,日日由我们卜大将军亲自审问。”
  卜醒立即阻了他的念想:“你家先生太狠。真这样,还不知谁审谁。”
  “醉灵。”
  “好醉灵。”
  “醉灵哥。”
  “打住打住。”卜醒在常歌还未叫出更肉麻的称呼之前制止了他,他说:“这个事情你磨我没有用。军令虽然是我的名义,实际上是谁,你也清楚。”
  卜醒敛了嬉笑神色,严肃道:“而且,近来朝堂上有些异动,你最好敛着些。”
  “什么异动?”
  卜醒道:“还不是你和你的那位先生,我想想呈表上怎么说的……对,‘嬉闹军营’、‘偏待俘虏’。”
  “不过……”卜醒看了他一眼,揶揄道:“你和我说说,你倒是如何‘嬉闹军营’、‘偏待俘虏’的?生生将尚书仆射蒋达平气得是接连呈表参你。”
  常歌应道:“哪有。我那都是连夜拷打,审问阶下囚而已。”
  卜醒一脸饶有深意地看着他:“你拷打审问啊……”
  常歌奇怪道:“可是这建平距离锦官城也有段距离,为何蒋达平的消息如此灵通?况且我和先生都在主帐之中,他又如何得知我是否偏待?”
  卜醒无奈地看了一眼:“都呆主帐了,还不算偏待啊。你去问问看,哪个阶下囚有这等待遇。你平时……也太不注意了。”
  卜醒忽然想到了什么,凑近了问道:“不过,你真的和你家先生比了三场?还输了?”
  常歌懵然:“怎么这个你也知道?又是蒋达平说的?”
  卜醒低头一笑:“这个不是。这不是除了部分留守的,大多将军校尉们都轮替回锦官城了么,各种传闻满天飞,其中最有名的便是‘建平三试’。都说将军虽然惜败,但那冬日里一袭红衣,尤为亮眼。简直是英俊飒爽,再没人肯叫你‘丑将军’啦。”
  常歌瞪眼道:“哪个传的,回去我好好收拾收拾。”
  他偏了偏头,笑道:“将军真是小气。我同你处了这么久,都没见过将军铁面之下究竟是何面目,天天还一身黑衣服,邪里邪气的。怎么你家先生一去,又是马尾又是红衣又是英俊飒爽的,我有点酸。”
  常歌懒得理他调笑之语:“你少来。”
作者有话要说:  '1'城门之事:指攻占新野之后,将司徒玄的兄长司徒空尸体挂在城门楼上之事,见32章《千里》
**吴御风:对面太秀,我要求换牢房……

  ☆、弑君

  常歌收了嬉笑神色,严肃道:“不过……这次忽然将先生和吴御风押入锦官城,究竟所为何事?”
  卜醒瞬间沉了脸色:“不知。世子不问政事,我消息滞后不少。只知道是上面的意思,恐怕是觉得二人皆为荆州大将,不肯放归。”
  常歌急问道:“有无性命之虞?”
  卜醒摸了摸下巴,仔细回忆了一番:“应该……没有吧……今日宴饮,听主公的意思,开春还要和荆州重修于好,当是不会手段过激。”
  他忽然想起了今日宴会上怪里怪气的司徒玄,问道:“你和当今太子有过仇么?他今天又是逼问又是摔杯子的,点名要见你。”
  常歌不解道:“当今太子?谁啊?”
  卜醒拍了拍脑袋:“你还说呢,我都给搞忘了。那一堆姓司徒的,全是单字,我又不熟,全然不记得。不过,今天听他的意思,像是来给以前你新野杀的那个人寻仇的。”
  “……新野杀的那个……”
  常歌回忆了一番。新野一役的主将,正是那位身为卫将军,却护不好祝政的司徒空。
  他问道:“难道是司徒玄?”
  卜醒摇了摇头:“可能吧,我记不太清。”
  常歌则肯定道:“说不定真是他。他是司徒空的胞弟。可能……真是来报仇的。”
  卜醒规劝道:“所以说,你最近收着点,不要天天往天牢跑。最近情势风声,总是有些怪怪的。”
  卜醒招了招手,示意常歌上前。常歌凑近后,他方才低声说:“你注意到没,最近主公身边,跟的都不是破军。”
  “我最近没见着主公。”
  “我忘了,你最近每日都钉在天牢了。”卜醒压低了声音,继续说,“破军但凡出动,定是主公亲自交待的大事。我这心中,最近不知为何,老是惴惴的慌,总感觉……要出事儿。”
  常歌皱眉道:“锦官城里,应当出不了什么事儿吧……”
  卜醒摇了摇头,低声说:“但愿。”
  ******
  寅时三刻。
  锦官城的小阙楼失了鼎沸人声,万籁俱寂。市井街道再无白日里的热闹熙攘,陷入一片沉睡的寂。
  快到新年,除了家家户户门口庆贺的大红灯笼之外,整个城中再无其余灯火。
  一匹黑色快马疾驰而过。马上之人特意选了黑色衣衫,匿于锦官夜色之中。马蹄疾疾,夜风拂过,只空留了灯笼轻微地摇。
  此人身背长剑,一路疾驰至锦官城宫门,看守的兵士一时没认出来人,喝道:“宫闱禁地,来者何人!”
  此人下马,亮出了身上的令牌。
  兵士急忙行礼,问候道:“属下有罪,不知赵将军归来,竟冲撞了将军。”
  破军将手一扬:“无事。”
  他迈开步子向着宫城中走去,背上背着一把长剑形状之物。此物以白布包裹着,看不太清楚。
  ******
  卯时一刻。
  辅国将军府。
  深冬日出的晚,院中一片静寂。除了正门。
  大清早老有人不住地拍门。门童窝在门房之中,只想装死求个清静。他裹了裹自己的小袄子,翻了个身面朝里躺着了。
  咚咚的砸门声没有将门童惊醒,却引来了府邸主人,正在晨练的张知隐。
  张知隐将门一拉,来人便直往里闯。他信手将此人右臂一拧,来人立即背过了手,疼的大叫:“知隐将军住手!吾乃好人!”
  张知隐将其黑色兜帽一摘,发现此人颇为眼熟,似乎曾在哪里有过一面之缘。他将人一推,说道:“清晨入院,鬼鬼祟祟。尔乃何人。”
  来人向他行了一礼,恭敬答道:“我是吴国羊丞相府上长史姜怀仁,有一要事,需和将军借一步说话。”
  张知隐终于忆起在何处见过此人——建平一役后,他缠着要去常将军主帐,结果被轰了出去。
  张知隐沉了面色,冷声道:“你有何事,就在此处说吧。”
  姜怀仁接连说道:“此处多有不便。事出紧急,又关于常将军,还望将军谅解。”
  张知隐颇为怀疑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向后退了一步,供他闪身而入。
  姜怀仁进了门便急急地往里走,张知隐跟随中暗自惊讶,此人首次来张府,居然有如穿行自宅一般。姜怀仁引着张知隐来到了后苑竹林之中,又警惕地望了一圈,这才开口道:
  “刘主公要杀祝政。”
  张知隐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我不认识甚么祝政。”
  “知隐将军无需隐瞒。你知我所说是谁。”
  张知隐不语。
  姜怀仁接着说:“此事应当知会常将军。”
  “不可。”
  “若不知会,知隐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不能知会。张知隐在心中思索着。倘若常歌知道了,定会不管不顾要放他走。这样一来……私劫囚犯、通敌叛国,若是这两个罪名成立,也许……就再也回不了益州了。
  若不知会……
  张知隐心中隐隐想起了常歌不眠不休驰骋三千余里地至滇南,想起了常歌一试握弓之时发颤的手,想起那偏了一寸的箭。
  “此事交予我来办。”张知隐简短答道。
  若是一定要有一人为此做出牺牲,牺牲将军还不如牺牲他自己。
  姜怀仁问道:“交予你,祝政会跟你走么?交予你,不过是再多牺牲一人。”
  张知隐看他一眼,问:“你是何处来的消息?又缘何要通知我?”
  姜怀仁答道:“我早知益州军至武陵山斋寻找玉剑怀仁一事。今日寅时三刻赵渊背着剑业已进了宫城。此后没多大会儿,一溜文臣趁着深夜被召进了宫。”
  他压低了声音:“一个武将也没有。我想,此事何意,将军心中应当昭然了。”
  张知隐沉了面色,似在思索。
  “话我便带到这里。具体如何做,你自行决定。”
  姜怀仁传完话语,拜而出。
  “知隐。大清早发什么呆?”
  孟定山刚收拾好,提着长命刀刚想找张知隐晨练,却发现他无端地站在后苑正中,对着一片婆娑竹影想得出神。
  “无事。”
  张知隐收了心神,回身便往府邸门口走。
  孟定山叫住了他:“今日晨练呢?”
  张知隐头也未回,随意摆了摆手:“今日不练了。”
  ******
  荆州。
  巴陵云溪行宫。
  荆州世子池日盛披麻戴孝,举着荆棘条跪在殿外。云溪处在江边,大江的湿气混着冬日的寒风,将世子冻的鼻尖发红。
  一阵可怖的咳嗽声自殿内传来,此声苍老,阵发的咳好似不能自已,听起来,还带着些喘不过气的窒息。
  世子池日盛揪心地听着——梅相的病何时变得如此严重,他又是如何全然未注意到,他以前挥斥方遒的老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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