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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醉亦歌亦山河-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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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歌即刻开始心焦气躁地开锁,又羞又怒的情绪让他的手不住战斗,费了好大的劲才打开牢门。
  他将牢门一拉,下逐客令:
  “你走!”
  祝政将头一歪,沉沉的眸子直望向常歌:“先生是将军的阶下囚。先生不走。”
  他望着常歌因他这句调戏气的几乎要跳脚,心中是盎然的兴致。
  祝政从不怕满是怒气的常歌。反而,他时常饶有兴味地品着在朝堂上、大殿中愤然而去的常歌的背影。
  常歌临走时,必然会将披风一挥。他行走间的飒爽,便会瞬间扬起了披风的帆,衬出常歌结实的身材、好看的身姿。
  常歌拂袍而去之时,也必然会满面怒容地望他一眼。他充满了怒气的面庞愈发秀致,还带着些能将祝政的心点燃的野火。
  这怒容怒姿,对祝政来说,就像是常歌的金玉酥,软糯而甘甜。
  一如现在,祝政体会着常歌几欲要怒火攻心的表情,心中满是澎湃潮汐。
  常歌一拳竖锤在囚车木门上:“你走。你的鸽子也走。我也不要你这阶下囚,更省得你整天飞鸽传书,人在益州心在荆州。”
  祝政对这怒气甘之如饴,望了一眼他砸车的右手。这手,是他前些天握着的手。比自己的,恰巧小上一圈。
  祝政心中野马驰骋,却只淡然说:“我心不在益州,亦不在荆州,我心何处,将军知晓。”
  说完,他望着常歌的目中几欲要喷出的怒火,透过眼前的飒爽将军,祝政仿佛看到了十五六岁因切磋落败而混撒气的常歌。
  他望着拿自己毫无办法的建威大将军,笑道:“将军可敢同我打赌,赌我的心在何处。”
  常歌几乎立即问道:“怎么赌?”
  “你同我比试。我若输了,便再不管这些事情,遂了你的意留在益州,为你端茶递水、随侍在侧。”
  常歌猛然望向了他,眸中的碎星闪了闪。祝政乐滋滋地品着好懂的常歌,又颇为动容地品着常歌眸中的一份触动。
  “好。”常歌不假思索地应了。
  祝政这才悠然说出下半句:“倘若将军输了,便跟我一道回荆州,为我端茶递水、随侍在侧。”
  常歌瞬间变了颜色:“此事岂能儿戏!”
  祝政正色道:“我从未儿戏。”
  “不可,叛国事大,决不可为。”
  祝政陡然失了笑意,幽幽地说:“将军真是忠心。”
  既然不能带走常歌,这赌注陡然变得索然无味起来。祝政将广袖一甩,淡然说道:“那将军自己换个赌注吧。”
  常歌思索了片刻,似乎苦恼应当给予什么奖励。他气短,不多会儿便想的烦闷异常,说:“我想不出。我若输了,你可随意提出一件事情,我定依你。但此事不可违背道义,也不可劝我叛逃益州。但若是你输了,便如你方才所说,留在益州,随侍在侧。”
  祝政在心中来回想了几次“随意提出一件事情”,他在琢磨,常歌的“随意一件事”,随便的范围同自己心中的范围是否一致。
  他抬头,眼中尽是盈盈的笑意:“将军如此大胆,先生奉陪。”
  “好。此事便这么定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常歌方才急急地说了一言为定,却有些窘迫地立在原地,变得纠结起来。
  祝政望着他的模样,眼中满是笑意:“将军所虑何事?”
  常歌颇有些难堪,极其不情愿地小声说:“我……不同你比武,也不和你下棋。”
  祝政望着他快意面庞上的可爱神色,终而掩不住唇角的笑:“比什么,将军定夺便是。”
  常歌闻言,面上挂着些得逞的志满意得,这点可爱神情在祝政心中转了又转,不住地扰动着他的心弦。
  常歌并不知晓,祝政此时此刻,正在心中默默地回味着滇南的甘甜。
  他向着祝政伸出双手,就像此前许多次扶着周天子下车辇时一样。常歌的语气中故作平淡,却隐约带着一丝疼惜。他望着祝政,说:
  “化雪冷,回主帐暖和些。”
  祝政望着他带着些坚毅的眉目,望着他赤诚的面庞,望着他身后扬起的披风,感受到自己的心弦在一根根被撩动。
  他的常歌,为什么撩拨的如此浑然天成。
  祝政没有按照君臣之礼那般由着他扶住小臂下车,而是直接反握了常歌的左手,借力下了囚车。
  雪地寒凉,营火却将这寒天映的尽是暖光。
  祝政在心中思索,究竟是夜风吹得他不住心旌摇动,还是他的心动鼓满了常歌的披风。
  ******
  魏国。
  魏王司徒镜斜斜地倚在坐榻上养神。冬日里不甚明朗的光照不亮他身上的暗影。他揉了揉额角,缓缓问道:“你方才说……此次策了夷陵战役的人是谁?”
  作为朝中寥寥无几的几位非“司徒”姓领兵之人,刘复盛自然是甚得魏王之心。他拿捏了魏王想要的答案,低头行礼道:“回禀魏王。正是此前同我军不住撕扯上庸郡的益州建威大将军,将士们均唤他黑风魅。”
  司徒镜凌然睁开了眼,眸中尽是杀伐和寒意。他身上的滚边玄衣掩了王的心绪思虑,司徒镜抚着一枚玉玦,想借着这温润触感,让自己定定心神。
  “将地图拿来。”
  一名侍官迅速取了一旁案上的图册,递予高野公公。高公公低眉顺眼呈了图册,退在一边。
  他一面望着夷陵、襄阳、建平的地形地势,一面品着这运筹帷幄的思路,开口道:
  “三面相辅,夷陵奇兵。物彻,你来说说,像谁。”
  司徒玄立在一旁,柔和笑道:“孙儿愚钝,尚未参透。”
  司徒镜将手中图册陡然一掷,喝道:“混账。”
  司徒玄未被这陡然的怒气吓退。他知晓,这怒气,不是为他。
  司徒镜的鼻中尽是轻蔑之声、言语中尽是不屑之意。他的大父、他的魏王向来只会用这种怒其不争的语气说一个人——
  他为之扼腕、又为之动怒的前朝周天子,祝政。
  司徒玄上前一步,静静地帮着魏王抚后心顺气。
  “他果然未杀常歌。”
  司徒镜低头,换了悲痛语气。这语气,司徒玄曾经听过太多太多次,次次都是在伤痛祝政和常歌之事。
  “此患不除,遗祸无穷。”
  司徒镜思来索去,低低地说了这么一句。
  司徒玄偏头想了片刻,说:“此等无足轻重之人,无需大父忧心。常歌气短,又杀伐暴戾,作孽甚多。为世不容、为理不容。由他自灭便是。”
  司徒镜重重叹了口气:“你和游心,一个毛病,太软太仁。”
  司徒空只温顺地说“大父教训的是”,心中却悠悠地忆起常歌的笑、想起他自己笼中的鸟。
  

  ☆、赌心

  魏国。
  长安城。
  魏国丞相朱九变下朝的时候恰巧正面迎上了太子司徒玄。他拱手行礼后,往左边绕行过去。
  司徒玄右迈一步,带着些柔和的翩然,恰巧挡住了他。
  朱九变换了个方向,再次打算绕过司徒玄。
  司徒玄又左迈一步,像是张望着空中的日头,又一次堵住了朱九变的去路。
  如此下来三四个回合之后,朱九变终于避无可避,开口问道:
  “太子所为何事?”
  司徒玄朝他温和一笑,说:“丞相政务繁忙,叙话的时间都没有么。”
  朱九变叹了口气:“实非老臣怠慢,只是太子所言着实不虚。太子若有要紧事宜,请明确示下,我立即着人差办。”
  司徒玄答道:“丞相哪里的话。丞相为我大魏鞠躬尽瘁,这说的反而像是生疏了。我只是听说,豫州在唱一出好戏,丞相似乎有个胞弟朱辅才在给豫州主公做太傅,不知对此剧变是否有所耳闻?”
  朱九变摇了摇头:“甚久未有胞弟消息,不知。”
  司徒玄瞥开眼神,似乎飘向了遥远的东南方向:“前几天……丞相手下的少史不是去了一趟豫州么?”
  “太子既知晓,也无需再向老臣求证了。胞弟危难,做兄长的,有所挂心,是常事。”
  “不知豫州危难,您挂不挂心呢?”
  司徒玄虽仍是一脸和煦的笑意,朱九变只觉得这笑意比冬日里的风雪都冷。
  他远不如祝政。朱九变在心中暗想。
  “豫州毗邻我大魏,自然挂心。倘若吴国吞豫,六雄制衡局面打破,我大魏危矣。”朱九变坦然答道,这方面,他所说并无私心。
  司徒玄晃了晃手中的扇子:“丞相若是担心知北将军强攻,便大可放下心来。冬日苦寒,知北将军本就有旧疾。豫州典将军威猛,这二人硬碰硬,即使不谈胜负,也会胶着上一阵子。”
  他转而笑道:“丞相担心胞弟,是否需要我将他接来长安?顺便带着豫州的小世子一道过来。”
  朱九变闻言,颇为震惊地看了司徒玄一眼,被这言下之意骇到。
  这是要……挟持年幼世子。
  朱九变暗暗心惊:吴国、荆州接着豫州由头的两方角力,要不得不转为三足鼎立了。
  ******
  荆州。
  巴陵云溪行宫。
  乔匡正到达的时候,梅和察正在行针。他的状况时好时坏,现如今,居然需要下银针来吊着精神了。
  梅相的属官在门口站了一排,面上都不甚愉快。
  乔匡正焦急地等了等,不知内里是何情况,亦不知他才离去了些许时候,荆州为何翻天覆地了。
  医官前脚刚离开,梅相便召了乔匡正进去。他进去之时,看着梅相披着裘氅,两鬓竟是霜花的白。他咳着,胸腔之中俱是骇人之音。
  梅相佝着上身坐着,瘦削衰老的让人心生不忍。
  乔匡正还记得首次见到丞相。
  那时丞相梅和察和大司马司徒信正值壮年,是六雄中罕见的“将相和”佳话。大司马意气风发、丞相谈笑风生,二人经常在散朝路上谈天说地,好似有谈不完的天下政事、说不完的朝堂之见。
  那时候,乔匡正守着宫门,悄悄地瞥了一眼二人的背影,就如荆州的定国之柱。
  乔匡正再望向床榻上衰老的梅相,心中欷吁。
  梅相咳了许久,他的一位门生刘世清不住地帮他顺着气。好不容易缓了些许,梅相才虚虚地开口问:“匡正。你来了。”
  “是。丞相。下官来迟,竟不知荆州已然剧变。”
  梅相怆然一笑:“荆州的剧变……自从浩志'1'身殒,便开始了……泱泱之地,无定邦之人,必乱……”
  乔匡正宽慰道:“夷陵乃兵家相争之地,一时胜败实为常事,梅相无需过于劳心了。现下荆州劫后余生,您和世子俱要安养身体,这便是荆州最大的后福了。”
  “先生如何?”
  乔匡正摇了摇头。
  “起先,益州军看得紧,将他锁在军营正中心,正对着将军主帐。前几日下雪,先生落得满头满身都是风雪,着实冻得不轻。
  后来益州军约莫是将先生拿去了主帐拷问,之后不知怎么又降了待遇,直拉到偏僻后方去了。不过,这下倒是方便我同先生沟通。”
  乔匡正自衣襟掏出一张棉布血书:“先生没有笔墨,只要咬了手指撕了衣襟写的,请丞相过目。”
  梅和察急忙接了这血书,展开一看,血书上运筹帷幄,将荆州多个郡县筹谋配合,收复失地之事,早已规划完毕。
  他满意地望着这张棉布血书,开始期待起冬日里却月城大战和开春后的复仇。
  “世清,快着文书,就按先生交待的办。让远卓'2'审完主公的案子,即刻赶往枝江。”
  “遵命!”刘世清应道。
  ******
  荆州。
  建平主营。
  据说辅国将军张知隐抓来的战俘山河先生,大言不惭要挑战益州建平营主将建威大将军,益州军震惊之余颇有些惋惜——
  这位山河先生,想必会被虐的很惨。
  冬日里惯来少战,军营里又不许打牌行乐、颇为无聊。难得碰上此等热闹之事,兵士们都蜂拥而出、熙熙攘攘,全都凑在营地主干道两侧看热闹。
  将军主帐前,沿着营地主干道清理出了好长的通路。帐前置了矮桌,坐着此次比试的判官张知隐。
  他今日仍是一身黑衣,将发丝尽数束起,置一木簪,眉目清朗。
  知隐将军的正对面、整条通路的尽头,乃一木架,上面置着一枚极小的靶。
  这第一项比试项目,正是射术。益州军将士对将军百步穿杨之技并不陌生,只觉将军稳操胜券,对着昭然结果颇觉索然无味。
  前方的人群微微有些骚动。将士们人挤人,好不容易方才看清,原来是建威大将军掀了帘子,自将军主帐中走了出来。
  今日的建威大将军身着广袖红衣,以红色发带将青丝束成马尾,满身尽是意气飞扬。此刻,他正含着一条白色束带,利落地将束带穿过右肩,将右侧广袖束起,又将束带自身后攀过,拢起左侧广袖,在左肩处麻利地打好了结。
  近处的兵士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原来铁面下的建威大将军,居然生的这般美,方才低头束袖的画面,更是利落又好看。他可真是灵俊飘逸、飒爽倜傥,同“丑将军”之称背道而驰。
  明明将军明媚得,连冬日的阳光都格外偏爱几分,方才束袖之时,周身好像都是跃动的灿烂的芒。
  这是常歌第一次摘了铁面示人,也是第一次身着朱红鲜衣,更是第一次用白色束带拢起广袖,露出纤长漂亮的小臂。
  这抹红色在冰天雪地中愈发亮眼,就像是雪后寒天盛放的赤色蔷薇。
  他试着挽了挽弓,阳光在他白皙的小臂上跃动,勾勒出他结实的线条。他的马尾在脑后飘荡,挥洒的尽是凌云意气。
  待到山河先生掀了帘出来之时,二人站在一起,竟好似神仙璧人一般。
  这位山河先生一袭白衣,青丝半束,细致地配以玉冠。他是一种精致秀丽的美,仿佛细心描过的工笔画。尤其一双美目,如泣如诉,眸中好似尽是哀愁。过于白皙的皮肤,给他增添了一份清冷淡漠风致。
  他同将军站在一起,一个是灿烂的红、一个是清冷的白。
  雪地寒天中的这两抹景色,看得众人心中莫名地有些惊叹,只像是在欣赏什么难得一见的画卷。
  常歌弯弓满张,他沉墨的眉和坚毅的目中尽是专注。
  祝政偏着头,细心欣赏这幅冬日红衣美人挽弓图。他的目光沿着晨光,描绘着常歌好看的小臂线条,描绘出常歌饱满的后脑曲线,又沿着着日光,落在了他白皙颀长的颈上。
  箭在弦上,霎时射出,此箭破风穿云,正中红心。
  围观的将士们望着将军,百步之远一击即中。人群中,霎时爆发出一阵欢欣鼓舞之声。
  常歌颇为得意的笑了笑,脸上的那点张扬意气被祝政尽收眼底。他乐道:“先生,如何?你还有几成把握能赢我?”
  祝政望着他盈盈的眼,尽数收下他目中的笑意欢欣。他淡然说道:“一箭一局定胜负,未免无聊了些。”
  常歌不解,问道:“先生想如何比?”
  “我欲为将军举靶心,方才显出将军从容自若、百步穿杨。”
  常歌眉毛一拧,满目都是担忧神色:“不可!”
  祝政玩味着他的表情,刻意挑逗道:“将军是不敢么?”
  “这有什么不敢的!我是……”
  常歌刚想说下去,扫了一眼四周望着他俩的兵士,忽然闭嘴不再往下说了。
  祝政就当没听到反对意见,随意牵了一旁备着下一回合使用的马匹,策马便往靶心方向奔去,丝毫不顾常歌在背后的焦虑与反对。
  他没几步便策马至靶前,径直取下了木架上的草席靶子,举过头顶,望向常歌。
  常歌方才的意气失了一半,他有些紧张地望向祝政,蹙了眉头。张知隐悄悄地瞟了一眼,他注意到,常歌随意握着弓箭的手,居然在轻微地颤动,带着弓弦也漾起了微不可查的波澜。
  张知隐明白了:将军,在紧张。他居然……紧张了。
  祝政隐约从张知隐望向常歌的担忧神色中读出了常歌的态度。
  这局,他赌了常歌的心。而且赌赢了。
  常歌低了头,只留着东风扬起他的马尾,又柔柔地落在他的肩。他阖上眼睛,感受着建平冬日的清冷、建平冬日的寂静,努力定着自己的心绪。
  冬日里的建平,极静极冷。
  常歌记住了这清醒感受,深吸一口气,奋而拉满了弓。
  寒戾的箭尖闪耀着光芒,常歌顺着箭尖的冷光,却看到了祝政清冷出尘的身姿。
  常歌方才好不容易定下的心弦霎时颤动,手上一松,这箭随着冬日的长风朝着祝政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1'浩志:司徒信,表字浩志,官拜荆州大司马,是当今魏王的兄长。听闻胞弟宫变勒马北上,再归之时,是骨灰洒遍长江。
'2'远卓:统领荆州左军的中尉毕容,表字远卓。首次登场在43章《治才》,罗明威和陆阵云白鸽冲突。

  ☆、余香

  弓箭射出之后,常歌缓缓放下了弓。他的指尖仍在微微颤抖。常歌的胸口因思绪翻腾不住起伏,他轻轻呼吸着建平清冷的空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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