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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君令-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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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偏就是这熟悉的一声叫喊,唤回了陆鸣的神志。

江其琛清楚的看见,陆鸣在听见他的声音之后,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就像是他八岁那年被自己捡到时一般,宛若山林间一只受了惊的小鹿,瑟缩着想找一个地方躲起来。

伤害一旦造成,便是无可挽回。

陆鸣无力的垂下眼睫,整个人逐渐归于混沌,他的薄唇惊惧般轻颤着,随后从喉间发出一个低低的尾音:“好……”

江其琛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仿佛都要被揉烂了似的,像是和尚念经时不停敲打着的木鱼,片刻不停的击在他的心头上,将那原本跳动着的鲜活,捣烂了,碾成泥。

玄风抚慰般一下一下拍在陆鸣的肩头上,和声道:“你听见了,他愿意跟我走。”

斩痕剑身上盈满了青蓝色的剑光,江其琛二话不说便是一剑,凌厉的剑势咄咄逼人,瞬间将玄风周围一众紫卫玄兵斩于剑下。

快如闪电的剑法携着破空的剑意毫不留情的朝玄风挥下,后者两手抱着陆鸣只是脚底不停变换,轻易的避开。

玄风道:“你算是天眼宗出身,我不与你打。”

江其琛恍若未闻,不依不饶的缠上来:“把他还给我!”

玄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将内力凝于两指之间,不轻不重的一甩,一记霸道的指风穿过恢弘的剑势精准的砸在斩痕剑身上。

再一次,斩痕从江其琛手里脱手而去,“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丢了剑,江其琛便徒手迎上,掌间凝足十分的力道,狠厉的朝玄风挥去。后者却闻风不动的松了抱着陆鸣的一只手,转而揽住他的腰身。

只见他展袖轻挡,聚集着江其琛十成内力的掌风便落在玄风宽大的衣袖上,衣袖轻轻拂动,好像只是被微风吹过,半点痕迹也没落下。玄风臂间一震,那掌风又原原本本的还给了江其琛。

江其琛只觉胸口剧痛,内力被人强行压回的苦楚如同遭到反噬。他捂着胸口压住喉中一抹腥甜,还欲再上,却震惊的发现自己双腿上的力气正一点一点的流失。

他脚下一个踉跄,没走两步就硬生生倒下。

玄风收回手,重新抱起陆鸣,转身踏步而去:“我们走吧。”

“不行!”江其琛艰难的撑起上半身,手按在地上,指甲也嵌进泥土里。

若是让他们将陆鸣带走了,北域辽阔,该去何处寻人?

巨大的恐慌几乎要把江其琛淹没,可他现在连站也站不起来,何况去同玄风抢人?即便他能站起来,玄风连招也没出就将他打成这样,他又有什么能耐能把陆鸣带回来?

江其琛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无能又渺小,可他尤不死心的在地上挣扎,不停的往前爬。泥土沾在他雪白的衣衫上,和着他身上的血一起将这个从来都是泰然自若的男人,践踏的狼狈不堪。

沙桑满目嘲讽的看着江其琛,挥手一掌狠厉的打在他后背上,揶揄道:“看看啊,不可一世的江家主怎的如此不堪了,在地上爬呢?”

沙桑这一掌用了七、八分力,直接打的江其琛胸肺剧痛,之前憋在胸口的一口血霎时就喷了出来。

意识有片刻的迷蒙,可江其琛心头只有一个念头——不可以让玄风把陆鸣带走!

手臂在地上摩擦,沙砾石子将江其琛雪白的衣袖划破,小臂登时皮开肉绽,但他仍拖着这一身残躯固执的前行。

沙桑一脚用力的落在江其琛肩头,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今天有这番局面,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亲手把他推进地狱的。”

说完,沙桑勾起脚尖把江其琛翻了个面,和着血泥的鞋底踩在江其琛如玉般的脸上:“真可惜,尊主有令,不可动天眼宗的人。否则,我一定亲手杀了你。”

沙桑重重的哼了一声,得胜般拂袖而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江其琛浑身瘫软的躺在地上。他止不住的咳着,牵动身上的内伤,带的殷红汨汨的落下。他一身脏污,半边脸上又是血又是泥。

他失神的望着天,太阳躲在云层里,犹抱琵琶半遮面似的一会儿露出半张脸。

风卷云舒,万籁终归寂静。

江其琛动了动指尖,想挡住那骤然夺目的阳光。

意识一点点的模糊,他觉得他和陆鸣之间那一道若隐若现的联系,在这一瞬“嘣”地断开了。







第81章 第八十章 破碎(5)
天苍苍,数九寒冬。

天边的云压的低低的,北风呜咽地卷着黄沙吹过,和着连天的飞雪刮的人脸颊生疼。

皑皑白雪累在整片沙漠之上,将一望无际的尘沙冻成细碎的冰碴,凄绝苍凉的宛若九霄月辉铺陈而来,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见。

一匹火红的骏马从极远的地方,踏着风雪晃荡着走来。马蹄踩在被雪花覆盖着的严密黄沙之上,留下一串鲜明的脚印。

风雪交加,黄沙漫天。

马儿如履平地般在沙漠中缓步前行,但它背上那个男子却并不十分好过。

男子裹着一张厚实的雪色狐裘,几乎要和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白色的狐毛被狂风吹的四处摇摆,尤其是贴在脸边的,挠痒痒似的不停拂动。

冻的发青的手从狐裘里伸出来,男子紧了紧不断窜风的领口。他眉眼锋利,五官棱角分明,薄唇轻轻抿起便成一条直线。一张俊脸被风沙暴雪洗礼了好几个时辰,俨然已经失去了血色。男子倏地打了一个冷颤,小心的呵出一口白雾,又瞬间被大风吹散。

他微微躬下身子,从马腹旁的夹带里拿出一坛烈酒。

他一手藏在狐裘里拽着缰绳,一手托着酒坛,银牙一咬便将坛上的封口拽掉。

烈酒下肚,男子的脾胃瞬间燥热起来。有几滴透明的酒汁顺着他嘴角流下,转瞬便没入他裹得严实的领子里,冰冷冷的,如刀子一般。

男子将空了的酒坛随手一丢。酒坛落地,孤零零的半没进白雪黄沙之中,很快便被风雪所盖。

这场雪,已经下了十日了。

自入冬以来,北域的天气就一天寒过一天,着实让人有些吃不消。

修长的双腿夹紧马腹,男子微微眯起眼睛,视线逐渐清晰起来。

只见那漫天飞雪之后,一座府宅渐渐显了出来。那宅子隐在狂沙之间,顶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遥遥一看竟似是一座冰雕。

“驾——”

男子声音低沉,隐约还有些迫不及待。

狂风大雪中,那府门前竟还站着两个身着玄色铠甲、手握长戟的士兵。他们似是感觉不到冷似的,任风雪拂过,连眼睛也不眨一下。

老远的看到一人一马,两个士兵俱是一惊,唯恐怠慢了那人,赶忙迎了上去。

“三少爷!”士兵从男子手里接过缰绳,恭敬地喊了一声:“您怎么自己回来了?这冰天雪地的,您要是冻坏了,可得把尊主心疼死了。”

士兵们牵着马绳,骏马像是被装上了马达,脚步登时快了起来。

三少爷闲出手,便兀自在狐裘底下搓了起来,在这大雪中行了一路,两只手都冻僵了。

“事情提前办完,思忖着等人来还要多耽搁几日,便自己回来了。”

利落的翻身下马,府门打开,三少爷还未行几步又似忘了什么般回过头,在马腹上摸索着。

“三少爷,您找什么呢?您先进门吧,属下替您找。”

三少爷轻笑一声,扬了扬手里的酒坛:“从中原带回来的好酒,可不能忘了。”

眉眼微扬,他抱着酒坛,长腿一迈便进了门。

甫一入府,暖意便扑面而来。

三少爷笑脸盈盈的穿过长廊,入眼一片姹紫嫣红,府门内外如同两个世界。

迎面走来一个身穿鹅黄色过膝长裙的女子,女子长相水灵可爱,见到三少爷便是一愣,惊讶的看着他:“三哥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三少爷腾出一只手在狐裘下的衣衫里摸了摸,拿出一盒女子用的胭脂递给她:“洛婴,给你。”

洛婴接过胭脂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舍得打开,一张小脸上满是欣喜:“你还记着呢,我当你一忙就忘了。”

“答应你的嘛,怎么会忘。”三少爷略带宠溺的看着她,问道:“尊主呢?”

洛婴:“尊主在寒室练功,他要是知道你提前回来了,一定高兴坏了。”

“嗯,你先去忙吧。”三少爷点了点头:“我换身衣服去找他。”

三少爷回到自己的小院,这院子陈设极简,只潦草的种着几株雪梅,院墙上挂着个木匾,疾风劲草般写了两个大字——梅园。

放下手中的酒坛,三少爷又在房中立了好一会儿,才感觉身上渐渐回暖。他缓缓解开狐裘的系带,慢条斯理的梳理了一通那被风吹的凌乱的狐毛,这才好生将狐裘挂起来。

他换了一身水蓝色广袖长衫,衣角上绣着大片卷云。一头墨色长发从两鬓编起,又以一只银簪固定在脑后。两手内里的袖口束的紧紧的,外面还套了一圈雕着龙纹的白玉护腕,被宽大的水袖掩盖住。腰间一根宽边系带裹住他劲瘦的腰肢,一颗透明的铃铛垂在上面,随着他的动作发出一声声脆响。

·
寒室

三少爷抱着酒坛立于门前,还未进门便率先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咬牙紧了紧手中的力道,稳住悄悄竖起的汗毛,抬手敲了敲门:“尊主,是我。”

话音刚落,从房内传来的寒意瞬间消失殆尽,温和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

房门推开,满室寒冰,一青衫男子盘腿坐在冰做的莲花台上,俊朗出尘,却满头华发,正是玄风。

寒意虽散,但到底是满屋子冰块,三少爷刚一进来就没忍住打了个冷战。

玄风缓缓睁开眼睛,凝着他似乎有些不悦,长臂一挥,墨色的大氅便落在三少爷身上:“胡闹。”

三少爷连忙将大氅披在身上,捧着酒坛走到莲花台前,弯着一双眼睛道:“尊主,特地给你带回来的‘屠苏’。回来路上没忍住开了一坛,就剩这了,您省着点喝。”

玄风伸手接过,拨了红色的封口凑到鼻间轻嗅了一下,目光沉静:“还是原来的味道。”

但他只是闻了一下便把酒放到了一边,手隔着白玉护腕搭在三少爷的脉上,微微用力便把人从地上拉到莲花台上坐了下来。

森冷的寒意瞬间从身下传来,三少爷剧烈的哆嗦了一下。

玄风撤开手,温声道:“怎么也不喊人去接你?外面正刮着风雪,你身子又不畏寒。”

“喊人来耽误时间,有那功夫我已经走到了。”三少爷刚刚暖起来的身子很快便凉了下来,他捧着手举到嘴边,不住的呵着热气:“您要是真担心我,现在就别让我上莲花台,这可比外面冷多了。”

“寒室虽冷,却于你身子有益,岂是外头那些能比的?”

“是是是,你这宝贝寒冰最好最厉害。”三少爷笑道:“唔……尊主,你托我办的事,我可都办好啦。”

说着,三少爷颤着手从宽大的袖口中掏出一方小锦盒,他不紧不慢的打开,只见盒子里安放着一颗流光溢彩的珠子。

那珠子本色透明,光华流转,打在这一室寒冰上折射出五彩的光。

玄风轻轻地捏起珠子,指尖转动,方才还温和的眉眼瞬间炙热起来:“生骨珠。”

他把珠子放回锦盒中,合上盖子收进前襟里:“没受伤吧?”

三少爷摇了摇头:“其余的倒也没什么,就是屁股被天玑兽锤了一下……”

玄风才给他搭了脉,眼前这人脉动有力,再看他还有精力说笑,想必是真的没受伤:“没正经。”

“对了尊主,”三少爷轻笑一声吐出一口白雾:“你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就走,你回来的巧,晚半刻就见不着我了。”

三少爷沉吟道:“嗯……那我稍晚些时候也走好了。”

玄风闻言,眉宇微微皱起:“刚回来就要走,你都决定好了么?”说着,他顿了顿,和煦的目光落在三少爷始终浸着笑意的脸上,犹豫着说:“我听闻……他一直在寻你。”

嘴边的笑容仿佛被这一室的寒冰冻在了脸上,三少爷瞬间变了脸色,整个人从内而外的透着一股森冷的寒意,宛若冰冻三尺。

玄风:“若说一年两年也就罢了,他找了你五年,不可谓不深情……”

“别说了。”三少爷兀自打断玄风的话:“我会帮你拿到江家的请命符,当作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他倏地从莲花台上跳了下去,双脚落地的瞬间泛起丝丝拉拉的疼痛,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他身上拉扯。

玄风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一提到他,你就这样……你还是没放下。”

“放下?”三少爷重复一遍,脸上讥讽的神色腾然升起:“我从来就没打算放下。”隐在袖中的手默默攥紧,他费了好大的力才抑制住从心底里流向四肢百骸的恨意:“他废了我的武功,断了我的筋脉。不过是找了我五年,又怎能及的上我这日日夜夜的锥心之痛?”

“陆鸣……”

“你不用说了。”似是许久都未曾听人叫起过这个名字,三少爷周身都怔了怔,沉声道:“我知道你的规矩,我不会杀了他。”

玄风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只是想说,执念过深便是作茧自缚。”

“你与我,并没有什么不同。”

三少爷丢下一句话,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寒室大门“吱哑”一声,开了又合。

玄风缓缓合上眼睛,肩膀耸动,无声的笑了起来:“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下面请欣赏鹿鹿逆风翻盘——
准备好互撩互宠互调戏
and 江·情话boy·其琛即将上线——





第82章 第八十一章  还愿(1)
北风萧瑟,枯叶横飞。

北域辛坞之地,街道两旁的梧桐光秃秃的,劲干的树梢上,偶有几片卷缩的叶子欲坠不坠的挂在那里,寒风一过拂的娑娑作响。

正值寒冬腊月,街上来往的行人不多。总有些许要维持生计的摊贩,也只得裹紧了身上的袄子,缩头缩脚的窝在一处。

而那坐落在正街中央的一座二层小楼,此刻却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北域之地,处处风情迥异。可那小楼却完全没有异域之风,无论从修建设计,还是装饰用料上,都是实打实的中原风格。但它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建在城中最显眼的地方,一眼瞧过去竟没有半分格格不入。

这楼建的端庄儒雅,可既不是文人墨客留连的风雅之地,也不是食客倾而往之的品鉴之所,而是令人纸醉金迷的风月场——赌坊。

赌坊名唤“还愿阁”,说起来倒也有几分有趣之处。

平日里,这还愿阁倒也确实就是普通的一处赌坊。不过这还愿阁阁主有言在先,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既然来赌,便要出示名帖,留下保证金,力有不逮者决不允许上赌桌,这是其一。

其二,还愿阁每月开设一场大赌局,由阁主亲自下场对赌,但对手只接纳北域的皇孙贵胄,既要有权势又要有财力。阁主只赌一场,若对手胜,阁主便无条件替他达成一个心愿。若阁主胜,那么此人要无条件动用身边所有势力帮阁主寻人。

还愿阁在北域开设三年有余,阁主亲自下场的大赌局约莫有四十局,但无一例外,皆以阁主为胜。更令人惊奇的是,这阁主与人作赌只隐在二楼雅座,从不露出真容。

一来二去,这阁主也被传的神乎其神。

有人说他武艺超绝,长相惊为天人。有人说他才华横世,赌技举国无双。

便是因为这些流言,这还愿阁的生意是越来越好,持帖上门一赌的人快要把门槛给踏破了,这每月一次的大赌也更是吸人眼球。

·
楼外寒风凛凛,楼内帐暖飘香。

还愿阁一楼赌场,沸反盈天,大小赌桌上围满了人。骰子在檀木制的骰盅里“铛铛”作响,买定离手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二楼之上,淡青色的纱帐影影绰绰勾勒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男人身着雪色长衫立于座上,手中正拿着拜帖,削葱般的长指落在鎏金纸上,依稀可见他袖口上还绣着精致的兰花。

遥遥看去,白影藏于纱帐之中,那人的模样并不分明,又偏生出一种“陌上人如玉”的错觉。

江其琛面色清冷,分明生的一双轻佻的桃花眼,但举手投足间又尽显温润平和。

手中拜帖一合,江其琛缓缓坐下。

左手边一尊烫金三脚小香炉点着他常用的沉水香,氤氲着升着烟雾。右手边一盏青瓷,泡着上好的碧螺春,瓷盖半掩,热气腾腾而上,与沉水香雾交叠在一起,又透过轻纱一起飞出帐外。

江其琛将拜帖撂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端起手边的青瓷盏,杯盖不紧不慢的在茶水中轻滑而过,拂开一层嫩叶,荡开一汪水波。沉声道:“神川沐府何时多了一个三少爷?”

景行微微矮下身子,凑到他耳边:“爷,已经差人查过了,神川沐王府的确有三个儿子。不过这小儿子自幼身子骨弱,算命的说他福薄,便打小送进了僧院养着,不甚出名。还是最近,沐老王爷病重,才特地赶回来的。”

“哦?”江其琛低头轻抿了一口茶水,滚烫微苦:“沐王府势微,不该算在考虑之内。”

景行面露难色:“爷,这些年北域的皇孙贵胄您几乎用了个遍,可依旧没有半点消息。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北域就无人可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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