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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丞没有回答，直到他回到办公室，手机发出振动。
　　上面有一条未读信息
　　好——盛丞
　　财务组因为临时会议取消了关于聚餐的事，审计组一时唏嘘声一片
　　姜黎川刚准备下班的时候顾箴就找上门来了
　　“怎么样呀习不习惯，有没有你们事务所好玩”顾箴倚在门框上。看着姜黎川慢条斯理的整理杂乱的办公桌，他从前在大学时候就这样，顾箴都习惯了，非要把自己的地方捯饬的恨不得打一层蜡一样规整干净，这种截然不同的画风在大学宿舍里面简直是全寝公敌，但姜黎川性格实在太老好人，科创项目和实践活动又参加的太多，根本不常在寝室窝着，所以暂还没有人能够长时间的适应性｀感受他这种对于一切的条理性强迫的症结
　　姜黎川收拾好了跟着顾箴一起往外走，顾箴告诉他盛世不远有一家很有特色的石锅烤肉
　　他想到本来上次就得请顾箴吃饭来着，倒也就欣然答应了。
　　其实姜黎川并不喜欢在外吃饭，虽然在家里做饭实在麻烦又不好收拾，但油渍和热气能够很好地让他置身于万家灯火的错觉中，留下一些温暖与感激。
　　当他失去那些本来拥有切实的还算家庭的地方，又在另一个地方想方设法的活的更好，这种说不好是本能还是追求的真实，反而激起了他关于这些情感的眷恋
　　他并不总是感到不甘与失衡，但却难免俗，于是自己下厨成为了他除了填饱肚子之外更深层的缅怀方式，但饭桌对面总是缺少对象，他自己也分不清这事情情怀更多还是孤独更多。
　　顾箴姜黎川一前一后来的餐厅，顾箴把推荐的菜系点了个遍，又要了两盘秘制的蘸碟这才拉着姜黎川坐下了。吃饭的地方在离盛世不远的广场二楼，他们在靠窗的地方坐，能够很好地看到广场全景，正好夜幕后的灯光喷泉正对着他们的视线，水花在高空被染得五颜六色，不断的反复起落。有年轻的夫妇带着孩子在散步，老人们坐在花台边的木制长椅上闲聊。
　　不知道盛丞在干什么
　　这样的想法反复在一瞬间被拖进思绪
　　让他忍不住愣了愣
　　“黎川？”
　　“怎么了”他转回视线看着顾箴。顾箴看起来格外年轻的面孔在橘黄色的暖色系灯光下显得更为精致一些，不像平时他嘻嘻哈哈没个正行的样子。
　　“我发现你来了盛世看起来成熟多了”姜黎川摸着下巴一本正经的看着顾箴说道
　　“我原本就挺成熟的好吗？少诋毁了我了，来盛世天天穿西装打领带的，我就是个二调子看起来也得像个社会精英啊，不然怎么忽悠客户。”顾箴笑着跟他开玩笑，顿了顿又说“你以为都是盛丞那种精英啊，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工作二十五个小时，我现在每次接到瑟琳娜的电话都觉得随时要被传召的感觉。”
　　上好的肉片散发出滋滋的香味，勾的人食指大动。
　　烤肉的师傅站在他两对面熟练的切烤，顾箴忍不住尝了一口烫的大口大口的哈气，看的姜黎川止不住的笑。
　　一边递上清甜的酸梅汁
　　顾箴一边吃一边讲，他能够跟姜黎川分享的事情很多，姜黎川就负责听和笑，一顿饭吃的也是很开心。
　　两个人吃的并不慢，一会儿就吃的差不多了。在广场下走着聊一会儿就各自回家了。
　　晚风刮得厉害，姜黎川紧了紧大衣往停车位走。
　　窗外是黯黑的巨大帘幕，盛丞看着电子邮箱里的邮件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鼠标拉到选项彻底删除的地方点击了下去
　　他拿起手机滑到联系人的地方，想了想又退出了界面，把手机放回了桌上，按了按眉心。
　　房静回来的时候眼睛还是有些浮肿，但整个人精神明显好了很多，姜黎川看到她的那一瞬间眼睛都亮了一个度。
　　果然是有过了助理完全过不下去自己孤军奋战的日子，姜黎川这两天咖啡都多喝了半罐
　　盛丞这两天没什么消息，姜黎川也不好主动打扰他
　　本来还想讨论一下去就近的地方登山来着
　　——要不就自己订了吧？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他慢慢往盛世外面走，盘亘的思绪似乎都纠结成块。
　　最后姜黎川站定在台阶上，给盛丞发了一条短讯
　　——你还在忙吗？我订了周末的行程，你看看需不需要修改？
　　盛丞没有回信，姜黎川吃过晚饭无聊的看着电脑里一堆数据到睡前，他特意没有开飞行的将手机放在床头，直到第二天清晨他一如既往的晨跑和牛奶吐司，他都没有收到任何讯息
　　直到电话打过去提示音说无人接听，姜黎川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可能是被放鸽子了吧。
　　这感觉很奇怪，他其实也没有很多期待，但是还是觉得不舒服
　　会不会是有事呢？没有信号所以没看到消息？或者出了意外？
　　这些越来越扯的信号让他觉得思路繁复，只好找其他的事情来充实周末，姜黎川把租的公寓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的时候都接近中午了，冰箱里还有一盒豆腐和几厅可乐。他突然没了胃口
　　换了衣服出了门，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
　　索性就去了一趟超级市场买了很多材料回家
　　等到案台已经堆不下了他才反应过来买的东西实在有点太多了
　　会不会是自己的原因呢？
　　盛丞这个人明明看起来脾气不好又冷淡疏离，隔三差五提醒自己双方那些年轻时候的卖力犯傻又不安涌动的故事。于是在原本不该交叉的映像里成为一条明显的交叉线。
　　偏偏又不像他所认知的轨迹一样好处理，不能拍拍手利落转身，也不能并肩扶持
　　姜黎川把海带切成宽窄均匀的条状和海鲜豆腐一起放到汤锅里，热汤咕嘟咕嘟秀气的冒着气泡，在他记忆里，他的母亲是个从不近厨房的人，除了煲汤这种看起来在油烟里稍显贵气的活儿才会自己亲手做，她喜欢细细的海带丝和豆腐一起煮汤，不喜欢肉腥味。汤的味道很失败，她也从来不会直言逼迫你，只是给你盛上一碗放在桌上，看到姜黎川喝完以后给出一丝似乎是认同的表情，那是一种很奇异的并不让人觉得安心但是姜黎川愿意去感受的味道。
　　那让他觉得踏实，让他觉得母亲似乎也并没有那么不喜欢自己。
　　高中结束后的校园丑闻让他再也没能从那双满带风情与美丽的眼睛里看到过一丝笑意，好似她的全部是因为姜黎川的一切而成为平凡众人甚至带着平庸和嘲讽的人生输家。
　　那时候他就告诉自己，可能是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相互理解过吧
　　她不认同他的到来，也不在乎这个孩子能够带给自己什么荣誉和屈辱
　　他不认同她的对待，也终于明白自己从来都不是这个女人生活中哪怕一丁点的倚念。
　　这让姜黎川坦然性向的时候一丁点的心理负担都没有，因为他知道他伤害不到面前这个人，她美丽的愁绪早在离开的父亲身上消耗的一干二净，可是她不能成为她唾弃的那种为了所谓爱情寻死觅活的女子，所以她要优雅而端庄，可是她没有了爱，不仅是对姜黎川，对任何人都一样。
　　甚至不愿再多说一句话来表达厌恶
　　姜黎川离开家里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刚刚找到的工作算是勉强能够让他独立生活，但是处境仍旧很艰难，新人的工作并不好过，他那时候得同时做两份工作，搭乘最基本的交通，把睡眠牺牲在地铁和公交上，才能弥补生活对他所造成的亏空。
　　但事实证明只要你想，生活总是越来越好的，这句话听来胡扯但适用于大多数人
　　姜黎川把切好的码好味道的肉片放到汤里，看着肉一点一点的变白，过了几分钟才盛到准备好的瓷碗里。
　　有点淡，不过姜黎川发现自己忘记煮米饭了，就这样喝了一些
　　他下午睡了一会儿，睡醒之后又看了会盛丞之前告诉他的可以读读看的财务书。书很厚，而且大多是外文，他看了一会儿觉得坐的实在不舒服就站起来抻抻腿。
　　门铃在静谧的傍晚突兀响了一声
　　只有一声，这让姜黎川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正当他准备再次坐下来的时候，又响起了。
　　盛丞脸上有一些擦伤，衬衫和外套沾满灰尘，皮鞋底边都是黄泥。
　　可是脸上仍旧漫不经心的，但似乎这种突然间的拜访和狼狈的形象难得还是让盛丞有一些窘迫，姜黎川只愣了一瞬间，便打开门让他进来。
　　“你这是…怎么了？”姜黎川让他到沙发上坐，这才发现盛丞的腿好像有些问题，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
　　“不小心撞了一下”盛丞接过盛丞端来的温水，喝了一大口才对着姜黎川说道
　　后者明显不信，盛丞看着他只好再补了一句“你知道了没有好处，临时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我这个时候才赶过来，你电话关机，我只能问你助理你的住址。”
　　姜黎川这才发现地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黑屏关机的手机。
　　“我很抱歉，这次的失约”盛丞看着他，姜黎川不习惯盛丞这样正式的看着他，只好别过眼说了声没事。
　　“我本来以为自己被放鸽子了，不过对方看起来很守信用的样子。”姜黎川笑的格外温暖，拍了拍盛丞的肩膀，你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中午去买了很多吃的，请你吃晚饭”
　　盛丞没有推脱，顺从的点点头，姜黎川找了身干净的衣物就径直到厨房去煮东西了。
　　他把中午余下的汤放回了冰箱，食材很多但是他也没什么擅长的，于是干脆就煮了些火锅，盛丞不爱吃食物口味过重的食材，于是他煮了很简单的清汤，用一些鸡块西红柿火腿和现成的底料。
　　盛丞洗好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姜黎川站在流理台前仔细的洗蔬菜，公寓里面到处弥散着食物的香气。让他有种不太真实的恍惚感。
　　他都记不清上一次这样家常晚餐是什么时候了，外卖，应酬，加班，餐厅。这样似乎很正常的流程表每天都在重复。
　　“盛丞你端一下，我拿不了了”姜黎川叫了声站在厨房外的人
　　姜黎川各自也不矮，但盛丞比他还要高出一个头，这就直接导致了他的衣服在盛丞上显得有些小，尽管已经是运动服饰，但还是有一点不合身，裤腿露出了脚踝的部分。姜黎川看着盛丞拿东西忍不住笑了出声。
　　盛丞倒是一点都不介意，他吃的很好，姜黎川一天都没怎么动其实并不饿，但是看盛丞一副胃口很好的样子于是陪他吃了好一会儿，直到实在吃不下了才丢了碗筷。
　　味道很一般，食材也只是超市平价，但气氛实在太好，让两个人都懒得去计较情景时机
　　窗外开始稀稀拉拉的下起雨来，夜色微凉
　　盛丞本来想帮忙收拾碗筷，被姜黎川义正言辞的拒绝了
　　倒不是因为客气，而是姜黎川觉得盛丞打碎盘子的几率太高了
　　他把医药箱找出来给盛丞上药，脸部的伤并不严重，洗干净了以后只有些许刮擦的红痕，最严重的的是腿，膝盖的部分洗干净以后血红血红的，破皮的地方连带着血肉翻出来了些，面积不大但伤口非常长，难怪他刚刚觉得盛丞走路的姿势怪怪的，黑色的裤子全然没有看到血迹。姜黎川蘸好碘酒的棉签递给盛丞，又翻出了纱布和止痛的药膏，剪成伤口合适的形状。
　　盛丞涂的很认真，像不是在擦自己的腿似的，一点一点的，像小孩子一样，不像姜黎川涂伤口的时候总是龇牙咧嘴，盛丞很安静，甚至很少皱眉头
　　姜黎川这才发现盛丞是真的很少有表情，或者说非常的不会表达，很难通过面部的变化来猜测情绪。
　　“盛丞？”姜黎川坐在地毯上，看到对面的人听到自己的声音抬起头看向自己，带着不明所以的疑惑
　　“你是不是不喜欢笑啊？”
　　“为什么笑”盛丞的疑惑在一瞬间又濒临消逝，回到最常态的模样
　　“我是觉得，好像从我见到你开始，就很少很少看到你笑，你笑起来肯定非常的有魅力。”
　　姜黎川的眼神看起来异常真诚，他并不是第一个提出来这种诧异的人，但姜黎川看起来有点不一样的地方让这种真诚显得厚实而且令人信服。
　　好像让他在他眼睛里看得到自己的笑意渐浓的样子
　　可是什么都没有，他看到的不过还是每天在镜子里看到的人的五官，没有一点儿变化，冷淡的，不带人情味的，不讨喜的那种表情，
　　他避开了这个话题，转而看向窗外，这才发现下雨了，他的头发已经半干了，柔软的搭在前额，和平时的样子截然不同。姜黎川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反应过来窗外在下雨。
　　看起来还并不小
　　他只好转头看向盛丞
　　“你……要不留下来？”姜黎川慢吞吞的吐出几个字来
　　盛丞抱着姜黎川给的被子，站在客房窗前看着姜黎川给他铺床单，是很简单的蓝白条花纹，看起来非常干净和舒适，姜黎川的背脊顺着塌下去的家居服显露出来，随着他的动作变得起起伏伏，等到掖好最后一个床脚他才转过头来示意盛丞把被子和枕头给他。
　　姜黎川拿了一套旅行洗漱用品给他，看到盛丞有些不解的眼神解释道“本来想到我们登山可能会在山上过夜所以准备的，现在家里没有新的了，你将就这个用吧”
　　盛丞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姜黎川有种自己在饲养大型婴儿的错觉
　　可是这个人也并不总是这样，他更多地时候显得凌厉和迫人，姜黎川朝着他笑说真是奇怪明明没见多久怎么他的不一样都被自己看到了
　　“盛总你不会公报私仇吧”姜黎川调侃的笑着问他
　　盛丞轻轻点点头，慢悠悠的说了句“我一向公私不分”嘴角勾起轻微的并不完全算是笑容的弧度，抬起手像是习惯性的摸了摸姜黎川的头发
　　“无论什么我都很感谢你，晚安”
　　无论是重逢，还是重新给予我一个祈求原谅的时机，或者你不经意完全没有意识到的外露情绪，我都在感谢他们，如果你还想要什么的话，如果我还能给你什么的话
　　请你原谅我吧
　　哪怕恨意永不消融
　　姜黎川离开｀房间的时候还是懵的，他长大以后很少能够有人对他做这个动作
　　头顶似乎暖呼呼的在冒着热气
　　他胸腔里那个小东西不知怎么的异常欢快，咚咚咚的撞击着他大脑皮层里关于感知的薄膜，一下一下
　　有力又清晰
　　盛丞躺在床上，删掉了那一百多通没有接起的未接来电，然后发了条短信给助理将手机关了机，倦意似乎一瞬间穿透四肢百骸，柔软的棉被包裹着每一寸他的身躯，开始慢慢发酵出睡意，他看向靠着姜黎川房间的那一面墙壁，上面有一幅马蹄莲的油画，凹陷的背脊又慢慢的浮现在他朦胧的意识里
　　一夜无梦
　　盛丞是被食物的香味缠绕着醒来的，他很久没有这样踏实的睡过一觉了，失眠的症结总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就治愈，或者也并不是偶然
　　那个人本身就是病因才对
　　窗外雾蒙蒙的，看起来天气并不好，简单的洗漱好出了房间，他才瞧见挂钟显示快八点半了。
　　姜黎川在厨房里，开放式的格局很容易看清楚他在做些什么，银勺在不断地搅动着米粥，盘子里放着切好的细葱，还有一些卖相看起来相当不错的小菜，以及煎好的鸡蛋。
　　姜黎川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人站在房门外注视的目光
　　“看起来很不错”
　　咣当，银勺落在锅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姜黎川赶紧把勺子拿回手里回头看了盛丞一眼
　　或许是刚刚睡醒的原因，头发软软的塌着，脸庞透露出慵懒的闲散气息。
　　“睡得怎么样”姜黎川盘子里最后一点点的葱放到了粥里，关了火，继续搅着。
　　“很好”盛丞看精神很好，姜黎川也不疑有他
　　把熬好的粥盛到容器里，端上小菜和鸡蛋，姜黎川在盛丞的对面坐下来。指了指桌上的食物
　　“味道应该不会太差，小菜是昨天超市里买的”
　　盛丞摇摇头示意不介意，粥很烫，他只好慢慢的用一旁的银匙不断翻动，粥里加了一些肉末和姜末，和着葱花的香味慢慢的唤醒了盛丞的感官，直到此刻他终于有了实感。
　　昨天他还在想象姜黎川会不会也神经质般歇斯底里的质问与责骂，今天他们很平静的吃着早餐，不是每个人都像那人一样极端无理，自我安抚
　　姜黎川永远也不会那样吧，他看起来这样温暖，小心翼翼又滥好人，仿佛永远不怕伤害。
　　但其实也不尽然，若真的是不惧伤害，他可能就不会在这里了。他们也不会再见，他也不会于心有愧而疲态丛生。
　　“姜黎川”盛丞抬起头，看起来异常的平静，瞳孔却清透明亮
　　“恩？”对面的人不明所以的看向突然有些正经起来的男人，模样干净又温润。
　　“我们在一起吧”
　　要不是发音字正腔圆，盛丞的表情看起来一丝丝开玩笑的样子都没有
　　姜黎川绝对会认为自己在做梦，可是偏偏就听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