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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房子的隔音效果不好，加上空间不大，白凉跟他师母说话的声音，老先生在书房里听得一清二楚。老先生拿着毛笔在纸上比了又比，一时想不出来要写个什么字，心里正烦躁呢，听到白凉年轻有活力的声音，他就想让白凉进来，让他也感受一下青春活力，换换心情。
　　但他还在跟白凉较劲，前年白凉退出娱乐圈，他以为这小子终于明白自己的一番苦心，离开娱乐圈那个是非之地，回来跟他继续演话剧，还为他考上了影大而自豪了很久。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让他在大学多学点有用的东西，再带他去找几个好的话剧本磨砺磨砺，就听老友说他因为没钱所以要继续进娱乐圈演戏，当时可把他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犟着脾气一年没跟他联系。
　　这会他想起来，气还没消，所以故意板着脸，用严肃的语气对外面喊道：“是不是白年那个混小子来了，让他进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白凉一听到他老师这语气，就知道自己要听大道理，他马上就苦了脸，看着师母，可怜兮兮地问：“师母，老师他会不会拿他书房里那根戒尺打我啊，我怕。”
　　师母是个软心肠的人，最受不了白凉装可怜，她一边拍着白凉的背安慰他没事的，一边冲着书房的方向大喊：“老头子，你这么凶做什么，平时又念叨着小年没时间来看你，这会人带着礼物来给你拜年了，你又对人家这么凶，你就不怕小年以后都不敢来看你了吗！”
　　老先生有着他那个年代的男人最显著的特点，那就是惧内，听自己老伴这么一凶，他就装不下去了，语气软下来，小声嘀咕：“谁念叨了，我没有念叨，这混小子不来我还觉得耳根清净呢。”
　　师母笑骂：“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跟个小孩似的，也不怕小年笑话你。好了小年，你快过去吧，他不会打你的，他要是打你，你就大声喊，师母拿鸡毛掸子跟他拼命。”
　　白凉笑着抱了抱师母，卖乖道：“还是师母对我好，师母么么哒。”
　　师母听不懂他们这些年轻人的术语，但从白凉的神态动作里可以知道这是个示好的词，她享受了一会来自白凉的撒娇，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然后跟他说：“你去吧，师母给你洗水果吃。”
　　白凉连连点头：“好，谢谢师母。”
　　书房里的老先生听到他老伴走路声远去，才放下心来，又板起他的脸，故意沉着声音对外面的白凉说：“混小子，还不快进来。”
　　白凉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门边，胆小怕事一样躲在门口，往门里探出一个头，以看清他老师这会是真的生气，还是装装样子而已。
　　老先生戴着老花镜，一眼就看到从门边鬼鬼祟祟伸出来的脑袋，他故作严厉地喝道：“说了多少次，大丈夫要行得直站得正，你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快进来。”
　　白凉对着他吐了吐舌头，才磨磨蹭蹭地走进去，像个小学生似的，老老实实站在书桌前。
　　老先生伏在桌上，看似在练字，实则是在打量白凉，他一年没见到这孩子，看起来好像又长高了一些，但还是那么瘦一个，脸也稚嫩得很。
　　他又想起当年在市里举办的小学生话剧表演比赛上，他作为评委坐在最前排，一眼就看到这小家伙翻着几个跟斗从舞台角落里登场，那神态那模样，神气又机灵，小小年纪毫不怯场，台词念得掷地有声。
　　一眨眼那个才到他腰际的小男孩，如今长得都比他高了，看着玉树临风，气宇不凡的，心里不得不承认，还是觉得很欣慰的。
　　唯一一点让他觉得不满的就是，他这样俊秀清高的相貌，应该走艺术家的路线，而不是进那个鱼龙混杂的娱乐圈大染缸。他活了六七十岁，在演员这条路上曲曲折折地走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和事没有见过，也带过不少年轻的后生。有的耐得住寂寞吃得了苦，即使没有混出名声，但也能保持本性，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有的因为不甘寂寞，混了几年话剧圈，认识几个所谓的大老板，两三句话就被忽悠得跳槽去做演员当明星，原本好好的容貌气质被娱乐圈的浮华染得面目全非，有时候在电视里看到，他都要惋惜很久。
　　老先生欣赏白凉的灵气，他也老了，可能带不了多少届学生了，而且他们那一辈人也都老的老走的走，话剧这一方面也跟着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和繁荣。现在的年轻人也越来越不懂得欣赏话剧，他们宁可花钱去电影院看一场商业电影，不知厌倦地刷票房，大太阳的跑去片场围观明星拍电视剧，都不愿意拿出一部分钱，到大剧院里看一场不包含任何作假行为的话剧。正是因为这样，话剧行业越来越萧条，这个行业对年轻人的吸引力也越来越低。没有金钱支撑，就没有新鲜血液注入，或许再过十几年，话剧就要完完全全被电视剧电影都替代，成为历史的一部分。
　　这也是他的心病之一，一想到就能愁眉苦脸半天，就算老伴再怎么劝他看开点，他都不能释怀，从事了一辈子的事业，哪能说放下就放得下的呢。
　　看到白凉，他就想起曾经年轻的自己，跟着无数志同道合的年轻人，凭着一腔热血，闯出一条道路来，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心中郁结，毛笔字都不想写了。
　　他叹了一声气，把笔尖从纸上挪开，跟白凉说：“来，你过来写几个字给老师看看，你有没有被拍戏耽误自己的特长。”
　　白凉见老师没有跟自己语重心长地说大道理，心里一喜，连忙绕到书桌后面，从他手里接过毛笔，摆出练毛笔字的姿势来，伏在纸上，然后问道：“老师，你想让我写什么字啊？”
　　老先生沉吟一番，说：“就写‘初心不忘’四个字吧。”
　　白凉拿着毛笔的手一顿，蘸了墨的狼毫不小心就点在了生纸上，但他很快就调整好状态，执着毛笔在纸上轻车熟路地书写出“初心不忘”四个大字。
　　老先生就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的运笔，见他手法没有生疏，才颇有点安慰。
　　白凉写完字，把毛笔放好，站到一边让老师点评。
　　老先生站到书桌正后方，低头看着他写的四个大字，时而皱眉，时而舒展的，最后叹气道：“字还是这样的字，只是不知道你心境有没有改变。”
　　白凉没有了刚进来时的嬉皮笑脸，这会也变得正经起来，跟老先生说：“我今天除了来看望您和师娘之外，其实还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您商量，只是不知道老师您赞不赞成。”


第98章　
　　老先生等他的字迹晾干；　把那张纸收起来；　才问道：“什么事啊，这么严肃。”
　　白凉严肃不过三秒钟，笑嘻嘻地说：“就想问您要几个演员；　我近期看了个不错的电影剧本，打算冲国际奖。演员方面的话；　我不是很想启用娱乐圈那些空有名气没有实力的明星，一三五请假二四六替身的；　所以我打算在您的学生中找几个合眼缘的，也算是互利互赢吧。”
　　老先生听后极不赞成：“你别打我那些学生的主意啊，他们可都是根正苗红的好青年；　不会进娱乐圈的。”
　　白凉嗨呀一声；　跟他解释说：“老师您先听我把话说完嘛，既然是互利互赢的事，那我知道您的原则；　就肯定不会违背您的啊。”
　　老先生瞪他一眼；　摆摆手道：“你说你说，看你能说出什么道理来。”
　　白凉在书房里的木椅坐下，对老先生一一说明他的打算。
　　“是这样的；　电影剧本不是传统的商业片，背景是上个世纪初，内容是关于少林武术文化复兴，所以武打的戏份占全剧很大的比重。您也知道如今娱乐圈都流行奶油小生，一个个文绉绉的；　风一吹几个山头，让他们演个动作戏都要推三阻四，重要镜头全要替身上场，这像话吗？与其请他们来演，再额外花钱找武替，还不如直接请素质过关的。我看您那里有几位师兄师弟的身手就不错，请他们来演，我给他们开业界正常的片酬，不过度干涉他们的私人时间，也不会强迫他们去赞助商的饭局。这样一来给他们赚点钱，生活能宽裕一点，二来也是为了给话剧院增加点知名度。他们要是拍这部电影有了名气，我再公布他们是话剧演员的身份，以后他们专心演话剧，也能吸引观众去看，观众多了，话剧业的复兴也就指日可待，而我也能启用到具有实力的优秀演员，节省时间和成本，提高电影的质量，一举两得，您看如何？”
　　老先生哼笑一声说：“你小子想得倒挺美，他们进了娱乐圈，还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吗，投资商是什么嘴脸我难道没有见识过？”
　　白凉：“哎呀，老师，这部电影是我来投资，就算有别的赞助商想插手，那最终也得看我脸色行事啊，您就不用担心这么多，反正您把人给我，拍完后我保证他们除了头发，其他地方分毫不变地还给您。”
　　老先生摸着胡子的动作一顿，疑惑道：“为什么除了头发？”
　　白凉被这个问题问得哭笑不得，解释说：“因为剧情需要，可能得剃光头，您总不至于小气到连头发都不让我动吧。”
　　老先生闻言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问他：“你也要剃？”
　　白凉一脸理所当然：“那是肯定啊，主角他一开始就是少林弟子嘛。”
　　老先生摇头晃脑地说：“那你的粉丝们不能接受你光头的样子怎么办，你们娱乐圈的演员不是很重视自己的外貌和行为的吗，经常因为做了点什么让粉丝不满意的地方，就要被骂得狗血淋头，真是可怕。”
　　白凉摸着自己的头发，笑道：“这个无所谓啦，拍戏需要嘛，我是个演员，人气是其次，演好一个角色才是本分啊。”
　　老先生对他说的这句话十分认同，点着头说：“没错，演员的本分就是演好自己的角色。像我认识的那几位老演员，他们拍了一辈子的电视剧，没有什么名气，也赚不到什么钱，甚至都没有一部代表作一个代表角色。他们所演的角色都能让观众或钦佩或憎恶，他们不会在意观众如何批判他们的角色，有时候因为演得太贴切，还得承受观众的人生攻击，但他们从来不在乎这些评论，甚至觉得被观众讨厌了，才是对他们演技的认可。”
　　白凉很认真地听着他说话，还十分赞同地点头：“其实很多电视剧，如果没有这些老演员的默默付出，估计也无法拍摄出来。一部影视作品，不应该着重列出主演和群演，把剧组的演员分为三六九等，有些演员拿着最高的片酬，演着最轻松的戏份，享受着全剧组的追捧，而演着吃力不讨好的戏份的演员，却连个帮忙倒水的人都没有。”
　　老先生叹气道：“你能有这样的想法，老师觉得很欣慰，所以当初你说你要进娱乐圈当演员当明星，我就十分不赞成。你要是遇到伯乐，从此演员之路坦荡还好说，要是你四处碰壁，在娱乐圈荒废几年青春，什么成绩都做不来，也学不到东西，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还失去了自己的理想。好在你小子运气好，第一部　作品就拿得那么好，还能当上国家台播的电视剧的主演。”　
　　白凉得意地说：“那是，算命的大师不也说了，要是我遇到了命中的贵人，就能顺顺利利，我想一定是我在不知不觉中就已经遇上了那一位贵人。”
　　老先生不相信命理这种说法，觉得是迷信，见白凉如此得意忘形，忍不住想泼他冷水，让他冷静一下，别得意自满，滞留不前。
　　“这些都是迷信，什么贵人不贵人的，事在人为，人定胜天，你啊，还是不要太骄傲，要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外界再怎么吹捧你，你都不要太当回事，在自己心里树立自己的标杆，不要跟别人比　而要跟理想中的自己比，这样才会知道自己究竟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白凉连连虚心点头：“我知道的，老师您就放心吧，所以您愿不愿意给我借几个演员嘛，老演员也要，我保证我一定不会亏待他们的！”
　　老先生看他满脸诚意，也拗不过他，作为看着他长大的人，他几斤几两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要是不答应他，他能用几百种方式来达到目的，最常用的莫过于撒泼耍赖。
　　但老先生也不敢打包票，他心里还是不太情愿让自己的学生进娱乐圈，所以只能给白凉这样一个答复：“我会跟他们提一下，他们要是愿意去，我就让他们去，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帮你说话。”
　　白凉见他态度松软，连忙点头：“放心吧，只要他们愿意来，我就不会委屈他们，到时候麻烦老师您把名单发给我，我让我的助手来安排试镜和洽谈条件。”
　　他们俩谈完正事　就听客厅外面师母喊道：“你们爷俩聊完了没有，茶都要凉了，还不快点出来吃东西。”
　　白凉应了一声，又恢复了平时的活泼好动，嬉皮笑脸地跟老先生说：“老师我们出去吃东西吧，我先走了哦，我把好吃的都吃掉。”
　　他说话就一溜烟地跑了，老先生没有他身子灵活，只能慢慢地跟在他后面，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摇头叹气：“这小子，还是这么不成熟。”
　　师母把切好的水果放到白凉面前，笑眯眯地招呼他：“小年啊，你多吃点，看你瘦的，最近工作一定很累吧，是不是在家也吃不好，要不今晚在师母家吃饭吧，师母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葱爆肉。”
　　白凉不忍拒绝老人家的好意，何况师母一脸的殷切，他便答应了，跟师母说：“那一会我给家里打个电话，说我不回去吃了，今晚我就留在师母您这儿蹭饭了哦。”
　　师母笑道：“我还怕你不来蹭饭呢，过个年家里就我跟你老师两个人，怪冷清的。”
　　白凉知道老师家的孩子都在外地工作，因为太忙所以很少回来，两位老人也挺孤单的。
　　他应下之后，拿出手机给沈珩发了条微信：我今晚在老师家蹭饭，就不回家吃了，你要乖乖地按时吃饭，吃完饭再来接我哦！
　　沈珩很快就回复他：知道了，在别人家里吃饭就不要像在家里一样任性挑食了，懂么？
　　白凉：懂的懂的，你别老把我当小孩啊！
　　沈珩：是谁以前强调自己还是小孩子的？
　　白凉：好好好是是是，我是你一辈子长不大的心肝宝贝。
　　沈珩：真乖。
　　白凉：……
　　因为家里来了客人，老先生夫妇俩很早就去厨房做准备了，白凉原本要去帮忙，被老先生瞪一眼，吹着胡子说他：“你会做饭吗你，来凑什么热闹，回去待着。”
　　白凉扒着门不走，恶人先告状地囔囔：“还不是因为从小跟着您到处演出导致我在家待的时间不长没有机会学习做家务做饭，我现在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还不都赖您啊。”
　　老先生看到他耍赖的样子就想起他的小孙儿，对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最后还是师母发话了，跟白凉说：“小年，你就先去看会电视，你们年轻人不都喜欢看电视剧吗，这里有我跟你老师来忙就好了，人多了厨房也站不下啊。”
　　白凉看着不到五平方米的小厨房，里面放了个灶台，再放个消毒柜和其他东西，就只剩下巴掌大的空间了，两位老人转个身都要碰到一起，白凉再想起他家的厨房，宽敞到能进出十个人。
　　不过话剧演员本身的酬劳就比电视剧电影的演员要低，平日没有演出，拿的就是上面拨的底薪，老先生忙碌了一辈子，也就只能给儿女们在安家方面提供点资金，自己更是舍不得在B市寸金寸土的地方购置套新房子。B市的房子动不动就上百万，说不定很多话剧演员打拼一辈子都买不起。
　　白凉曾经想过给老人家在市人民公园那边买一套低层房子，一百多平方米的那种大户型，带阳台和小花园的那种，还能让老人们在小院子里种点东西打发时间，但老先生和师母以太贵重了而婉拒了白凉的好意。
　　当时他们怎么说的，好像是说让他多留点钱给自己，他孤身一个人，无依无靠的，要是出了点什么事，万事都只能靠自己了，需要钱的地方也很多，而他们有养老保险医疗保险，还有儿女供养，用不着他操心。
　　白凉听话地在客厅里看了会电视，寒假档开播的电视剧五花八门，白凉从一台翻到一百多台，愣是找不到能看下眼的，最后还是停在了新闻台上。
　　他坐了一会就不下去了，非要进厨房吵着帮忙，师母拗不过他，给了他一篮子黄豆，让他帮忙把坏的挑出来。
　　那篮子黄豆还是干的，要是一般人就能看出今晚肯定不会吃它，毕竟黄豆硬邦邦的，不用热水泡个几小时都不好煮。师母也是用它来打发白凉而已。但白凉他不懂啊，见师母让他帮忙，他就乐颠颠地抱着篮子出去了，十分认真地按着师母的吩咐把烂掉的有黑斑的豆子挑出来。
　　师母以为他最多就只能安分一会，小猫钓鱼一样，没想到中途出来几次拿东西，都看到他埋头仔细地翻着豆子，一时也不知道是该夸他专心，还是夸他心眼实。
　　晚饭吃得很早，师母把菜端上桌，招呼白凉洗手吃饭，白凉洗干净手入桌，看到桌面摆着的几道家常菜，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要是年纪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