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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旧梦[上]-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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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半边儿身子,“啵”地戳破了绮疏上的韧皮纸,偷偷朝里看去。
  偏房里坐着一个面如桃李的青袍男子,见到范晏兮进了屋,等他理好了被魏青疏弄皱的衣襟,才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张司丞……”范晏兮还没来得及行礼,张浚就抬手打断了他。
  “在凤姚瓦舍可查出了什么来?”张浚问。
  “尚未,他们咬定马素素出现在临水殿只是个意外。”范晏兮没料到张浚竟然会堂而皇之地来这里跟他打探消息,而且魏青疏竟然也默许了?
  “我听说,你们如今查的人叫苏墨笙,马素素的私奔就是他一手策划的?”
  范晏兮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显然魏青疏不可能向他透露这些消息,而且正好相反,怕是从他身上魏青疏半个字也没套出来。
  “是,但目前还没有证据说明他和辽人的事有关。”范晏兮回答道。
  “那如果我告诉你辽人在不久之前曾找上过他呢?是今明池中唯一逃脱的辽人。”张浚说这句话的时候故意压低了声音。
  窗户下偷听的冯友伦只看见范晏兮的脸色瞬间变白了,但却没听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听到张浚似乎问起了苏墨笙,他对那个冷冰冰的天才琴师倒是印象颇深。
  苏墨笙?他们怀疑那个苏墨笙吗?冯友伦正想得出神,一转头,只见不知何时身旁多了一个人,吓得他差点尖叫出声。
  好在魏青疏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又将耳朵凑近了窗户根上。习武之人,耳力自然比冯友伦这种书生好得多,魏青疏已将张浚的话听去了七七八八。可他的脸色依然很难看,特别是冯友伦用一种“你竟然也会来听墙角”的惊诧表情打量他的时候。
  “金明池里还逃脱了辽人?”范晏兮很少语速这么快,可见这个消息着实令人震惊。
  “知道这事的人不多,我也不希望再多下去。”张浚提醒了他一句,复又道,“我本来打算利用那个辽人找出幕后主使,可却因为魏青疏把人给跟丢了。所以,现在我们必须从苏墨笙下手了。”
  范晏兮很快联想到了架阁库的那场追逐战,原来那些密探跟的人竟是金明池里逃走的辽人。还有那具尸体,那具似曾相识的尸体。他现在想起来了,那是个独眼老船夫,在今明池中帮他们捞过尸的。
  “但是苏墨笙的身份如今有些特殊,京城中很多达官贵人都很喜欢他的琴。连魏青疏都奈何不了他,看来清平司也不能贸然出手。”
  魏青疏听得又惊又怒。惊的是原来这个张浚瞒了他这么多消息,怒的是他明知道苏墨笙这头查起来会诸多麻烦,竟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了自己。
  “那么张司丞希望我怎么做?”
  张浚微微一笑,“魏将军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魏青疏皱起了眉头。这是什么意思?他刚不是说有个非范晏兮莫属的任务要交予他的吗?
  他很快得到了答案。
  “你要把辽人找上过苏墨笙的事完完全全透露给魏将军,再全力协助他去调查那个苏墨笙。一旦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第一时间把消息传给我。”
  这个阴险的娘娘腔!魏渊在窗外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
  张浚忽然站起身来拍了拍范晏兮的肩膀,又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道,“这些日子你辛苦了,不过大家既是为朝廷办事,那便都是一家人。不管是在清平司还是在架阁库,希望范司直都要竭尽全力。”
  张浚说着忽然朝窗户走了过去,他希望范晏兮足够聪明,能够听懂他言下之意。
  冯友伦忽然感觉头顶的那个声音离自己变近了。他还没来得及再伸头看上一眼,便感觉到魏青疏猛地在他肩上一踩,整个人往上跃了出去。
  在魏青疏跳上房顶的一瞬间,面前的窗户被推开了。冯友伦尴尬地蹲在地上,如同儿时被夫子逮着逃课一般,仰头讪笑了两声。
  “友伦兄?!”
  “额……你们说的那个苏墨笙我知道,金明池那日,他还在宝津楼上帮子初兄作过画哩!”为了缓解尴尬,冯友伦献宝似地道出了这个线索,可他紧接着就看到范晏兮和张浚的脸色同时变得古怪起来。
  范晏兮在后头对他微微摆了摆手,冯友伦赶紧闭上了嘴巴。
  他说错什么了吗?冯友伦不解地想着。
  “你是说,金明池那日,苏墨笙曾和张子初接触过?他们说了些什么?”张浚有些激动地问道。
  “不……不知道,我上去的时候,他们已经聊完了。”
  张浚有些失望,但也并不是一无所获。他的直觉告诉他,张子初能在金明池力挽狂澜绝不是个意外,他和这件事有着更深的牵扯。虽然他现在还弄不清楚这个牵扯是什么,但冯友伦的话再次证明了他的猜测。
  “对了,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教范司直。”张浚装作随意地从袖子里摸出了那本贴身的画册,递给了对方。
  范晏兮接到手中一瞧,整个画册中的画作都是出自一个人之手,而这个人,范晏兮和冯友伦都恰恰再熟悉不过了。
  “翻到最后一页,范司直对这幅画还有印象吗?”
  最后一页画的是一个面目平常的青年男子,是当初张子初根据严信和虞侯的口供画出来的。他不知道张浚为何会忽然问起这个,却又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安。
  “这幅画,可是你亲眼所见,出自张子初之手?”张浚又问了一个更加奇怪的问题。
  范晏兮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就在冯友伦张口的一瞬间,范晏兮率先答道,“也不算亲眼所见,是他画好之后拿给我的。这幅画,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只是想重新确认一下罢了。”张浚不动声色地收起了画册,没有再多说什么。
  冯友伦和范晏兮将他送到了架阁库外,等到人走远了,冯友伦才偷偷捅了捅范晏兮的胳臂,低声问,“你为何要骗他,那幅画明明就是我俩亲眼看着子初兄画的。”
  范晏兮皱着眉,良久才吐出一口气来,“不骗他,怕是对子初兄不利。”
  “哈?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只是一种感觉……”范晏兮顿了顿,冲着冯友伦问,“对了,子初兄呢,怎么最近都只有你一人?”
  “别提了,我来之前刚去过张府,谁知子初兄却说约了魏渊将军喝酒,所以就黄了。”
  “魏渊将军?他怎么会……”
  “不知道啊,他最近似乎和子初兄走的很近。大约是子初兄在金明池里帮了他,所以二人才变成莫逆之交的吧。”
  “这事儿你也别出去乱说,先回去吧,顺便跑趟张府,将今日之事告诉子初兄。”范晏兮说罢冲他摆了摆手,转身走进了架阁库中,他得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然魏青疏怕又得找他麻烦。
  范晏兮一路小跑,偷偷展开了刚刚张浚趁机塞在他手中的纸条,上头写着一个时间、一个地点和一句话:接近密探,问出跟踪之人是谁。
  范晏兮叹了口气,他不得不佩服张浚的才智。那人一早就知道魏青疏和冯友伦在窗外偷听,故意用苏墨笙来掩藏住这个真正的目的。
  看来,那几个密探的消息对他来说很重要。他急需知道的是,那日里辽人跟的究竟是谁,又是谁如此神通广大,竟懂得利用魏青疏来对付他。
  而最后那番安慰的话,则是张浚在提醒自己,虽然表面上他在帮魏青疏做事,但别忘了自己终归是清平司的人。毕竟张浚的一句话,影响到的可能是他的仕途。
  范晏兮有些头疼地捏紧了那张纸条,果然听见里头有个急躁的声音大喝了一声,“范晏兮人呢?!”
  害他不得不再跑快些。
  晚间,城郊树林。
  “小娘子,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黑灯瞎火的,得多危险呐。”
  “我才不回去,你可听真切了,当真是一只堪比凤凰的神鸟?”方若甜一边提着衣裙,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泥地里,一边厌恶地皱起了眉。
  “听得真真切切,那周全同爹爹描述的绘声绘色,说那翠鸟硕大无比,身上的斓羽漂亮极了!若是将那翎羽作成了点翠什物,定是要教那李师师也给比下去。”
  方若甜听了身旁婢子的话,瞬间又加快了一些脚步。前几日张子初被鸟啄伤了右臂,害的她美人图落空,却连久等方得的点翠簪子也出了变故。所以一听说这灵鸟的事儿,方若甜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与不甘,一定要自己出来寻上那鸟儿一寻。
  虽说已入了夏,可夜晚的林间仍是凉风阵阵。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方若甜又冷又累,起初的兴致便全没了,只抱怨着为何这山路如此崎岖。
  石上露水剔透,青苔遍布,方若甜脚下一滑,丫头也没扶得住,摔着了半边儿屁股,疼得直嚷嚷。
  “小娘子没事儿吧?
  “走开!这什么破地方,那该死的鸟儿到底在哪儿?”方若甜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哭腔,慢吞吞爬起身来刚想着要不要打道回府,却听身旁丫头惊奇地叫了一声。
  “娘子你瞧,那是不是灵鸟儿?”
  方若甜顺着她指的方向一抬头,只见茂密枝丫间,一只硕大的翠鸟正昂首扩胸,歪着头打量着底下的主仆二人,忽地一扇翅膀,咕了一声,像是在嘲笑她们一般,头也不回地飞了去。
  “好漂亮的鸟儿,快追!”方若甜见着了本尊,一下子来了精神。她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如若将这灵鸟羽翼所制的点翠簪子插在了自己鬓上,那该是如何的光彩耀人。
  可别小瞧了女子的爱美之心,方才还叫苦不迭的人儿此下倒像是脚下生风一般,让身旁提灯的婢子也渐渐赶将不上了。
  “您慢些,且等等我。”婢子这么叫着。
  可方若甜生怕那鸟儿飞走了,哪儿还顾得上等人,撩起裙摆便是一顿狂奔,直到上气不接了下气,才将将停下了步子。
  一回头,身旁婢子早没了踪影。
  她此下孤身一人站在灌木丛里,四周漆黑,树影婆娑,前面隐有河水流淌之音,偶伴几声兽唤鸟鸣,好生吓人。方若甜一下子便觉得害怕了起来,想回头去寻那婢子,却不料从前头哪里透过来一丝零星火光。
  有人?
  再往前走上几步,方若甜竟隐隐听到了几句哼调。
  这地方一旦有了人迹,便觉得安全了许多。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草木,朝着那声音的方向寻了过去。不多一会儿,果见河滩旁架着一堆柴火,上头还烤着鱼肉,香气四溢。而哼着小曲儿的人却是一个站在溪流中沐浴的浑身□□的男子。
  虽只隐约瞧得见背影,可躲在树后的方若甜仍是羞得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双目。眼睛虽蒙住了,却仍管不住自己的心思,反复想着刚刚看到的那挺拔英姿,越想,便越将指尖露出了一缕缝隙,面红耳赤地想偷偷再瞄上一眼。
  这一瞄,可不得了。
  刚刚那只硕大健美的灵鸟咻地一下准确地落在了男子抬起的左臂上,亲昵地侧头蹭了蹭他。男子的侧颜在模糊的火光映衬下显得那样飞扬洒脱,加上唇边勾勒的顽劣笑容,很难不让方若甜这般的妙龄女子春心荡漾。
  “阿夜啊阿夜,怎么大鱼没上钩,反倒先惹来了小鱼苗。”
  河里的人不知鼓囊了一句什么,方若甜本能地想凑上前些听个清楚,却忽闻哗啦一声,河里的人如同变戏法一般顿时失去了踪影。
  方若甜揉了揉眼睛,自树后走了出去,可河水里除了几圈涟漪,什么动静也没有。就好像刚刚那男子只是她的一缕春梦,风一吹便烟消云散了。
  “奇怪,人呢?”方若甜仍不信那男子只是幻觉,又往前行了几步,却忽然听闻背后传来一声啼鸣。
  是了,那鸟儿!
  欣喜地刚要回头,陌生男人的气息却一下子自背后笼罩了她。顺势而来的手臂一下子越过了她的肩膀,绕住了她的脖子,温热的呼吸自耳旁喷来。
  “咦?你身上的味道好香。”男子的声音也带着些痞气,但很好听。
  方若甜就这么站在原地,任由身后的男人在用鼻尖一下一下在自己身上嗅着。她低头盯住环绕着自己的那根结实的臂膀,感觉到自己双颊变得越来越烫,几乎要熟了一般。
  “哈!找到了!在这里!”男人欣喜地喊出声来,紧接左手在她腰间一拽,从锦带上拽下了一个绣囊,自里面翻出了两个已经冷掉的芙蓉饼。
  那是方若甜顺手从家里带出来的,是怕自己走饿了好用来果腹。她这才反应过来对方刚刚指的是这糕饼的香味儿,不高兴地撅起了小嘴。
  方若甜想要回过头去看那人的脸,可却被他制止了。男人一只手按在她的头顶上,像是对付雏猫儿一般防止她乱动,另一只手则从绣袋里掏出了芙蓉饼开心地啃了两口。
  “放开我!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如此无礼!”方若甜见他将自己晾在一旁只顾吃得畅快,千金脾气渐渐上来了。
  沈常乐狼吞虎咽塞下了最后一口芙蓉饼,继而打了个饱嗝儿,“小丫头脾气倒是不小。我呀……我是你山神爷爷!”
  “你胡说!哪里有神仙是你这般贪吃的!”
  “贪吃怎么了?本仙不但贪吃,还好色哩,看我这就抢了你回去!”沈常乐故意吓唬她道,却见方若甜猛地一张嘴,作势要朝自己臂上咬。他迅速将两指贴近了对方的脖子,在当中第三个指位上轻轻一捏,人便恍惚着软倒了身形。
  沈常乐蹲下身来,看着地上晕倒的人儿嘿嘿一笑。既然这小鱼主动送上了门来,若不加以利用一番,岂不是白白浪费了?
  想到这处,一拍掌,扛起地上的人哼着小调又往林子里走了去。
  

  ☆、智计相诱解危机

  丑时刚过,正是一天之中人最困乏的时候。范晏兮揉了揉肿胀的双目,狠狠打了个哈欠。他朝着四周看了看,大多留下来值夜的文吏都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魏青疏也单手支着脑袋,呼吸绵长。
  范晏兮咽了口口水,提起衣摆小心翼翼地绕过面前的案桌,然后一步一步,尽量悄无声息地朝门外走去。
  在经过魏青疏身前时,他尤其紧张。只见对方陡然晃了下脑袋,吓得范晏兮赶忙一猫腰趴在了地上。良久之后未听得有什么动静,也不敢抬头,直接手脚并用爬出了库阁。
  好不容易到了约定的墙角下,范晏兮按照纸条上所写的先用力敲了三下壁砖,再轻轻喊出一句,“绿绶藏云帔?”
  过了一会儿,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墙壁另一面传来,“乌巾换鹿胎。”
  “黄泉六个鬼。”
  “今夜待君来。”
  范晏兮叹了一口气,他不明白自己好端端一个大理寺司直,为何沦落到做贼一般半夜三更蹲在墙角同人对暗号。
  “消息打听到了吗?”对方开门见山地问。
  “没有……魏青疏不允许任何人接近地牢。”
  “不用跟我解释原因,我只负责传递结果。”那人顿了一顿,又加上一句,“司丞给你的时间只有五天。”
  五天……魏青疏当初给他的半月期限好像也就剩下了五天。
  “那,如果五日内我没有打听到呢?”
  “清平司不需要无能之辈,五日后我会再来。”
  “……”对方似乎已经离开了,只留下范晏兮傻愣愣地蹲在墙角下。他缓了缓神,正打算起身往回走,忽然看见地上出现了一双靴子。
  那双靴子让他眼皮一抽,紧接着熟悉的声音便从头顶上传了过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魏青疏冷冷地看向他,只见他双手不知所措绞在衣摆上,就像是小孩子犯错被抓了现行一般。
  “我……我出来上茅厕。”范晏兮从来不会撒谎,他编了一个最蹩脚的理由。
  “巧了,我也正要去茅厕,那一起吧。”魏青疏一伸手,不由分说地将人拎到了茅厕前,和他一人一个占了相邻的两个坑。
  “你能不能把头转过去,我不习惯有人这么盯着我。”范晏兮撩开蔽膝,支支吾吾道。
  “都是男人大丈夫,有什么不能看的?”魏青疏倒是无所顾及,哗啦啦就尿了一大泡。他随即整理好衣裤,走到外头抱臂候着,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尿啊。”见范晏兮没动静,魏青疏不耐烦地回头催促了他一声。
  ……那也要尿的出才行。范晏兮本来就不是出来上茅厕的,加上被魏青疏这么一吓,原本的一点尿意也没了。
  一盏茶过去了,范晏兮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茅坑里。他的双腿已经有些发酸,但却一步也不敢挪动。好在魏青疏没有再催促他,只是守在门口似乎非要等个究竟,又或者是在等自己主动招认事实。
  就在范晏兮思考着他出来之前为什么不多喝些水的时候,救兵来了。
  “将军……”报信的斥候在茅厕门前找到魏青疏时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他见到自家将军似乎在守着茅坑里的一个书生,十分不解地朝那个后脑勺多看了几眼。
  “什么事?”
  斥候在魏青疏耳旁低语了几句,紧接着魏青疏就疾步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还不停地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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