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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郡王见闻录-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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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追查,则假王必定控制不住胜州情势;追查,则是欺君罔上之罪。端看他们如何选择,又是否会为了自家性命而‘幡然醒悟’了。当然,若是他们胆敢颠倒是非黑白,亦不可能得到天下人的信任,最终也仅仅只是师出无名的谋逆罪人罢了。失去主帅的将士,亦不过是一盘散沙。”
  圣人望着他,忽而笑了起来:“你与舅父,倒是英雄所见略同!”
  王子献连称不敢,圣人颇有些感慨地道:“朕早便觉得,将你留在身边固然不错,但区区一个补阙之职,却无法容你施展才华。如此智计出众,便是再越级升品阶,亦是应该的。你且说说,你想去何处任何职?”
  王子献自然不可能“恃宠而骄”:“君恩浩荡,微臣但凭圣人安置。”
  圣人满意地笑了:“待到此事结束,朕必然会给你安个好去处。”
  
  第304章 真王出逃
  
  虽然已经将所有证据禀报给了圣人,李徽与王子献却依旧格外关注河间郡王。余下之人也依然默默地观察真假两王的动静,判断每日出府的究竟是真王或是假王,然后由长宁公主汇集这些消息带回宫中。至于圣人暗中做出了甚么样的布置,打算如何诛杀此獠,那便并非他们所能询问的了。
  正月十四,河间郡王府举办宴饮,邀请皇亲国戚、达官贵族等泱泱数百人赴宴。因郡王妃远在胜州,其子李仁亦尚未成婚,故而并未邀女眷。也许正因没有女眷之故,众宾客反倒是自在许多,大笑声时不时便响起来,更有丝竹舞乐助兴,妩媚动人的侍女们端着酒壶穿梭在宴席之中,犹如穿花蝴蝶翩翩飞舞。
  上元即至,许多人家都选在这三天通宵达旦地饮宴玩乐。故而,不少贵客都无法留得太晚,前后陆续告辞离去。河间郡王表示十分理解,亲自将他们送了出去。余下的客人酒至酣处,都揽着美伎与侍婢放纵起来,颇有些趁着醉意而放浪形骸之状。
  李泰亦对斜倚在他身上的美伎有些依依不舍。李欣连连唤了他好几声,他方怅然地扶着美伎立起来。李徽淡淡地扫了那名美伎一眼,亲自扶住了自家阿爷,她便低眉顺眼地退到一旁。下一刻,委屈而又渴求的眼波就递到了濮王殿下跟前,令他顿时越发怜惜起来。
  “族兄,家中夜宴在即,我们父子三人也须得早些回府了。”李欣笑对河间郡王道,“可惜无法与族兄继续同乐,着实甚为遗憾。”听来不过是些寻常的客套话,然而嗣濮王殿下的神态与言语却总令人觉得很是真挚亲切。
  听他这般说了,河间郡王自是不会再挽留,笑道:“既如此,下回我们再彻夜欢庆罢。对了,族叔父若是看中了这名美伎,不妨带回府便是,也算是我送给族叔父的礼物。不过是个取乐的玩意儿,随族叔父如何处置。”
  李泰眉开眼笑,欣然接受了这份礼物。河间郡王当然也不会薄待李欣与李徽兄弟,同样慷慨地送了他们两名美伎,论起颜色与风姿,亦是堪称尤物。李欣和李徽并未拒绝,笑纳了礼物之后,便奉着李泰乘车离开了。
  回到久违的濮王府之后,李徽却并未参加家宴,而是换了身衣衫便匆匆出了门。杜伽蓝觉得他穿得有些单薄,亲自捧着裘衣赶去送他。李欣眯了眯眼,也随着他们来到后园某座不起眼的小门前,就见杜伽蓝领着侍婢立在门边,轻声与自己披上裘衣的李徽说了些甚么。
  李徽微微颔首,抬眼见李欣,便笑道:“阿兄,我府中从不养甚么美伎,也不打算因河间郡王而破例。那份礼物我恐是无福消受了,便交给阿兄处置罢。我相信,就算是再厉害的细作,落在阿兄手中,应当也不妨事。”新安郡王府里连美婢都稀少,更不必提特意养来服侍客人的美伎了。只知吹拉弹唱的伎人倒是养了三两个,时不时地吹吹丝竹雅乐助兴。
  李欣抬起眉:“莫要转移话题。玄祺,你定要插手此事?”
  “我只是不放心罢了。”李徽轻轻一叹,“许是直觉罢,总觉得这一回或许并不会太过顺利……阿兄安心便是,我会谨慎行事。”今天在宴饮中,他几乎是冷眼旁观河间郡王从容地待客,没有任何异样地暗中拉拢宗室与达官贵族。如此胸有成竹之状,令他禁不住多想了几分——
  此人毕竟是位老谋深算的镇边郡王,暗中图谋不轨多年,若非安兴长公主与彭王失控,也不至于露出破绽。他手底下不缺能人,亦培养了庞大的势力,也许还藏着能救命的暗棋。若是不能亲眼见他身死,总觉得下一刻便会出现意料之外的转折。
  面对他坚定不移的目光,李欣亦只能无奈以对:“那便去罢。河间郡王是死是活,我并不十分在乎,但你必须安然无恙。”在他看来,便是河间郡王运气极好,这一回能够逃出生天,区区胜州一地,也挡不住朝廷的平叛大军。内乱固然会使许多无辜百姓受累,但朝廷显露出威能之后,同样能够镇住许多包藏祸心之人,以及边疆那些暗含叛意的胡人部落。
  一饮一啄,皆是天命所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河间郡王叛乱未必不是注定的结果,更未必不是一次磨砺。
  李徽亦能理解兄长的想法。不过,他更希望自己能够尽力而为,无形之中平息一场战火。大唐的陌刀,应当斩杀进犯的敌寇,应当斩杀那些时降时叛、出尔反尔的小人,而非面对自己的同族与同袍。无论内讧是否能取得杀鸡儆猴的效果,都白白浪费了许多本不该断送的性命,祸害了原本平静安稳的家园。
  骏马扬起前蹄,嘶鸣起来,而后小步向西奔去。在亲信侍卫的簇拥下,李徽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不知何时飘扬起来的风雪之中。
  同一时刻,河间郡王府中。正堂内的靡靡之音与调笑声依旧,河间郡王则亲自将江夏郡王送出了门。年轻而体弱的江夏郡王轻轻咳嗽着,望了一眼他身后的李仁:“族兄,上元节已至,可否让大郎明夜来陪我去观灯?拘了他这么些天,偶尔也应当让他松快松快才是。”
  闻言,河间郡王顿时笑了:“为兄与大郎已经多年不见,正想好生陪一陪他呢。否则,父子二人便如同陌生人一般,回胜州之后又该如何向王妃交待?不过,若是族弟不嫌弃,我们二府大可一同出门观灯。明日宫中上元夜宴,不如定在后日夜里如何?”
  灯火恰在李仁的面容上投下了一片阴影,谁也瞧不见他此刻的神情,亦瞧不见他袖中缓缓攥紧的双拳。当然,也不会有人发现他掌心中刺破的伤口,早已经血肉模糊。
  “……”江夏郡王苍白的脸上因咳嗽而多了些奇异的血色。他的性情似是太过温和,很快便退让了:“族兄说得是。我与大郎再投缘,也不能打扰你们父子相聚。那便后日夜里,同去夜游观灯罢。我家王妃已经命人在皇城外扎了灯楼,正好可同去观赏。”
  “那敢情极好!家中没个女子主持内务,我们父子完全忘了布置灯节了!!”
  江夏郡王的马车辚辚驶走后,河间郡王便回过首,似笑非笑地望向自己的儿子。王府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犹如再度关上了囚笼。李仁抖着嘴唇望着他,觉得自己在他眼中,也许与府中那些低贱的奴仆或者路边的平民没有任何区别。这一瞬间,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他的儿子,又是否是王妃所生的嫡长子。
  “大郎,你确实长大了。”河间郡王近乎温和地道,“京中之事交给你,我也能够放心了。”然而,语气再如何和煦,面上带着多少笑意,都抹不去他眼底的冷酷与冰寒。他望着自己的嫡长子,便犹如看一只蝼蚁一般。仿佛无论他是生是死,都与自己毫无干系。
  李仁带着最后的希冀,鼓起勇气朝他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他的腿:“阿爷,带孩儿走罢。孩儿想回胜州,想见阿娘,想见弟妹们……孩儿不想独自一人留在长安,不想孤孤单单地过下去……带孩儿走罢!求求你!求求你!!”
  河间郡王垂下眼,轻轻一叹:“好孩子,胜州苦寒,你又何必千里迢迢地去受苦呢?将你送到长安,便是想让你过着安稳富贵的日子。且熬过这几年罢,只要你能熬得过去,我会补偿你的。”
  补偿?!他还能等得到那一日么?!
  李仁浑身发抖,竟是哭了起来,涕泪四流、苦苦哀求的模样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然而,河间郡王却丝毫不为所动。很快,他身边的部曲便上前,将李仁从他身上“撕”了下来,一掌便击晕了。
  旁边的昏暗中,倏然走出另一位“河间郡王”,默默地行了一礼,便向着笑闹不断的正堂而去。河间郡王则去旁边的阍室换了身衣衫,扮作某位体型与他相似的宾客的模样,而后大摇大摆地带着数名部曲,纵马离开了郡王府。
  西市临北坊墙的某座酒肆二楼,李徽与王子献正听着部曲们低声禀报河间郡王府的消息。陆陆续续有宾客离开,宴席依旧在继续。那些宾客或驱车或御马回了家,也有些径直去观灯了。而此时正是解除宵禁的第一夜,长安城内观灯之人如潮水般汹涌,几乎处处都是摩肩擦踵,转眼间便会错失目标,并不容易追踪。他们所能用的人手虽然有数百,但为此后的行动考虑,却依然有些捉襟见肘。
  就在这时,王子献的眸光轻轻一动,定在北面的街道上。无数行人车马之中,数个背影格外眼熟的骑士正顺着人潮缓缓地朝西而去。他们都身着寻常世族部曲服饰,行为举止亦并不突兀,但偏偏其中有一人的马却是难得一见的千里奇骏,等闲人便是抛掷万金也未必能买得。
  “就是他?”
  “就是他。”
  “去罢,远观即可,绝不能轻易暴露行踪。莫忘了,明日的宫中夜宴,你也须得参加。”
  “我省得。”王子献含笑道。见雅间中四下无人,他侧过首,在李徽唇上轻轻点了点,一触即分。
  唇上的温暖犹在,人却已经离开了。李徽望着他的背影,压下心底的担忧,继续盘算起来。
  
  第305章 追杀失败
  
  通明的灯火犹如银河垂落九天,映红了长安城的夜空。遥遥望去,整座都城仿佛光华璀璨的宝石,令人不自禁为之心荡神驰。京郊以及附近商州、同州等地的世族百姓们纷纷驱车而来,官道上前前后后几乎皆是入京观灯的人群。
  此时此刻,数名逆人流而动的骑士自是引来了众人瞩目。选在宵禁解除的首日出京之人实在太过罕见,令许多人都忍不住好奇地望过来。然而,这些行色匆匆的骑士见官道上人流拥挤之后,便拨马转向了阡陌小径,不多时便消失在了月色之中。不久之后,又有数十骑士打听他们的去向,亦随之离开了。
  因道路泥泞,天候又格外寒冷,不过奔出数十里,河间郡王便察觉爱马似是有些疲倦了。他的骏马尚且如此,更不必提部曲们使的驽马了。便是再三挥舞马鞭,这些驽马亦只能哀鸣着缓下了速度。同时,扑面而来的烈风犹如刀刃,几乎下一刻就能将露在外头的脸割裂,而冬夜的寒意亦早已深入骨髓之中。
  “阿郎,此处道路难行,绕去南山颇费时间,不如我们直接上官道罢。就算是遇上那些观灯之人,拥挤定然也不会持续太长。只要过去数十里,官道便会通畅如初了。”身边有部曲提议道,“此外,驽马行百里左右便该换马了,否则必定会拖累咱们的速度。”
  “不急。”河间郡王命人伏在雪地中,仔细倾听身后是否有追兵。几名经验丰富的部曲听了片刻,确定没有追兵之后,他方道:“不可随意上官道,免得暴露行踪。眼下先绕小道去周先生的庄园里,将马换了。”
  于是,一行人又悄悄策马飞奔了数十里。一两个时辰后,南山已经近在咫尺,周先生的庄园也越发近了。河间郡王正欲派人前去探一探庄园中的动静,忽听附近的矮林中响起弩机声。他本能地立刻策马飞奔,靠着骏马出众的反应与速度逃离了弩机的射程。而那些尚未反应过来,或因驽马疲倦而奔跑不及的部曲则纷纷中箭。
  听见身后数声闷响,河间郡王甚至来不及回首查看,便连连催马继续狂奔。紧紧跟在他身后的部曲则取出弩机悍然回射。一方在明,一方在暗,彼此对射,他们依然落在下风。一阵阵箭雨过后,有人从马上一头栽倒,亦有人拔掉弩箭,继续忠诚不二地以自己的身体为盾护卫着主君。
  离周先生的庄园尚有一段距离,平日里一时半刻便能赶至,如今却似乎显得格外遥远。或许,不过是一步之距、瞬间之差,便能决定生死。
  然而,此时的河间郡王虽然脸色有些狰狞,却并没有多少恐惧难安之意。他毕竟是位身经百战的猛将,很快便凭着经验判断出,追杀之人应当不足百人。区区百名追兵,尚不足以置他于死地——
  常年处于安乐之中的长安府兵便是训练再精良、选拔再严苛,又如何比得上他身边曾浴血奋战多年的部曲侍卫?!不少高官世族出身的府兵,平日只知射猎马球,横刀都不曾沾过血,又有何惧?!若是拼着鱼死网破,猛然回首攻将过去,他也未必没有一线生机。当然,眼下他尚未沦落到绝境,自然也不必冒着性命的危急亲自出战。
  倏然,眼前似是掠过了附近人家的一盏灯火,河间郡王灵机一动,立即高声大喝:“山匪来袭!可有人愿意助某等一臂之力,杀退山匪?!某必有重谢!!”
  虽是京畿重地,但南山与秦岭相连,偶尔亦有山匪流窜其中。曾受过匪患之苦的民众们对此格外警觉,听得高喊呼救声后,不多时,附近数个庄园中就渐次亮起了火光。一群并未入京观灯也不知实情的青壮拿着弓箭涌了出来:“山匪在何处?!儿郎们!定要将这群猪狗之辈杀个干净!!”
  “就在后头!!”几个部曲话音方落,追兵已经杀到。许是为了避免惹人猜疑,这些追兵都并未着武官的常服,而是同样穿了平民的袍服。庄园青壮们不疑有他,自然而然便将他们当成了山匪,纷纷拉弓射箭。咒骂声、呵斥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一时间,场面竟然变得格外混乱。
  平民百姓的主动攻击令追兵们措手不及,呆怔着尚未反应过来,便有好几人被射伤了。甚至还有人被勇悍的青壮强行拖下了马,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
  “杀死这些山匪!!一个也不能放过!!”
  “住手!!某等乃府兵,并非山匪……”
  趁着争执与混乱,河间郡王领着人转身就逃。追兵们抬眼瞧见,正欲继续射箭追击,却依旧被青壮们紧紧围住。转眼之间,河间郡王等人便失去了踪影。为首的武官因恼怒而大喝,在撕扯和躲避中,终于手忙脚乱地摸出了怀中的鱼符证明身份。而此时,他们追击的敌人早便逃走了,只能循着踪迹继续查探。
  眼见着周先生的庄园就在前方,河间郡王却忽然勒马停了下来。
  他略作沉吟,脸色微微有些阴晴不定。毫无疑问,他相信周先生,所以才会将长安城中所有的暗棋都交给他打理,托他全权负责京城中事。他亦坚定地认为,周先生绝不会在此时此刻背叛他。不过,眼下追兵在即,他面临着艰难的抉择——究竟是冒险换马,接受京中所有暗棋都可能暴露的结果;还是保住多年的经营,去另外一个庄园中换马?
  不远处的林间,一人立在阴影中,缓缓举起了手中的长弓。就在他即将射出一箭的时候,河间郡王似有所感,立即拨马离开了。他的部曲亦是训练有素地挡住了他所有的要害之处,保证无论从任何方向射过去的箭,都不可能令其重伤。
  林中之人颇有些可惜地放下了箭,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猎物逃走。正欲吩咐下属继续追踪,便见一群颇有些狼狈的男子匆匆策马而至。显然,他们的目标同样是河间郡王。确定了雪地上隐约留下的马蹄方向后,他们便立即追了过去。
  待这两群人奔远,林间诸人才纷纷无声无息地聚集起来,拢共约有三十来人。月光洒下,映出为首者年轻而又俊美出众的面容。纵然手持弓箭,他也依旧像是位林下君子,从容优雅,不急不缓,毫无杀意:“那些奉旨追杀的府兵,错过了极好的机会……”
  伏击不成,追击亦不成,看起来反倒是折损了不少人。也不知圣人是从何处选拔而来的亲信,论起追杀,果然生疏得很。以他们这样的身手与谋划布置,就算在各种紧要之处布下上千人,看似设了天罗地网,或许也留不下河间郡王的尸首。毕竟,这位郡王也绝非易与之辈,定然不会仅仅仗着数十亲信便敢就此疾奔回胜州。他不仅在京中藏着许多听话的暗棋,说不得还会唤来接应之人,到时候便又是一场恶战了。
  “阿郎,不如咱们绕到合适的地方伏击?出其不意地将河间郡王除掉?”有人提议道。
  “奉旨追杀的府兵定然不会只有这么些人,一定早便分成不同的小队,等在前方伏击了。我们若是贸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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