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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安郡王见闻录-第1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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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圣人的忠诚,如同日月昭昭,天地可鉴哪……”
一个银发老叟哭着喊着嚷着表忠心,场面实在有些不忍卒视,圣人的眉头不由得跳了跳。
新安郡王李徽见状,忽然道:“这生辰似乎有些眼熟。”说罢,他竟是上前拨弄了几下人偶,毫不忌讳这种邪祟之物。殿中监忙不迭地要将人偶端走,离这位金枝玉叶远一些,更离圣人远一些,然而他却直接拎了起来,看了看便往杨尚书跟前一抛:“杨尚书,这生辰似乎是杨明笃的,你瞧瞧生辰八字可对得上?”
人偶骨碌碌滚到杨士敬跟前,他怔了怔,俯首仔细查看,有些艰涩地道:“……确实是犬子的生辰八字。”他当然也曾想过隐瞒,但李徽的怀疑已经指向了杨谦,若是他矢口否认,很快便会被证据抽得鼻青脸肿。毕竟,杨谦的生辰八字可并非甚么隐秘之事,杨家许多亲信仆从都知晓。
“这倒是奇了,为何在韦县令家的内宅里,居然搜出了诅咒杨明笃的巫蛊之物?”李徽自言自语道,瞥了瞥旁边的京兆尹,忍不住向圣人毛遂自荐,“叔父,孩儿想与使君(府尹)一起彻查此案。”
“既然你想查案,便辅佐悦娘去查宫中之事。”圣人却对这个小案子失去了耐心,拍案道,“这种案子便交给京兆尹即可。至于杨爱卿,暂且不必来上朝了,等你家中的案子查清楚了再过来罢!”
杨士敬立即口称遵旨,心中略松了松。当然,他并不知晓,这大约是他最后一回踏入两仪殿中,亦是他最后一次光明正大地身着三品紫色官服了。当他小心翼翼地退下整理仪容的时候,王子献望着他的背影,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
这一厢,长宁公主与新安郡王几乎是雷厉风行地彻查三皇子之案。当然,当务之急便是查验三皇子的遗体,看看是否确实是中毒,身上是否有针扎的痕迹等等。而其次便是将所有曾经探望过三皇子的嫔妃及其亲信婢女都拘起来,仔细审问,并搜查她们的住处,不可有任何遗漏。
长宁公主虽没有审案的经验,但新安郡王曾在大理寺见识过形形色色的案件,自然很快便敏锐地发现了线索——不仅仅是杨充容身边的婢女,杨贤妃、袁淑妃等人的宫女也形迹可疑。所有嫔妃之中,竟然唯有几乎从未去探望过三皇子的周充媛与裴婕妤称得上清白。其余人的宫殿之内,多少都搜出了些许不当之物。
另一厢,京兆尹审问了韦县令家的仆婢之后,“顺理成章”地发现她曾经派人去药铺购置了许多根本用不上的药材。而这些药材多少含着毒性,偏偏在府库中却遍寻不着。当然,会有一位抖抖索索的婢女招供,她曾经瞧见自家娘子派人悄悄地将一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药材送去了弘农郡公府。
韦夫人要这些药材作甚?联想到那个巫蛊人偶,以及最近杨谦病重呕血,京兆尹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现了杨家的大秘密。于是,他立即将与韦夫人交好的几位贵妇都传唤了一遍。这些贵妇如何禁得住审问,很快便招供出来,说是韦夫人也曾让她们去购置药材,而其中的一部分便被悄悄送去了杨家。
京兆尹请教了名医,又去杨家将杨谦惯用的药方以及用过的药渣拿出来比对,赫然便发现了惊人的事实——韦夫人杀子。
弘农郡公夫人居然杀子?!原因为何?杨谦杨明笃不是风风光光的甲第状头么?不是曾给杨家挣下了无数赞誉么?就算升迁之路比不得另一位甲第状头王子献那般顺畅,他也已经是中书省的右补阙,前程无量!韦夫人缘何会生出杀子之心来?!
所有得知此案的人们无不满怀疑问,议论纷纷。
一时间,连不过是问了几句此案进展的圣人亦是百思不得其解。然而,就在群臣纷纷猜测,不少人都心中有了念头的时候,一贯直率敢言的门下省左补阙王子献便上了一个折子,推测此案的缘由,并弹劾杨家犯下谋逆大罪。
“韦夫人杀子,缘由自然只会是杨谦犯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否则,一位母亲何以会大义灭亲?!臣以为,杨谦极有可能与三皇子之事有关,因为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四皇子代替三皇子之事,正是杨家仆从在其中推波助澜。而且,听说前一段时日杨太妃频频入宫劝说皇后殿下与杨充容,定然有人居中为她们传信。”
“身为一介臣子,居然敢对皇嗣下毒手,而且干预后宫之事,简直是大逆不道!微臣恳请圣人派大理寺、刑部与御史台三司会审,彻查杨家一案!!”这个时候,不仅仅是王补阙,连所有臣子都遗忘了他早已并非监察御史,而仅仅只是门下省左补阙的事实——毕竟都是言官,身具风闻奏事之权。
圣人目光微凝:“可!!”任何有谋害三皇子嫌疑之人,他都绝不会放过!
同一时刻,弘农郡公府中,杨士敬正在书房中疯狂地想着计策,推算着该如何让自己从此事中摘出来。这个时候,他觉得已经不必再问杨谦了,必定是这个逆子私下动了手,才惹恼了韦夫人,闹出了这么一桩“母杀子”之案!!而若是此事被查出来,他唯有坚持自己什么都不知晓,才能保住一条性命!
而当杨谦从病中徐徐醒过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正身处大理寺监牢之中。直到被传唤上堂,看见韦夫人的那一刹那,他依旧是浑浑噩噩,完全不知自己败在了何处。然而,听得大理寺卿问韦夫人为何要对儿子下毒的时候,他却突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母亲……阿娘……为何……”
与狼狈不堪的他相比,韦夫人依旧是一丝不苟。她立在堂上,几乎是轻蔑地侧首瞥了他一眼,如同看最为肮脏之物一般:“区区一个婢生子,居然想将我的女儿我的外孙玩弄于鼓掌之中,岂能容他!!而且,若不是他野心勃勃,谋划将三皇子害死,我也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唯有他死,我的女儿方能生!杨家方有一线生机!!”
堂上所有人无不怔住了,听韦夫人徐徐将她辛苦保存的证据都说出来的时候,连记录的书吏都禁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至于杨谦,露出难以置信之色,喃喃道:“你不是我的母亲……你不是我的阿娘……”竟是呕着血,伏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第267章 杨家倒下
因着韦夫人保存了足够齐全的证据之故,杨家的案子审得格外顺利,连带着宫中的狂风暴雨也渐渐地平息了不少。虽然杨谦在过堂的时候病情发作身亡,但他有意谋害皇嗣之事已经证据确凿。相较之下,调动宫中棋子的安兴长公主却并未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无法断定她的罪名。
作为一家之主的杨士敬自然不可能逃脱。即使他在过堂的时候频频喊冤,声称自己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可惜,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他的狡辩。毕竟,连韦夫人都察觉出杨谦的动静,他怎可能完全不知晓?更何况,他之前曾经清扫证据的行为活脱脱便是做贼心虚,反倒是证明了自己并非无辜。
至于三皇子,确实是连续被宫婢用针扎入身体,轻微之毒累积起来以至于久病不愈,最终夭折。而涉事的宫婢不仅有杨充容的亲信,亦有杨贤妃身边之人。不过,这些宫婢一口咬定是奉了主子之命行事,只字不提安兴长公主这位罪魁祸首之一。
长宁公主与李徽都明白,杨充容未必有心谋害三皇子,杨贤妃却十分可疑。毕竟,只要三皇子养育在杜皇后膝下,便如同嫡子一般,齐王不可能有机会得到东宫太子之位。而三皇子身故,看似四皇子得利,齐王的庶长子地位亦同样得到了保证。然而,杨贤妃矢口否认,杨充容亦不能证明自己完全无辜,又有她们的宫婢所出的“证言”,两人自然都不能轻饶。
与证人繁杂的杨家之案相比,宫中之事审理得更快些。杜皇后亦是格外干脆利落,褫夺杨贤妃与杨充容的位份,均贬为庶人,将她们送到了皇家寺院出家为尼。至于她们的儿女,已经长大的齐王当然不必考虑是否需要妃子代为抚养,四公主与四皇子均年纪尚幼,都少不得看顾照拂。
接到懿旨之后,两位杨氏的反应亦截然不同。
杨贤妃大哭我儿,强烈要求再见齐王一面,或者见一见圣人。对此,长宁公主的回复是:“出家并非监禁,若是齐王想见她,自然便能见到。”而杨充容抱了抱四公主与四皇子之后,却对传旨的尚宫道:“妾想求见皇后殿下,说一说四娘与四郎之事。”
杜皇后思忖片刻,答应了杨充容。她之前确实因三皇子病故而有些受打击,但缠绵病榻却不过是迷惑敌人的假象而已。而今一切水落石出,她的“病情”自然渐渐地转好,至少也能勉强见客了。
杨八娘见了她之后,也顾不得旁边还有数位前来问安的嫔妃,跪下便行了稽首大礼:“妾之父兄犯下弥天大错,妾不敢称完全无辜。若非妾不曾仔细约束身边人,让凶手有了可趁之机,也不至于酿成如此恶果。故而,妾出家为尼亦是应得的,心中并无任何怨气。只是,四娘与四郎年纪尚幼,妾实在放心不下。”
杜皇后道:“我会将两个孩子交给合适的嫔妃照顾,你尽管放心。日后他们若是长大了,也可去寺庙中探望你。”不仅仅是她,连长宁公主亦能瞧得出来,杨八娘确实变了许多。仿佛一夜之间,曾经熊熊燃烧的愤怒与野心便熄灭了。将许多世事都看透了之后,性情亦是真正变得宽和起来。
“妾希望……”杨八娘的目光掠过了满含凄色的裴婕妤,定定地望向表情依旧平淡的周充媛,“希望能由周充媛抚养四娘与四郎。他们若是能够学得周充媛的五分平和,便已经足够了。”
“周充媛若是答应,自然便再好不过。”杨八娘的选择,令杜皇后着实有些意外。她曾以为,杨八娘或许会选择表妹裴婕妤。毕竟裴氏聪慧,擅长明哲保身,而且并不缺圣宠。至于周充媛,若不是隔三差五会出现在安仁殿问安,偶尔也能得一次圣宠,几乎所有人都会将她彻底忘记。
周充媛怔了怔之后,颔首答应了。裴婕妤微微蹙起眉,仿佛难以理解这位表姊的想法。当杨八娘告退的时候,她便主动起身相送。表姊妹二人把着臂,看似如同过去那般亲昵,实则并非如此。
一路默然,当她们远远地瞧见圣驾的时候,杨八娘倏然停下脚步,望着扈从中的某个身影,呆呆地出了神。而那个身影也仿佛察觉了她的目光,遥遥地瞥了一眼,随即便跟随御驾飘然而去,一如初见的时候那般淡然。
“表姊怎么了?”裴婕妤轻声问。
“若是当初……不曾入宫……”说到此,杨八娘苦笑起来,低声问,“你可知道,当初阿爷想替你说亲么?你可知道,他想将你说给何人?”她的声音压得极低,便是二人身后跟着的宫婢亦是听得并不清楚。
裴婕妤有些漫不经心地摇了摇首:“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表姊莫非以为,我会挂念一个从未见过面——甚至从未听过名号之人?表姊黯然离开太极宫,并不意味着我日后也会如此。所以,表姊后悔,亦不意味着我会后悔。”
杨八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便是我为何不选你,反倒是选了周充媛的原因。我并非不信你会照拂好两个孩儿,只是不想让他们过得如同你我一样罢了。横竖他们是金枝玉叶,该有的尊荣与富贵,圣人与皇后殿下定然不会亏待他们。他们也不需要更多无谓的争夺了。”
裴婕妤笑了笑,只道:“周充媛这样的人物,在宫中走不远。而我也没有更大的野心,只是想在四妃中拥有一席之地罢了。表姊尽管放心,我会吸取大表姊的教训。日后,我也一定会去探望两位表姊的。”
一日之后,杜皇后再度颁发懿旨,封周充媛为德妃,着她抚养四公主与四皇子。听见这个消息,裴婕妤愣了愣。而杨八娘也终于放心地离开了太极宫。至于另外一位杨氏,齐王与圣人都没有见她,只得哭哭啼啼地被押去了寺庙之中。
在大理寺打算陆续提审杨家所有仆从的时候,王子献带着弟子杨慎再度悄悄地来到弘农郡公府。因证据充足之故,金吾卫并未将整座府邸都紧紧看守起来,只是把守了门户,不许任何人进出罢了。毕竟,杨家的主子们都已经进了监牢,而这种时候便是杨家仆从打算逃跑,做了逃奴也不过是罪加一等罢了。
以王子献的身手,自然不会被高墙所阻。于是,杨慎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玉树临风的先生轻飘飘地踏墙而上,转眼间便给他放下了一截攀援用的长绳。一时间,阿桃小少年心中百味陈杂,对于先生的印象早已颠覆了无数遍。
当师徒二人熟门熟路地来到那间荒废的小院落时,却发现已经有十几个不速之客闯进了院子。杨慎本以为他们是想对阿爷阿娘不利,然而这些人却对杨大郎与善娘都甚为尊敬,口称“郎君”与“娘子”。
“你们究竟是何人?”杨慎依旧十分警惕,手中的弓箭对准了那些人,下一刻似乎便要射出去。不过,他趴在墙头的姿势难免有些不雅。倒是他家先生,风度优雅地翻墙而过,微笑着向杨大郎与善娘行了个叉手礼:“多日不见,表兄表嫂可安好?”
本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儿子的杨大郎夫妇不由得怔了怔:“王郎君怎么带着阿桃来了?”
“我们来接表兄表嫂离开此地。”王子献打量着那十几人,似笑非笑,“却不想,已经有人先行了一步。不知表兄表嫂是想跟着他们离开,还是与我们一起走呢?”
“阿爷,先生在南山脚下买了个庄子,景致非常不错,很适合休养!而且,孩儿最近寻访了好些医者,已经有医者答应为阿爷诊治了!”杨慎赶紧接道,一双乌黑的眼眸亮晶晶的,仿佛燃起了希冀。
杨大郎迟疑片刻,问那些陌生人:“你们……可是阿娘派来的?”他的声音有些艰涩,亦带着几分叹息之意:“阿娘可有甚么吩咐?”
那为首之人微微一愣,点头道:“夫人在华州置办了几个大庄园,交待我们务必奉着郎君与娘子尽快赶过去,日后就在庄园中安然度日。”华州是弘农杨氏的故地,除了京兆房一脉之外,其余几房皆在华州生活。
杨大郎怔了怔,双目不由得红了:“你们先去华州安置罢,庄园中不能缺少管事。至于我和善娘,暂且不想与阿桃分开。而且,杨家之案尚未完全结束,我想亲眼看一看到底最终会有何结果。倘若你们想见我,到时候便去寻阿桃就是了。”至于阿桃小少年住在何处,王子献王补阙自然不难找。
当杨大郎与善娘终于走出弘农郡公府的时候,两人就像那一夜的杨慎一般,禁不住回首看了一眼沉寂在黑暗之中的庞大府邸——或许如今它还燃着点点灯火,然而再过几日,便将彻底荒废了。数年之后,谁也不会记得这座府邸曾经属于何人,而弘农郡公又是何人……
一辆牛车在他们跟前停下,车中响起一个含着笑的声音:“两位暂且去我府中住几日罢?待一切尘埃落定,再送二位去京郊休养。而且,我府中养着一位太医,随时都能为杨郎君诊治。”
杨大郎与善娘不由得看了王子献一眼,而杨慎忍不住问:“先生,这位是……”
王子献勾起唇:“见他如见我,明白了么?”
阿桃小少年懵懵懂懂,觉得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明白。而杨大郎注意到牛车上的龙形暗纹,细细想了想,不由得失笑:“多谢大王好意。”
第268章 各得其所
直至仲秋时节,三司会审杨家谋逆一案方彻底结束。杨家之主杨士敬始终不承认罪行,但从搜查的证据来看,他很早之前便图谋不轨却是事实。于是,落得斩首的下场自然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其子杨谦已死,但尸首也并未逃过罪责,依旧判了斩首之刑。至于韦夫人,虽有谋害庶子之罪,但其爱女之情可悯,告发谋逆亦是大功,判流放千里。
在审案期间,小韦氏提出和离归家,辩驳自己对谋逆毫不知情,却并未成功。最终,她不得不带着自己的儿子与韦夫人一同流放。不过,因着杨家还有以庶充嫡的罪名,却不知这对婆媳与祖孙之间是否能够共渡患难了。毕竟,她们如今的关系十分微妙,似仇非仇,似亲非亲。恐怕连她们自个儿,心中都充满了复杂的矛盾。
至于杨家那些未出嫁的小娘子,自然须得随着韦夫人流放。而已经定亲却尚未成婚者,则忙不迭地求了二房出面,希望能够立即完婚,便是婚礼匆匆而就亦不在乎。然而,事到如今,就连杨家的出嫁女们都无不如履薄冰,之前那些见杨家势大便想联姻的人家又如何敢顶着风头娶杨家女?于是,所有小娘子无一例外被退了亲,结局只能是哭哭啼啼地随着嫡母离京了。至于她们是否曾经后悔,当初不该那般挑剔,早些成婚,那便没有多少人知晓了。
除了杨家之外,此案同样牵连出了不少与其同谋的大小世家。毕竟,杨士敬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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