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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外生枝-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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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他一起潜伏在影影绰绰的枸杞林中,从月初升已等了两个多时辰,期间我时不时试探他对于距离的容忍程度。
  但凡到了能感觉到互相身体散发热度的距离,他就再也无法忍耐,一点点往后头挪,但那表情看上去不像厌恶或生气,倒有几分,恐惧?
  “师父不冷吗?你手臂上都是鸡皮疙瘩。”我终于瞅准时机,一把抓住他手腕,将那件外袍匀出一半搭在他身上。我与他体格本就相近,这下便用一种几乎环抱的方式猛地拉近了距离。然而被握住手腕的瞬间他的身体竟夸张地弹动了一下,顿时双腿软绵绵地跪进泥土里。
  一种未能被完全压抑住的喘息从他沙哑的喉咙里泄露出一点,他迅速甩开我的手,把外袍一扔,直起身箭步冲向林中。
  他擒住了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指尖还残留着他手腕的热度,我捡起丢在地上的外袍朝他走去,远远望见那人影正是另一处枸杞林的主人。
  也不知是为了躲我歪打正着,还是当真能一心二用,他倒真是厉害。
  “恭喜师父捉住犯人。方才您身体不舒服吗?”
  他捉着犯人的后领,似乎是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几乎把那个矮小的药农提到半空,闻言神魂归位,放松了药农的领子,朝我摇摇头,又问那药农:“带我们去你家。”
  当夜,我们在那户人家的地窖里搜出了多余的新鲜枸杞,正属于先前报案药农林中所消失的那部分,又连夜将赃物物归原主,并押送犯人回县衙。
  然而不成想,第二日我睡醒时,才知城中又出现了***案,且这次是受害女子被杀。
  受害者的家人为保清誉,本想掩人耳目把女子尸体下葬,凶手却特意将她染血的衣物挂在了城门楼上,招摇得过分。那富商一家再如何封下人的口,也堵不住洪水般漫延的恐惧,谁都怕下一个遭殃的是自己家人,
  在这样的恐慌之中,不知为何竟传起流言:“连环案的采花贼是个头发花白的白衣人。”
  古陶附近,头发花白,远看泛起灰黑的年轻人,只有青冥一个。
  就在衙门众人怀疑的眼神中,幸而上一起案子的药农来了。
  为了商榷赔偿事宜连带感谢破案的高效,他找到衙门来,遍寻不见青冥,便和其他捕快说起前一晚的事。
  “大人不让我声张,怕打草惊蛇,但现在既然已经抓住偷我枸杞的家伙,应当也就可以说说。虽然大人怕真有野兽,让我最好待在家里,但我还是忍不住好奇,偷偷跟着大人也守了半夜,那时他的徒弟也在,喏,那边的小兄弟,都可以作证的,昨天晚上大人一直在古陶镇外。”
  我走向人群:“师父一路没耽搁,直接就带嫌犯回了衙门,之后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说起来,大人呢?这点果饼是小老儿一点手艺,真想亲自送到他手里。”他捧着个小麻布袋,佝偻身体笑问,“小兄弟,能不能带我去青冥大人那里?”
  “跟我来。”
  衙门里看热闹的捕快纷纷散去,我看见飞声阁的暗线也在其中,那么至多到傍晚,流言的风头就会变。
  我领着他到了案卷室,果不其然,出了新的***案,青冥又在里头抽烟,熏得一室烟雾缭绕。
  知道药农的来意,他道:“这个案子按现在的律法没法关人,他招供之后最多也不过打十几个板子扔出去,如果你想找他要回损失,就得趁上刑之前逼他立字据,最好是拿地契或者房契作抵押,以免他赖账。”
  药农喏喏答道:“哎,大人说得对,我都听您的。”
  青冥安排好那药农的事情,返回时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双眼布满血丝,我怀疑他自昨晚回来就没有睡。
  但他一向是那副困倦的样子,这种事大概是家常便饭。
  他坐回椅上,拿出一块药农送来的果饼,又把麻布袋往我这边推了推:“昨晚到现在都没吃过饭,饿吗?”
  “多谢师父。不过您今天为何没去那起案子的现场?”
  “连环***案?他们怀疑是我干的,不让我去了。”他咔哧咔哧啃着果饼,用更加沙哑含糊不清的声音回答我,“别人去的现场,记录都在这儿。”
  “但那绝不是您做的,我相信您。”
  “随便吧。”他对于我的忠诚兴致缺缺,朱笔在案册上不停歇,“凶手又多了一个特点,头发花白、着白衣的年轻男人,用***和弯刀害人,轻功非凡。”
  先前我一直以为凶手从古陶驿站到古陶镇,不再向西北方行进的原因是薛鬼客这个累赘,但今天的传言却令我找到一个新的思路。
  他的目的地就是古陶镇,所有特意留下的特征——“白衣”“大户女子”“花白头发”,都是为了向某人暗示,或示威。
  然而犯下三起案子后,“某人”却仍旧没有给出他想要的回应,他着急了,这才有了更加明确的昭示——那句“犯人头发花白”的流言。
  难道他的真正目的,是青冥?
  之后的几天青冥整天泡在案卷室里,将新纪录的案子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我猜想他应当也已明白自己才是凶手真正的目标,但或许与他曾经缺失的记忆有关,一切仍然一筹莫展。
  余下的那点果饼他惯例放在灶房,供衙门中人随意取用,但委实太过难吃,我只那天当着他的面咬过一口,不亚于吞食沙砾,便再也没有碰过,毋论他人。也就胖厨娘养的狗儿子叼走一块,大概正是我在后院茅厕旁曾看见的那块。
  后来那些果饼不见了,我以为是厨娘扔了。
  没想到他又拿回来了。
  他一边吃,一边看着罗列的案发时间,受害人姓名和徐海地图发愣,我站在他身边,几乎能听见他牙齿与饼渣摩擦发出的粗砺声音,终于还是忍不住斟茶放在他面前:“师父渴吗?”
  我不明白他如何把那些粗糙果饼面不改色咽下肚的,他看起来和平时吃饭毫无差别,似乎嘴里是普通的点心,因为腹中饥饿便拿来填补,不论味道如何。
  他拍干净手里的饼渣,嘶哑着嗓子道:“不必如此,这几天只顾跟着我跑衙门的事情,是不是误了练功,你去做你的吧。”
  “是,师父。”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伺候我,需要练功时间、指导就直接跟我要。师兄把你交给我,不是给我买的丫鬟。”
  “《裁玉》看完了,师父。”
  “这本拿去。”他从柜里取出新一册《饮花》,把我赶出了案卷室。
  等傍晚时我再去书房时,他不见了,茶也只剩下半壶,桌上的案册里朱笔添了新解析,几处圈画,最终指向了镇北的于家。
  他想起什么,看懂了凶手留下的讯息吗?
  他是不是知道凶手是谁,才特意支开我?
  县衙与于家一北一南,直到天色完全漆黑我才赶到,我的轻功不能再用,但隐匿的本事还没丢,绕着于家转了一圈,我看见青冥藏在庭院琉璃麒麟的阴影里。
  说是藏身,也不尽然,他穿着移花弟子的门派服,倚靠琉璃雕像抽烟,在阴影里依旧白得晃眼。
  我头一次见他穿得如此齐整,那只传闻中名为“青冥”的玉笛佩在腰间,黛青如墨,若非一身烟白帛衣映衬,几乎融入沉沉夜色。他换了个姿势,似乎运转起内力,衣摆无风自动,那只抬起的右手在夜幕中微微泛起莹白玉色,掌心绽开一枝似真似幻的水蓝色花影。
  是移花宫绝学——醉心花。
  眼前这个人与平日衙门里的青冥简直判若两人,他挺括的身姿严丝合缝裹进潇洒衣袍中,邋遢懒散一扫而空,仿佛这一身装束中的他是过去某个年少写意时的幻影,只是他的神情——他依旧抽着烟,低垂的狭长眉眼盯着醉心花怔怔出神,眼神却充满了陷入悲痛回忆才有的恍惚和哀恸。
  淡蓝色的花影被烟气冲散了,又缓缓凝聚。
  庭院里多出一道气息。

  ☆、第四章&第五章

  第四章重要分歧点,成年人移步微博@喵淼一一
  “我希望我猜错了……”青冥持着烟杆的手缓缓放下了。
  “哼,天真。”
  我听到另一个男人的皮靴声,他停在青冥面前。
  “过这么久才懂我的意思,不要说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男人的语气很冷,音色更冷,不像正常人的语调,更像是因为修习某种武功而把经脉、肌骨炼成了冷铁,泛着金属的质感。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带着黑铁面具的侧脸,那只眼宛如利刃直刺青冥,毫不掩盖锋锐的仇恨与杀意。
  “没有忘……每天,每天,日夜都记得……”青冥的手指又开始摩擦烟杆米白色皮制包裹的部分。
  “那我倒要感激你了?”男人嗤笑一声,从头到脚反复打量他,突然嘴角抽动着高声喝到,“如今依旧这副打扮,是还在嘲讽我么?!”
  他的语调尖刻而冷硬:“海外移花,飘然似仙,你们这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怎会夺兄弟之妻,事迹败露又除之后快?”
  “不是我,那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误会,你知道我当年一时失忆……我今天只是想…劝你不要再……”青冥混乱道。
  “到如今没人看你装无辜!还否认什么!?劝我放下过去?那好,你也把你的妻子给我杀一次,拿你未出世的孩子饮一口我的刀!”他的手按在腰间,刀柄随他逐渐低沉压抑的声音微微出鞘。
  “你说什么…?”青冥的烟杆脱了手,在石子路上撞出咯咯几声响,“小荷那时已有身孕?”
  他的表情似喜似悲,最终扭曲成一副崩溃模样,却没有眼泪:“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阿珣,你现在又……”
  他的手伸向遮掩男人半张脸庞的面具:“六年前,家里的信……不是你留的对吗……”
  男人迅速抽刀格开他的手,在那细白的布料上留下一道殷红的血口,沉沉笑道:“你尹家上下二十七口,除了你无一幸免,他们每一个在我刀下求饶的声音我都记得。杀一个人,我身上的疮疤就舒服一些,杀光了,就该全好了。”
  “我知道了…早知道了……可这连续三起奸杀案,你为什么要……”青冥犹执着地伸手,“我这条命,怎样都可以,但……”
  “你的命?”男人冷笑,又给了他一刀,血液淋漓洒在地上,他躲也不躲,手垂下来,染红了小半边身体。
  “我要你身败名裂,将我所体味过的不甘、愤怒和绝望统统尝一遍才能舒坦!”
  “等着吧,等着吧!”男人一脚踹翻青冥,运起轻功飞身离开了于家庭院,他踉跄起身,又赶忙追上去。
  这案子果然与他有关。
  待二人消失在夜色深处,我翻墙进了庭院,捡回青冥的烟杆,循着他的血迹寻找去向。
  ——那烟杆质地与我想象中不大相同,似乎不是象牙制品,更像某种骨头,外面围着的一圈米白色皮制物也比一般动物皮更柔软,而且凹凸不平。
  血迹稀稀落落一直延伸到藏月湾水流湍急的一处。我顺着河岸,在下游找到了他。
  彼时他靠在一块嶙峋凸起的大石上,浑身湿透垂头瘫坐,河水浸没他的衣摆,散落的长发随一波又一波水浪漂浮翻涌。他与那男人似乎交过手,原本整肃的服饰被弯刀划破好几处,青冥笛攥在他手里,落了一道刀刻的白痕。
  “师父,跟我回去吧。”
  他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空气中,他的鼻息轻不可闻。
  我凑近去,那双鸦羽般的眼睫低垂着,瞳仁中一丝光彩也无,嘴唇泛白,河水将他身体冲得冰凉,额上不知是水是汗细密铺下一片水珠,被月光映照反射湿亮的光。
  “师父,你受伤了。”我将他从河里拉出来,他的胳膊僵硬得像寒冰。肌肤相触之时,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一声颤抖的呻吟从口中逸出。
  他这才缓缓回神,犹如滞涩齿轮转动般拧转脖颈:“你怎么来了?”
  “我去找您吃晚饭,见您许久不归,弟子十分担心。”我恭敬道。
  “是他们让你来的吧……一定会有人怀疑我,难怪…难怪……”他甩开我的手,蹒跚走过河畔上岸,污泥染黑了纯白无垢的衣摆,他这一动作,晕染的血迹渐渐扩散,不过十步,昏然倒地。
  他们?莫非他以为衙门的人仍旧在怀疑他,专门派我监视他的行踪?
  他倒想得够多。
  我背起他一步步往回走,完全陷入昏睡令他安分不少,只是那身湿气侵透了我的后背,他发尾水珠不时落进我衣领,顺着锁骨流进胸膛,蜿蜒下一路细微的痒。
  其实我大可唤来飞声阁的人把他带走,远不必如此费心劳神,我还从没像这样亲自背负什么人,今天竟为他而破例。
  并非忠于虚假的师徒之义,亦未惑于他的皮相,他再俊朗,也已年近三十,是一副成年男子的体格。平日着一身邋遢的长衫看不出什么,但终归武人筋骨强硬,猿背蜂腰,在背上沉甸甸坠手,不属于娈宠之流。
  我只是好奇,想找出许多问题的答案。
  反应最奇妙,做起来也最简单的,是触碰。
  回到县衙,命人开了伤药,我亲自为他包扎。
  他的皮肤在烛火下泛着莹莹的橙光,胸腹四肢都有或短或长的刀伤,伤口已被河水泡得泛白。温暖的被褥似乎令他恢复了些许意识,但随之而来的是高热。我指尖沾着药膏,先抚上腹部最长的口子。
  他的皮肤很热,肌肉骤然绷紧,刀口又溢出些血丝。
  这种半昏迷的状态果然令他更为坦陈,随着我手指的动作,他粗重地喘息,且放声呻吟,不知是疼痛还是欣快,沙哑的喉咙溢出连绵混乱的呓语,手脚不安分地在床上挠蹭,最终一手抓住了我的手指,急切又渴求地摩挲着。
  我听清了他的呓语——
  ……
  像一抹烟,化成一头妖,吹出的每一口气都有蛊惑魂灵的冶异力量,连这件小小的居室,都幻作猎捕人心的温床。
  但虚弱最终胜过肌肤相触的欲望,他捧着我的手渐渐停在心口处,呼吸依旧粗重,呓语却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哼声。
  右手挣脱出来,我得以为他继续疗伤。
  我又掌握了一个人的秘密,而秘密迟早迫人为我所用。
  这令我十分愉悦。
  衙门众人只知他因追案犯而受重伤,在我一番描述下,纷纷对那武功高强杀人不眨眼的白衣人退避三舍,得了青冥亲自捉拿案犯的承诺后便再也不愿探究这起奸杀案始末。于是养伤期间,只有我进出侍候他,熬药敷伤端茶送水,做足了孝顺徒弟的架势。他彻底被医嘱禁足,整日倚在床头翻看案卷,一抬眼便见我忙里忙外,又知是我出于本心找他回来,想来内心愧疚苏生,态度便逐渐松动,无聊极了会教我吹笛。
  他的烟杆早被我放回原来的位置,郎中告诫伤好前不能抽烟,起初几日他便从来没有碰过。但没忍多久,他就像小孩子一样趁我不在偷偷抽,好像伤口不愈合也无所谓,好几次我闻到一屋烟气,他还拢手装模作样地翻案册。
  “这药,我从戌时熬到现在。”我嘭一声把托盘放在桌上,打开窗户——为了保暖便于养伤,门窗紧闭,反倒封了一屋子烟雾——冷风呼一声刮进来,吹得他一哆嗦,藏在袖口里的烟杆抖落烟灰,又被他眼疾手快地从被褥上拂去。
  我看着他欲盖弥彰:“师父。”
  他多少觉得对不起我,讪讪放好烟杆,下床去拿桌上的药碗,牵扯到伤处,我分明听见他呼吸一滞。
  “这东西究竟有什么好,值得您忍痛下地取来?”我就着没燃尽的烟草抽了一口,一股辛辣的刺激味道呛满整个气道,“咳咳,师父,连环案还没破,大家都希望您尽快好起来。”
  我咳得眼中含泪,仍不住规劝,他眼中的惭愧之色便更甚,忙不迭低头应许,又把那碗冷风吹凉的药喝光,回到床上:“今天该换药了。”
  高热那晚的事在他脑中如船过水无痕,他全然忘记不为人知的癖好已在我面前暴露无遗。我拆开腰腹的绷带,他仍旧为隐藏自己的真实反应心惊胆战,腹部绷得很紧,乃至伤口周围的肌肉微微痉挛。我蘸些药油,揉开绷紧的肌肉后才继续换药。
  “这些日子麻烦你了。”重新缠好绷带,他松了一口气,“再有几日伤就好全了,剩下的药我可以自己来,那本《饮花》看得如何?”
  “是,师父,看了一半。”
  “把你看过的吹一遍。”
  “是。”
  当夜我搬回了自己的屋子,但这几日习惯半夜起来察看他是否高热复发,夜里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间,我听到窗外又轻又密的脚步声。
  是青冥。
  待他走出小院,我穿好外袍,隐匿身形跟上去。
  他的伤没好,也未直接运轻功,应当走不远,更明显的是,空气中有他身上惯常的烟味,像路标一样直指停尸房。
  我想起初遇那晚他从房里出来衣冠不整的样子,鼻尖似乎又弥漫开阵阵夹杂着烟草味的尸臭。
  此夜无星月,风声呼号,助我捅开停尸房的侧窗一角而毫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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